见李氏这般,陈萱心中暗暗感激。
她两辈子在魏家,最庆幸就是遇到了小姑子魏银和大嫂子李氏,都是好心人。
陈萱因着魏年大嘴巴的事,手上活计一下子就多了。
晚上做宵夜,她也不给魏年开小灶换花样了,干脆就叫魏年吃羊肉饼。
魏年心下也知道自己多嘴,叫陈萱受了他娘他姐的责难,吃了十天羊肉饼后,魏年晚上回屋时递给陈萱个牛皮纸包,陈萱问,“是什么?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着吧,不用给我。”陈萱性子好,可也不是不会生气的人。只是,她这人窝囊惯了,就是生气,也不会跟人拌嘴,无非就是不说话,闷着。于是,这都十来天了,魏年每天晚上回屋,不论他说啥,陈萱是理都不理他一句。魏年也是少爷脾气,有时要发火吧,又觉着,这事终归自己没理。好在,他是个活泛人,又往陈萱跟前递了递,“就是给你的。”
陈萱便接了,打开牛皮纸包,见是个靛蓝地封皮,打开来,里面是雪雪白的纸张,陈萱瞪在眼睛,“本子?”
“这叫笔记本。”魏年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钢笔,给陈萱往那靛蓝色的硬壳封皮上一卡,就用把钢笔卡在了本子封皮上,魏年捂着嘴角一溜潦炮说,“我那天是一时嘴快,没多想。你不是要学认字嘛,我看你都是在些旧纸上写,这本子是我送你赔不是的。笔也送你,你就别生气了。”
老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陈萱心想,这老话果真是不错的。不过,陈萱是个有原则的人,她道,“我听阿银说,你这笔是有品牌的笔,是个贵物。这笔我不要,你平时借我使使就成。这本子我就收下了,以后你可不能不想一想就什么都说了。老太太给了我好多针线做,我现在练字的时间都少了。”
魏年也拿他娘他姐没法子,再三同陈萱保证,“以后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陈萱郑重的收下魏年送她的笔记本,说,“那我就不生你气了。”
魏年趁机道,“明儿可不能再吃羊肉饼了啊。”
陈萱唇角微绽,“你这有些上火,还是吃素面吧,降降火。”
“好好好!”
陈萱原本见魏年嘴巴上生疮就打算不再生他气的,没想到,魏年还送她个本子。陈萱并不是贪东西的性子,只是,这本子着实合她心意,又是她现下正需要的东西,陈萱也就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陈萱因收了魏年的重礼,非但宵夜又开始给魏年换花样的做,早饭还格外另用小灶给魏年煮了绿豆粥,说是魏年有些上火,给他降火吃的。有时,还会给魏年用银耳梨子煮汤,这个时候,魏老太太也会说自己也上火,跟着吃两碗。
魏银都说,“没有比我二嫂更疼二哥的了。”
“什么疼不疼的,这都是做人媳妇的本分!”魏老太太道。
魏银朝她姐一呶嘴,同她娘道,“妈你这话倒是同大姐说一说才好。”
“你大姐怎么啦,你大姐给老赵家生了俩大小子,还不好?!”魏老太太说着大闺女给老赵家生儿子的事,不禁又想到陈萱这都进门仨月了,怎么还没见动静。
不过,想想,也才仨月,没动静倒也正常。
瞥一眼正在改衣裳的陈萱,魏老太太也没说什么。
出了正月,天气转暖,陈萱就把去年的大棉褂子拆洗了,去了一层棉,把衣裳改成夹的继续穿。
只是有两件事让陈萱挂心上,第一件是,她依旧没找到挣钱的法子还魏年的钱;第二件是,魏银认识的字有限,魏银基本上把自己认识的也都教陈萱了。
陈萱就想着,怎么才能再多认些字呢。
其实,现在的陈萱,基本上家常用的字也都认得了,可是,她就是愿意多认一些字,总觉着,认字是一件极好的事,字自然是认得越多越好。
为着多认字,陈萱连魏家的月份牌和老黄历都翻了一遍。
可以说,陈萱对认字的渴望,简直都要将欠债的事压过去了。
陈萱想了几日,终于给她想到一个法子,陈萱私下同魏银商量,“银妹妹,我听你说咱们后邻许老爷家是。银妹妹,我想着,咱们这样凭空想着认什么字,越想越想不出来。你说,咱们能不能同许家借本书,这样,既看了书,倘有不认识的字,也就能顺道认了。”
“跟许叔叔借书?”魏银一听就连连摆手,“二嫂,这你是别想,许叔叔拿书当命根子。有一回,许叔叔的一个朋友,借了他一本书,忘记还了,那朋友家在江南,就把书带到了江南去。许叔叔手里银钱有限,他找咱爹借了块大洋,连夜买了火车票,追到了江南,把书要了回来。他怎么肯借书给咱们哪?”
