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面对外部的环境越不可能轻易表露,所以关鹏这个状态才会看上去那么格格不入,甚至是十分诡异。
他这样的情态,令眼珠子不动只望着这一幕,却不想开口的段鸮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他那有些许轻微变化的表情却是回避了旁人。
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一路被押着也追到了堂下的王关氏才哭嚷着拍地跪下就大喊了起来,打破了堂上的一席话。
“大人!大人!冤枉啊,这事情定是有冤啊,这一把刀,一只蜱虫怎么算的证据,我这弟弟怎可能杀人呢,他原是个胆小怕事的歪货,是定兴不起一点风浪的,一定,一定是有人要陷害于我弟弟,这帮杀千刀的,怎可诬陷好人呢……”
这话,这王关氏先前也嚷了一路了。
她这做派一看就惯会当街撒泼的民妇,三言两语夺了别人的话头,还转口就反咬一口只为维护自己的亲人。
她似乎坚信身旁的关鹏定不会行凶杀人。
站在一旁的段鸮看这妇人这般爱弟心切,却又一嘴一个歪货也是不作声,也是这时,方才来衙门的路上就一直只做旁观,没怎么开口的富察尔济才突然伸了下手。
“马县令,草民有一言。”
他这从旁边一插话,马县令才注意这人竟也在这儿。
他原本正和段鸮一起在旁边旁听。
段鸮是仵作,按照衙门规矩是能随便出入公堂的,但这人却依靠着脸皮厚,硬是也跟他一起站在这儿。
也是那边,马县令被乍一打断,一侧头也发现这人竟也堂而皇之跑来官府内堂了。
“富,富察尔济!这是公堂又不是酒楼,你随随便便在本官说话时插嘴干什么,想说什么,有话快说!”
被马县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了他一句。
因为富察尔济来松阳县也有数个年头了,虽平常大伙只把这打着侦探旗号的人当个神棍骗子看待,但今天这事却是实打实算他一份功劳的。
“草民不敢,草民也只是想把物证都摊开,再由段仵作和我一起来询问下关鹏关于案子的事。”
“毕竟,当着这么多松阳百姓的面,也不好就这么随便判断一个无辜的人就是杀人真凶,凡事需要讲证据,您说对吗?”
富察尔济这抱着手的样子倒是挺会见机行事的。
也不说自己想干什么,只把段鸮先拖下水了,听到这话一旁回过神来的段鸮撇了这人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就拒绝道,
“你谁,我认识你么。”
“你我这可都是泡过澡,救过命的交情了,你又何必这么绝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人一点不见外地开口道。
“富察先生添油加醋的本事倒是不错。”
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段鸮眯了眯眼睛。
“哎,都怪段兄实在太过撩人,令在下心旷神怡,忘乎所以,以致于开始胡言乱语。”
段鸮:“……”
这话,可真是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了。
见状,这人非但不脸红。
反而一副脸皮厚的要命,也不怕事后两个人又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样子就真赶鸭子上架了。
可他们俩这不对盘暗自挤兑着,方才险些乱了阵脚的马县令却是正中下怀,忙令师爷传唤人先上来再说。
“好,好,是该你们俩来说,来,富察尔济,段鸮,赶紧上来!就由你们赶紧来给本官讲讲,此案,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这话,马县令问的心急。
既是在公堂之上,段鸮也不会说草率行事,和他争口舌之快,而是供手虚行了个礼,回了句是,又还挺规矩地和某人一块从一旁走了出来。
因这方寸的公堂不大。
二人这么一走出来。
自是引得周围不少百姓侧目注视,还未认罪的关鹏就在一旁跪着不动,富察尔济当着众人的面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就这么开始陈述起了案情。
这期间,他和段鸮虽然关系不熟,算起来也只是初次合作。
但他们二人本就是于心机谋算上极有本事的人,所以这一唱一和地,就把这公堂的气氛给弄得正式了起来。
“段仵作,你是以你仵作的身份保证,凶手就是堂下这名叫关鹏的男子的是么?”
富察尔济问他。
“是。”
段鸮回答。
“哦,那为何段仵作会觉得凶手其实就是这个关鹏呢?”
“那把在他家中的碎骨刀,刀口和伤口吻合,他家中那牛身上有蜱虫,所以人身上也带着。”
段鸮又开口道。
“可是那一夜,为什么两个证人都说没能看清楚凶手到底是谁呢,而且证词还明显冲突呢?”
