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汶斐见林谨玉鼻子上插着白棉布卷瞎转悠,顿时想到一句话,猪鼻子插大葱装像呢。林谨玉没叫他滚出去,反而是自己坐立不安,徒汶斐觉得还是挺有门儿的,起身抓住林谨玉的双肩,温雅一笑,“别转懵了,咱们坐下说话。”把人往床边儿带。
林谨玉啥不明白呢,他又不是傻的,屁股一挨床垫子,咳了一声,将瑞王的小白手从自己肩上扒下来握在手里,话重心长的叹道,“瑞王啊,虽然您倾心于我,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哪里配得上您呢?而且我年纪还小呢,啥情啊爱的也不懂,通房丫头都没一个,这真是对不起您了。”
听到“通房丫头”四个字时,徒汶斐眼皮一跳,反手捏了捏林谨玉的胖手心儿,轻声笑道,“你现在准备春闱,可不兴想这些有的没的。只管念书就是,我是一片苦心,瞧你总不是开窍,心急之下忍不住才碰了你一下。你这么小,我是不会动你。只是,你要觉得还可以,我们可以先交往,像普通朋友一般,我绝不会仗势欺负于你,你说呢?”
“我家四代单传,我可是得娶亲的,你要想着我跟先生一样,那是做梦。”林谨玉先提条件。
徒汶斐沉默了一会儿,道,“自然。”
林谨玉开始将架子摆起来,扬了扬小尖下巴,道,“行了,我还得想想,先不能答应你,你先回吧。”
徒汶斐瞬间已调整好心态,笑道,“咱们又不是头一遭一块儿睡了,我可曾动过你。放心吧,你慢慢想,我明白你的顾虑,如今天色已晚,黑灯瞎火的,宵禁出行可是要受盘查的,咱们就凑合着睡吧。谨玉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咱们还跟从前一样。”接着以主人姿态叫丫环送水进来梳洗。
徒汶斐人生得好看,说句倾城之色不为过。林谨玉呆呆的瞧着徒汶斐解开发髻,换上雪丝缎织就的里衣,赤足踩在大红绣牡丹的被面儿上,对自己盈盈一笑。顿时觉得鼻子发痒,忙跑去吹熄了灯烛,心里骂了一千次死狐狸,这绝对是在色诱,怪道人人都说红颜祸水,红颜误国,红颜断魂呢。
林谨玉摸回床,刚钻被子里便被徒汶斐抱在怀里啃了两口,林谨玉气都喘不上来,推了徒汶斐一把,徒汶斐轻咬了林谨玉的耳朵一记,林谨玉敏感的一哆嗦,缩了缩肩,暗想自己要不要明天开始熬点补药吃,就听徒汶斐轻笑,“以后我亲你,你就闭上眼睛,不然亲一次留一次鼻血,我怪心疼的。”说着,还捏了捏林谨玉的屁股,林谨玉僵直着身子道,“你说了不碰我的!”
“真软乎。”徒汶斐笑,“不碰了,睡吧。明个儿不是得去舅舅那里请教文章吗?”
是哦,还是跟先生商量商量再说。
春暖花开,湖中小荷已露尖尖角,风和日丽,许子文着人在湖畔置了榻椅桌几香茶笔墨。
听先生讲解了几处要修改措辞的地方,林谨玉都记下了,见周边儿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先生,昨天晚上瑞王去我家了,说是喜欢我,吓了我个半死,血流了一盆。”
许子文一挑眉,直接去捏林谨玉的屁股,唇里蹦出俩字,“做了?”
听这话,林谨玉眼前一黑,差点吐血而亡,摇头道,“怎么可能?”眼睛蓦然圆睁,指着许子文,讶异道,“先生早知道?”
“我又不瞎,当然知道。”许子文端起茶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谨玉咧嘴笑,“先处着吧,反正现在也没啥人追求我,我增加一点风月经验才好。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艳遇,瑞王现在对我挺好的,人也生得漂亮,又有地位,我也不亏。”
“以后呢?”许子文淡淡地问,“你以后要不要娶妻生子呢?以后若是你另有倾心之人呢?”