陈萱乍一听,也觉着不大有门儿。不过,她细思量半晌,方道,“哎,我听说江南是极远的地方。”
“可不是么,坐火车得走两天两夜。”
“许家老爷跑这么远也要把书要回来,说明,他心里是极爱书的。”陈萱认真的说,“这事,是他那朋友不对,怎么能忘了还书呢?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陈萱认识的这些个邻居,就一个许家是比较熟的,还就一个许家是。除了许家,陈萱实在没地方借书去。陈萱打定主意,同魏银道,“银妹妹,这事也不急,咱们先试试看。”
尽管陈萱说的很有谱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半点把握都没有。许老爷这样能为一本书坐两天两夜的火车追到江南那样远的地方去,这样爱惜书的人,怕是不愿意把书借给她这样一个乡下妇人的。可是,就算没把握,陈萱也想试一试。
琢磨好几日,陈萱定下主意来。
她一向实诚,定下了主意,又觉着这事不大光明,好像算计人家似的。不过,陈萱还是厚着脸皮,在许家姑娘来寻魏银时,很殷勤的帮着端茶递水,有时,魏老太太不在家,她还仗着胆子从魏老太太的点心匣子里拿点心,陈萱一块都不吃,她装在白瓷盘里,给小姑子魏银和许家姑娘送过去,叫她们吃。
这事儿,头一天就叫魏老太太知道了,倒不是魏老太太拿出点心匣子数数了,是魏金告诉魏老太太的。因为,陈萱拿点心时魏金不乐意来着,还不叫陈萱拿。陈萱是打上了许家姑娘的主意,她硬是顶着魏金的一双吊梢细眼,说,“许家妹妹是阿银的朋友,咱们太爷同许老爷交情也好,咱家可不是抠门儿人家。”然后,陈萱就拿了三块点心装盘端走了。
魏金没有不告状的,魏老太太说了陈萱好几句,说陈萱,“这是你的吗,你就这么大方。”
陈萱闷头任魏老太太数落,然后,许家姐妹再来,陈萱还给她们拿点心吃,把魏老太太气的,直接弄把大锁,把点心匣子上了锁。陈萱就没法子了,不过,虽然没点心给许家姐妹吃,陈萱已经借着点心,厚着脸皮跟她们认识了。
这主要是,许二妹许三妹自小上学,学问是有了,针线上就很一般,据说是不怎么会做的。许太太许姨太太每天要操持家里的事,忙不过来时,偶尔钉颗扣子缝个纽绊就得她们姐妹自己来。反正,那活计,挺一般的。这还是陈萱这样的厚道人说,陈萱就与她们道,“你们家里太太、姨太太的也忙,你们跟阿银是好姐妹,我比你们大几岁,你们要不嫌我没文化,就叫我一声姐吧。哎,你们是斯文念书的人,针线什么的,原不该是你们的本分,我看你们,就像看自己妹妹一样,要是不嫌弃,先脱下来,我帮你们缝一缝,也省得你们回头再叫你们太太、姨太太的烦忙了。”这一串话,可不是陈萱突然之间说出来的,她一直想跟许家姐妹套交情,都能大着胆子拿魏老太太的点心给她们吃,对许家姐妹,陈萱也一直留心。她早就见到许家姐妹身上的针线一般,有些个地方,就比一般还一般了。陈萱以前跟人家不熟,不能说你们身上针线咋做得这么差啊,慢慢熟了,她自觉不是个会说话的,就私下练了很久,才寻机会同许家姐妹说了。
陈萱没别个优点,她就是做活做惯了,帮着许家姐妹把那些不大好的,一看就是姐妹俩自己做的活计拆开,重新缝得细致又漂亮。许家姐妹很是谢了一回陈萱,陈萱笑,“这成天在家做这个,一点小事,可别这个。你们再有这样的事,只管跟我说,这又不费什么事。”
陈萱自觉是个老实人,不过,老实人也有很鸡贼的时候。
只帮了许家姐妹这一点小忙,陈萱还不说让人家教她识字的事。
许家姐妹虽然是上学的,可她们做衣裳不比魏银有眼光,也不如魏银手巧,同样的衣裳,魏银做出来就格外好看。许家姐妹的衣裳,常是姐姐穿了妹妹穿,要改的时候,许家姐妹就会过来同魏银商量改的样式什么的。
陈萱等她们商量好了,就把这针线接过来,帮着出力气。
如此有个两三回,陈萱方说了,想借本书看的事。
是的。
这回,陈萱不只是要学认字。
她打算,借一本书看。
有了书,还怕没认可认吗?