“他是个瓦匠,最擅长爬人房梁,石头菩萨庙屋顶常年破损,总是招雷,一个瓦匠要想从屋顶中随意进出,我想,他有办法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席话,说的底下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因方才,两名捕快已将从他家中搜到的那把杀牛用的碎骨刀也一并呈上。
这刀柄已有些刮痕的碎骨刀虽看着和往常其他刀具没什么太大区别,却那刀口,刚好和瑞邛身上的那道致命伤完全吻合。
杀人放血,碎骨扒皮。
正是这把能将牛捅死的长刀,要了那一夜童生的命。
这一点,结合瑞邛身体上的被蜱虫咬伤,以及关鹏是个瓦匠一事,基本就可认定这人便是石头菩萨案的真凶了。
毕竟,先前死活都抓不住他。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伙都忽略了那一晚下雨,石头菩萨庙多年失修,泥瓦匠原就是正当理由上门去修缮的。
一开始说见着兰春莲的那个证人所见的,应该就是当时身着女子衣服的关鹏。
可事后,兰春莲又说在申时没看见人。
很有可能,就是关鹏本人当时人正躲在庙中。
他是瓦匠,所以才能如此熟练地上到房梁躲避,兰春莲不知梁上有人,只当是自己看错了,谁想杀人真凶竟就在庙中顶上俯视着她。
——这景象,光是在脑子里想想就令人胆寒。
而众所周知,此案,原是发生在七日前,童生瑞邛离奇惨死的尸体在山中的石头菩萨庙被人发现。
当时,死者瑞邛已经死了有三日。
段鸮之后的尸检情况也验证了他死亡时间已到达三日这一点。
命案发生之初,所有人都曾一度以为是住在石头菩萨庙的民女兰春莲和瑞邛有私,这才使得凶案发生。
可事后,这个观点却因瑞邛死前留下的暗示被推翻了。
因为尸检显示瑞邛曾与人行/房,而兰春莲并不能做到,所以事后,衙门才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王聘身上。
由于这个案子作案方法其实很简单。
杀人者用的办法也只是最简单粗暴的一刀杀人方式。
但这唯一的一个疑问,可能就是王聘为什么会消失,他和关鹏因何结怨,而他此刻又在何处。
也是这会儿,富察尔济才将自己之前从赌坊所搜集到的瑞邛烂赌一事,和与人说到自己即将得以大财的事道了出来。
“书院的童生张炳,也就是堂下的证人之一,和此前赌坊的打手都可证明瑞邛生前有好赌的喜好,因他爱赌,还惯爱小偷小摸,之前张斌才在书院和他动过一次手。”
“在瑞邛死前,他曾在赌坊与人说,他很快,便要得到一尊石头菩萨赢得有一笔大财了,他本是个穷书生,如何来的所谓‘大财’?这倒是令人深思。”
“不过两日,一直和他结交,从前家中还颇有家财的王聘就这样消失,随后,瑞邛也是身死在庙中,这一切结合在一块,各位不妨想一下,最开始,瑞邛真的是因为参佛才去庙中的吗?此前供他吃穿的那个人为何会和他约在那庙中,还不想被人知道?”
“……”
“因为,这背后的事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瑞邛原是和堂下这人一道想虏了王聘谋他家财的,可谁料钱财尚未到手,那童生瑞邛自己却也背后挨了一刀,成了那刀下的亡魂,这二人,一个因贪财谋他人钱财,一个是存杀人之心,害两条生命,原是对血色鸳鸯,歹毒异常,也是心肠狠辣,才会做出这等庙中虐杀他人谋财害命之事!”
富察尔济这突然脱口而出的指控,终于是令那一声不吭的关鹏起了一点反应。
这蹊跷诡异比坊间说书还要离奇的案情发展急转直下,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就连堂上的马县令都被这一出计中计给惊着了。
作为这当事人本人,瑞邛那木讷麻木的脸抽搐了几下,却还是低着头古怪地不作声。
富察尔济见状知他以为自己在诈他。
便也一晒,随之这家伙才大步走到堂上,又不慌不忙指着方才那一早就被抬上的石头菩萨像如是开口道。
“关鹏,我知道你此刻定还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抓住,但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当真以为,以你这谨小慎微的性格,这世上没有人能猜到你把王聘的尸体藏在哪儿了吗?”
“那就让这位段仵作来好好告诉你,你碰巧丢在山上的黄豆,和瑞邛死前从你耳朵上咬下的那只榴花耳饰,早已暴露你的所作所为。”
这话音落下,早等在一旁的段鸮却也没说什么,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就缓缓走到公堂中央,又取了把工具就像是敲一门薄墙似的敲开了那石头菩萨。
说来也怪,这‘石头菩萨’原该是坚硬的石料做的,很难敲开。
谁料这一拍下去,却是表面如同碎裂的四面似的轻易裂开了细细密密的纹路。
也是这脆弱无比的石屑一往下掉,已搞得愣住了的旁人才看出这包在这黄豆和米浆组成的石头壳子底下哪里是一座菩萨。
这分明,就是一个身体手脚已被水泥浇注,面目都呈现被砍下之时样貌的人头!
