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段鸮都没看见某人。
也不知道这一大清早的他是故意没起,还是没被狱卒们带来这一波进到这槽口来吃早饭。
但说来也巧,这一次的路上,段鸮竟刚好看到了另一个在这太平府监牢中赫赫有名的任务——巴尔图。
昨天他已见过三头目中的烈尔泰了。
那是个疤脸凶悍,身材壮硕的牢头硬汉,用鞭子抽打起人来极致残忍,而这巴尔图的身材长相看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他那衣服底下可以明显看到有成块的肌肉。
满人本就是游牧民族出身。
前朝多有武官面相天生的长得凶悍骁勇的,像某人那样身材好,脸也很不错,却还整天一副没干劲的倒是比较不多见。
而肉眼可见,这狱霸巴尔图的半边鬓角因入狱被剃了一些。
一只青色的狼形纹身就在他那对硕大无比的肉耳朵底下,他那耳朵上还有个老大的耳环。
当他拧动着一条胳膊朝前走起来时,肩膀胸膛上的肌肉都在轻轻晃动,一股浓烈的悍匪之气扑面而来。
“……”
“……”
二人在囚牢走廊上狭路相逢,段鸮个子没比他差多少。
只是身形较之他却是单薄了许多,表情明显露出一丝轻蔑的巴尔图领着一众身后的犯人们经过段鸮时眼神都是极恐怖的。
“新来的?”
“怪不得都说烈尔泰昨天吃亏吃的冤,我看他是掉以轻心了,看上去……也不过如此么,烈尔泰莫不是什么时候也成了好欺负的那娘们儿?”
巴尔图这一脸嘲笑般说着回头看看的话,引得一堆犯人们吃吃怪笑了起来。
段鸮闻言倒也没说什么,顶着这帮人的奚落让开半步就任凭他们先走了。
明明段鸮是新来的,但当他之后随着其他犯人才一进来,那里头原本在吃饭食的犯人们都一个个拿眼神瞄了眼他。
那眼神不用说,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一只手端着自己那只宽沿破碗的段鸮见状面无表情,等抬脚挪动着脚上的镣铐,又找了个正好空出半张的矮桌坐下才吃起了面前的棒子面粥来。
他吃的不紧不慢。
一边低头吃,还在注意着四周围的动静。
他的余光有注意到到巴尔图那一伙正坐在了东北角的一桌。
以巴尔图为首的大约有快三十七八人,周围围成一圈无人敢随意靠近一步。
——看来都是那‘肆拾捌’号囚牢中的跟班。
在南边和西边,另有几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犯人,他们看上去明显有自保能力,却也很害怕巴尔图,剩下的就是些盘踞在最北的,看样子平常挨欺负的老人和瘦矮个之流了。
“那个人……新来的……离远点离远点,小心得罪了巴尔图……也变成了那……红色死人……变成不得好死的地狱鬼?”
这些议论声,段鸮都听到了耳朵里。
前面的他尚且还能听懂,但后面的,段鸮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眯了眯。
红色死人?不得好死的地狱鬼?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可惜,那帮子聚在一块,其中还有个黄牙猥琐的老头的犯人们就也不说了。
对此,段鸮倒也没着急,默默地就记住了他们的脸。
因刚刚从前面囚室里出来时,和昨天一样。
所有犯人传过了十六个总刑房的最当中,每个囚牢门上有固定的编号,包含所有数字,到尽头处才是这个供应饭食槽口。
这地方,就如它的名字一样。
很小,很乱。
凌乱的矮桌子,长板凳一列列只可供三十四人坐下,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波牢饭再换下一波进来。
每个人手里吃的东西这么看也很糟。
杂菜棒子面粥,拿手指伸进去往里一搅和都是水,溅在衣点子上都不见有油水痕迹留下,宽沿碗上一个人丢半块咬不动的干烙饼,全都是下了肚,半天都不会消化的东西。
若说有什么奇特的,大概是这么个穷的叮当响的监狱里。
竟然每个人配了把铜勺子。
这把样式很常规的铜勺,段鸮方才也拿在手里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多看了眼。
民间用这样的铜勺的百姓家不多,因铜可算是值钱的金属,本朝能被开采的铜山都是少数,就算制成勺子,也不会放在监牢里用,但太平府监牢里,好像是个很常见的东西。
因并无人对此有所异议。
周围并无人犯人们多是青壮年,掺杂着些形容枯朽的老人才用这一把把铜勺。
伴着丝压抑沉闷的,每个人丁都和吃惯了食的猪猡似的没一丝埋怨,只低头在快速地大口吞咽,所以难免会为了半口吃的争抢,里头也是大清早就弥漫着股乱糟糟的氛围。
“都是帮废物!猪猡!快点吃!吃完了,就赶紧拿钉耙镰刀去干活,月初要撒种,外面还有大片大片的农地未耕种,别给我磨磨蹭蹭的!”