这才是陈萱对人许家姐妹殷勤许久的终极目标啊!
第12章 种子
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如今,陈萱对这句话是有了非常深刻的体会。
许家姐妹一向同魏银要好,魏银在陈萱看来,是再好不过的姑娘家,而许家姐妹,做为魏银的朋友,也是极好的姑娘。因为,陈萱说了想借书的事,许家姐妹问,“二嫂你想借什么书?”
陈萱看看魏银,同许家姐妹说,“我以前不识字,是跟着银妹妹学了一些,认的字有限。二妹三妹,什么书都成,你们都是有学问的姑娘。我就是想着,看一看书,这样,既能看书,也能跟着认字。”
“我家里,除了我们上学的书,就是我爹的藏书了。”许二妹说着就有些为难,无他,她们爹那是拿书当命的人。
陈萱一见许二妹为难,连忙道,“不成就算了,没事没事。”
她这样一说,反是许家姐妹不好意思了。许三妹一向活络,笑道,“二姐,这可愁什么。二嫂子刚学认字,又不是看咱爹藏的什么孤本孤卷的。只是一样,二嫂,我家里除了我们上学要用的书,就是些旧书了。四书五经之类的,现在除了些旧派学堂旧派人家,可是没人学这个了。”
陈萱原以为借书这事悬了,不想竟还有门,陈萱立刻道,“什么旧不旧的,书上印的是字就成。”
许家姐妹立刻答应借书,不过,许三妹还是有些好奇,“二嫂,你家没书吗?”魏家虽是经商人家,可陈萱又不是借什么特别的书。而且,魏家家里也有念书的孩子,能一本书都没有么?
陈萱给许三妹问的有些不好意思,魏银接过这话,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家,以前就我大哥二哥念书,他们念了几年私塾,后来,认了些字就跟我爸打理铺子,书给我大姐拿婆家去了。现在我家里两个侄子倒是在念书,他们也是一年压一年的,用不着的,都是给我大姐拿婆家去。你们说我大姐,常年住娘家,她自己也不识字,也不知把这些书捣鼓婆家去干嘛。所以,现在我家里就是有侄子们现在课堂用的书本子,可他们每天上学得用,放学回家还有作业,他们的书也没空给我们看。”魏银有句话没好同许家姐妹说,就是二嫂跟她学认字,现在也是偷偷的,得避开她妈的眼,不然,叫她妈见着,还要絮叨哪。
魏银这样一说,许家姐妹就明白了。
第一本也没借给陈萱四书五经,而是给了陈萱一本《千字文》。说来,新式学堂其实也没开几年,许二妹道,“这本《千字文》是我们小时候启蒙的书,二嫂先看,待你看好了,我再帮你换别的。”
陈萱千万谢过。
陈萱一向知恩图报,许家姐妹借书给她,她别个报答不了,但许家姐妹但凡要改衣裳什么的,这些活计,陈萱全包了。魏银对于陈萱从许家借书的事佩服至极,还说,“二嫂你可真有法子。”
陈萱把书与魏银同看,陈萱道,“阿银你是知道我的,要不是你,我再不能认得字的。我没什么见识,可是在我们乡下,都是极有钱的地主家,才会把孩子送到秀才老爷的学堂里念书。我想着,念书必是一件极好的事。虽然好在哪儿,我说不出来。可只要是好事,咱们就该多念一念。”
“二嫂这话在理。”魏银虽然脑子灵光,记性也好,不过,她以前对念书倒没太过上心。有陈萱一道,魏银对念书的事也上起心来。
