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康家已将那沉在平阳底下的康举人尸体捞了上来,又为那乳哥儿取好了一个真正的名字。
清。
是眼光清明之意。他来到这世间,学会完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认杀死自己父亲的真凶。
可也是这一句,最终令那恶徒原形毕露。
当真是孩童之语虽轻,有时却能改变一切关键,孩童之目虽幼,却已看穿世间险恶。
这也让段鸮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旁的书中看到的一番前人的话。
这世上,每个人一生下来,都是一颗颗藏着人之本性善恶真相的虫卵。
世人常说人性本恶,可孩童却也有着世上最光明,最容易发现罪恶和犯罪的眼睛。
虫卵幼,却暴食,如人生性本恶。
经历整个冬天,这虫终将从茧子里飞出来。
那时你的身体里还留下什么,你便化作怎么样的一个凡人。
……
【‘——’‘——’】
远处,巨大的黑色蜘蛛在暗处开始结着网了。
一切暗处的谜题在继续。
下一个属于犯罪和正义之间相互制衡的故事也即将拉开——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结案~
ps:老段这个人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相反,他本性和富察是差不多的。
他平常只是精神压力太大,以及不想和别人计较,所以比较像个‘正人君子’,但是显然当两个对手之间开始惺惺相惜,这‘祸害’就来了。
两个死直男啥时候能开窍了,尽情期待新章节开启!也谢谢大家一路支持我们小扑文啦~虽扑但甜!是我们的宗旨~
今天更得早不早哈哈哈哈哈——因为昨天喝了点茶,哭,睡不着。
☆、第十四回(下)
平阳一案, 转眼已过将近半月。
时间一匆匆如白骥过隙般快速过度到整整十一日后。
松阳县内,大清早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正有车马走卒相继于人群中走过。
这个时节里, 正是州府秋围开始前夕,官道和城门口每日都有来往的行人和书生,连那寻访城门领的工作都瞧着忙碌了许多。
“磨剪子修刀——走一走瞧一瞧咯——”
“阳春面, 老爷们吃一碗阳春面,热腾腾的浇头香的很——”
“脂粉盒子,蔷薇硝, 茉莉油,对姑娘家皮肤好的——都瞧一瞧吧——”
松阳地处江南,却又贯穿往来于松江府的各个州府衙门的商客。
朝东, 是一条极长的官道, 多有通向江宁, 松江, 杭州多地的押运官银,各大票号的马车经过, 这带起了本地的繁荣,使这小县城里也焕发了一丝别样的城际交接之风。
距离街市不过半步的探案斋楼下。
卯时一刻。
距离闹市尚且有段距离的小楼。正对着一面支开窗户的地方,一双手和一个倚窗而坐的身影正在低头早起练字。
那手生的极瘦冷冽,每个指节都有着似稳重端方之感。
大清晨的,外头露水还重的很, 他看样子却已经起身许久了。
自打来到松阳后,每天早上外头天光初亮,他便起床洗漱, 督促段元宝起床,又十分自律地坐在这儿练一早上字。
练字这种事,是他自童蒙时代学字就留下的个人习惯。
到如今已这个年纪,一日没有荒废过,这也造成了造就了如今他这身学问。
这字最初印在纸上,是很漂亮的小楷,但那手的主人写了几笔,却有些不合心意般换了个写法,换成了惯用的行书。
那行书,填的是一首《神童诗》。
这个过程,那双手的主人完成地一丝不苟,写完后,他却久久地带着丝回忆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之上的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此诗最初是宋代汪洙撰,后人以汪洙的部分诗为基础,再加进其他人的诗,而编成《神童诗》。
这是段家一族对男子的志向做定下的要求,也是他少年时学会的第一首诗。
他过去每一刻都在记着这诗中所说的话。
可越往后走,他却觉得这世道之大,有时令他倍感前路辽阔,越往前,越觉得终生难以走完。
