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特别的品性优良,令人敬服。譬如, 白大人艰苦朴素, 因为赶路比较急,毕竟不论江将军还是吴侍郎都不想路上出事,那自然是越快到帝都越好,白大人不挑吃不挑行, 尤其带了一车净水袋, 还能解决路上喝净水的问题。
江将军都觉着方便,虽则他吃得了行军之苦,却也并不意味喜欢吃这些苦头。何况,喝净水对大家身体也好。江将军还特意请教白大香这净水之法,白木香不把这些小事放心上,第二天就把制作方法写在纸上送给了江将军。
江将军连忙道谢, 白木香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是我家相公在书上看到的净水法子,我以前也见过有人用竹木苞茅净水的,也有用明矾的,不过相公说明矾不能常用,就做的这草炭包。其实也不算特别方便,短行程还行。”
“这已是很方便了。寻常人们外出净水多是用漉水囊,竹子做的不易携带,铜铸的又太笨重,这草炭包就很好。”
非但无私的赠送净水技术,便是在州府驿站,白木香也坚决拒绝不符合她身份的麒麟院。县丞有意巴结,请白大人到给一二品武官的麒麟院住宿,白木香便严肃的说,“本官官职不过三品,焉能逾矩,给我准备个干净的寻常院落便好。”
待躺到寻常院落里,白木香就在裴如玉耳边嘀咕,“也不知麒麟院住起来是啥滋味儿,那床肯定更软更大,院子也得更宽敞,气派肯定不一样。”嘀咕的裴如玉都说,“你这么想住,当初摆那假模假样做什么?”
“我这不是为了表示自己刚直不阿的高贵品性么。”白木香怀里揣着热乎乎的肥儿子,“我们女人做官多不容易啊。要是我在外要吃要喝食宿奢侈,官场岂不传开我是个爱摆排场的人么。这对我名声不好,当然得忍着。”
“那还嘀咕什么。”
“我也很想住麒麟院啊。”
“再升两级就能住上了。”
“这倒是。”白木香算了算自己的官职,跟裴如玉商量,“这次到帝都,咱们打听一下朝廷还有没有特别急着造的兵械,简单改制升不了官儿,得再弄个大功劳。”
真个官儿迷呀。
裴如玉心下感慨。
“裴如玉,你跟我讲讲陛见时有啥规矩吧。我还没见过皇帝老爷哪。”
官儿迷白木香其实很有些做官的通透,譬如白木香品阶不低,寻常州府的州官儿知道辖内有这样的高官降临,必然要亲至驿站相见的。便是大州府,巡抚总督之类的地方大员,也会格外客气。无他,白木香官阶在他们面前自然不高,可一道同行的是三品侍郎四品武将,而且,有这些护卫军相随,可知白大人身份贵重。至于裴县尊嘛,肯定不可能是护送他的了,裴县尊因为是上一科的新科状元,翰林院只呆大半年庶吉士都没读完就被火速发落到北疆垦荒,天下皆知裴状元把陛下给得罪了。
陛下没给他穿小鞋就是好的,怎么可能派人护送他回朝。
必然是升官似火箭的白大人哪,咱们看邸报也知道,这两年朝中出了位女中豪杰。
故而知道是白大人驾到,皆谴人问候。
见到品阶不如自己的,白大人不肯狂骄,见到品阶高于自己的,白大人并不卑怯。至于吃酒之类的,白大人一律婉拒了,实际上这些沿途大员也松了口气,实在是没在官场上应酬过女同僚,吃酒不好劝,说笑也得有所克制,哎,真不知北疆官员怎么跟这位白大人相处的。
还有比白大人低四级的裴县尊,哎,大家都很怀疑裴县尊你这么小官儿你怎么跟白大人过夫妻生活的哟。
重要无比的白大人一路顺顺当当的回了帝都,没有半点不顺遂。小阿秀一路上也跟着他娘学了十几首歌谣,跟他爹背会了五十几首诗。
话说别看裴县尊官职最低,从裴县尊抱着儿子在马背学念诗开始,文官入仕的吴侍郎都极佩服裴县尊的家庭教育,更甭提随行武将,见人家小小孩子就跟着父亲念诗,皆佩服不已。