这守在铁栅栏门口拍桌骂人的是另一位拿着佩刀的巡逻的高大狱卒,而并非昨天的烈尔泰,说完也就继续去外头了。
对此,巴尔图那帮没什么反应,还是懒洋洋在吃。
可其他犯人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而就在这时,本应该在卯时准时和其他犯人出现,却偏偏落在最后的一个异类也这么冒出来了。
这个人。
段鸮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因为某人一步步慢吞吞地走过来时,虽脚步声不大,所造成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他这么晃晃悠悠地像个低头宿醉的废人一样扶着脖子出现时,其他犯人都不作声了。
“——,——。”
脚上铁链子撞击的声音很刺耳。
肉眼可见,名字叫傅尔济的那位垮了半边肩膀就拿起了一只碗打了自己的梆子面粥,又一声不吭地就拖着脚上的铁链继续往前走。
他一黑一灰的眼睛挺冷的,头略有些桀骜地歪着,也一声不吭的。
和段鸮一样,每个犯人都认识他。
但这家伙的一举一动,可有些太拉仇恨了。
牢里面本就多是些杀人作恶爱惹事的刺头,但这人这副冷淡傲气又拽的不行的样子,是个犯人都会觉得各位扎眼厌恶。
这其中,那三头目之一巴尔图当即就脸色一变,又挥了挥手就暗示手下一个犯人一下,那狗腿子见状却也心领神会拿上碗就想故意惹出点事来。
可令人瞠目惊舌的是,未等巴尔图这次给这王八犊子个下马威,这家伙却已端着手上那半碗棒子面粥来了巴尔图的面前,又面无表情地来了这么句。
“让让。”
这位傅尔济就这么突兀地开了口。
“你,说什么。”
面容凶恶的巴尔图愣住了。
“我要坐在这儿。”
这一句话落下,整个槽口上下都静了一下。
除了段鸮,每个脸上表情惊呆了的犯人似乎都不敢相信,这人一上来就找上巴尔图挑衅,可巡逻捕快暂时不在这儿,就也无人来管事,稍有一点火星子,一场恶斗就再所难免了。
“我看你是找死。”
说罢,气的像个被激怒的公牛一般的巴尔图已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他的拳头和胳膊一看就力道惊人,还一上来就想恶狠狠揪住面前这拽的和什么一样的混蛋的衣服领子,将他摔出去。
可没等他暴怒地伸手碰上这傅尔济的一根手指。
主动上来挑衅他的这位‘新来的’就已抢在他前面,突然将手上的碗一下狠狠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又用破碗边沿就划了巴尔图的胳膊,上来就给了他面颊一拳。
这一下,可直接见血了。
被敲碎碗时,滚烫的梆子面粥溅的‘嗷’一声惨叫的巴尔图气的眼睛血红,却完全料不到这世上能有人卑鄙,他当即一手拽住了这傅尔济的半边肩膀也给了他一拳,并把他的脑袋连带着脖子摁在了桌子上。
“好!巴尔图!打!打!”