可他本来就是个事事追求极端完美的人,如这一盏茶,一笔字他都不喜欢上头沾上一点一笔多余的污渍。
窗外微光一缕,他的手都没有一丝抖的,也只是出神了一会儿,面孔也是极致地平淡继续方才的事情。
期间,楼下无论传来走动声,楼上那个一根形同上吊绳的拉门绳子就这么垂着,还有个楼梯口死死合上的地方也无人有反应。
突的,一只从外面飞来的黑色蜡嘴鸟跳在了手主人的掌心。
蜡嘴鸟生的小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人时却很机灵。
手的主人见状停了停,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却也没伤他,只和他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
“看什么看。”
“……”
“你这个睁眼瞎鸟。”
男人眯了眯眼睛,口气却不太友好。
“……”
见状,那被他大清早骂了的蜡嘴鸟却也十分刁钻古怪。
爪印在纸上‘啪嗒’‘啪嗒’印出几个黑脚印毁了这一整副字后又展翅飞走了。
手的主人:“……”
这下,纸和纸上的字全废了。
……
巳时三刻,黑漆漆,周围窗户紧闭都一丝光都没有的探案斋楼上。
一根竹竿架在整个屋子的最当中,倒头睡在底下的人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另有一条打着补丁的旧裤衩被挂在旁边。
这是这个探案斋四五年来的作息常态。
白天不见人,晚上不见鬼,连松阳的其他人都怀疑里头到底有没有住过活人。
旁边丢着几本话本,多是些三流戏文之类,另还夹杂着些酒气冲天的荒弥漫着。
“咚——”
只听一声响动,正像个浑浑噩噩的‘死人’般趴着不动的某人猛地一睁眼,又带着些迷茫被惊醒。
因这凭空响起的动静有点扎耳朵,他第一反应是一脸困惑想着自己多年来一个人住怎么家里会有这样的声音。
等他一坐起来又烦躁地环视了一圈。
恍惚想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的某人只双眼放空地啧了一声,随之才一个捂脸倒地一气呵成,抱头就继续躺平无视起这一切来。
“刺啦——刺啦——”“咚咚——”“乒乒乓乓——”
这个过程中,各种不可描述的诡异动静还在底下不间断地伴着拉锯子般的声音响起。
像条松阳县盛产的八宝咸鱼干一样瘫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这位可怜的‘仁兄’本来很顽固。
他很坚定。
很坚强。
——很耐力惊人。
可是谁料楼下那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摆明了就是故意在挑衅了,刚停了半刻,紧接着更可怕的拉大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大爷的,我说——”
猛地有些受不了地一下就坐了起来,脑袋里都是这些乱糟糟声音的富察尔济绝望地哀嚎了起来。
“段元宝,宝哥!元宝哥!能不能麻烦让你爹,也就是那个姓段的,不要整天大清早地故意扰人清梦,这不是君子所为懂不懂!”
这话喊着,眼圈发青,面容发白。
已经快被折磨的生无可恋的富察尔济也从楼上那个旋梯的方向一下揉揉后脖子探出头来。
他这人本就三天两头不见光都没事,活像个半死不活的游魂野鬼。
加上昨天刚和桂东林去喝了几杯,所以眼下更是精神不济了。
可大白天的,有个人就有本事把他这个四五年都这样天天躺着的半废人活生生逼地坐起来,这简直是灭绝人性的杀人行为了。
听到这话,呆在楼下的段元宝见宿醉状态下富察尔济倒吊着爬出来就堵着耳朵冲自己咆哮了一句,又迅速躺倒了。
紧接着,还是个小孩,却比他这个成人还要处事淡定的元宝只是坐在楼下一边玩珠子一边仰头开了口。
段元宝:“可是,我爹说官府送来的死人不收拾干净,会发臭。”
富察尔济:“那就让他发臭,死人身上本来就很臭。”
段元宝:“可我爹说,不早起干活就没办法提高松阳在各府各县的破案率,以后还是要被有些人比下去。”
富察尔济:“…他这人是有毛病么,不就是上次输了一次用得着么,你爹这是得了什么这辈子一定要赢的疾病么!”
