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裴如玉声音清淡,如一记垂锤落在关关心头。
关关低垂眼眸,片刻,她抬起眼,望向裴如玉,月光中的裴如玉如一株夭矫青松。关关咬了咬唇,上前半步,轻声开口,“我想一辈子在大爷身边,长长久久的服侍大爷。大爷是不愿的吧?”
裴如玉看向关关,坦诚直接,“我从未有将你们收房之意,我想,你应当明白。”
是啊,裴老夫人裴太太都是绝不肯委屈裴如玉的,早在裴如玉十六岁的时候,两人就选中关关、窈窈,想让裴如玉收房。这是大户人家的讲究,男孩子成年,多有对□□之事好奇的,与其拘着孩子往外寻去,倒不如把家里知根底品性好的丫环收房,以免被外头不正经女子勾引坏了。
裴如玉当时就以学业太忙,不想分心,没有点头。裴如玉这般上进,裴老夫人裴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勉强自家孩子,此事也便做罢。但影影绰绰的,总有些风声传出,关关并非不知。
只是,彼时大爷要忙课业,要忙着功名科考,如今……如今蓝姑娘已定亲,大爷又与大奶奶不睦,她并非求名分,只求能长长久久服侍在旁。
关关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指尖不自觉的抠弄着桌子一角,声音发颤,眼中已是忍不住盈满泪水,这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沾在睫羽,泫然欲坠的望着裴如玉。裴如玉心中不忍,叹道,“关关,我一直当你们是我的妹妹一般,我一直想,待你们年纪大了,请母亲为你们寻个好归宿,也不枉你们服侍我一场。”
“我在大爷身边这些年,说句放肆的话,蓝姑娘定了别人,您与大奶奶一直不睦,我并非渴求名分,只是想有个能长久侍奉在大爷身边的理由。大爷,您总要有这么个人服侍的。”
裴如玉的目光有些凉,有些冷,“你在我身边多年,我与蓝表妹如何,旁人误会,你不当误会。我已经成亲有了妻室,我们的确有些小摩擦,但并不是不和睦。我远谪北疆,与我同甘共苦的是她。”
关关的泪珠一颗一颗顺着腮边滚落,哽咽的问,“大爷真的心仪她,大爷这样的人品……”
“别说了,关关。”裴如玉打断关关的话,他不愿对侍奉多年的侍女口出恶言。
关关拭泪,只觉肝肠寸裂成灰,眼泪再一次滑落,关关曲膝一福,“是婢子放肆了。”
“你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了。”裴如玉转过身,关关没有看到他眉眼间淡淡的厌倦。
关关擦着眼泪走到门口,抿一抿唇,终于下定决心,回身请求,“婢子有福,服侍大爷这些年,大爷外出做官,婢子不能服侍,心里也不愿再服侍别的主子,请大爷恩准婢子赎身出府吧。”
“也好,你到年岁,也该嫁人了。听说你家里现在能过得日子,让家人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谢大爷恩准。”关关曲膝退下,出门时太过仓猝,竟忘了带上房门。裴如玉过去掩门,夜色依旧清凉如水,夜风带着虫鸣夜唱与草木清香拂来,裴如玉心下一叹,周全的人做事周全,虑己也周全。
他不想对关关说难听的话,关关只看到白木香的粗俗泼辣,可赵家贫窘时只知卖女以求日子转圜,白木香却能在父亲过逝后改造织机撑起家业,这不是寻常哪个人都能有的本事。
礼仪不过外在,真真正正的看这个人,难道白木香不值得另眼相待?