这一拳,二人都是动真格了,因为一张座位打架有点可笑,却引得周围一圈压抑许久的犯人都亢奋地吼了起来。
也是这一场犯人之间的恶性斗殴猝不及防就发生时,如同满人摔跤一般拉扯之间的这傅尔济后背上的刺青也露了出来。
和段鸮不一样。
他背上的居然是只鹰。
还是只极凶狠的老鹰。
从刚才起,就抓着自己那把铜勺子的段鸮坐在一边看着他‘主动闹事’也眯了眯眼睛,随之却也将本已抬起的手放下,没有说去做什么。
他在等着一个‘时机’。
一个昨晚他们俩就已经约定好的‘时机。”
因在下一秒,那连被强行摁在桌上,眼睛黑的发亮的家伙已是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又对着巴尔图的胸膛就连踹两脚。
这两脚,踢得是那块头巨大的巴尔图双眼发黑,可没等他从这真如老鹰般,能用不同于肉食动物的体型来完成这一次猎杀时。
眼见巴尔图真的要挨打,可能还要被打的很惨了。
段鸮却突然动了。
因一刹那,那一把被他用手掰直了的铜勺子,已被段鸮这么个同样如虎豹豺狼般不好惹的家伙从桌上拔出。
一道光划过,伴着他在手掌上利落地换了个角度,并一把抓住那名叫傅尔济的家伙的一只手,只狠狠地险些扎向了那一拳头就要砸向巴尔图脑袋的手背上。
“啊——”
差点被打爆头的巴尔图见状被吓得直叫唤。
可某人这时却停了,那把铜勺子堪堪地扎在了二人的手指间。
只一寸,他俩的手都得一起被当场扎穿,血溅当场,那被吓得痛哭流涕,只腿肚子打颤地跪在地上的巴尔图不作声。
某人面无表情。
像个不怕死的疯子般盯着段鸮。
段鸮却也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
富察尔济歪着头问道。
“没什么,看你不顺眼,想打你罢了。”
段鸮也笑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也火/药/味十足。
二虎之斗。
真的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如期来了。
这下,整个太平府大牢之中的死囚们再也没人敢惹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实情况:
富察:你干什么。
老段:没什么,看你很顺眼,想亲你罢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鸭蛋黄红豆馅蛋黄酥 18瓶;16673211、紫衣 10瓶;启辰 4瓶;不三不四、千秋岁 3瓶;枫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上)

卯时三刻
东北角的那一整张桌子被掀翻在地, 砸碎了一地碎碗的槽口中央, 两个保持着一个用手臂抵着桌的对抗姿势的家伙还在无声对峙着。
他们俩的距离很近。
盯着彼此的那种眼神也都不像个善茬。
那把被掰直了的一把铜勺子危险地插在二人的手掌当中。
段鸮既没有主动□□,却也没松开,只朝前倾了一点威胁性质地抵着二人的手背上,同时将对面前这人挑战的意味发挥到了极致。
其他围观的犯人们看见这一幕都吞着唾沫不敢开口, 地上被一帮喽喽们想办法搀扶起来的巴尔图见状也是惊魂未定。
他怎么也没想到, 今天会是段鸮这么个新来的主动选择跑出来,又扛了一记那个傅尔济差点打爆他脑袋的拳头。
更没想到, 这人看着不像个会惹事的刺头, 却是个相当能打和会发疯的。
这么两个脑子看样子像都不太正常的疯子,哪里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怕是烈尔泰都降服不住他们, 所以才露了怯。
这么一想,这往常就趾高气扬的狱霸顿时在这气急败坏的情形下也多了丝拉拢之心, 直接恶狠狠一拍桌子就吐了口唾沫,就指着身后的犯人们怒吼了道,
“狗娘养的!你们这帮屎尿不知的废人!还不如一个发狂的疯子有用!平常吃的那些粮都不如喂了狗!”
“段鸮, 是吧!好!我已记住你了, 今日只要你替我打赢这局, 再好好教训对面这个王八羔子,从此, 我巴尔图就多你一个兄弟!”