尤其吴侍郎心说,怪道裴县尊能早早中了状元,人家这启蒙便启蒙的早。吴侍郎想着自家小孙子已经四岁了,年纪比阿秀还大两岁,回家也得督促儿子早些给孙子启蒙。
裴县尊并不给阿秀讲什么微言大义,甚至诗中含义也不讲,因为诗都是押韵的,读起来郎郎上口,就这样直接教给阿秀背。小孩子心净,背起来极快。
待到帝都,先不能回家,得先进宫见驾述职。
白木香先绕个弯儿到裴家,到门口也不进去,把阿秀交给窈窈还有几个跟在身边伺候的家下仆从说,“你们先带阿秀进去给老太太请安,我跟相公述完职就过来。”
几人齐声应下,裴如玉道,“司书你带着行礼到咱们新宅安置。”穆宣帝赏了一座大宅,裴如玉没打算住在相府,与白木香路上商量好了,去新宅住。
其实白木香倒是挺愿意住在相府的,她现在今非昔比,其实挺想去显摆显摆的。
说起来,白木香还是第一次进宫,自宫门口下车,白木香险惊叹出声,苍穹之下,那样巨大恢宏的皇家宫殿,壮伟尊贵与皇权威压几乎扑面而来。
白木香心说,怪道小华信中与我吹牛说皇宫如何如何好,我原不信,如今看来,倒是她信中所言未尽十之一二。
微风拂起紫袍宽袖,白木香原就是个谨慎人,此时愈发多了三分恭敬。
吴侍郎白木香行在前,江将军裴如玉随其后,一路有偶遇其他进出臣子,或有相熟的,还会停下来打个招呼,见到白木香有些大人还会和她见礼,“啊,这就是白大人,久仰久仰。”
白木香抱拳回礼,“您客气。”
还有些也会微笑颌首,很是和气。
白木香心说,同僚们还是都很不错的嘛。
一行人先至昭德殿,用白木香的话说,还夹了个塞。因为他们求见的牌子递上去未久,便有内侍出来,让他们进去陛见。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皇帝老爷,白木香的一颗心砰砰砰跳的可厉害了,她收起打量其他等待陛下的臣子的目光,理一理衣袖,看向裴如玉,悄悄握了握裴如玉的手。
一位同样侯见的红袍官员大概眼神儿不大好,因为白木香也是紫袍官帽,衬得她越发脸颊细致柔美,裴如玉年方二十四岁,尚带着俊美少年气,就见他俩拉拉扯扯摸起小手来,这位大人很看不惯,冷冷的哼了一声,很有正义感的说,“宫闱重地,孟浪违礼!”
另一位脸庞方正,面容肃穆的官员连忙拉他一记,轻声道,“那是裴状元的妻子白大人。”
正义官员脸上的尴尬就甭提了。
白木香也顾不上正义官员,倒是裴如玉轻飘飘瞟那人一眼,理理官服,一行四人进殿见驾。转过一道朱栏廊庑,视线立刻明朗起来。殿外守着两位青衣内侍,进得殿内,先是一间多宝阁隔开的小厅,有淡淡说话声与一股极清雅幽香隐隐传出。
内侍通禀的声音不大,听得里面一声:宣。
依旧是白木香与吴侍郎并列为先,入殿拜见。
白木香没敢抬头打量,脚下是一幅极柔软艳丽的地毯,这种脚下触感立刻让白木香知晓,这必是波斯地毯。大礼拜见后,穆宣帝赐座,“这几年北疆时有新式兵械献上,尤其是白卿所制连弩与新弩,更是我军中利器。朕时常想,研制出这等利器的该是个怎样钟灵毓秀之人。白卿这一路可好?”
白木香立刻说,“都好。一路上多得吴大人江将军照应,我们走的挺顺当。多谢陛下关怀,祝陛下您龙体万安。”说着她就抬起头,很真切的回答了皇帝陛下的关心。突然看到穆宣帝龙颜,白木香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句,“唉哟!”
穆宣帝:……
穆宣帝,“白卿这是怎么了了?”
白木香尴尬的满面通红,连连摆手,“我我我我我我,我在路上特意跟我相公问过陛见的规矩,我相公说不能抬头的。哎呀,我怎么抬头了!我我我我我,这可太失礼了!陛下您大人有大量,我可不是故意抬头看您的啊!我真是不留心!”