好吧,白木香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这丫头在他院子里称王称霸,把他挤的只能在书房的小床过活。
脱鞋上床,裴如玉很想念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大床。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老人精
第二天,小九叔和她娘过来一趟,说是车马齐备,问他们东西收拾如何了。
主要是裴如玉的东西,白木香这里拢共俩箱子,裴如玉那里的大头就是书。小九叔看了一回,与裴如玉商量着,先把行李装车,明儿一早趁着天气凉爽直接起程。裴如玉原也这样打算,由司书司墨瞧着,把出行行李都抬出去装车,金银细软类是白木香放的,至于在哪个箱子里,连裴如玉都不知道。
李红梅过来,主要是临走前跟亲家母、亲家老太太说说话,表达一番会把女婿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决心。因白木香如今在两重婆婆这里颇有脸面,裴家人再看李红梅也觉着,这位亲家太太虽有些粗俗直爽,人其实不错。哎,就是你说你一寡妇,纵不枯木槁灰一般,也不好这么一身鲜亮樱桃红吧。
原本,裴家挑剔白木香,那是因白木香是裴家媳妇,裴家再如何也苛责不到亲家母李红梅头上。就是李红梅总这么一幅花枝招展的打扮,裴家女人委实受不了一个寡妇还这么风韵犹存的作派。
故而,以往真是聊不到一起。
好在,如今出行在即。何况,时间久,裴家人估计也习惯了一些,待李红梅既亲热又客气。中午就在裴老夫人那里摆的酒饭席面,白木香陪着,裴家太太、姑娘辈的也都来相陪,外头是裴如玉招待小九叔一行,大家和乐的吃了顿饭。
饭后,李红梅到闺女屋里歇晌,拉着闺女的手就放心了,“我还当老太爷真把女婿逐出家门了,这不还挺好的。”
“是真出族了,族谱上把裴如玉的名字划掉了。”白木香手里抖着块帕子玩儿,头也不抬的说。
“傻。一个名儿在不在有什么要紧,只要一家子还是一家子,那就是一家人。”李红梅向来重实惠,她来裴家竟得到以往前所未有的尊重,可见女婿在家族依旧有份量,这就够了。她还以为女婿真叫光屁股逐出家门哪。
李红梅在闺女这里睡个午觉,就回家准备第二天出发的事了。更让李红梅满意的是,她告辞时,闺女女婿一直送她到二门,诶,就说这样好的女婿何处寻去,哪回她来,只要女婿在,都是亲自送她出门的。上回被揍的起不来除外,这样的好女婿,又是状元郎,何处寻去。
于是,风韵犹存的丈母娘拉着闺女的手,对女婿好一番殷殷叮咛,又让闺女好生服侍女婿,这才笑眯眯的带着丫环回家去了。
裴如玉松口气。
白木香忍不住好奇的问,“我娘对你这么好,你怕她什么?”
“别胡说,我是很敬佩岳母的。岳父去的早,她把你带大不容易。”
白木香目瞪口呆,她,她娘不容易?好吧,她娘是挺不容易,她爹活着时,俩人比赛看谁当东西当的勤快,她爹一闭眼,她娘就开始寻思着找下家了,要不是没寻到合适的,估计她现在都有后爹了。当然,她娘也还成啦,当初她娘还盘算过寻到有钱下家,就带她一起过去享福。结果,硬是没人肯当这冤大头。
后来白木香发了家,她娘行情见涨,可她娘又不傻,家业起来了,她娘的改嫁标准也跟着水涨船高,高到现在,还单嘣一人哪。
想到她娘婚姻事业的不顺遂,白木香颌首,“我娘是挺不容易的。”待到北疆看看有没有大户,给她娘寻个后老伴儿也不赖。
白木香寻思着给她娘找后老伴儿的事,与裴如玉回了院里,裴如玉还有件事同白木香说,“关关求了我要赎身回家,我已允了她,也同母亲说了,赎身银子就算了,你再挑两个尺头,二十两银子给她,不枉她服侍我这些年。这些东西算是给她以后成亲添妆的。”
白木香惊讶不小,“关关要出府啊?”转念一想,“这也好,凭她的相貌人才,又在大户人家这些年的见识,寻个富足人家不难。”让小财去取两个红尺头,再加二十两银子,先赏了关关。关关含泪接了,磕头谢过大爷大奶奶。
白木香扶她起来,“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家里下人了,正经良民,不必再这样拜来拜去的。以后也盼你寻个好人家,过好日子。”
有小丫环帮关关捧着东西去了。当天晚饭关关执意出来服侍,细心周全,还似以往。白木香寻思着,昨日那丢三落四的样,估计就是想着出府的事吧。瞥裴如玉一眼,一如继往的寡淡脸,看不出个喜怒,无趣。
晚饭后白木香拉了裴如玉在灯下下棋,白木香下棋是同裴老爷子学的,学的时间短,棋力寻常,但因她棋风尚无成规,倒是偶有妙招,裴如玉拿出两成棋力应对。
白木香正用手指抠棋枰寻思下一步如何落子,就听小财进来回禀,“姑娘,太爷回府了!”
