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见帖子外头果然斜画着一枝凝雨带露的娇艳红桃花儿,闲闲的道,“我怕什么,要抓也是抓你这福三爷的错儿,你别忘了…”善保脸色一凛,挺直了脊背道,“不行,福康安,咱们不要去了。现在这京中,知道我们跟五阿哥不和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如今他正春风得意,说不得有人挑了咱俩的错儿去讨好他。这事儿叫人知道岂不是现成的把柄么。算了,待日后吧。”
福康安握住善保的手摸了摸,“且安心吧。万岁爷最是护短儿的,他的心思,我阿玛都猜不出来,岂是那些无知小人能知道的。再说,我都安排好了,断不会有人知道的。”
善保将手抽回来,“我说过什么,不许动手动脚。”
“善保,你这不都要大婚了么,总不好什么都不懂,我还不是为你着想。莫非善保信不过我?”福康安笑问。
善保笑了笑,歪头看向福康安,“不是,若是说这世上有谁值得我信任,就是你了,福康安。”
“我信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出有负我信任之事。”
“不会。”福康安再次握住善保的手,笑问,“怎么忽然说出这样严重的话呢?”
“或许你不相信,这些天我的感觉不是很好,总觉得像有什么事要发生,”想了想,善保找出一句比较确切的话来形容,“山雨欲来风满楼。”
福康安皱眉,“五阿哥要入主重华宫的事吗?”
“不是!”善保断然道,“他不过是块儿叉烧,你总提他做什么?”
福康安乐了,捂住善保的嘴,偷笑道,“给我小声点儿。你这张嘴啊。”笑叹一回,问道,“如今朝中最大最引人注目的也就是这事儿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让你不安哪。”
“我若知道还会问你吗?”善保看他一眼,并不强人所难,拧眉道,“算了,估计你也不晓得。”
福康安笑道,“如今皇上正是看重你之时,你只管好生当差,怕什么?也用不着心神不宁了,我看是你想的多了,焦虑过甚。”
“这自然是正道,”善保长眉舒展,“前面好似有一团薄雾,总觉得要看到什么的时候,却总是看不清。你心里想的我明白,你放心吧,我有几斤几两,自个儿清楚。不会想不该想的事,只是现在的形势太诡异了,我只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下个月福伦过寿,我家也接到了帖子,叔叔还跟我商量着去赴宴的事儿。”
“你如何说的?”
“去做什么,我家以前又跟他家无甚交情。”
福康安想,以往真没瞧出你是个性情刚烈之人,莫非竟看错善保儿了,不由惭愧。哪知善保接着冷哼,“该死的癞蛤蟆!”
我的天,你还记着呢。
福康安有些不安的问,“善保,你不会还记恨我那回得罪你的事儿吧?”
“我是小气的人吗?”善保唇角微翘,清丽的凤眸中似喜似嗔似是刁蛮,十分俏皮可爱,却又看不清他的喜怒。
福康安心里倾慕于他,嘴里全是赞美的话,马屁不停的说,“不,不,哪儿能呢?善保你向来心胸开阔、宽宏大量、无人能及的。”
善保眼波横去,薄唇轻启, “胡说八道。”声音如珠落玉盘,有说不出的动听。
他原就生的俊美,偏又聪慧至极,一颦一笑恰到好处,福康安此刻已恨不能拉了善保回去,不过,他也是心志紧定之人,面上不露丝毫破绽,反而调笑道,“快收起这副轻薄模样来。不过奉迎你几句,我这几句好话你听了就昏头转向,若是小桃红姑娘为你唱上一曲儿,怕你这唐僧肉就有去无回了。”
车子缓缓停住,外头小喜子轻禀一声,“主子,到了。”
福康安携着善保的手下车,到了一处儿黑油门前,外头檐角挑了两个红灯笼照亮门前的石板路,此时天已全黑,暑热散去。小喜子上前叫门,呈上帖子,便有知客引路。进去却是另一番天地洞府,沿阜垒山,洼地建池,巧建亭榭,点缀树木,其小巧精致,极有苏园的味道。
