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她恨那个没有眼光的懦夫张威,她的愤怒与其说是因为感情的失败,倒不如说是对于自己自尊受挫的一种自怨自艾。
于是在得知是自己的父母造成了这一切的时候,她大哭着把家里所有的东西砸了个精光。
他父亲是老干部了,虽然平时说话做事严厉,可是说到底还是一直娇惯着她的。但就在她大发脾气的那个晚上,从小到大都关心疼爱着她,连手指头都不敢碰他的爸爸第一次狠狠地打了方小雅一个耳光。
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小雅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出了家门,哭喊着下楼的时候,这个已经二十好几的女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去死!我要去死!
咬着牙抹去脸上的泪水,她不理会身后惊慌着追出来的父母,毅然决然地冲出了小区门口的马路。
刺目的车灯在眼前闪过的那刻,她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胜利和满足感。
她想象着自己死去之后父母会是多么懊悔,张威会是多么痛苦,她要让所有人后悔!她要让他们也尝尝自己的痛苦!
可是……预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方小雅只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温热的手猛地推开,伴随着一阵让她毛骨悚然的骨骼撞裂声,她被重重地推到了路边,再抬头时,她便看到一个和她爸爸年龄相仿的中年环卫工躺在一辆黑色奥迪车的不远处,属于人类的血液已经流淌了一地。
“小雅!小雅!”
父母从马路的另一边哭喊着跑过来,方小雅愣愣地任由着母亲抱住自己哭泣,眼底却只留下了马路中央那个横躺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的样子。
红红白白的脑浆……扭曲断裂的四肢……淌着血的眼眶……
那个男人可怕的死状久久地徘徊在方小雅的脑子里,一直到她被送到医院,她都没有从那一刻的恐惧中脱离出来。
还好……还好我没有死……还好……死的不是我……
死……原来这么可怕……我不想死了……
眼睛睁的大大的咬着自己的手背,呜咽着的方小雅带着劫后重生的庆幸和后怕蜷缩在被窝里,尽管刚刚在急诊室里她为了面子还在和父母较劲,可是她的心底却早已经被悔恨和恐惧充斥的满满的。
这般想着,方小雅再次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因为救自己而死的男人。那只是个平凡到不起眼的男人,看穿着也只不过是个一个从事着低下工作的穷人。如果是在平时,方小雅一辈子都不会记住这样一个人的长相容貌,可是就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方小雅却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想起那个人的死状……
“我不是故意的……我还年轻……你就当做件好事吧……千万别来找我……”
断断续续地在嘴里念叨着,有些神经质的方小雅侧躺在瞪着病房的房门,血丝充斥在眼球上,嘴唇上的皮也因为牙齿的用力咬合而破皮流血,她仿佛是在提防着什么东西破门而入般警惕着,而就在下一秒,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个断断续续,好像喉咙里艰难吞咽下什么东西才能开口说话的阴冷声音缓缓道,
“有……人……在……吗……”
“……”
方小雅瞬间惨白了脸,她不知道门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敢仔细去探究,于是她猛地抓起辈子蒙住头,将自己的脸对着冰凉的墙壁剧烈的呼吸着,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她便听到那声音接着道,
“你不是……想死吗?刚刚在……急诊室里我听见了啊……你开门啊……我来帮你好不好……你开门啊……”
“啊啊——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哭泣着用被子捂住头,方小雅颤抖着身体,因为恐惧而冰凉的手脚上都起了一层冷汗,泪水顺着姣好的面容上缓缓流下。
门外的那个声音闻言停顿了一下,接着那声音奇异的转了个调子,用僵硬的语气接着道,
“你……不想死了?可是我……已经死了……你说,这怎么……办?”
“对……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好么……我对不起你……”
牙齿打着哆嗦着,脑海中充斥着各种有关冤魂索命的传说,绝望的方小雅知道这个鬼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心底已经是一片苦涩和懊悔。她已经想象到明早自己的父母看到她可怕的死状时的情景,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今天脱险时老两口有多么欣喜若狂……
方小雅生平头一次开始反思起自己,她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之前那种寻思行为的幼稚和愚蠢……她羞愧地开始为自己之前的自私而忏悔着,她开始想到那个为了救她而死的中年人的家人,开始想起他的家人因为他的死而悲痛欲绝的情景……
人人都是父母生的,生命都是同等贵重,凭什么你如此轻贱它,又要让别人为你的行为负责?