白木香立刻将手中黑子掷回棋罐,起身整整裙子,对裴如玉道,“我去给老爷子请安,这棋就算了。”
裴如玉见白木香特意令小财去打听祖父行踪,一边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对白木香说一句,“对祖父恭敬些。”
“我什么时候对祖父不恭敬啦,我跟祖父关系最好。”白木香带着小财风风火火的去了,裴如玉将棋子收拾干净,令丫环收起棋秤,起身去了母亲那里。既是祖父回府,父亲定也回来了。
*
裴老爷子夜幕降临方回府,已是在外用过饭。
白木香就说过来请安,春梅进去回禀,裴老爷子刚换了家常衣裳,闻言道,“唉哟,今儿有些倦意,改日再见吧。”
裴老夫人瞪丈夫一眼,“改什么日,孙子请安见不见的,孙子媳妇特意来给你这太公请安,你也不见?”立刻令春梅把白木香请进来。
白木香没空着手来,她捧了一瓶含苞半开的蔷薇花。一只灰白色细颈美人瓶,数枝半开半绽花苞饱满的艳色蔷薇,馥郁花香隐隐袭来,裴老夫人先赞,“这花儿好。”
“我们院儿开的,借花献佛,拿来孝顺祖父祖母。”把花瓶交给丫环去摆放安置。
白木香的嘴若说奉承起人来,颇舌灿生花的本事,裴老夫人笑,“你白天过来孝敬过我了,这会儿来,是特特来给太爷请安的吧。”
“还是祖母知道我的心,我们后儿个就要启程,别的长辈都辞过了,祖父事忙,我就趁祖父在家的时候过来,一则给祖父请安,二则也正式向祖父辞行。”白木香脸上带着笑,接过春梅奉上的香茶。
裴老爷子铁面无私,“我既将那不孝子孙出族,你也就不再是我孙媳妇了。不用特特给我请安。”
“就不是孙媳妇,我们白家与您也是旧交啊。做不了孙媳妇,我也是您孙辈,您把我当孙女也行,这不更近么。”白木香殷勤的将手里的茶奉给老爷子,“是不是,裴爷爷?”
裴老爷子在小女孩儿面前拿不出什么铁血架子,却也不接白木香手里的茶,一笑起身,“行了行了,咱们去书房说话。”
白木香反手将茶往几上一撂,起身跟着裴老爷子去了书房。
裴老爷子的书房在小跨院内,门口有得力丫环看守,寻常人不得进入。说来,在书房的态度上,裴氏祖孙倒是如出一辙。裴老爷子往书案后的虎皮大椅中一坐,指指案前一把闲椅,白木香过去坐了。裴老爷子先说,“咱俩的祖孙情不必套也有,至于那混账玩意,你也不用替他说情,没用。”
“我替裴如玉说什么情啊,要论交情,还是咱俩交情深,我跟裴如玉净生气了。我过来,就是想跟祖父说说话。如今我就要远行,咱们祖孙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我心里十分牵挂祖父啊。”白木香感慨,“想当年,我爷爷活着时就跟我说过不少您大仁大义的事,在我心里,您就是这个!”白木香竖竖大拇指。
裴老爷感叹,“那你够天赋异禀的,你爷爷过逝时,你才三个月大,就能听他说我大仁大义的事。”
“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白木香脸皮厚,被人揭破完全不带脸红,她嘿嘿一笑,将椅子往书案再拉近些,“这家里,我就跟您感情最深了,我也最服您。如今眼瞅我就要和如玉去北疆,怎么着也得过来跟您辞个行,顺带跟您说一声,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的长辈。”
“行了,你还跟他去北疆做什么,他不是和离书都写给你了。我看你们成亲以来日子也过的不怎么样,要是为着蓝家的事,倒不用跟他去北疆吃沙,有我在,蓝家动不了你们的生意。”裴老爷子眼皮一撩,锐利的眼眸直透人心。
白木香这人,天生一张厚脸皮,好听难听的,张嘴就来,此时却有些沉默。她笑了笑,“我心里的想头,自也瞒不过您老人家。裴如玉这货,要是个烂人,我早走了。他其实人还不错,哎,我要这份和离书,不是因为您家不好,您瞅瞅裴如玉干的那些事,我自从跟他成亲,从头到脚的瞧不起我。我还以为他真跟蓝表妹好哪,结果,他也不说一声,叫我一脚踩坑里了!”