“……”
这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段鸮听见了。
不仅如此,包括富察尔济, 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统统听见了。
能在这阶级森严,对外封闭的太平府监牢之中,被巴尔图纳入羽翼成为他的朋友,就相当于是和最大的恶势力成了盟友。
这是段鸮想要的结果,也是目前对他‘最有利’的结果。
他本人对此的回应,只直接抬头往对面那人脸上看了一眼,又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就对着自己面前这傅尔济拔出那把铜勺子,狠狠扎向二人的桌面。
这一下,是当众应了巴尔图的兄弟之说了。
那打了巴尔图,已犯了众怒的傅尔济见状捏了捏脖子,弯腰捡起一旁的一块碎碗,又举起来指了指段鸮,就跟他真就这么公开杠上了。
二人之外,所有探头探脑的犯人都围成一圈,就看着他们到底俩怎么打,又到底谁会赢。
接着,观察了下彼此的段鸮才顶着对方上前一步拧住自己胳膊就往脸上,二人就这么一个反手像两头困兽一般打在了一起。
“——!”
因都是成年男子,这么直接翻脸动起手来,就没有什么客气不客气之说了。
拳头,腿脚,不过是拳拳到肉,无一丝人性可言的血腥暴力之举罢了。
监牢之中,人人都身上带着不便于行动的铁链镣铐。
所以动手的时候多是板凳桌椅这些来借力,用最直接也最粗暴的办法解决,在他们俩这场公开斗殴的时候,身体接触中旁边的桌子板凳也是不断地被撞翻,脚上的铁链子也是不断发出碰撞之声。
“好!打!打!打!打死他!”
一见这般血脉泵张的场景,呵令着段鸮替自己揍傅尔济的巴尔图和四面的犯人们都亢奋的眼睛都通红了。
见状,那一下侧过头,反手摁着二人一起倒在地上的傅尔济伸出一条胳膊就狠狠勒住段鸮的脖子,段鸮就也直接用胳膊暴力地还击他的下腹,并将他打翻在地。
这打在彼此身上的数拳。
旁人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几分真实力气,但只打的二人额头面颊上都是汗珠子滚落,锁骨胸膛上也都被身体冒出来的汗浸透了。
这么看,他们俩这么大打出手,虽还没有直接见血,却也离见血不远了。
这囚牢之中发狂般的一架若是就这么发展下去。
势必会在二人都打的出大事前,也难分出一个明确胜负了。
只可惜,这到底是有狱卒看管在的监牢,而那帮狱卒,就是平时再不管事,也怕出人命。
所以眼见里头真地快闹出‘人命’来了。
那个先前看到‘闹事’就躲出去,只等这会儿才带着数十人壮胆跑回来的狱卒立刻开了槽口的门就挥着佩刀破口大骂了。
“停下!是谁先开始挑衅打架的!都给我停下!一会儿不管就开始集体发疯!全都给我抱头蹲在地上!不然我就立刻叫烈尔泰牢头过来拿鞭子抽你们了!”
“还有!刚刚打架的给我滚出来!你们这是找死啊!”
那今日负责送犯人来槽口吃饭的狱卒的一火冒三丈地领着人出现,其他人顿时都熄火了,又见风使舵地赶紧在这混乱和狼藉之中挨个蹲下来了。
地上那两个看狱卒来了也停了并在顿下后迅速分开。
但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聚众打架的就是他们俩,这个事,二人今天都逃不开了。
因今早闹事的,主要就是那个一开始没事找事的傅尔济,还有之后被一并拖下水的巴尔图和段鸮。
所以那狱卒直接就绕开巴尔图,将矛头指向了这会儿已被制住,又被强行分开了的两个人。
只不过人制住是制住了。
这狱卒看这两人这副搞不好还会发神经样儿心里也有点发憷,再想到烈尔泰的‘下场’,他也就循着些‘规矩’就一脸暴躁地张口道。
“昨天闹事是你们俩……今天闹事也是你们俩,才进来两天就闹出这么多事来,真是一天天地给我在这儿找死,其他人!听好!立刻把槽口收拾干净,然后去外边农地外集合!”