此时天上一软明月,清风徐来,园中小湖涟漪漾漾,花香漫漫,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善保眼睛随意掠过园中景致,前面迎来两位手提八角琉璃灯的侍女,二人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娇俏甜美,齐齐福身行礼道,“奴婢们奉命引二位爷进去。”
知客退下。
善保对福康安轻声笑道,“还挺有趣儿的。”
进了二门,一座飞阁玉宇灯火辉煌,里面已有欢声笑语传来,善保正想去瞧个究竟,脚步就走歪了。一小婢掩唇浅笑,“大爷也太急了,您是贵客,请随奴婢们走这边儿。”
好丢脸。
福康安拽住善保的手,用力捏一下,沉住气。土包子。
一行人走的是后门,悄不无声的,直接到了一个半敞的包厢内,门口垂着珠帘,摆了一张红木八仙桌儿,上面四干四鲜的摆盘儿,一只纯银镶翠酒壶,两只银杯。墙上悬挂摆设都是挺雅致的东西。
善保笑问福康安,“这地方如此显眼,定有后台,不然哪儿能在京城立足。”眼波瞟过帘外热闹的大厅,厅中置一个高地一尺的大圆台,应是院儿中姑娘献艺之处,圆台周围亦设桌椅,已有不少恩客光临,姑娘们陪着喝酒取乐。
福康安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在京里就是卖个油盐酱醋也少不得认识一二贵人,何况这种地方?”一按善保的手,安抚道,“这是京里最有名的红粉窟了,你放心,行有行规。这儿的底细,我心里有数。只管安心。”
善保好奇的问,“这里有多少姑娘?”
“今天晚上有两位姑娘一道挂牌,据说是一对双生女,生就娇媚动人,姐姐奏琴,妹妹弄箫,”福康安倒了两杯酒,递给善保一盏,神神秘秘的低语,“还有一双好金莲。”
善保听到金莲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哪,小脚女,竟然是小脚女。满人家的女孩儿是不要缠足的,家中侍女要伺候主子,自然也是天足。
接过福康安手里的酒,善保皱眉,“唉呀,金莲就不用了,不用了。”
“你还小呢,哪里知道其中的妙处。”福康安以前辈的口吻传授善保经验,“这脚呢,大于四寸叫铁莲,四寸大小为银莲,只有正经的三寸小脚才能称之为金莲…这金莲呢,又有讲究了,一定要形、质、姿、神俱全…”
善保伸手掐福康安一把,“快闭嘴,恶心死了。就没有天足的姑娘?”
福康安诧异道,“长的挺灵秀,怎么就不开窍呢。旗人爽朗,汉女多情,各有千秋。汉女之美就美在…”
“少废话,若都是金莲女,趁早回吧,我一个都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毕,亲们早休息~~~
71、由花酒引出的祸事 ...
帘外一声低笑,两位侍女打起珠帘,进来一位碧翠衫儿红绣裙,眉目清婉,竟不施粉黛,黑鸦鸦的随云髻上斜插一枝红艳艳的玛瑙桃花儿钗衔红宝石的步摇轻压鬓间,洁白柔嫩的耳垂上一对红宝石坠子,清婉中透出三分妩媚。
“小桃红给两位爷请安。”福康安她已认得,此时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善保,她阅人无数,见善保坐姿端凝、衣着不凡、珮饰名贵便知定是名门大家子弟出身。
福康安笑着牵起小桃红的柔荑,“桃红姑娘请起,上次一别,傅某魂牵梦萦,今日得以再见姑娘之仙姿玉容,实乃三生有幸。”其笑容之谄媚,神色之淫~贱,如同苍蝇见了蜜蜂屎。
小桃红顺势笑盈盈的坐在二人中间,开口道,“傅爷抬举小桃红了。听这位小爷的意思像是对外头的盛会无甚意趣的,不如去小桃红的房里,让小桃红给二位爷唱曲儿听可好?”