陈萱还借着魏老太太不在家的时候,把许家姐妹借她的书抄了一遍在本子上,有不认识的字,她就问魏银,若魏银也不认得,陈萱就晚上问魏年,然后,待她认得了,再告诉魏银。倘是生僻的魏家兄妹都不认得,陈萱就在许家姐妹过来时,请教许家姐妹。连这书上的意思,陈萱懂不懂的,先背个烂熟,寻着机会一并请教许家姐妹。
陈萱学认字的兴头极足,就是,那啥,到三月底,她就把魏年的大半瓶的墨水用光了。魏年都笑道,“明年大学招生给你报名,说不得能考上大学哪。”
“你就别笑话我了。”陈萱见魏年没生气她把墨水用光的事,同魏年商量,“阿年哥,能不能帮我买瓶墨水,我不出门,也不知在哪儿买。买好你跟我说多少钱,等以后我挣钱还你。”这话说的,陈萱自己个儿都觉脸红,年下的一块五还没还哪,她,她这又要借钱了。
魏年好笑,“以前你不识字就算了,这回可得立字据。”
陈萱一口应下,认真道,“成!你买回来,我立刻就写字据给你!”
魏年一乐,“逗你呐。”
魏年是玩笑,陈萱可是当真的,魏年买了墨水回家,她当真写了个借据给魏年。魏年直说不用,陈萱还是坚持写了,一瓶墨水要一块大洋哪,这可不便宜。
陈萱写好欠条,又认真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魏年,还说,“你收好吧。”
魏年看陈萱这字,点评道,“写得还不错,跟书上印的似的,方方正正。”
陈萱道,“我就是跟书上学的啊。”
魏年一笑,自从陈萱开始学认字,魏年就觉着,陈萱每天的精神头都足的不行。就是现下跟他说话,也不是以前好不好便低着个头扭手指的模样了。把借条给了魏年,陈萱就把本子、笔、墨水都收到了抽屉里。洗漱之后,陈萱还闭着眼睛想了回今日新学的几个字,才躺下睡了。
陈萱借了许家的书,时时不忘许家的这人情,二月初,院里的老椿树上冒出嫩芽,这棵老椿树极有年龄了,树荫大的能遮住魏家半个院子。魏家人都爱这一口,陈萱早起都会爬树上劈香椿芽,这一树的香椿芽,只魏家是吃不完的。她每次都不忘弄一份给许家,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大早给许家送去。
香椿芽一直能从二月初吃到四月底,有了嫩芽,只要魏家吃,必有许家的一份。
交情就是这样来往出来的。
除了香棒芽,一开春,陈萱经过魏老太太同意,在魏家院子里辟了块菜地出来,她准备种些菜,以后家里起码能省下菜钱。陈萱同魏老太太商量,魏老太太说,“是啊,你嫂子不懂种菜的事,像什么青菜、豆角、茄子、黄瓜、丝瓜、西红柿,都是家里常吃的。”这件事,极得魏老太太的心,魏老太太还大手一挥让陈萱出门去了一回东菜市。
陈萱是同李氏一道去的,魏银也跟着去了,李氏还特意带着陈萱绕路去了趟王府井,把自家的铺子指给了陈萱看,陈萱见是个两间的铺面,有客人在铺子里挑选衣料,伙计们身上穿的,正是春天陈萱做的长袍。陈萱把魏家的铺子看了又看,觉着以往婶子在老家时常酸溜溜的念叨说她命好,在外人看来,她命的确该是很不错的。
三人远远望了一回,就往东市去了。