白木香眼眶微红,扁着嘴,眼瞅就要哭了,她自己更恨不能把脑袋扎地缝里钻进去不出来。
穆宣帝责备的瞥裴如玉一眼,温言细语的安慰白木香,“那小子不过是戏弄你,你还真信他。谁说不能看朕了,抬起头大大方方的看。”
白木香看向穆宣帝,又瞅瞅裴如玉,裴如玉一脸无奈,他明明说的是不可随意窥视圣颜。主要是白木香看人专爱看脸,裴如玉就想治治她这毛病,也没想到她突然想到这茬啊。
白木香已是气的捏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仿佛马上就要给裴如玉两记老拳,考虑到这是皇宫,陛下面前,她没好当众家暴,转头跟穆宣帝告状,“陛下你看他,多叫人生气!”
穆宣帝听惯了御史义正严辞告状参人,头一回见这清声脆语似黄鹂鸟的,“拉出去打板子。”
“别别别,那还是算了,打坏了还得我服侍他。”白木香那样一种天真自然之态,很得穆宣帝青眼。想着裴相当真别具眼光,给裴如玉选了这样一门好妻室。
穆宣帝问了吴侍郎江将军几句就打发他们下去了,这位皇帝陛下喜欢跟白大人说话,裴如玉估计是因为白大人看着心眼儿最少的缘故。
白木香说到兵器制作头头是道,深入浅出,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而且,她因为常年做生意的缘故,对于地方经济竟然也颇有些见解,关键是说话直白,绝不似寻常官员之乎者也绕十八道弯。除了在谈话过程中不停的夸赞裴如外让穆宣帝有些耳朵长茧外,穆宣帝都说,“白卿你这样的人才,当初怎么相中这小子的?”
“我那会儿还不是人才啊。我那会儿就是个村里的姑娘,我有今天都是相公让我多读书的缘故。陛下,不是我吹牛,我的学问远不及我相公十之一二,他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穆宣帝实在没看出裴如玉哪儿这么招人喜欢来,但白木香这样眉飞色舞的夸自家相公也绝不讨人嫌,一看就是恩爱的小夫妻,穆宣帝笑,“太后知道你们回朝,也说想见见你,如玉也一道过去吧,太后也念叨你哪。”
于是,非但见到了皇帝陛下,还能到慈恩宫面见太后。
白木香倍觉体面,起身脆脆的应一声,“是!”
裴如玉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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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面的一天下

出了昭德殿, 白木香悄悄警告裴如玉,再敢戏弄她, 她就揍死裴如玉。
裴如玉笑挽住白木香的手, 随领路的小内侍一并去慈恩宫。裴如玉步子闲雅, 白木香也就敢东瞅瞅西看看,她天生好奇,平生头一回进宫,觉着可稀罕可气派。
及至约摸一柱香的时间,经过重重宫门,转过道道宫墙, 远远望见前方明黄琉璃脊上赫然一只五彩凤凰引吭向天,飞扬的尾羽洒下一片迷离之光。
“这就是慈恩宫。”
白木香合上圆圆的嘴巴, 眼睛中震惊不减。
远处宫道有另一行人遥遥而来, 朱红的步辇之上坐着一位彩耀辉煌的女子,裴如玉眼眸微眯,一拉白木香的手,“咱们进去吧。”率先踏入慈恩宫的朱红大门。
与到昭德殿陛见相仿, 在慈恩宫也要先等传召。这是正经规矩, 就是在衙门里裴如玉办差时,有过来求见的人,也要排队的。
内侍先请裴如玉夫妇在侯召房稍等,他进去通禀一声。
内侍刚走,接着一队浩浩仪驾进来,步辇落下, 那位彩耀辉煌的女子扶着宫人款款走来。裴如玉拉着白木香恭身而立,那女子道,“好久不见了,如玉哥哥。”
白木香见这女子生的美貌非常,发式是少女装扮,而且有这样的排场,必然是一位公主或者郡主。就见这少女漆黑的眼珠转向她,下巴都抬高几分,唇角勾起一丝说不清的笑,“你就是如玉哥哥的太太白氏吧。”
白木香直觉感受到一阵恶意,她看向裴如玉,裴如玉说,“这是嘉祥公主。”
裴如玉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白木香也觉着裴如玉的样子行了一礼,心里总觉着哪里不对劲。这公主干嘛叫我家相公哥哥啊,家里已经有个势利眼小姑子了,你虽是公主,真跟我家相公无亲无故,咱也高攀不起!