福康安击掌笑道,“求之不得。”一拍善保的肩,“二弟,你今儿有福了。”
善保笑道,“可不是么?我头一遭见到桃红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失态了。”
“多谢二爷夸奖。”善保说话向来真挚,小桃红见他眼中清明,又是真心赞美自己,禁不住一喜,笑道,“小桃红已备了酒菜,二位爷若不嫌弃,请移步吧。”
善保见她走路轻灵颖动,并不扭捏摇摆,便知没有裹脚。
有侍女引路,小桃红在一畔相陪。
她独居一处小院儿,有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迎出来,笑道,“姑娘回来了。”
屋子收拾的极为精致,一扇十二折苏绣美人儿屏风将卧室与花厅隔断,厅中摆了桌椅绣榻,香风隐隐。
小桃红服侍着福康安善保坐了,宛然浅笑,“二位爷既要听曲子,小桃红再唤一位妹妹来相陪可好,不然,怠慢了大爷、二爷,岂不是我的罪过么?”
善保笑道,“姑娘说的极是。人多才热闹呢。”
不一时,丫环摆上果菜酒水,又请了一位浅粉衫儿抱琵琶的姑娘来陪客,纳一个万福道,“奴家翠幽见过二位爷。”
翠幽妆容十分精致,杏眼樱唇,香腮玉肤,行动间如弱柳扶风,善保垂眸去瞧她的脚,只是绫子裙遮的严实,不露分毫。
翠幽以色侍人,行的就是察颜观色、曲意逢迎的营生,见善保去瞧她的脚,笑意更添妩媚。善保年纪不大,容貌甚是出众,衣饰华美,俗话说鸨爱钞、姐爱俏,这话半点不差。翠幽瞧善保似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生的俊美,便有心笼络于他,在善保身边儿的绣凳上矮身坐了,对着善保情谊绵绵的一笑,媚眼如丝的望了过去,柔声问,“二爷要听什么曲儿?”
福康安笑道,“翠幽,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只管捡了体己的唱了来。”夹一筷子红油肚丝嚼了,笑道,“唱的好,爷有赏。”
“奴家遵命。”翠幽见善保连酒都未动一口,笑斟了一盏,捧到他嘴边儿,娇声笑道,“二爷先尝尝奴家这酒好不好喝?”
善保眉峰一跳,心想没搁春药啥的吧?单手取过,闻了闻,挑眼一笑递到翠幽粉嘟嘟儿的唇际,笑道,“酒自然是好酒,爷赏你。”
翠幽并不接,轻启樱唇,媚笑的望着善保儿,善保喂了她喝过一盏,那粉嫩的脸儿染了一层胭脂红,唇角留下一缕残酒。
善保拇指给她抹了去,不轻不重的揉压着翠幽的粉唇,见翠幽眼底浮现媚态,杏眸如含春水,漾漾动人…
“乖,唱了好曲子来,爷疼你啊。”善保适可而止,轻捏翠幽的粉颊,换来一声娇嗔。
福康安心道,善保这样子,可一点儿都不愣,莫不是有了通房丫头不成?
琵琶声起,翠幽引歌唱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唱罢,远山一般的黛眉浮现几抹自得,善保笑着摇头,“不好,不好。姑娘哄我呢。”
翠幽敛眉浅笑,拨弄管弦,“那奴家另为二爷唱一曲。”
“春色太癫狂,哪儿管得残妆,红莲双瓣沥沥草,牡丹含露涓涓,销魂花房映波光,摇拽花心不倦。柳腰玉股尽展现,风流郎轻担腿上肩,马蹄翻飞不已,蝶翅翩翩,往来许多酣战,俏人儿求饶:郎,奴身酥骨散。”
善保差点喷酒,这也太…
福康安听了也跟着身上一热,思及翠幽床榻间的风光比小桃红更胜三分,看向翠幽的目光就幽沉了几分。
翠幽只做未见,只含情脉脉的看向善保儿,善保此时却是不置可否,只笑问福康安,“大哥,你品评一番,这首如何?”