这一去,陈萱当真是开了大眼界,她忍不住用乡下土话说了句,“俄了个娘诶,比俺家集市大多啦!”直把李氏、魏退逗的了不得。
陈萱险些看花了眼,这里头,还有许多东西她是不认得的,她悄悄问李氏和魏银,才晓得许多菜是南方的菜,还有南方的鱼,陈萱深觉大开眼界。她也没忘记魏老太太的交待,买了许多菜种,市场上还有草莓种,这草莓是个什么物什,陈萱是不晓得的。李氏也不知道,魏银却是晓得,据魏银说,是极贵极贵的一种水果,红的,特别好看,也特别好吃。问一问那草莓种,一块大洋一钱,陈萱一听这价钱,当下就要抬腿走人,一块大洋在乡下能买三车苹果梨桃。
魏银却是要买,她自己带了私房钱出来,陈萱连忙拦了魏银往外掏钱的手,劝她,“这也忒贵了,阿银,还是别买了,啥果子种这么贵啊。”
那小贩剪着个分头,头上抹的油光光的,不似这东市还有许多摊主是留着大辫子的模样。陈萱知道,现在时兴的男子,都是剪了辫子留短发了。像这小贩,就是个时兴的新派人打扮。就是不大好看,油糊糊的,不清爽。那小贩也机伶,连忙道,“唉哟,我说几位姑娘奶奶,这可是有名的果子苗,叫草莓的,不是咱们这儿的果子,是洋果子,说从老毛子那边传过来的,好吃极了,可不是那些个苹果梨桃能比的。要不是我有亲戚在关外带了这果子种来,您瞧瞧,偌大个北京城,可还有第二份!”
陈萱看魏银实在想买,就说,“这洋果子,咱以前也没种过,也不知能不能种的活。”还是不愿意魏银白花钱,万一养不活,一块大洋呐。
小贩完全是拍胸脯保证,“这要养不活,我一年到头在这摆摊,你们只管来找我,我大洋再退你们!”
“你说的好听。”给那小贩一句,陈萱又劝魏银,“就是买了,这叫草莓的我没见过,可那苹果梨的,还讲究桃三杏四梨五年哪,果子树都不是当年能结果的。买回去结不了果,你还等十年等它结果啊。”
陈萱这么一说,魏银当真犹豫了,要是等十年才结果,她还不如去西餐厅吃呐。
可这小贩委实狡猾,他听出陈萱没见过这东西,立码道,“这草莓,可是当年就能结果子的。”小贩估计生意也不是很好,忙又说,“姑娘要是买一钱,我再送你半钱?”
魏银实在想买,她神色中就带了几分央求,“二嫂,咱们回家种来试一试吧。”
陈萱早扫过这小贩的摊子了,掂了掂那一纸包的种子,板着脸同小贩道,“你这一纸包的东西,能有一钱就不够了,你还送我半钱,一块大洋全包圆,不然我们立码走。”
“成成成,没见过您家这样会买东西的。”小贩立刻把这包草莓种子给陈萱放菜篮子装上了,还说最好晚上再种,中午日头大,种了不容易活。陈萱很用心的记下,想着这么一小包的种子竟要一块大洋,不由十分心疼。细问了小贩如何种,怎么上肥,喜阴还是喜阳,问的极细致。不过,看小贩这样,也不像会种的,陈蒙真觉着买这东西是白糟蹋了银钱。
魏银却是心情好的了不得。陈萱则暗自忖度,想着这样金贵的东西,回家可得好生种。
待李氏买好当日吃的菜蔬,大家也就回家去了。
陈萱路上还同魏银说呐,“要是叫老太太知道这一小包种子这般贵,非念叨你不可。”
魏银不怕她娘说,魏银道,“说就说呗。”她央求陈萱,“二嫂,我可是一点不懂种东西,你要帮我种啊。”
“这没问题。”陈萱道,“这样金贵物,可是得仔细。”
李氏问,“二妹,这草莓是个什么物啊?”