段元宝:“是,他接下来一定会继续这样,直到他赢了你,他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应该改不掉了。”
富察尔济:“……”
这比他爹还会吓唬人的毛孩子嘴里随便念叨的话听着可真有些太恐怖了。
想到就因为跟踪案子赢了段鸮一次,又为了逞一时之快嘲了他一次,就要日日夜夜被这种小心眼又记仇的人折磨,富察尔济这心肝都开始打颤了。
说起来,这两人都已经住在一块快一两个月了。
但他们二人却还是死活不习惯这种楼上楼下一个屋檐下的搭档生活。
虽然造成这件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一块住的时间其实不长,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外头查案。
但一旦回来后,这整天眼不见心不烦的日子就还要继续。
算算这从最初凑活到一块,如今才过去两个月。
就是掐头去尾,他们俩之间的那张只有彼此知晓真相如何的‘官契之约’还有整整十个月要在一块,这种度日如年,谁也不想和谁的日子真是想想都万分遭罪了。
尤其是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俩还不断地爆发新的‘争执’和‘搏斗’。
此事还要回到两日前。
原本从平阳了结那桩跟踪狂的案子回来,他们俩也没怎么再明面上和对方过不去了。
虽然说也不至于就一下子变成知己好友了,但起码心平气和做搭档还是差不多了。
可就因为松阳衙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说是前人所出的官方测试题,札克善为了找测试对象天天烦他们,最后没办法,富察尔济和段鸮分别被他找上又做了一次。
这个测试,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除了这两日不在松阳因公差去了江宁的刘岑。
衙门其他人之后也陆陆续续帮忙着做了,大多结果是大同小异,可偏偏到了这两人,结果那就出人意料了。
因为这原本难度很大的测试,涉及经史子集,杂学兵法。
可这些东西在这两人眼中就是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直接就给全做了出来,事后这结果,札克善给反馈了还单独和他们俩说了说。
“诶,你们俩看啊,按照这个人格测试结果,先来看看,段鸮,先天情商主导是周瑜,先天智商主导是诸葛卧龙,性格主导是曹孟德……然后是富察,先天情商主导是诸葛卧龙,先天智商主导是孙权,性格主导是赵子龙……”
“所以,这就没了?连具体解释都没有,那这种无聊的测试有什么意义?
本来也不相信这种东西,抱手在一旁喝茶,顺带撇了眼这结果的段鸮理所应当地提出了合理质疑。
尤其是凭什么他的性格主导是曹孟德,某人的性格主导就是赵子龙,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推断。
虽然事后札克善也给出了解释,说段鸮的测试之所以有一项弱,就处在性格缺陷上,此外他还强调这只是一张寻常测试题,却也当不了真。
可唯独一侧出来就有些不妙,因为富察尔济这全程瞎胡来的竟得了个甲等,段鸮得了个次甲。
所谓次甲,就是要比甲等要逊色一筹了。
虽然早已摸透这两人性格的札克善一见这情形也强调了,造成段鸮测试中会得了一个次甲不是因为他能力项。
而是他的性格项让他丢了十分不起眼的半分,所以才被判为次甲,但这要是放在常人考功名上,就只能算是富察尔济是状元,段鸮只能屈就算是榜眼了。
榜眼。
这两个字,可就让半辈子都没输过谁,从来都是拔得头筹的段仵作有些开始较真了。
他并非是个一点都输不起的人,但碰上这种事总也得输个明白才甘心。
尤其是某人这德行,说他是状元,历朝历代的状元都得气的上吊,可谁料听到这话,一旁有个懒懒散散同样在分心地看热闹的‘死人’却也开了口。
“哦,我怎么反倒觉得这个测试结果很合情合理啊,这么想想,曹孟德当年也做过兖州牧,也整天喜欢疑神疑鬼,和某人明明相似点很多哈哈哈——”
这话摆明了是想找茬了,之前那事还没完,这两个‘八字不合’就又桌子一拍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杠上了。
段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富察尔济:“没什么意思啊,就实话实说啊。”
段鸮:“我说过了,麻烦有些全部家当加起来只有一身换洗衣服两双破鞋的贫穷人士谨言慎行,这里还有正经官差在,小心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富察尔济:“穷怎么了?告诉你,我只有一身衣服两双鞋那是我这人喜欢节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懂不懂,而且,有些人本事这么大,上次案子的最后还不是输给我了?”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富察尔济这辈子就不乐意听别人老提他日子穷的都要当掉裤衩的事。
偏偏段鸮也就讨厌别人故意老提他一个输字。
这一个穷鬼转世,一个阴阳怪气。
当下是瞅着对方的软肋使劲地下嘴开嘲讽。
见两人话不投机,当即气氛就不对劲了,坐在旁边的段元宝和札克善见势不妙赶紧寻找紧急遮挡物抱头躲避,以免被误伤了起来。
可就因为这事,他们俩这两天一碰面就互相讽刺。
明明就住在一起,却还是使劲地给对方找不痛快。
幸好,他们俩这样也只是暂时性的。
因先前处州和平阳的两桩公案后,还有些后续案情没了。
所以他们俩也得暂时忍让着等着那头刘岑早日回来将他们所要的消息带回。
如今,他们手头只留着上次处州案之的少许‘陈茶叶’,以及郭木卜最后交代的那个关于罗汉钱的事并无其他线索。
期间,松江府那头风平浪静。
也没听说佳珲大人事后又说自己家中丢过什么账本之类的,倒令人不由得深思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了。
而要就说今天一早,这边楼上楼下才有一点苗头的矛盾又在继续波及之时,就在这巳时三刻,就刚好有驿站的人来探案斋敲门了。
“哒哒——”
“富察!段鸮!你们在吗?”