这恐怖惊悚的一幕,令满座大惊,吓得大叫。
那死者的人头五官俱全,死不瞑目,被敲开后只直直地用一双空洞洞的眼珠子看向所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就是失踪多日的王聘。
尸体分家,唯有人头在此。
杀人者到底又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亲眼目睹这残忍至极的一幕,札克善连带一众堂下人都是面色难看,就连先前还言之凿凿的王关氏都吓得抱头大叫了起来。
也是这时,连那此前都一句话都不肯承认的关鹏也是终于开口了。
“……对,是我,这人就是我杀的。”
“你这,这鸟/货,你这是在胡说什么!这杀人的话是能胡说的么!”
一听这话,王关氏眼圈红急红了,只拿手要打他。
可关鹏见状却面无表情。
又一如此前木讷少言的样子挨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两下打,这才一脸麻木却也有几分女子凄惨哀怨地望向面前的富察尔济和段鸮道,
“呵……呵,侦探先生和仵作老爷,你们都是正常人,自然是不明白,像我这样的怪物要在这世上活着到底有多难……”
“我原是根本不想杀他的,我怎么会杀他呢,可谁让他让我发觉了,他原来也在背地里叫我怪物……”
“我自小身子就被打坏了,做男人我做的好难受,所以我只是个披着男人壳子,想找个人明白我这份苦楚的女人……我想告诉别人,其实我真的想做女人,这个秘密,我唯独告诉了他一个人……”
“他要钱财,我给他,杀人,我也陪他,可到头来……他原来也叫我怪物,那夜好大的雨,我的脑袋里也只乱作一团,那尊石头菩萨当时就在他的身后,可他却还在使劲指着那菩萨奚落讽刺我,还说要离开我……”
“我好恨,真的好恨。”
“恨不得杀光外面那些一个个拿眼色瞧不起我的人。”
“然后,我就举刀也杀了他。”
“只一刀,我就听到这天杀的狗人像一头牛一样重重到地了,呵……呵,那胸口被砍得漏气,肺里扑哧一下,喷了我一头一脸的血,我就跪在他面前,给他擦,一遍遍地擦,但是他只是死不瞑目地拿手指着我……瞪着我……还把我耳朵上专门为了带他带的那只榴花耳饰给咬下来咽了下去……”
“榴花耳饰……那本是他送我的……那是他送我的……”
榴花耳饰。
说到这四个字,已是不再言语。
石榴,原是暗指两人那不足为外人道之的关系的,夫妻结合方生朵朵石榴花。
但富察尔济和段鸮却是明白,瑞邛死后胃里生生咽下的那只榴花耳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关鹏,你可知律法?”
听他说了这么多,富察尔济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堂下跪着等候发落的杀人行凶的关鹏不言不语,却是在等着他说上些什么。
“你可知为何历朝历代但凡是朝廷一定都要修缮和设置律法?”
“因为凡有命案罪恶发生,便要有法可依。”
“任何时候,任何一个寻常百姓,都不该以杀人抒心中怨气,为情,为财,都是一样的,这天下需要正义,但不需要以报复为名的犯罪,这世间需要秩序,但不需要凌驾于律法的裁决,维护这世道正义和秩序的便只有这大清律法。”
“没有人有资格越过律法去做一个刽子手,因为杀人从来只是杀人,根本没有旁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案告破啦!啾咪!不多不少正好四回哈哈,下面开始,第一次合作建立起默契的两个人就要开始互相真正地了解起彼此了~
默默给咱小冷文加油!谢谢所有坚持追连载的大家了,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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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上)

因这杀人真凶关鹏当堂认罪,并已经按下了画押书,石头菩萨杀人案到此也终于是能正式结案了。
他将以谋杀两条人命之罪,暂时被收押在松阳县大牢里。
三日后,等人移交松江府那头,再进行二次会审另行定罪。
关于量刑一事,因涉及恶意杀人和谋财二罪,以知县马大人这边的情况暂时不适合直接做定夺。
眼下,这松阳县瓦匠关鹏连害两条人命,算得上一起大案。