“当然要成婚了。”林谨玉拣了个杨梅吃了,舔了舔手指上的染红,才道,“我早跟他说了我以后得成亲生子,否则我家四代单传到这这儿岂不是断了。现在女孩儿多贤惠,我觉得我老婆肯定希望我外头有个男的,也不想我养个女人,是吧?我跟他就算在一块儿,又不干涉对方的家庭,合则聚不合则散嘛。”
许子文睨了林谨玉一眼,笑道,“那你就该找个背景简单的,汶斐可不是软柿子。你想想,他给你送了多久的东西,在你面前做小低伏讨你欢心,什么都顺着你。我可说不好他是喜欢你,还是想谋算什么?他母亲总因我而死,杀母之仇,他对我无可奈何,会不会算到你身上呢?你想清了再说吧?别傻了巴唧的高兴,一脚踩进棺材里可就难拔了。”
林谨玉垂眸思量着,“这要说他为了报仇啥的,费这些心思,可见仇比海深哪。这怎么躲都躲不掉的,我跟不跟他好,他都不能忘了这事儿,早晚得下手。我跟他在一块儿,还能先赚些本儿回来,不会亏得太惨,也算打入敌营内部。再者,我现在还小呢,顶多一个被窝儿聊天,又不会做什么?上床起码得等十八上吧。”
“随你吧。”许子文捏了捏林谨玉的小肉脸儿,“反正是你跟他在成块儿,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多留个心眼儿。你以前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跟我说说汶斐是如何使你开的窍儿?”
林谨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扭了扭手指,鼻子又开始发痒,揉了揉没见红,挺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先回去了啊。”
许子文死拽着林谨玉不让走,林谨玉只好略说了说,许子文听得连连喷笑,尤其是林谨玉喷鼻血,没笑晕过去,捶着软榻道,“真真是没出息。罢了,你小小人儿,哪里禁得过这般阵仗。”
三天后送了林谨玉十二个美人儿,六男六女,梅兰竹菊肥环瘦燕都占齐了,气得徒汶斐直接杀到许府讨公道去了。
93、许子文二点徒汶斐
许子文正在给暖房的花草浇水,握住银制花洒的手比最上等的白玉还要细腻,透出淡淡的青色的血脉,安静优雅。
徒汶斐的步子放的有些重,扰了许子文的清静,许子文侧头瞧了他一眼,又继续浇水。
“舅舅。”徒汶斐满肚子的火,还是压了压,平心静气的道,“我知道舅舅不喜欢我,可是,谨玉现在正用功备考,舅舅给他弄一屋子妖精,会让他分心的。万一他这科不中,岂不是还要再等三年。”
许子文将花洒交给身畔的小厮,到榻上坐下,双腿叠起,一掸衣摆,问道,“谨玉可有再流鼻血?”
徒汶斐被噎住了,许子文笑,“你瞧,这满屋子妖精也比不上瑞王您一人的威力呢。这天潢贵胄,总非常人能比啊。你跟着我念了几年的书,怎么如今倒变笨了呢?”
徒汶斐漂亮的眉毛微挑,许子文拍了拍徒汶斐无暇的脸蛋儿,轻声一笑,“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迟。”顺手拧了一把。徒汶斐抬手打掉许子文的手,冷声道,“这话,我送给舅舅当自勉吧。”
许子文笑,“那你就送错人了,舅舅给你指条名道,送你父皇正合适。”
徒汶斐看到许子文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来气,说他脸皮厚,那完全比不上许子文这种宗师级的人物,徒汶斐太过份的话也不敢说,叹道,“舅舅若是没意见,那些人我替谨玉处理掉。”
许子文靠在榻上道,“汶斐啊汶斐,你遇事怎么就抓不住重点呢?为什么今天来的是你,不是谨玉呢?我纵有心,也得谨玉肯收才行。你这样的容貌,谨玉都没动心,他又怎会跟那几个侍从胡来呢?你这般急惶惶的来找我问罪,为什么呢?”许子文笑眯眯的一语诛心,“谨玉并没有爱上你,对吗?他充其量是对你有些好感。谨玉,我很了解,有一点点小好色的毛病,见到漂亮的人爱多瞅两眼。不过,凡大家公子十三四岁总会有一两个屋里人伺候,他家里又没人约束,你也不要以为他不懂那些,自你露出这等心思,春宫图我送了他两匣子。”
徒汶斐的脸彻底黑了,这是为人师之道么?给学生送春宫送美人儿,你怎么不给我父皇送呢。许子文道,“你应该觉得庆幸,谨玉自持有度。你要做的不是来我这里朝我甩脸子。而是要怎样抓住谨玉的心,现在他见识有限,才受不了你这一身的妖气。等到他十八岁,入仕都三年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你要还想凭着这些许不入流的小手段,怕拢不住他的心啊。”
许子文这话不大中听,却也是实情,徒汶斐起身道,“蒙舅舅指点,外甥受益良多,不打扰舅舅清静了。”一抱拳,走了。
许子文静静的倒了盏清酒,勾唇笑了笑。徒汶斐太急了,倒失了往日的从容,就没注意到案上一壶美酒却是双盏玉杯,徒景辰自里间儿出来,取下许子文手中的酒盏,皱眉道,“我真不明白了,你是愿意他们两个在一起?还是想拆开两人呢?”