这马蹄子走动的声音,一听就是官府驿站的人经过此地了。
以往驿站的多是问姓王的官差,今天这拍门的声音细听之下却是札克善的。
他的声音有些着急,在楼下的段元宝一听就先跑去给札克善开门去了,也是这一开门一走进来,手中拿着封火漆封好的驿站书信的捕快头子才气喘吁吁地皱眉朝着楼上道,
“诶,遭了遭了大事不妙了,你们俩快点下来看看!”
这句遭了,一听就是又有案子发生了,果不其然札克善下一句话就是——
“刘,刘岑来信,说是让你们放下手上所有的事尽快去一趟江宁府,就在三日前,江宁府督查院发生了一桩奇案,一副价值四万两纹银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就这样在江宁义卖上离奇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富察管元宝叫哥,元宝管段鸮叫爹,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就是生来的一家人啊!(不)
PS:另,这里测试题没有讲曹老板不好的意思,先说一下表达下求生欲……
段鸮也不是真的实力比富察差在哪里,他们俩是真势均力敌,天生对手哈,纯粹如札克善所说是他的心理因素问题,咱们接下来再慢慢说原因~
新章节开始啦,又有新案子找上门来了啾咪~
☆、第十五回(上)
一大早, 札克善就急匆匆地带来了刘岑从江宁快马寄来的信件,这件事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本还像条咸鱼干一样躺在楼梯口和段元宝胡说八道的富察尔济听到这话。
抓着旁边扶手,令倒吊在楼梯上身子一下起来,随之他才取了丢在一旁的衣服,又摇摇晃晃地就走下来了。
富察尔济人下来时,尚且才将身上松垮卸下一边的衣服一只手拉上又穿好。
眼前,整个探案斋楼上楼下都显得乱而有序的,以他和某个姓段的居住范围花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线的这一头, 是段鸮规规矩矩, 刻板自律的一切物品,线的另一头,就是富察尔济什么都随随便便的一切物品。
可等到要找一双自己能穿的鞋时,在楼下东找西找的富察尔济顿时就犯了难。
因为好不容易在桌子底下找到一只拍拍上头的灰,另一只却不知去了哪里, 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 连双脚上的鞋都要凑不齐了, 当真是日子穷的要当掉裤衩了。
而就在他鬼鬼祟祟打算伸出一只贼手,打算看看自己的‘同居友人’是否可以帮帮自己时, 才一伸手他就瞥见了底下贴了张纸。
【请闲杂人等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富察尔济:“……”
这仿佛未卜先知的一幕,令这两天被暗算了无数次的富察尔济顿时气的抽了抽嘴角, 心下更是只想和这个姓段的没话可说了。
再一想到昨夜和另一个也上赶着天天烦他的人见面时,偶然说起的事他更是一时间沉默了。
“我劝你不如早点回京城去,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你还真呆上瘾了, 放着往日那般日子不过,偏要整天留在这儿,这不是脑子坏了么。”
“你看看你现在,哪有点从前的派头,浑身上下连身像样点的衣服鞋都没有,给人累死累活查案赚点钱,还都做好人好事了,自己饭都吃不起还买杨梅给别人开心,您可真是再世活菩萨啊。”
想到昨日夜里,章佳阿桂一边喝酒一边对他说的话,这会儿倒是又上心头了,当时他就倒在街头酒馆里,听着这话。
“不想回去。”