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在三人之间流转,好在殿内快步走出两人,一位着红服的内侍先给嘉祥公主见礼,“公主来了,怎么不进去?太后娘娘早上还念着公主哪。”
这内侍又转身看向裴如玉白木香,用衣裳颜色排除法与熟人排除法就确定了眼前这位紫服大员必然是白大人,红服内侍笑道,“娘娘宣白大人裴大人进去说话。”
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嘉祥公主先行,白木香裴如玉不急,跟在浩大排场的嘉祥公主之后。待嘉祥公主的人全都进去了,裴如玉才挽着白木香的手不急不徐踏上慈恩宫的白玉石阶。
九阶。
慈恩宫里坐着数位华贵女眷,嘉祥公主与一位发丝花白的老太太坐在正中宝榻,裴如玉带着白木香见礼请安,蓝太后笑道,“起来坐下说话。”
宫人放两只绣凳在宝榻跟前,裴如玉与白木香过去坐了。
蓝太后满眼慈爱,说裴如玉,“可是有好几年不见了,如玉还是老样子。”
裴如玉笑,“皇祖母也跟以前一样。”
“老啦。”蓝太后一见白木香就笑了,拉着白木香的手问她,“官儿做的比如玉还大,真是个好闺女。我时常说,咱们女人也不比男人差什么。做官的感觉怎么样?”
白木香想了想,见蓝太后慈详和蔼,也放松了几分,“挺好的。以前我在相公面前可自卑了,觉着比不上他,现在就自信多了。”
裴如玉听她那鬼话,心说,你什么时候自卑过啊,你没当官时也常把别人批评的一无是处好不好。
“我看你比如玉更聪明些。”
“太后您过奖了,还是相公更聪明,都是他指点我多读书,我才开始研制兵器。以前没往兵器上想过,以前我只会做织机。”
嘉祥公主优雅的将茶盅递给一畔的宫人,“你制的那些兵器,如玉哥哥指点过你吧?”
这是什么意思?白木香立刻想到皇帝陛下也问过她研制兵器的事,难道皇室人还不相信兵器是她制的?白木香立刻道,“没有。我相公不懂制兵器的事。他要管一个县的事,整天忙的很。”
“你说的如玉哥哥比你更聪明,你能制出这些弩啊箭的,我相信如玉哥哥也制得出来。”嘉祥公主一双翦水双眸落在裴如玉脸上。
裴如玉神色淡淡,“臣于兵械之事一窍不通。”
白木香跟蓝太后说,“我相公很会治理地方,我们县治理的可好了,虽然是个小地方,也特别好。”
蓝太后笑,“能想像得到。”
“那不是你们的县,那是父皇的县。”嘉祥公主纠正一句。
“县令在民间都被称父母官的,别说一个县了,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相公真是尽心尽力当差。”白木香已经很讨厌嘉祥公主了,怎么总是挑她的毛病。
另外一位极柔美妇人道,“嘉祥,若人人都似裴县令一般把治下之地这样用心,那才是朝廷的福气。”
白木香决定不再说话了,有这位嘉祥公主在,总是挑她的毛病。接下来,白木香的话停留在四个字符,“嗯,啊,是,好。”
嘉祥公主又说,“你怎么跟木头一样。平时你跟如玉哥哥说话也这样么?”
“我怕在殿下跟前说错话,你总挑我毛病,我哪里还敢说话。”白木香说,“我可没得罪过公主,你怎么总找我的麻烦?”
“我找你麻烦?还不是你奇奇怪怪的,你这是跟公主说话的态度么?”