“沙——沙沙。”
过于宽大的衣服摩挲声在耳边静静的响起,方小雅知道是有个人走进了病房,正在向自己靠近。她明明记得睡前她锁起了门的,可是此刻这个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存在却轻而易举地走进了病房……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闭着眼睛蜷缩在被窝里,泪水打湿的长发盖在额前,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孩顶着一头在黑暗中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黑色恶报哆哆嗦嗦地出现在柏子仁的眼前时,比他之前见过的不少真鬼看起来……还像一个鬼。
柏子仁看着满嘴胡言乱语,俨然已经被吓得快精神错乱的方小雅,总算觉得算是为老董出了口恶气,再见她一直反反复复地道歉,也不再哀求着什么不想死之类的话,便知道这个叫方小雅的女孩或许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要说对不起的人已经死了。”
面无表情地站在方小雅的病床前,柏子仁今年虽然还未满十二岁,但身高却已经有一米七出头了。他身材瘦削,还未完全张开的五官已经显露出清俊的雏形,他素白的脸色几乎于病房的一片白而融为一体,当他用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看着人时,总有一种人心仿佛都已经被他窥探的到的感觉。
方小雅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她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恍惚的表情明显还不能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柏子仁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
“为了救你而死的人叫董全安,今年四十八岁,无儿无女,一直到死掉之前,他都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好人。他帮了很多人,捐过很多钱,他自己过着清贫的日子,却无私地让很多人过得幸福。或许你并不关心这些对你而言无关紧要的事,他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你永远都有交集的路人……但是你欠他的是命债,他们死人的规矩是,欠人命债需用命还,从今晚起,我不管你是单纯的不想死,还是真心诚意地想要补偿他,你都必须要完成董全安留下的遗愿,一直到抵消你身上的命债为止……”
说着顺手点开系统界面,柏子仁用手指戳开业务目标选项,简单扫描方小雅之后,页面上出现了一竖排有关方小雅的生平信息。
……
【滴——目标方小雅锁定,现开启讨债模式。】
【欠债原因:轻生】
【债务类型:命债】
【功德指数:-10000】
【推荐方法:1以命抵命2行善积德】
【时间限制:阳寿用尽之前,否则永不超生,入畜生道】
……
“老董生前一直在资助一些贫困山区的孩子读书,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些孩子。现在他死了,他没有家人朋友去继续帮他做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帮帮他完成……他的存款虽然不多,但是多年的积蓄也有不少,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错,如果可以的话,请用这条老董给你的命多做些好事吧……好人总是有好报,尽管这世上有不少傻乎乎的好人根本不在乎回报,但是天就在你的上头,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底……而等你的债务还清,一切都可以结束,方小雅……你愿意吗?”
“……”
方小雅愣愣地望着柏子仁,刚刚所听到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可是看着少年递给自己的,还站着血污的皮夹和存折,她的脑子里再一次浮现出了那个叫董全安救她时的情景。
“姑娘……你小心!”
温热的手掌,淳朴的声音,那是个真正的好人,却用自己的命救了这样一个自私丑陋的自己。
方小雅的眼睛渐渐湿润,她用手捂着脸颊,泪水一点点地自手掌中渗出,紧接着,她用哽咽的声音轻轻道,
“我愿意……我愿意。”
第七章
“阿柏,你把妈妈的棉袄盖在身上,妈妈抱你上去好不好?”
医院门口的停车场边,蒋碧云将自己的暗色破棉袄从小三轮后座里拿出来,她身旁站着已经穿了好几件厚实冬装,额上都有些冒汗的柏子仁,可是出于母亲的本能,她还是在柏子仁有些抗拒的唔唔声中坚持把衣服加在了少年单薄的身体上。
“好孩子,听话,你这两天手脚冷的不像话。”
用手安抚性的摸了摸柏子仁冰冷的不带一丝人类温度的手掌,蒋碧云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因为操劳而布满皱纹的脸上划过了几丝忧虑。
“……”
柏子仁低着头一声不吭,他没办法和母亲解释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异状;他也没办法和自己的母亲说一句,妈,天冷,你也多穿点吧;他甚至连一点过于丰富的表情都不敢表露,深怕吓坏了这个一直到如今还把他当做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把娇宠着的母亲。
“来,咱们回家!”