“蓝家这事,你有些冒失。”裴老爷子正色点白木香一句。
白木香想到这事也很生气,气呼呼的说,“那天蓝家送喜帖过来,把我气的,我自己抽自己俩嘴巴!气死我了!”
裴老爷子眼中闪过笑意。
白木香被笑的有些羞恼,“笑什么呀。我真没见过这样的,蓝表妹当初成天一幅被我拆散的小鸳鸯样,我说要让贤,她立刻扭身定了别人。裴如玉也说自己跟蓝表妹没半点私情,合着就我一个傻的。真是的,原想你们两家是亲戚,怎么情分也能拿来用这样的心机?他俩是都心里有数,可倘有一个是没数的,可不仅是我得罪人这么简单。”
“我多实在啊。我要喜欢谁,刀山火海也会随他而去。我做生意时耍诈,情分上可不会耍手段。我待人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白木香认为自己更高尚。
裴老爷子摸摸下巴上的短须,问的随意,“你真不喜欢如玉啊?”他可是记得当初这丫头是真心真意的同他商量退亲,结果一见他孙子立刻改了口风。
“裴如玉当然很好,长的好也有学识,只要我不是瞎子,要说没动过心也不可能。可他吧,他是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可我也记着您的情,也记得他的好,我来您家这些日子,并没真受过欺负。我送他去北疆,待他安顿下来,我另作打算不迟。您以为光你有情义,我就没情义了。哎,我可能上辈子欠了这头犟驴的,我死也不担这无情无义的名声!我非把这名声甩给您孙子不可,我以后还得过的好得不得了,让他想起来就剜心剜肺的后悔,当初眼瞎没瞧出我这个顶顶亮的大金元宝!”
裴老爷子每次都能被白木香逗笑,哈哈大笑,“我估计他现在就后悔了。”
“怎么可能,他喜欢的是那种好不好就对花淌泪,对月叹气的才女类型,我是比较实诚的脚踏实地类型。”
“过日子可不就得脚踏实地。”
“要不说他瞎么,等他出去见见外头世界就知道我这种女孩子多么可贵了。不是我吹牛,当年在我们白家村,我可是村里一枝花,钟意我的小伙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只觉自己是香饽饽,他是不知道我当年的行情。”
裴老爷子忍俊不禁,夸白木香,“现在也是一枝花。”
“那是。其实我来您家也长不少见识,虽然现在琴棋书画还是没法跟那些大家闺秀比,我也不觉着比人差,要是我自小学那些琴棋书画,我一定就不如人?我有我的好,老爷子,我要走的路,比琴棋书画更宽阔。我不是说哪个好哪个就差一头,也不是跟谁堵气,我这人,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心里有自己的道道。反正,我就这么个意思,您一定能明白,我觉着咱俩是一样的人。”
去岁,裴老爷子带孙子回乡祭祖,祭祖倒不是最主要的,孙子考状元虽是喜事,也没喜悦到让在朝为相的裴老爷子请假带孙子回乡。他回乡一趟,就是为了亲眼见一见白木香,就是对长孙亲事有了犹豫。这个长孙在他眼里格外的与众不同,故,亲事必要慎重。他不一定要长孙联姻著姓大族,但是,如果真是个没见识的村姑,裴老爷子也有办法另作打算。
他一见白木香就极为喜欢,就是喜欢白木香这份通透,别看人家生在乡下,天生一股与众不同的气魄。为人亦是聪明伶俐,人家心里门清,都不用他开口,率先提出退亲。
裴老爷子见识过多少人,偏就相中了白木香,必要长孙迎娶。
如今看来,的确没娶错。