“你说呢?”许子文反问。
“汶斐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我瞧着,是动了心。”徒景辰端起白玉盏,却是浅尝辄止,笑道,“不过,林谨玉不是个简单的,汶斐才貌双全,这都多久了,也没见林谨玉动下眉毛,说他懵懂不知,我却是不信的,只能说真是个铁石心肠。”徒景辰叹息,他儿子这是个啥眼光啊,看上一只包子,而且人家还不鸟他。
许子文笑道,“难得才显出珍贵来,若是汶斐三言两语,谨玉就屁颠屁颠儿地随了他,也就没有今日了。”
徒景辰忽然问,“谨玉好些天没来了吧。”
“嗯,东安王府过了大定,黛玉快出阁了,放他几天假。”许子文道。
“这,谨玉也到了年纪,春闱后应该说亲了吧?”徒景辰意有所指,许子文扬眉,撑着榻逼近徒景辰,唇角噙着笑,轻声问,“嗯,你是什么意思?”
徒景辰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低头握住许子文的手,轻声叹道,“这天下也只有一个许子文而已。”
许子文笑了笑,没说话。
林黛玉婚期将近,别人不知,荣国府贾母是知道的,自林谨玉陷害了贾宝玉一遭,贾母有心远了林家。在她心中,自无人能与贾宝玉相比,不过女儿只留下这一双儿女,林谨玉难使人疼,贾母对林黛玉还是极喜欢的。
其一,林黛玉貌似其母,贾母只此一女,在家里爱若珍宝,见到外孙女如同女儿在世时一般,心中怎能不怜。何况,她还起过联姻之心。其二,林黛玉性格柔和伶俐,不似林谨玉烈火一般,从没做过啥掳她面子的事。贾母亲生女儿只贾敏一人,就林黛玉一个外孙女,如今外孙女出阁,荣国府仍不冷不热,怕女儿泉下难安。
贾母命鸳鸯包了几件古董珍玩,对王熙凤道,“你林妹妹添妆时,你给带过去吧。嫁女虽简单些,也得有待客迎送之人,着琏儿去帮着看看,可有要帮忙的,总是亲戚呢。”
王熙凤笑着应下了,“是,我还有件事儿要禀老祖宗,薛姨妈他们初到咱家时,入住梨香院。只有十几个贴身旧仆,院中粗使打扫的都是咱家派的婆子。咱家凡粗使婆子月钱都是一吊,当初不知为什么,梨香院中这些婆子是一吊两百钱,我想着,都是咱家的奴才,做一样的活计,断没有一样工拿两样银钱的道理呢。我偶然听到几个婆子不忿念叨,就留了意,还得请老祖宗个示下?”