多日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因为柏子仁今天出院的事而绽放起笑容,蒋碧云弯下腰想把已经比她高了不少的柏子仁半抱上三轮车,却在下一秒看见自己那走个路都会摔得狼狈的傻儿子动作缓慢却稳当地自己坐上了三轮车里的那张小板凳上。
“阿柏!”
蒋碧云几乎是有些惊喜地喊了起来,当初她光是教会柏子仁拿勺子吃饭就足足花了三个月,至于爬楼梯和上三轮车这种比较有难度动作,一直到柏子仁受伤住院前他都做的格外勉强,可是就在刚刚,她的儿子居然动作那么连贯地做到了……
蒋碧云一瞬间高兴地无以复加,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开了三轮车的锁,之后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笑。路上的寒风凛冽,这座南方城市的空气中似乎都带着湿漉漉的冰冷,马路道旁的腊梅香气熏红了树桠上的花,柏子仁微笑着裹紧身上的冬衣,耳朵里母亲的笑声都仿佛带着这个冬天最温暖的温度。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出院之前,他又一次见到了方小雅。这个明显还没从柏子仁所带给她的冲击中解脱出来的女孩站在走廊上,面容沉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她的父母站在她的身旁陪着她,柏子仁没有选择上去和她说话,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跟着自己的妈妈出来了。
离开了这间医院,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他不会再去干涉方小雅还债的事,有些事也并不是旁观者就可以帮不上忙的。
时间会去证明董全安的死究竟有没有价值,柏子仁不知道方小雅会不会让自己失望,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一点,属于他的崭新的人生已经开启,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永远都没有希望和未来的傻子,他会用自己的努力让自己活得很好,活到最好。
……
“哦哟,小蒋啊,阿柏今天出院了啊?”
“是啊,孙阿姨啊,出来买菜啊?”
“对呀,小孙女今天回来吃晚饭哈哈,所以买了几条新鲜的活鱼……啊呀要不你拿一条回去!阿柏现在正是要补补身体的时候啊……”
“诶不好不好!这怎么好意思呢……”
三轮车缓缓驶进小巷深处的居民区,蒋碧云停下来和熟悉的老街坊说话,坐在车后座的柏子仁眼神呆滞地仰头看着横架在居民区阳台上的各种电线,晾衣绳,在那上方,一碧如洗的天空上正惊慌地飞过几只麻雀。
“啪——”
蛋壳碎裂的清脆声音响起,蒋碧云和面前的孙阿姨受惊般停下交谈,一转头便看到坐在车后座的柏子仁脸上和头发鬓角上都挂着蛋黄和碎蛋壳,在他蜷缩的脚边还残留着一个破碎的臭鸡蛋。
“臭傻子!臭傻子!请你吃臭鸡蛋哈哈!”
属于孩童的嬉笑声从对面的居民楼阳台边传来,破旧的老式楼房每家每户都看上去相差无几,蒋碧云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做了这种混账事,只能一边气恼地冲着楼上骂了起来,一边拿出口袋的几张卫生纸给柏子仁仔仔细细地擦拭。
“这些小赤佬!就是成天作死!家里大人都不知道怎么教的!”
一旁的孙阿姨气愤地插了句嘴,蒋碧云闻言苦涩地笑了笑,一时也再没有了闲聊的心思。
她住在这小巷子里也有十几年了,平时除了孙阿姨和几个勉强还愿意和她说话的老街坊,大多数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对她和柏子仁的存在充满了厌恶。傻子,蠢货,屎尿乱拉的白痴,这些伤人的话语一次次又一次次地出现在蒋碧云的耳朵里,她或许并不在乎自己过得是不是如意,可是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到这种羞辱……
想到这儿,眼睛都有些红了,蒋碧云用手背用力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安慰地摸了摸柏子仁的头,终是哽咽地说了声,“走,咱们回家。”
小三轮的车轮缓缓开始转动,柏子仁若有所思的视线还落在巷子对面的居民楼上,比起母亲的愤怒,此刻他的思绪正游荡在别处,黑沉沉的眼睛里也藏着些不为人所知的情绪。
刚刚发生的一切,其实以他现在的能力,本可以轻易的化解。
可是不巧的是,就在那个臭鸡蛋砸向他的一刻,他刚好在走神。
从他妈妈骑着三轮车进入这条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巷子的开始,他就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原本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居民区更多的被一种属于死亡的压抑氛围笼罩着,这种气息或许不被寻常人所感知,但是身为阎王系统拥有者的柏子仁却能分明地感受到。