“至于你们两个,每人给我领六鞭子,再关一个晚上禁闭去!”
这一句话,算是把地上这二人今天一早就在槽口当众打架斗殴的处理结果给定了。
一人六鞭子,再关一晚上单独禁闭,这放在别的犯人身上,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初来乍到的两个人倒是都各自蹲在一边没做声,就这么一大清早地连犯人们固定的农活都没干完,就被抓走直接关禁闭去了。
这关一晚上禁闭,就意味着断水断粮还限制人身自由了。
走之前,段鸮是从巴尔图身边一步步走过去的,那用手暗示着摸了下耳朵底下那只狼的狱霸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对他比了个手势。
段鸮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只这么□□脆带走,又和某个一早和他打架了的家伙一起被关到了禁闭室去了。
不过说是关到一起,牢头们估计也是怕他们再打架,直接就又给他们脚上加了道铁链子。
到半刻后,领完罚的他们被一起带到了禁闭室,又一起被关了进去。
不仅如此,还对他们俩再次斗殴会产生的后果下达了警告。
负责看着他们的狱卒将一个漏斗放在门上,并告诉他们到十二个时辰后,禁闭才会结束,如果过程中他们要是再打架,那就再叠加禁闭时间。
二人闻言都不作声。
只汗流浃背各自挨在墙角,隔着很大的一段距离,像两个被训后的困兽一般的死样子躺着,也不知道具体有没有听进去。
期间,外头悄悄过来巡逻的狱卒没都再见这两个疯子开过口。
倒是巴尔图真的过了会找人来关照了一句,说对里头关着的段鸮可以稍微客气点,看样子是说出来那句话后不会亏待了。
再等到整整四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又一次黑了。
见外头人差不多散了,这两个各自倒在一旁装死的家伙各自看看外头,一早上‘兴师动众’演了半天的两个人才又睁开眼睛了。
此时,已是深夜。
快将近外头的正常宵禁了,白天还拽的跟个什么似的富察尔济先是坐起来,又拿脚轻轻踢踢段鸮,又看到对方睁眼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从禁闭室里头往外看,那个负责看着他们的狱卒已是坐在尽头处睡着了。
白天在槽口‘这一架’,他们俩打的算是半真半假,但为了能让巴尔图和所有人都相信,二人也只能这么干了。
虽然以前没和对方动过手。
但头一次这样,这两个家伙也没真的和对方客气。
而回到眼前这一幕来,大动干戈一场就是为了能被关到这死者国泰曾经来到的这间禁闭室的二人也各自抬头往这间禁闭室顶上看了一眼。
东侧,此刻他们所身处的这间,也称禁闭室。
所谓禁闭室,刚好在东侧最尽头,是一间名为叁拾陆号的囚室。
往常这里除了关一些喜欢惹事的囚犯,也没有别的其他用处。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在这间的正东面,彼此天窗相连的地方,就正好是国泰死亡的拾壹号囚室了。
拾壹和叁拾陆。
由一个通风口一般的天窗直接连接着。
所以一旦想看到之前那个死过人的拾壹号囚室,从叁拾陆号门口经过就一定能看见。
而拾壹号,就是太平府监牢中,那个有蜘蛛纹身的国泰十六日那一夜死亡的那间囚室。
距离死者死亡,算上今天已经二十天。
在此期间,这间囚室一直对外封闭着没有外人进来过,牢头们也不可能说再清理尸体之后,再把它永远地对外关闭。
所以想要进来看一眼这个案发现场,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两个人再次打架闹事,才有可能靠近这里。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果然有用。
此刻,两人对视间,都明白这是该干活的预兆了。