王熙凤自知道姑妈毒辣,只一心迎靠着贾母,她本就是长房长孙媳,就算如今荣禧堂易主,荣国府袭爵的也是大老爷贾赦,日后这爵位也是传给贾琏,她也正经的当家奶奶。将两位姑妈看淡了,便是薛宝钗,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内里藏奸外作慈厚,若是宝玉娶进这么个媳妇,于她又有何益呢?如今王夫人已是拔了牙的老虎,身边的丫环婆子都换了贾母的人,每日下午都在佛堂念佛,不过偶然露个面儿,不足为虑。王熙凤得了贾母的器重,将管家大权牢牢握在手里,端得是威风八面。
其实当初这事便是王夫人做主安排的,王夫人怕府里婆子刁滑,便多回了两百钱,以示薛家之贵,王熙凤自是清楚,不过她如今管家,也略清楚些阴私,适时的将把柄递给了贾母。
贾母淡笑,“还是你心细。说得有理,一样的粗使婆子难道还有两样使唤不成?你不是说如今家中用度日奢,正愁着想法子节省么?梨乡院正经没几个主子,倒叫几百个人服侍不成?八百钱就算了,哪儿来得这些给他们作耗呢。”
王熙凤笑道,“还有,甄家二姑娘要出阁的礼也备了,请老太太过目。”拿出礼单奉于贾母,“再有薛家蟠哥儿也定了娶亲的日子,竟然与林妹妹的重了,这倒要讨老太太个主意。”
贾母略瞧了礼单,笑道,“孰远孰近,怎么你倒分不清了。就算之前有些什么,谨玉那也是府里正经的外甥,大老爷二老爷自然得往东安王府去,林家就咱们一家子亲戚,咱们不去,难道到时王府女眷席上空着不成?薛家就在梨香院摆几桌酒罢,叫二太太往那边儿支应吧,到底是她亲外甥娶媳妇呢。若不是因薛家,好好儿的,谨玉怎会与咱们生份了去呢。”话到最后,贾母就淡了。
…
现今人们嫁女,都讲究个添妆,啥三大姑八大姨的来送些东西,是个意思罢。同时家里也得将嫁妆陈列开来,供亲戚们欣赏。
大喜的日子,林谨玉换了身簇新的绛红色袍子,他年纪小,跟着进来照应。南安太妃如今待他们姐弟更是亲切,拉在手里问长问短,当亲孙子一般。
有些大件家俱已经提前抬到了穆离府上,满院子的箱柜妆盒,金玉翡翠,便是见多识广的南安太妃也得说一声林家家底丰厚,真人不露相哪。何况王熙凤,她素来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暗暗算来,百十台嫁妆都打不住,不禁叹宝玉无福。林黛玉门第家私配宝玉,真是一百一,姑妈却是头发长见识短,将人家姐弟逼离了荣国府,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又占到了什么便宜不成?
王熙凤面慈心苦,却是对那些下人而言,她生性刚强,喜欢的也是厉害的人,林谨玉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除了贾母所赠,单独自己房里也出了一份,笑道,“老太太惦记着表弟表妹,我也想借借妹妹的福气呢,表弟别嫌弃。”
林谨玉笑道,“二嫂子客气了,外祖母年迈,不敢轻易惊动,二嫂子回去代我们姐弟给外祖母请安吧。里头,姨母也来了,二嫂子请进去吧。”现在这种情势真的非常好,荣国府明白要远着他,为了名誉计,大事儿上还得露个面儿。外头人也多知这两家的龌龊,面儿上能过得去就罢了。
倒是王子腾为人真是圆融,打听着林家嫁女,派了自家老婆来添妆。王熙凤听自己母亲也到了,脸上一喜,说笑几句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瑞王妃竟然也到了,如今满堂贵妇,尊贵如南安太妃南安王妃世子妃瑞王妃诸人,诰命有王子腾夫人史氏、徐相夫人沈氏、太医院左院判徐嘉夫人林氏、王熙凤等人,大家见了礼,重新叙了座,满屋子钗钏珠环的贵妇。
南安太妃是许俊卿的胞妹,瑞王妃卫氏也得叫一声姑外祖母,笑道,“我虽没见过他们姐弟,”美目在林谨玉身上过了一圈儿,帕子掩唇轻笑,“听我家王爷提过不下数十遭了。王爷常说,他与林师弟都是随了舅舅念过书的,最正经不过的师兄弟。林师弟,过来给我瞧瞧。”
瑞王妃生得眉目清颖,拉着林谨玉的小胖手儿,眉眼弯弯笑得真叫一个和蔼,“你才多大个人儿呢,就要操持这些,真真是个能干的。看你这年纪比我娘家兄弟还小,比他强出一座山去。”
林谨玉笑道,“王妃过奖,学生都要脸红了。”
瑞王妃莞尔,“罢了,不逗你了,如今咱们没外人,女客好酬,不过我们大家说笑而已。倒是你兄弟一人,到了正经日子,怕忙不过来,王爷担心你呢,我说我娘家兄弟最是个老诚的,虽不会说道,介时让他为你挡挡酒也好。”
林谨玉作欢喜状,“那可敢情好,我这酒量,三杯就能躺桌子底下去。”
瑞王妃此法甚妙,林家毕竟门第有限,诸人虽看好林谨玉,到底未出仕,就算南安郡王家来喝杯酒就是捧场,也断没有帮着待客的道理。徒汶斐想到此处,瑞王妃与他乃结发夫妻,两个嫡子傍身,丈夫往林家送东西都送了将将两年了,他若再不明白丈夫的心思,就是个死人。她宁愿丈夫将心放在男人身上,反正再怎么着也生不出孩子来,比院中那些妖精好上一千倍。便替她娘家兄弟应了此事,今日一见林谨玉忍不住笑了,倒不是说林谨玉生得丑陋,只是年纪还小,这眉眼尚未长开,胖嘟嘟的也挺可乐。
瑞王妃备了厚礼前来,以为是个倾国佳人呢,真不承想林谨玉是这番有福气的模样,想着丈夫眼光真是大与众不同了。瑞王妃本是为了结盟而来,哪怕林谨玉真的是千娇百媚,拢住了丈夫的心。瑞王妃也要结交与他,从根本上说,男人是没任何威胁的。虽然林谨玉的相貌大出她意料之外,仍拉着林谨玉说了好些话,才放他去了。
94、林黛玉出闺成大礼
王熙凤在林家跟着众人用过午宴,坐到下晌午才回去了,自然先去见贾母复命。时邢王二位夫人李纨并三春姐妹薛家母女薛宝琴邢岫烟都在贾母身边说笑,王熙凤先请了安。
贾母笑问,“如何,你妹妹家可还热闹?”