自是要先告知松江府,另由知府佳珲那边上报京城再做定夺的,知府大人不日就会派专人过来,听说格外重视,并会将此事修书上报。
因本朝自世宗初年,便有一个惯例。
凡地方大案,情形极其恶劣者。
需先收监至各府,再将根据上方指示进行定夺,而在六部之上,另还有一个专负责此类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尚虞备用处。
尚虞备用处,既不是寻常查案的官府,也非六部之一。
自多年之前建成便独掌大权,算是朝堂之外在,刑名立案中行事十分霸道狂妄,从没有人敢轻易惹得的一处神秘所在了。
它背后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当朝帝王。
至于再下面一点的那个位置,就是那个就是尚虞备用处属官这个位置了。
这个能以一言轻易判天下人生死,审悬案的位置,据说在此之前,已经三四年都是空着了。
以前在位的那个能命令备用处所有人听令于自己的属官是谁。
段鸮也不清楚,只听说是个颇厉害传奇的人物。
这个人说实在的,不能算是个官,可他身上原有着一切比一般官员还要大的实权。
但这个人自打他卸任消失后,就从不总在京城中出现,而是从此据说销声匿迹,正因为如此,关于当年尚虞备用处属官背后这个人,就连段鸮也未见过其真面目。
至于王聘被虏走杀死的那些家财,后续未等关鹏自己在牢中主动进行招供,已将案情物证大部分移交的段鸮就给官府和札克善这边指了条线索。
因为算是到最后,段鸮才想到了这一点。
但不得不说,此案之曲折离奇也是他平生所见少有,如今,旁人已无法揣测瑞邛最后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但人既已死,这桩命案也是告破了。
只是这关鹏最后的一语,却也道破了许多常人之事。
人活于世,总受不了外界万般眼光眼色,在意的人久久难以挣脱,像被人用绳索勒住脖子一般折磨,可要想披着一个男人的皮活成女人的样子,从不是错。
人之个体,本就太过复杂。
一旦牵扯上诱因颇多的心理疾病后,更将一切因此产生的心理犯罪都笼罩上了一层需仔细往下探究才能分辨的谜雾。
如关鹏这样的异/装/癖者,在这世间一定还有不少类似的人。
他们究竟何时会爆发,又是否会因此成为下一个关鹏,完全不得而知,可害人性命,终究是要伏法,无论其中有何原因,都是如此。
也是在这么思索着,那一日人站在衙门外,把那只榴花耳饰最后也一起放进物证袋的段鸮才会这般开口道。
“胃。”
“胃?什么胃?”
乍一听这话,札克善一脸不解。
“牛的胃,瑞邛当时死前吞进胃里的耳饰,其实同样也暗示了这一点。”
“王聘家从前的家财多年都不见他拿出来用,案发后,他的尸体被水泥浇灌在石头菩萨当中,你们可曾想过那菩萨里头原先装了什么?”
“人吞金,牛吞金,金银在人胃,也就是指在牛胃,牛因有四个胃,但凡吃下难以消化的东西便会隔一段时间,通过反咀回到口腔中,这是牛羊身上都常见的一点。”
“你们之前搜了关鹏的家,却没有找到任何财物,想来那金银珠宝就是在那牛胃里藏着,你们现在就去给他姐姐家那头牛吃些粗一点的草料,看看一俩个时辰后,那牛的胃里会不会吐出来点东西来。”
这话一语成谶。
札克善听到后眼睛一亮,带人赶紧就又去了趟王关氏家的那个牛棚,这一次,他照着段鸮所说的找拾了些草料就喂给了那牛。
不过一个时辰,那牛的前膝就真的跪下来不动。
一圈官差团团围着注视的情况下。
只见那棚子里的牛喉咙里中似有胃液反刍,牙齿咀嚼之声,到旁边的衙役带着布套用胳膊伸进去那黏糊糊的东西一摸。
果不其然,一大包被油布包着的金银珠宝这才给一把掏了出来。
众人见状惊呼,这才知晓关鹏和瑞邛最初杀人所劫下来的钱财到底所在何处。
这十年都没见过一回的稀罕事,不过两日便传的街知巷闻。
松阳县的茶楼酒坊一时间到处都在流传石头菩萨一案是如何离奇曲折,又是多么令人叹为观止。
段鸮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这之后,札克善又来谢过一次他上次的帮助,还额外想请他吃了一次饭。
可这一次,不再是最初的那种油水都没有的阳春面,而是正正经经的一顿丰盛官差宴。
在那今夜去了不少人,必定将热闹非凡的聚贤酒楼之上。
马县令已私下拿银子出来赏了大家一桌好酒菜,松阳县衙门的其他破案拿了奖赏的衙役,另有上次见过的捕快总领刘岑也都去了。
可明明是这种大伙刚好庆功的时候,段鸮听说的时候,相反却一口就给拒绝了。
“段鸮,今晚可是马县令请客,你真的不去吗?”