但二人现在都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因为脚上的铁链随时都可能暴露他们在干什么。
所以等一块快速坐起来后,他们俩只半蹲在这大费周章,富察尔济又直接用手上铁链绞住自己双臂减少点动静交流了起来。
“对面那个囚牢,就是当时死人的拾壹号。”
用手摸了下鼻子朝他挑了挑眉,背抵着墙面的富察尔济这么开口道。
“不过,去其他囚牢是需要钥匙的,我们现在虽然在离它最近的地方,却也要一个办法才能过去,或者用工具撬开天窗,这可能会制造出一点动静,还缺少一些工具。”
“我们当然有办法打开门。”
段鸮回答。
“因为我把那把铜勺子带出来了。”
这么一说,神不知鬼不觉已将那把白天来‘吓唬人’的铜勺子的段鸮也将自己藏了一整个白天的东西拿了出来。
“哟,朋友,你很鸡贼啊。”
闻言,拍了下膝盖,歪倒在墙角的富察尔济顿时勾起嘴角忍不住乐了,但口气还是挺赞赏的。
“彼此彼此。”
说到这儿,段鸮也不废话了。
这么一说,二人一起抬头看了眼拾壹号的天窗,这是一个很冒险也很危险的过程。
若是有一个不慎,他们俩不止是说会暴露禁闭室内的真实情况,也会让牢头注意到他们的踪迹,所以整个过程中,必须在天亮前完成。
丑时一刻
富察尔济一只手抓住窗框用铁链挂住天窗一旁的挂钩,倒挂着翻身用脚爬了上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嘴里咬着那把现在已经不像把勺子,更像个利器的铜刀就用了一个巧劲将整个天窗的窗框边撬开。
到完全撬开后,富察尔济暂时拿手挪动开这个天窗,随后才身形轻巧地爬上去,又倒挂着身子伸手往下挥了挥,示意段鸮里头安全,可以一起爬上来了。
等二人像是半夜中藏匿身形的鹰一般借力匍匐着穿过那通风道。
伴随着整个贯穿着太平府监牢的囚室走廊上还有一个巡逻牢头的脚步声,他们竟真的借助着这个办法来到了那拾壹号上方。
这么朝下看去,这死过人后就被封起来的囚室里黑漆漆的,牢头就在他俩的不远处巡逻。
“我以前可是正直好青年,从来不和人打架也不会翻墙逃狱的,我额娘知道今天的事一定会托梦给我,而且啊,怎么老是我承担反面角色呢,下次这种坏事你来啊。”
富察尔济嘴里这么说,行为上却完全没有反思自己的征兆。
“我娘也不准我干坏事,不然也会托梦骂我。”
蹲在他旁边的段鸮也回他一句。
“哦,那糟了,看来今晚我们俩娘都要托梦了。”
这人又来一句。
对方嘴里这个场景,怎么想都有点诡异。
想到富察尔济他额娘和自己娘一块托梦的场景,段鸮直接懒得继续这个糟糕的话题,就回归到正经话题,而一番折腾,当他们从天窗通道就这样一个一前一后从叁拾陆号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爬进了拾壹号。
当下,他们一块从这间已封闭多日的囚室顶上下来,又弯腰配合着,拾取了块旁边木桶上的布巾。
这其中,一个人蹲下开始在这张死者曾经躺过的泥土床,一旁的已经涮洗过,但到底会有液体残留的便桶,另一个人则对旁边的墙壁上进行了一番取证。
这是一个对于此番进入太平府的卧底任务而言,很必要的搜索物证的环节。
若是物证还没有被完全销毁。
是也可以判断,十六日当晚子时,拾壹号牢房内尸体上的火势具体有多大。
而肉眼可见,过了这么久,这里头还因过于不能通风而充斥着一股明显里外用类似油脂之类的东西焚烧过的味道。
结合那个国泰死后被菜油焚烧过的一点,怕是就是案发现场就是这地方无疑了。
除此之外,一番两人无声地搜寻下来,他们大致也发现了一些还留在这个密闭空间内的少量奇怪的物证。
一,即那张床上有大约三四根头发残留。
那头发表面呈枯黄色,长度约是正常成年男子该有的,发根有深红色皮屑,不像是染料的效果,倒像是本身皮肤所有的颜色。
深红色的皮肤?
这一点,不得不说令人有点存疑,因是个人都知道,人的皮肉多是白或棕色,红色人种怎么也不可能好端端地存在于世上,除非是身患着什么未查明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