魏银道,“就是红的水果,这么大,上面一点一点的比芝麻粒还要小,吃起来酸甜。我是去年,二哥带我到西餐厅,甜点上点缀了半颗草莓,特别好看,吃起来也好吃。”
李氏说,“水果铺子里也没见有卖的。”
陈萱因身负巨债,便说,“这万一能种成,弄些出来卖,说不得能卖些钱。”
李氏笑,“咱家又没水果铺子。”
魏银也说,“咱们家女人也不出门,大哥二哥忙铺子生意还忙不过来呐。”
陈萱没说话,她欠魏年两块五了,如今眼瞅着可能能种出些值钱物什,她是不论如何也要用心的。哪怕就是将来没销路,听魏银说,这也是极好吃的水果,何况,买这些苗足花了一块大洋呐。
就为不白瞎这一块大洋,陈萱对这一包草莓种,希冀甭提多深了。
结果,回家却是发现,好像上了个大当!
第13章 陈特美
果然,魏老太太知道这草莓苗的价钱后,气得当时就大骂了魏银一回。
魏银说,“这是我私房零花。”
“什么私房零花,那不是家里的钱?!”魏老太太简直火冒三丈。
见魏老太太这般气大,魏金还跟着火上浇油,“是啊,二妹,你这也忒大手大脚的了。咱家虽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我说两位弟妹也是,阿银小不懂事,怎么你们俩也不说劝着些啊。”
陈萱虽然话少老实,也有自己的喜恶,她就不喜魏金。见魏金不说劝着魏老太太,竟还拱火兼挑事儿,果然,魏老太太冷厉的双眼就对着李氏陈萱过来了,陈萱连忙说,“我听阿银说,这种叫草莓的果子贵的了不得。要是种好了,结了果子,一块大洋一斤都买不着。我们就买了这些种子回来,种出果子来,就能回本了。”陈萱路上都盘算过了,这种子卖的死贵,果子定也不能便宜的。小贩说一钱种子就要一块大洋,那结了果子,起码一斤得一块大洋吧。
李氏不敢说话,不过,她也是站陈萱魏银这边儿的,忙跟着点头。
魏老太太气,两只眼睛上下打量陈萱,沉脸问她,“这么贵的果子,你能种出来?”
陈萱不愿听魏老太太骂骂咧咧,她说,“老太太也知道,要说城里的事,我是不懂,可种菜种果子的事,我自小干到大。这活,我都熟。我也打听好怎么种了。阿银也是想着,这果子贵的很,就是家里有钱买来给老太太吃,老太太你也舍不得。她这才买了果子种,想着种出果子来不就能孝敬您了。阿银真是一片好心。”因为太熟悉魏老太太的性情,回家路上陈萱就想过怎么应对魏老太太了。这套话,她心里过了数遍,如今说起来流畅极了,简直没有半点磕绊。再加上陈萱天生就长的实诚,说出的话也格外可信。
魏银是再伶俐不过的人,她立刻道,“可不就是这个理,我还不是想孝敬孝敬妈,看妈你这样,不容人说句话,你就这么大呼小叫的骂人!以后再有什么好的,我也不想着你了!”
魏老太太这才略熄了火,嘟囔,“你们能真种出果子才好!”
魏银斩钉截铁,“妈你走着瞧好吧!”
因为陈萱魏银一幅“一定能种出果子”的模样,魏老太太这才不说什么了。
陈萱把这种子放到自己屋,想着待到晚上把种子种园子里。说起来,菜园给陈萱规划的,已经没地方种这什么金贵的果子种了啊!
陈萱琢磨一回,去后院又辟了一大块地。因为,这包种子,说来三钱份量都不止了。陈萱一面辟菜地,一面想,估计那小贩就这么一包种,也不大好卖,遇着魏银这冤大头,就忙忙的卖给了她们。
这种叫草莓的种子,种子粒极小的。
后院就是她和大嫂李氏两房住,前院住的是魏老太太魏老太爷带着魏金魏银两个闺女。把地辟好,陈萱细细的把小坷垃敲碎,时不时还要用手碾一碾,又到后灶台底淘了一簸箕烧灶剩下的草木灰,埋地下做底肥。陈萱实在没种过这种金贵物,她是个细心人,这地也只是一半用了草木灰做肥,剩下的一半,她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