可他这个驴一样的孙子,就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要不说姜是老的辣,白木香过来给裴老爷子请安,俩人一向投机,都是说话透亮的主儿。结果,直待白木香告辞,她是半点北疆那里人脉都没打听出来,连带着仪程,裴老爷子都没给一个铜子儿。
白木香一无所获,彻底服了这位老人精。
作者有话要说:PS:肥肥的一章,大家午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我儿媳~
待知道裴如玉晚上去了裴老爷那里时,白木香稍稍放下些心,总算没傻到家。
裴如玉并非真正清高到不通世俗的那种人,他接待朋友、同窗、同年、亲戚、兄弟,都自有章法,白木香也要在内宅接待来访的亲戚家的女眷、姐妹等人。大家各有仪程相赠,裴如玉的母族亲戚现在对白木香的态度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见着白木香就是一通夸,目的不外乎是让白木香好生服侍裴如玉。
至于家中姐妹,也没少亲自过来。尤其裴茜,还亲手做了点心送给白木香吃。白木香吃着裴茜做的桃花糕,听裴茜说,“只要你待我哥好,我就认你这个嫂子。”
“废话,我待不待他好,只要我是他八抬大轿迎进门的,你就得叫嫂子,知道不,小狗腿。”我还要你承认,你是老几啊!白木香认为,裴茜这样的,要是在乡下,早叫人揍的连她娘也认不出她了。
裴茜对于白木香叫她小狗腿的事很气愤,“你再叫我那个,我可要生气了!”
“本来就是,你蓝表姐在时,你跟着她踩我。但凡哪个人看我不顺眼,你立刻去添油加醋。要我说,你是脑子不好使。你也不想想,你哥都不敢说我半句不好,你成天叨叨叨,叨叨叨的说我坏话,有人说我这做嫂子的不好,难道就没人说你这做小姑子的难缠?再说了,你得罪你嫂子,我看你后半辈子是不想指望娘家了啊。”白木香看在裴茜送桃花糕给她的面子上指点裴茜一二,“你哥以后要没本事,这话当我没说,你爱怎么踩我都行。可万一你哥要是发达了,你想想,你出嫁后,就不指望娘家给你撑腰了。哪怕娘家不帮衬,只要娘家兴旺,戳在这里,这就是你的后盾。这会儿爹娘能给你做主,可爹娘也有老的那一天,以后早晚是兄嫂当家。”
“我指望也是指望我哥,难不成我还指望你啊?”裴茜哼两声,撅着嘴瞪白木香。
“看你一脸聪明相,净说傻话。我们乡下有句话说,闺女越做越小,媳妇越做越大。你现在踩我,以后我起来能不回抽你两记耳光?何况我跟你哥是夫妻,夫妻的事,你知道什么。枕头风的威力,你没见过也听过吧。”
“你还会吹枕头风?你总跟他拌嘴,气得他头疼。”
“知道什么,都说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现在好着哪。”白木香递给她一块糕,“你也大了,今年十三,转年就十五,十五就得说婆家了,不能总这样犯傻。为人不好没防人之心,可也不能存恶意。你总看我不好,可到底是我跟你哥去北疆吃沙。你看好的那个人,早攀高枝儿去了吧。”
裴茜不自在的把糕撕的一小块一小块,气鼓鼓的说,“我要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再不理她!”
白木香莞尔,“哎,难得你也明白。”
“你以为我真傻啊。”裴茜撅撅嘴,瞪白木香一眼,手里的糕都揪成了鸟食。白木香不好,可白木香随她哥到北疆。以往蓝姐姐说的天好地好,她哥一出事,蓝姐姐就定了国公府。裴茜有些生气,也有些歉疚,不好意思的和白木香说,“反正你以前也没吃过亏啊,我还不是常被你骂。以后咱俩就和好吧。主要是我以前没看出你竟真是个好人,以后我不说你坏话了。我哥可好了,以后咱俩也不吵架了,你就是我的好嫂子,行不行?”