福康安轻轻击掌,眸光在翠幽身上流连片刻,笑道,“除了好,还是好,翠幽,才几日未见,你这曲儿更是销魂了。”
翠幽嫣然,“奴家谢大爷夸奖。”
“过来,爷赏你一盏美酒。”
“谢爷的赏。”莲步轻移,福康安趁机在翠幽腰上揉弄一把,翠幽娇嗔不依,“爷哪儿是喂酒,净是欺负奴家。”
福康安揽着她逗笑一句,便放了她。
翠幽脸颊飘红,佯作醉态的倚在善保身边。
善保只作一笑,并不再与她说笑,对小桃红道,“桃红姑娘,听说你也是天副好嗓子,不如你也来唱一曲。”
小桃红笑道,“有翠幽妹妹在前儿,小桃红怕唱不好。”
“我来念一首词,你唱来。”善保为福康安斟一盏酒,促狭一笑道:
白骨空妩媚,唐僧不解情。老猪痴想上门庭。
寻思怎生开口,搔首洞边行。
小鹿心中撞,腾云脚底轻。得来红粉效躬耕。
想那蜂腰,想那一番情。
想那暗传香舌,一渡到天明。
福康安一口酒笑喷到地上,笑道,“你好样儿的,倒拿我打趣。”
小桃红笑声如风铃,见翠幽脸都红了,笑道,“翠幽妹妹,不如我们换换位子。”
“很是。”善保已猜出这位翠幽定是个金莲女,又与福康安有情,何不成全了他们。
诸人说笑一阵,小桃红清唱一曲:
小径飘香屑,门前系柳舟,那人离去一天秋。
深夜几时成寐,唯见月如钩 。
记得江南好,春风燕子楼,忍看蝴蝶弄花悠。
欲说还休,欲说脸儿羞。
欲说那情无助,镇日泪儿流。
善保淡淡一笑,他并无旖旎的心思。小桃红观其颜色,只在一畔佐酒伺候,并不逾矩。善保见她识趣,也不忍冷落佳人,笑问,“姑娘是江南人吗?”
“我原是杭州人。”小桃红笑道。
“你性子爽气,像北方人,不过说起话来,还带些南方口音。”
“二爷也不像北方人。”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出美女,怪不得出落的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呢。”
“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吃的就是这碗饭,若是生成无盐女,吓着二爷就是罪过了。”小桃红自嘲一笑,为善保布菜,“二爷尝尝,这厨子也是南方来的,看口味儿可还相宜?”
善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桃红说话,不承想这位小桃红姑娘虽出身风尘,却也通得诗词曲赋、历史典故也是随手拈来。
小桃红见善保眼中疑惑,笑道,“我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由父亲手把手的教过诗书,只是后来家中变故,沦落此地。在二爷面前,却是班门弄斧了。”
善保并不多问小桃红的身世变故,只笑道,“人都说红尘之中多才女,姑娘就应了这句话呢。”
夜已渐深,红烛滴泪,羹酒残半。
福康安眼色示意善保要不要留宿,善保摇头,“时候不早,今日听得二位姑娘的小曲子已是幸事,大哥,我们回去吧。”
小桃红浅笑不语,翠幽却有几分遗憾,福康安英武,善保俊美,都是良人,虽不得长久相伴,偶尔露水姻缘也是叫人心喜的。
小桃红伺候善保起身,忽然道,“二爷才华过人,小桃红能否与二爷求得一阙新词。”
善保对小桃红感觉不错,点头笑道,“这有何难。”
小桃红请善保移步内室,善保见她案上摆着几部书卷,一旁镇纸压着几许墨迹。
小桃红笑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栗,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觉着书中自有清静天地。”说着亲自玉手研墨,平铺花笺,红袖添香。
善保思量片刻,手执玉笔,成一首新词道:
倩女生南国,才华溢八方。笔挑今古淡红妆。
江尾历来人杰,清韵有余香。
月下书无数,星空雁几行。一飞天际任翱翔。
此影轻柔,此影醉宫商。
此影暗羞花落,一笑赛王嫱。
小桃红眉间一动,笑行一礼,“二爷过誉了,小桃红只等二爷闲暇之余,能再来这百花园听得小桃红一曲新歌。”
遂不再多言,亲送善保、福康安二人出了小院儿,直至二人身影在夜色中隐没不见,方折身回返。
福康安对于善保未留宿的事始终不大了解,问善保,“翠幽柔媚,小桃红飒爽,你一个都瞧不上?”