白木香困惑不解的看向嘉祥公主,“我哪里得罪过公主吗?可我们从来没见过。”白木香看向裴如玉,嘉祥公主一口一个“如玉哥哥”,也不像与裴如玉有仇的。难不成裴如玉以前跟嘉祥公主有私情?不可能,裴如玉这性子,他伺候不了公主。
刚刚说话的柔美妇人笑道,“白夫人你想多了,嘉祥总是爱玩笑。”
白木香脑中灵光一闪,一拍掌道,“公主是不是跟三皇子妃不合啊?”见嘉祥公主眉闪过不悦,白木香自觉猜中,笑道,“这就难怪了,我跟三皇子妃是表姐妹,公主你真是迁怒了。你们姑嫂矛盾,跟我可没关系。”
白木香转而就叽叽喳喳的跟蓝太后说起来了,“娘娘您听三皇子妃提起过我没?”
“玉华说过好多回,说你在家乡改制织机,教乡人织布,使乡人富庶。还说你手巧聪慧,寻常人可比不得。”蓝太后平和慈爱,“如玉可算是娶着了,小时候就立志要娶最聪明的女孩子的,是不是?”
白木香笑望裴如玉,唉哟,你这事迹传的挺广啊。裴如玉也笑了,“小时候说的狂话,皇祖母现在还记着。”
“怎么不记得。夏天你跟阿慎在我外间儿的榻上歇晌,就听你还跟阿慎说,人谁不老啊,美貌总有老的一天,聪明智慧却不会老。”蓝太后学着裴如玉小时候说的话,听的大家都笑了。
蓝太后显见很喜欢这夫妻二人,晚上赐宴。
听说他们把孩子都带回帝都,蓝太后尤其高兴,“明天把孩子带来给我瞧瞧,我最喜欢孩子。”又问几岁了,听说才两岁,愈发欢喜。
待晚宴后,格外赏了白木香不少东西,还有阿秀的一份。
白木香觉着,虽然有位讨厌的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还是很不错的。尤其今天竟还得了赏赐,算是颇为体面啦。
窈窈抱着阿秀先到府里,裴老太太裴太太见了阿秀就移不开眼了,窈窈教他给长辈见礼,阿秀抱着小肉拳头拜了两下,裴老太太已是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裴太太想抱孙子都没捞着机会,裴老太太霸着人不松手,还亲自喂阿秀吃东西。阿秀现在大些了,其实不大乐意被喂,他自己捏着小勺子扒拉着吃。
裴老太太说,“这吃相就好。”
裴茜看阿秀的胖腮帮一鼓一鼓的,觉着可稀奇了,直说,“这么小就会自己吃东西了。窈窈,阿秀还要不要吃奶,我看小孩子都要吃奶的。”
“小少爷一周就不吃奶了。”窈窈话音刚落,阿秀咽下一口蒸蛋,抬起小脸儿说,“我想喝奶茶。”
裴老太太没听大清,忙问,“什么茶?”
“我们在北疆常喝的,羊奶和茯茶一起煮的奶茶。”
裴太太道,“这事容易,咱们府里点心房常年备着羊奶,倒是茯茶没有,去外头茶铺子里买些也方便的。”
立刻就有管事媳妇去办了。
裴二奶奶的手很自然的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问道,“阿秀这么小,就能吃茶么?”
“北疆那里从孩子到大人,喝奶茶跟喝水似的,我们刚开始去了也不习惯见天喝奶茶,后来喝多了也惯了。那边儿许多牧民都是养牛养羊,肉比咱们帝都便宜的多,人们吃肉吃的也多,吃肉就得多喝茶,解油腻。”窈窈笑,“刚到的时候赶上**月,就已经开始下雪了,还是从州府买了两车菜干带到县衙,不然吃的菜都没有。”
裴太太顿时心疼的不得了,裴老太太倒是说,“年轻时我跟太爷在甘肃做过官,还没你们远哪,冬天也是这样,提前得预备出一冬的干菜,多存些萝卜白菜,这就是冬天的菜蔬了。”
窈窈连忙说,“现在比刚到时也好多了,我们那儿虽说冷些,也有些地界儿奇异,竟有温汤,天生地气暖。住那附近的农人种些鲜嫩菜蔬,天儿冷拿到县城里卖,很是能卖上价钱。”
裴太太稍稍放下心来,窈窈笑,“老太太、太太只管放心,就是刚去时有些寒苦,这几年县里较以前越发好了,每天热热闹闹的,冬天还有庙会杂耍百戏,许多旁的县的人也会坐车骑车的过去看哪。”
一说话就到了傍晚,裴老太爷裴大老爷落衙回府,见到阿秀也都很高兴,裴老太爷装模作样的问,“这胖小子是谁呀?”