“今儿个真是老天开眼,小姑子来给我赔礼。”白木香心中已得意的大笑三声,她就不挑剔小姑子话里“以前没看出你竟是好人”这样的话了,到底裴茜除了有些小狗腿外,也没别的恶形恶状。就像裴茜说的,白木香以前绝对没吃过亏,倒是裴茜常被白木香骂个半死。白木香拉着裴茜的手说,“中午我摆宴设酒款待小姑子。”
“不用不用,你这样,怪叫我不好意思的。”
“不行不行,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迹,小姑子给我赔礼,我得多享受一会儿。”
裴茜气得真要走,白木香忙拉住她,扶她坐下,递茶给她吃,“我是说,以前我也有不是,中午设酒给小姑子赔罪。”
裴茜气笑,扭着身子,“我不用你赔罪,我比你可大度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小姑子,非但相貌秀美端庄,心胸也宽阔如大海。中午跟大哥大嫂一起吃饭,再把太太请过来,咱们也聚一聚。”
白木香哄人颇有一套,裴茜这样的小姑娘,在家受宠,无非也就是爱听些好听的,叫人逗她开心罢了。白木香令窈窈去厨房吩咐置席上好酒菜,叫着裴茜一起去请裴太太过来吃饭,裴太太见姑嫂俩有说有笑,心下小有惊讶,不过,姑嫂和睦是好事,她乐见于此。
一家子一起用午饭,自然喜悦。
虽离别在即,裴如玉没有半点远谪的颓丧,白木香一惯的爱说爱笑,两位当事人都这般洒脱,裴茜年纪尚小,跟着兄嫂说笑。孩子们欢声笑语,裴太太心中那些离别在即的感伤也淡了些。
用过午饭,裴茜和兄长去书房说话,裴太太跟白木香在小厅话些私房,一则是叮嘱小夫妻好生过日子,二则是关于窈窈的,裴太太说,“我看那丫头十分忠心,到我院里求我让她跟你们一起去北疆。我想着,外头随从小厮如玉都挑好了,院里的丫环,关关出府回家,其他的是个什么章程,有打算没?”
“原本想着北疆路远,我跟小财都是泼辣人没什么,窈窈在内宅平时只做些轻省活计,只怕她撑不下来。既是这般,就带上窈窈,裴如玉身边有个服侍起居的人也好。”
裴太太淡淡一笑,“有什么撑不下来的,你倒为她们考虑的周全,你们做主子的都能撑下来,她们倒成千金小姐了?”
“我听太太的。”
“那我问你,关关要出府是怎么回事?”
“先前不是我们院里人的新差使都派下来了么,关关原是定了要去太太那里服侍,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就求了裴如玉想自赎身出府去。裴如玉念着她服侍一场的情分,便允了,还让我赏了她二十两银子,两匹红尺头,算是给她添妆的意思。”这是裴如玉的意思。
“她倒真是不傻。窈窈一样派了新差使,怎么就知道去我那里求上一求,主动就要跟你们去北疆。”裴太太的性子,以往倒是更喜欢关关稳重温柔,如今看来,忠心上,倒是窈窈更胜一筹。
“我也有些吃惊,原我想着,倘有一个丫环留在裴如玉身边,应是关关,没想到是窈窈。”白木香唇角一勾,笑的意味深长,“有时不经些事,还真是看不出各人品性。”
“你心里明白这就很好。窈窈有这份忠心,她随你们去北疆,我也放心。这丫头不错,她不负主家,主家以后必也不负她。”裴太太看白木香一眼,“你们这一走,人不好多带,丫环就是窈窈和小财了。以后到北疆,难免要采买人手,要如何用人,心里得有数。咱们做主家的,不必苛待下人,但也不能纵大了她们的心。事事不以主家为先,反以自己为先,合着不是来做下人的,倒是来做小姐的。世上没这样的道理。做主家的,要考虑的就是这人得不得用,可不可用,当不当用,其他的都放在其次,恩威并施,有恩也要有威,不能让她们太放肆,反骑到主家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