那是一种有些类似于海啸或地震发生前沙滩上出现的那种诡异的安静,巷子里原本到处流窜的流浪猫狗都统统消失了踪影,天空中鸟雀四散,而更让柏子仁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的原因是,从刚才起,每一个从他面前进过的居民,头顶上都带着属于将死之人的青色光芒。
无论是坐在巷子口正在摘菜的那几个用鄙夷眼神望着自己和妈妈的中年妇女,还是刚刚和妈妈交谈了一会儿的孙阿姨,亦或是现在正躲在三楼最东边阳台下面捂着嘴偷笑的小男孩,他们的头顶上都带着那种预示着死亡来临的青光。
柏子仁用系统的查看功能挨个扫描了这些人的信息,伴随着滴滴滴的系统提示音,他听到冰冷的机械声程序化的在他耳边如是说道。
……
【滴——目标王菊仙寿数余额:6小时死因:电路老化引起的火灾】
【滴——目标孙芳秀寿数余额:6小时死因:电路老化引起的火灾】
【滴——目标赵东东寿数余额:6小时死因:电路老化引起的火灾】
……
再过六个小时,夜幕就要降临了。
y城的发展迅速,城区建设更是日新月异。除去这片原本归属于某化肥工厂的宿舍小区,这座城市已经很少还存在着这种保留着上世纪风格的建筑了。
目及之处,木质的楼梯栏杆和阳台护栏大多因为虫蛀而濒临倒塌,老居民区杂乱的线路横架在人们的上头,和各种晾衣绳,宽带网线交错缠绕在一起,像是密集的蛛网一般层层叠叠,看不到边。
住在这里的人们或许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属于老居民区特有的衰败景象背后究竟带着多少安全隐患。而就在六个小时后,因为一家住户的偷电行为,将会给这个不到二百米长,总住户超过一百十一人的老居民区带来一场滔天大火。
想到这儿,柏子仁缓缓闭上了眼睛,母亲的小三轮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着,他听着耳朵边传来的车铃发出的声音,炒菜下锅的声音,小孩哭闹的声音,夫妻争吵的声音,他听得到路过的每一家人的家里传出来的动静,这是曾经陪伴着他长大的,漫长岁月里他天天都能听到的声音。可是在记忆深处,他却连一丝怀念或是喜欢的感觉都没有。
“啊哟你们看见没有,那就是住在那边的,那个小蒋家的小孩啊……听说啊,脑子不好,这么大了啊连话都不会讲啊……”
“那不就是个白痴嘛……哎哟这种脑子有问题的最可怕了,我要回去和我老公讲,让我们家小孩离他远一点,傻子杀了人可都是不用负责的啊……”
“我爸爸说了,柏子仁他是个傻子,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你们没看见他连吃饭都要他妈妈喂吗……”
“臭傻子!臭傻子!你想不想吃糖?嘿嘿,我丢地上,你用嘴把它叼起来好不好啊……”
那些深藏于记忆深处的,即使恢复了神智也没有丝毫遗忘的刺耳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作响,那些扭曲的永远带着嫌恶神色的脸,那些即使当初完全听不懂也能感受到其中恶意的话语。
柏子仁说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毕竟才十几岁,也没有老董那种高尚到让大多数人都羞愧的品格,他从心底厌恶着这些曾经伤害过他和母亲的人,可是在心底却有另一种声音在一遍遍的拷问着他尚还年幼的内心。
……
自己的愤怒和一百条人命比起来究竟哪个更重要……
只要这些人全部死了,再把他们的鬼魂回收,自己就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钱……
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别人那么过分地对待过我,我还要去救他们……
可是……明知道他们快死了,却还故意不去救他们,不是成为了比这些人还要丑陋千百倍的人吗……
各种杂乱的想法从柏子仁的脑海中匆匆而过,脸色阴沉的柏子仁攥紧自己的手掌,目及之处的天幕已经被落日染的晕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前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母亲,心底却已经做下了决定。
——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第八章
夜里凌晨一点,老居民区的大多数住户已经陷入了沉睡。
男人和孩子们大多第二天早上还要起早上班上学,女人们则要为一家老小准备第二天的早点,因此整个小区都早早陷入了安详的睡眠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几点灯火闪过,也只不过是对面马路上过往车辆折射而过的灯火。
住在巷口b栋三楼的赵国栋此时正搂着自家媳妇肖倩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他是个电工,这几天临近春节,他和抢修队天天都要在外面抢修电线。他累的几乎天天脚不沾地,好不容易今天下班早,一回来儿子赵冬冬就哭喊着对他说,自家的狼狗发财自己咬断绳索跑了。