“嗯,我晚上只在义庄呆着。”
一点不介意被别人当成一个古怪孤僻的义庄怪人,段鸮回的倒也干脆。
他本就个私下比较不爱和人结交的人,能避免那种地方自然是要避免的。
可札克善一听这话就更头疼了,见他宁可呆在这暗无天日的义庄也不肯去,只插着腰摇摇头就开始嘀咕道,
“诶,我说,你怎么也和富察尔济一个样啊,这明明是个好事,马县令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专程想犒劳你们的,可他却也和我说,他不想去,还宁可整天躲在他自己那人不认,鬼不鬼的破地方喝酒睡大觉……”
“……”
这话,札克善说的颇为费解。
似乎不理解这两个人明明一见面就争锋相对,关系也很糟糕,但为何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上,倒像两个认识多年的知己一般,如此‘投缘’。
段鸮听到这话,对于他把自己和那个谁相提并论的事却也不予置评。
但关于富察尔济这个人。
其实他自己也依稀记得,倒也有一件事没了结干净。
这事还是要说回最初他从严州来松阳县时,那个没替别人完成的忙,那个托他帮忙,还曾为了答谢段鸮许诺日后会给他报酬的老翁给的东西还在他身上。
在此之前,段鸮一直没找到机会把这个东西再拿出来。
也是因此,段鸮才说想找个机会和某人出来彻底把此事了结一下。
可一连几天,就连札克善都找不到他人到底又躲在哪儿荒唐去了。
也是那天公堂之后,又过了两日,官府主动找上他们俩之时,又说有急事让他们来一趟,他才又想起来这事。
十八日,松阳的雨算是停了。
当收到札克善那头突然的消息,说马县令要找他们的段鸮出现在官府的时候,另有一个人也总算是出现了。
他们俩算起来,已经整整四五天没撞到过了。
但二人本来也就不熟,也不算是什么朋友,所以即便都在松阳,好像也没必要有什么再牵扯在一块的必要。
富察尔济看上去还是和平时一样。
一身皂衣,不修边幅,活像像是从酒肆赌坊和人通宵作乐了一番,穷的响叮当地一身行头,还没精打采懒洋洋地坐着,活脱脱一副市井流氓的样子。
一看见他来,昨晚像是喝多了的对方才睁开眼睛撇了他一眼,随即很潦草敷衍地躲开眼睛也没吭声。
刚好这时,衙门的赵福子帮忙帮忙送了茶水上来,也是在这干巴巴的诡异气氛中,两个人才说了一句话。
富察尔济:你喝茶么。”
段鸮:“不喝。”
富察尔济:“……”
段鸮:“……”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两个越发无话可说的人一时间面无表情地坐在官府,各个脸上都顶着一脸不耐烦。
也是见他们终于来了,说是马县令有事找他们俩的札克善才出来了,当被这两个人一起问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今天要找他们俩过来官府时。
札克善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明显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倒是随后被请到内堂之后,眼看给他俩各呈上一份文书后,马县令这才出现,并当着他们俩的面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富察尔济,段鸮,本官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一事要问你们,你们手上是否如今各有半张属于刘通天和严氏的地契?”
刘通天,就是段鸮原本到松阳县时寻找的那个已经死了的棺材铺主人。
至于严氏,则就是找段鸮最开始帮忙的那个老翁的名字。
“对,怎么了?”
所以听到这话,富察尔济就也反问了一句。
“那你们可知,这张完整地契当日曾在官府记名过,上头还押着一份松阳县官府亲自印了官印在上头的官契?”
这事,别说富察尔济了。
就连段鸮都闻所未闻,当即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事态有点不对,又表情怪怪地眯了眯眼睛。
因为两方地契由官府帮忙认定原是多见,但从没有说,还有说需要让现有官契所有人来官府问话的规矩的。
可马县令倒也不慌不忙,说着还将卷宗翻开看了他们俩一眼就如此缓缓道来道,
“三日前,我从严州那头接了衙役们送来的消息,说严氏因为等不及回信已在家中病发死了,他死前说,他那张官契在谁手上,那这半张官契从此就属于谁,段仵作先前在严州当差,答应了严氏这一事,那么这半张地契便从此归你了。”
“可按照刘通天和严氏生前留下的地契条约,这间房子,也就是富察尔济名下的这个楼,实际上的归属人需是亲人父母或是……”
“或是什么?”
抱手站在底下,好像有点宿醉未醒的富察尔济有点莫名其妙地皱眉问。
“或是,成了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