阿秀连忙拍着小胸脯自我介绍,“我是阿秀!”
“你知道我是谁不?”
阿秀看了看裴老太爷的白胡子,眨巴下大眼睛,“老爷爷!”
裴大老爷问他,“那你知道我是谁不?”
阿秀看裴大老爷的黑胡子,响亮的叫了声,“爷爷!”
其实爷爷是阿秀对于比他爹老的人的统一称呼,他还给满脸大胡子的汤主簿叫过爷爷,把汤主簿吓的不轻,忙请阿秀别这么客气。裴大老爷却是认为孙子天生跟自己对盘,抱起来掂了掂份量,笑赞,“是个胖小子。”
裴老太爷很矜持对抢着抱阿秀的儿子表示了鄙视,他老人家坐在榻上,拈着胡须问阿秀几岁了,可有读过书,阿秀立刻表演了一段诗词背诵,这孩子大概继承了他娘爱显摆的基因,一连背两首短诗后,他还奶声奶气的唱了一曲叫人听不懂的小调。然后,阿秀微微喘口气,粉儿认真的说,“我可得歇会儿,累着我了。”
逗的满屋人大笑。
阿秀本就是第四代里的第一个孩子,他又正是天真可爱的时候,谁见了都想逗一逗。晚上吃饭也并没有等裴如玉白木香,裴老太爷说的,“头一回陛见,木香约摸是被慈恩宫赐膳了,咱们先吃。”
又问,“木香回来住哪儿?”
裴老太太看着胖重孙开始生老头子的气,“放心吧,孩子们不住家里,懒得看你这老脸。陛下不是赐了宅子么,我打发几个手脚俐落的帮他们收拾去了。”
裴老太爷便不再多说。
见阿秀自己会用勺子吃饭,身边儿也并没有跟着几个丫环婆子的啰嗦,裴老太爷心里暗暗满意,觉着孩子教养不错。
男孩子么,就得泼辣些才好。
暮色四合之时,两人方回到相府。白木香记挂着宝贝儿子,竟忘了先整一整官服,她在她这一身紫袍已是亮瞎无数下人,大家纷纷抢先跑到老太太院里传话:
三品高官的大奶奶回来啦!
大家伙都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哪,白木香一脸衣锦还乡的喜气,还是很谦恭的见过一家子长辈,还有头一回见的裴二奶奶,白木香笑,“在信里知道二弟二弟妹大喜,还得再恭喜二弟妹一回,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我早听老太太、我们太太、二婶说起过大嫂,大嫂你坐,这一路上可累了吧,好好歇歇。”裴二奶奶性情温柔如水,说起话也是慢悠悠不急不徐的样子。
白木香见谁都一脸高兴的模样,尤其她这一身紫袍官服,比裴大老爷还官高,简直不气派都难。裴老太爷欣慰,“果然是我孙女啊,有出息。”自俩人进门始,裴老太爷跟裴如玉俩人就跟不认识一般,谁都不理谁。
白木香刚要客气两句,阿秀已经扭着小身子从裴老太太怀里跳下去,扑到了他爹怀里,奶声奶气的喊“爹”。
裴二爷裴如意道,“阿秀这孩子真招人疼。”
裴如玉抱着肥儿子,拿帕子给儿子擦一嘴的糖渣子,“二弟妹生了是一样的。”
女人们热热闹闹的说着话,裴如玉就跟裴老太爷裴大老爷往书房去了,阿秀只好暂时在他娘怀里窝着,他还不大乐意,撅着小嘴也不说话了。
裴太太直笑,“阿秀跟如玉这么亲。”
“特别爱跟他爹在一处。”白木香有法子治阿秀,先闻了闻,板着脸问,“跟我说,吃了几块糖?”
阿秀立刻捂起小嘴儿,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很警觉的怕他娘发现什么秘密一般。
裴太太忙替孙子说话,“没吃几块。”
“太太别给他多吃糖,会坏牙的,一天就只能吃一块。”
“知道知道。”裴太太显然没当回事,孙子不就是想吃几块糖么,她这好几年头一遭见孙子,别说孙子要吃糖,就是要吃月亮,做祖母的也得给孙子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