赵国栋自认是个好爸爸,更何况宝贝儿子哭的那么惨,他儿子从小就独,关键除了这条狗他还偏偏就什么都不稀罕……于是吃了个晚饭,好爸爸赵国栋就拎着手电筒开始出去找狗,可是找了一圈狗没找着,却从街坊那里听说了一件挺古怪的事。
整个巷子里所有养猫养狗的人家今天都丢了猫狗,咬绳子的咬绳子,爬笼子的爬笼子。居委会今天本来组织了灭鼠迎新年的活动,可是一群大爷大妈忙活着掏了半天的耗子洞,却连耗子毛都没看见一根,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就连e栋杨师傅家小女儿养的那三只兔子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偷偷地跑了。方寸大小的铁笼子都被硬生生都咬穿了,可见这三只兔崽子逃跑的决心了。
“诶,这倒是奇了?我家的那只发财那可是我儿子从小养到大的,这要不是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担心是哪个卖狗肉的把它偷了呢……”
嘴里叼着烟,赵国栋心里对这事犯嘀咕,可还没等他说完,面前的街坊就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打趣道,
“我听说当年大地震发生时,也出现过这种奇事呢……难不成咱们这小地方也要出个什么大事了,所以这些猫猫狗狗的才急着逃命?”
“嘿,怎么可能……这真要是有什么大灾,这地震局什么的都是吃干饭的啊……”
“也是……但你说那些猫狗都跑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真让人偷了呢……”
赵国栋当时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可是回到家之后他却越想越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工作太忙有点神经过敏了,可是街坊的话却一直徘徊在他的耳边,一直到晚上入睡前,他还是不放心地和老婆提起了这件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哪有这样的事啊?你可别提发财了,冬冬今天都哭了一天了……早点睡吧,你今天上一天班不累啊……”
“我这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嘛……我和你说啊你不知道,我这两天右眼一直跳……”
“你神经病吧……再胡说八道,你就去冬冬那儿睡吧……”
老婆肖倩闻言啼笑皆非,随便和他敷衍了几句便兀自睡去。赵国栋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也放松精神渐渐沉入睡眠中。
窗外,一轮月亮正挂在天上。繁星点点,夜凉如水。
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柏子仁站在赵国栋家的楼下透过窗户往里面看着,在他的脚边,一只显得意外乖巧安静的狼狗正静静地趴伏着,两只发亮的眼睛也同样紧紧地盯着赵国栋家的窗户。
“你怎么不跑?你不知道留在这儿会死吗?”
低下头看了眼这只皮毛滑溜,显得意外威猛的大狼狗,柏子仁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呵欠,淡淡问道。
“呜——汪汪!”
低低的哀鸣了一声,狼狗发财低下头,摇了摇尾巴,过了好半响才极通灵性的冲着赵国栋家的方向叫了一声。
“呵,倒是个忠心的……”
蹲下身轻轻摸了摸狼狗的头,柏子仁若有所思地用手掌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视线短暂地模糊过后,他看到了属于面前这只狼狗的前世。
……
山林间,孩子捡到了因为母狼死去而差点饿死的幼狼。幼狼长大,属于野兽的本能渐渐复苏,可是被人类圈养了过久,嗜血的野兽沾染了不该有的温顺和服从,村里的猎户的警告却让已经变成成年人开始防备着这个童年玩伴。而当有一天,整夜放在枕边的□□终于在夜半响起,曾经的孩子在惊恐中点亮灯火,却发现狼的爪子下正躺着一条已死的毒蛇,而他的朋友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枪下……
“原来你是来还债的?那个叫赵冬冬的小兔崽子上一世为狼却没有吃掉身为人类的你,所以这一世你投生成他身边的狼狗救他的命以偿恩情……”
这般说着忍不住挑挑眉,柏子仁斜了眼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大狼狗,故意用冷冷的语气道,
“看着我干什么?想去救你自己就去救好了,记得为你的小主人死了之后要来找我,我可以免费给你选一户好人家投胎……”
“呜——呜呜!”
剧烈地摇着尾巴,发财死死地摇着柏子仁的裤脚,一张英俊的狗脸上居然能看出几分活灵活现的悲愤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