王熙凤最是知情识趣之人,咯咯一笑道,“真是天大的体面事儿被我给赶上了,还是老太太疼我,好差事给我跑腿。南安太妃南安王妃南安瑞王妃南安世子妃都去了,还有我母亲徐相夫人徐太医的夫人另几个朝中夫人们,别提多热闹了。瑞王妃拉着林表弟的手直说是师弟呢,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教表弟念书的许学士,还曾教过朝中皇子呢。林妹妹的嫁妆也瞧了,满眼的珠光宝气,闪得人眼都睁不开呢!好些个东西我都叫不出名儿来,听林表弟说是在海外淘换来的物件儿,几个王妃都赞了又赞的。我问过了,林表弟说,东安王世子妃的嫁妆是一百五十台,给林妹妹备了一百四十八抬的妆奁,另外庄子铺面陪嫁下人俱是齐全。唉哟,还有那家俱箱柜都是一水儿的上等的花梨木打制,描金雕花,精雅大气,我是比不过的。”
贾母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心中却遗憾宝玉无缘,她先前贾敏出嫁也不过百抬妆奁,如今到了林黛玉更胜一筹,若是好好儿的听她的话联姻,不但结两姓之亲,便是俗气些自嫁妆而论,也是孙媳辈第一人了。
琥珀端上茶来,王熙凤一气干了,润了润喉,眼睛在薛家母女脸上扫过,笑道,“叫我说其实哪里一百四十八台能打住呢?有些个大件儿笨重的家俱早提前运到了穆家,不在数儿的。再一件呢,箱笼瓷实,人家都是一副镯子一盒,林表弟放上四副算一盒。若叫我说真拆开了按平常算,两百台都打不住,林表弟是恨不能将库房陪送了去呢。”
听了王熙凤的形容,便是如今心如槁灰的王夫人也动了动眼珠,不着痕迹的看了薛宝钗一眼,薛宝钗仍是娴雅贤淑的坐着,面儿上如常,看不出好歹。王夫人低下头心里念了声菩萨,殊不知薛宝钗如今也是惟有叹息,自个儿家自个儿清楚,怕是没有如此丰厚的,不说别的,上等花梨木便难求。
薛姨妈动了动屁股,有些期待起夏家的嫁妆来,笑道,“这女孩儿出嫁大约家中都是这样的心思吧。”
贾母笑道,“只顾着听凤丫头念叨,不知道姨太太家准备的如何了?明个儿就是迎妆了吧,人手儿可还够使,有事儿只管跟凤丫头说,如今她算是家里大总管了。”
王熙凤不待薛姨妈说话便笑道,“夏家我听说也是家资大富之家,又只这一个女孩儿,夏太太怕是得把老库搬过来。姨妈家别的不用备,空房子先得收拾出个十来间,若是箱奁多得放不下,岂不抓了瞎。”
薛姨妈笑道,“我正想跟老太太说呢,这府里的媳妇儿,都比不得凤丫头爽俐能干,又是个有见识的,明个儿你兄弟大喜的日子,我是个拙嘴拙舌的,你大妹妹腼腆姑娘,正要个理事的人调度安排酬宾待客,想借你一天帮着去张罗张罗呢。”
贾母撒谎不打搞子的笑道,“这话姨太太可是说得迟了。凤丫头早被他林表弟请了去,林家只这府上一家亲人,又是林丫头的大喜事,谁不出面咱们也得出面呢。谨玉素来是个眼明手快的,早下帖子说了要请凤丫头过去陪客呢。要我说,凤丫头也就嘴上甜蜜乖巧些,论言语温柔还是珠儿家的,她又是读书识字儿,最懂规矩不过。姨太太若忙不过来,叫她去帮衬一二也好。”
薛姨妈脸上的笑一僵,李纨听到“规矩”二字忙笑道,“老太太虽看重我,姨妈家大喜日子,我寡妇失业的倒不相宜,没得冲撞了薛家兄弟。”