“你吃过的东西,吐出来,再让我吃?你说我会不会吃?”善保冷哼,“别提这个了,小桃红的曲子是唱的不错,嗓子不错。”
福康安冤死了,道,“先前有清倌儿,你又瞧不上人家的金莲。”
“算了,那始终不是什么正经地界儿,没听说过么,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珠唇万人尝,听听曲子就罢了。”善保打个呵欠,眼睛发饧,“先送我回家吧。”
“叫你身边的人嘴巴严紧些,可别出去乱说。”福康安叮嘱,他家家教甚严,给家中长辈知道可没好果子吃。
“知道,我又不傻。”
听得大半夜的曲子,善保归家时,福保并不在,问过红雁是去了佳保院里睡觉。
红雁闻得善保身上脂粉香气颇重,不禁皱眉,低声问,“大爷去什么地界儿了,这一身的香粉气,赶紧换下来吧。”
“别乱说。”善保在红雁和灵雀的侍奉下去了外衫,问道,“叔叔婶婶问起过我没?”
红雁道,“戌时打发人过来问了一回。奴婢差燕儿过去了,跟上夜的嬷嬷说一声,省得二太太二老爷惦记。”
善保点点头,刷牙漱口后,挨床便睡了过去。
早起醒来,善保去院儿里练拳,见雪丫带着丫头们过来。
“大哥哥起的这么早?”雪丫笑吟吟的。
善保惊诧,几步上前问道,“大妹妹,你回来了?”不是去选秀了么?
雪丫笑,“嗯,昨儿下晌午回来的,落选了。”
看雪丫的模样像不像伤心的,善保低声笑道,“落选才好呢,我一直担心你会被指个不熟的人家儿,若是品性不好,也不能抗旨…回来就好。”
八旗选秀,其实皇室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控各豪门贵族,以防他们任意结亲,妄自坐大。善保家在下五旗,门第不显,君保虽然是二品侍郎,却非堂官儿,远不及巡抚、布政使有实权,而且君保身上没有爵位,雪丫落选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看雪丫脸上并无悲色,善保也放下心来。过一时,福保佳保都过来找善保说话儿,大家一并去君保院儿里请安。
君保点拨善保几句,“选秀马上就要结束了,你那些应酬,能少就少吧。别在节骨眼儿上出事儿。”深更半夜的才回来,君保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应酬。
“是,侄儿明白。”
善保下午进宫当值。
畅春园里风景优美,草木花香,水波粼光,乾隆来了兴致,命人在陶然亭置了果子美酒,绣榻夏风中,悠然听曲儿。
乾隆没让太多人伺候,只善保、福康安侍立在旁,面前一个浅绿色镶玫红边儿绣百蝶穿花的宫女,怀抱琵琶,坐着绣凳,拨弄琵琶,郁郁夏色中,歌喉宛转动听。
乾隆眼睛很阖,右手按在扶手之上,指尖微跳,和着拍子,整个人都似沉浸在这美妙歌声之中,
那唱曲儿的宫女眉目清丽,嗓音妩媚婉转,更兼弹的一手好琵琶,真应了白居易那句诗“大珠小珠落玉盘”。
善保和福康安站在乾隆身畔,一曲结束,乾隆手一挥,宫女抱着琵琶行礼退下,乾隆淡淡地问,“好听吗?”
善保已经吓得心律不齐,说不出话来。
福康安亦大惊失色。
“不好听?”乾隆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回万岁,好听。”福康安舍不得善保出来顶缸,仗着胆子回道。
“是曲好,还是词好?”
“都好。”福康安跪下请罪,“万岁,奴才们知罪了。”
善保也跟着请罪,心里把福康安骂的狗血淋头,昨天拍着胸脯说安排妥当了,怎么今儿就给皇上知道了?