贾母笑,“是我糊涂了。”这事儿就哈哈一笑,混过去了。
林黛玉出嫁的日子是自镇国寺高僧算出来的,十月初十,正是秋高气爽之时,穆离早提前请了婚假。
按规矩要提前一天先把嫁妆抬过去,东安王府交际甚广,这催妆的八人都是京中有爵人家的出挑子弟,相貌也都不赖。林家摆好宴席,这些人不过略端端茶盏便放下。林家的送妆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先是三十六台上等花梨木的家俱箱柜开路,再有三十六台的衾被枕褥四季衣裳帐幔帘栊绫罗绸缎布匹面料,另外七十六台悬挂摆投金玉首饰胭脂水粉香料古董,外加两处五十顷田庄,两处庄园,六间铺面。陪嫁丫鬟六人,嬷嬷六人,下人六户。
林谨玉想的比较实在,啥都是假的,银子才是真的,狠狠的给了林黛玉若干压箱底的银票。
林府的嫁妆队伍长龙占满了整条街道,打头儿的已经到了穆府,后面还有没出门儿的,赫赫扬扬,引了不少路人观看。先前还有些人觉得穆离娶个孤女亏得慌,见持妆奁清单念唱的人都哑了嗓子,灌了三壶茶念了两个时辰才念完,均道穆离走了狗屎运,这林家真不是一般的富庶。
除了穆离府上的大小奴才,东安王府也派出无数人手帮着打理酬客。东安郡王也觉得这儿媳妇娶得合适,皇帝赐婚嫁妆丰厚兄弟争气,家中虽人口不说,架不住有用呢。荣国府倒是人多,没出息也是白给,心中亲近林家之心更盛。有些发福的脸上,笑容更是慈和,陪着几个亲近的世交说话。
外头是穆咎待客,大管家算着时辰放银封赏钱。
东安王妃世子妃等人都看过新娘子的嫁妆,暗自吃惊,林家竟富庶至此,说是一百四十八台,不过装得比较实诚,许多大件家俱还是提前抬到穆府,没计算在内。
晚上穆咎听到世子妃酸溜溜的口气,不禁羡慕了穆离一把,不说别的,这真是娶了个有钱的媳妇。面儿上就这么多,更不知有多少私房呢?林家豪富,难怪荣国府都忍不住要伸手呢,亏得林谨玉守得住。
林黛玉原本因自己嫁人府中只剩弟弟一人而忧伤,见林谨玉里外忙碌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忙打叠起精神给弟弟张罗补品膳食,倒把愁肠收了几分。南安王妃特意留到晚上独自教了黛玉些成人之事,想着第二日便是正日子,嘱咐黛玉好生休息,明个儿还有得忙呢。
…
第二天,艳阳高照,和风微醺,林谨玉挺迷信的认为这是绝好兆头。起床就开始去待客,此时是晚上行礼,直到用了午宴,林谨玉想去内宅陪姐姐,便将外头交给卫若兰贾琏照应,拔脚去了内宅。
林黛玉已经穿好了大红礼服,珠冠霞帔,化着淡淡的薄粉妆,明眸善睐,一点珠唇,端得是清丽无双。就是林谨玉见惯的,也呆了好半晌,张着嘴说不出话。林黛玉饶是难过,见弟弟这般蠢相,“扑哧”笑了,一指尖儿戳在林谨玉的脑门儿上,娇声道,“傻了不成?微雨,端碗醒酒汤来。”
林谨玉回了神,跌足叹道,“真是便宜穆大哥了!姐姐啊,莫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
“油嘴滑舌。”林黛玉笑着将醒酒汤递给林谨玉,待林谨玉一口气喝了,才问,“外头人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