这个大饭桶!
“风流才子,风流才子,”乾隆叹一句,“若不风流枉才子哪。探花儿郎昨夜可还快活?”
善保被乾隆这夹枪带棒的话羞的头都不敢抬,“皇上,奴才和福康安昨儿夜什么都没做,就听了听曲子,皇上明鉴!”
乾隆狠狠的一拍扶手,直起身子怒道,“还有脸说!听曲子?听曲子用得着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吗?别的地方没曲子听是不是!”
“是,奴才知罪了,奴才再也不敢去了。”
乾隆听了这话,更是怒从心起,斥道,“不要跟朕说这种屁话!”起身到善保面前就是一脚踹过去,这一脚力道不轻,善保闷吭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又急忙爬起继续跪好。
“善保!朕跟你说过什么!朕要为你指婚!你是朕看中的人!朕,朕…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洁身自好!狎妓玩乐,不修私德!你说!你拿什么和名门贵女匹配!这个婚,朕要如何开口为你指!”乾隆怒不可遏的质问,“你对的起朕对你的栽培器重吗?”
“万岁,奴才知错了。”善保吓个半死,生怕乾隆一生气随便指个猴子给他当老婆,流泪道,“是奴才修身不谨,奴才无可辩白,请万岁降罪。”
福康安忍不住为善保开言辩解道,“皇上,昨儿个就听了听曲子而已。善保生的俊俏,有不少姑娘自荐枕席,善保都没留下,可见自律的很。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圣人一样的德行,配谁配不起啊。”
“你给朕闭嘴!”乾隆被人这样大咧咧的堵嘴,脑羞成怒,半点面子不给,一脚将福康安踹翻,不待福康安起身,又接连两脚过去,“朕还没跟你算帐,你以为自个儿就没事儿了!是谁的主意,还要朕问你吗?你们两个的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撞树上了!非要在这指婚的坎儿时给朕难堪!你们是成心跟朕做对吗?”
福康安捂着左肩,倒抽凉气,皱眉道,“去都去了,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万岁,莫不是有人在朝中参奏奴才和善保儿不成?”
“蠢货,若有人参你们,你们现在还能在这儿站着吗?”乾隆伸手将桌上的锦盒扫落到二人面前,告诫道,“日后不要让朕给你们擦屁股,这事,没有第二次。”
乾隆长身离去。
善保忙捡起来,里面是他昨夜在小桃红处写的那首词。
善保惊的脸都白了,若这首词落在御史言官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福康安也凑过来瞧,“怎么会在万岁手里?”
善保看向福康安,随即将这一纸桃花笺撕成碎片,散在风中。
“善保,昨晚…”
“昨晚?”善保抬袖擦一擦脸上的残泪,眼眶还有一点点的红,眨一眨眼睛,笑道,“昨晚不是在你家读书么?你忘了?”
福康安忙点头,“可不是么,看我这记性。”
善保瞪他一眼,低声道,“以后少在我跟前儿说大话,大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毕~~~
72、锥于囊中其末自见 ...
乾隆对着福康安、善保发了通火气,回到清溪书屋对傅恒道,“福康安越发放肆了。”
傅恒倒出乎意料的并不为意,“不过是喝喝花酒而已,想当年,万岁还逛奴才去过秦淮河呢。”现成的州官儿,倒有脸说别人。
乾隆有些抹不开面儿,调笑道,“小春儿是不是又想去了,等过一两年南巡,朕还陪你去。”
傅恒对于乾隆的无聊话向来不予理睬。
“朕明儿要去看看那些秀女了,小春儿要不要陪朕?”
傅恒想到正事,正色问,“万岁想把哪家闺秀指给福康安?”
乾隆十分欠扁的一笑,“你猜。”
猜你妈个头。傅恒面不改色的闭嘴。
福康安最近的日子不好过,挨了几脚不说,善保看他的眼神也不对,总觉着别有深意。
善保在乾隆跟前不若以往受宠,乾隆倒也不会大失风度的找他不是,不过,自从西藏土司的接待事毕,就再没派别的差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