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倒头喝酒的富察尔济给一口拒绝了。
“为何?就算你现在身上还有旧事未了,也不必如此吧,你大可以用别的简单的多的办法,何必亲自以身犯险。”
章佳阿桂一脸不解。
也是看他这盯着自己问个不停的样子,富察尔济这个从来不靠谱的人才难得语气正经些地缓缓回答他道。
“就是不想回去,没什么理由。”
“行,好吧,那你就好自为之吧,下次你就是穷的要当裤子也别找我啊,反正你自己就喜欢这样的体验生活嘛哈哈,不过,真该把你现在这样告诉别人,让大伙都过来开开眼。”
桂东林那个混球当时那肆意嘲笑他的样子。
可真是看着就格外碍眼了,谁想一转眼,此事居然被他说中了,他居然真的快穷的当裤子了。
这么想着,再度恢复往日模样的富察尔济仿佛也习惯了,只拍拍额头一副算了的样子,又啧了下回头看了眼立在自己身后的札克善。
“有个人在分尸,估计听不见,你干嘛。”
因自己心里不顺,富察尔济这脸色和口气难免有点不善。
“分尸?额,段鸮吗?能不能让他先,先别分了——咱们这次这事很急啊,富察!”
一看富察尔济这样,一副着急模样的札克善就知道这家伙昨晚肯定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当下他只想等段鸮一起来了才说,结果有个往旁边一倒的人也跟着扭头召唤了一句。
“喂,听见了没有,里头那个分尸的,快点出来,人家很急。”
这话一出,里头那个‘分尸的’就是耳朵再不好,都得被这人给喊了出来,正好,大清早就干完了今天的所有事,那边擦着手的段鸮也差不多忙完了。
他出来时,特意绕开了有个姓富察的所在区域,一旁抱手歪坐的富察尔济见状更无语了,只觉得这人怕是真和自己一天天对上了。
毕竟他们俩如今还在‘相恨’‘相杀’中,之前那事本也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不过现在有正事上门,他们也没工夫吵。
等看见是札克善上门来他们,段鸮多少也明白只有什么案子找上门时,他们三个人才会凑得这么齐的他也回忆着方才听到的一句问了句。
“怎么了?什么清院本清明上河图?”
因方才在里面,所以段鸮也只模模糊糊听到了这一句。
“是刘,刘岑的来信,具体事情是怎么回事都在信里面了,信是给你们的,但前面驿站我得拆开来检查一下,你们俩赶紧一块仔细看看吧。”
这话说着,那个信封口由火漆封着的官方信件就递了过来。
段鸮见状先接过,接着没着急拆,只出于个人习惯就正反都翻过来端详了一眼。
见面上几个带着些颤抖的字看着确实是刘岑往日的笔迹,只是写的匆忙,比划都乱了,像是遇上了什么很急迫的事。
因为札克善已经看过了,边上的口子也开了。
但可以看出最初那封口的火漆都按的不牢,倒不像是刘岑往常的作风,着实令人觉得蹊跷古怪。
此前刘岑已一人去往江宁府多日了。
因他身上这松阳县捕快总领一职,又因为他原是江宁副总督统领下当过差,所以这一趟原是受马县令嘱托前往御史大人府上递交去年本地赋税一事的。
每年这个时节,各府各县的人事都会坐船的坐船,坐车的坐车齐聚于江宁府。
江宁府在松江府之上,旁边又挨着扬州淮安等盐官重地,所以这地方的规矩,就比他们这等穷乡僻壤要讲究许多。
一个小地方的赋税和那些州府想必虽说不多。
但满打满算一整年算上佃户们,商户们,耕地的牛,拉车的马,酿酒织布此类也有厚厚一打银票需要入库。
此入库,就是入江宁府那最大的官方银库中。
皆时,还会由本朝最大的票号,金陵日月升票号派人将这些各州各府上缴的官银兑换成当票,然后派官兵护卫好好送回京城去。
这个过程,需得进行半月。
江宁督查院会安排过去的人的食宿,以便能将这官银入库一事好好打点完,这也是为什么刘岑一个人这次去了之后那么久也没回来的缘故。
衙门那边,马县令前几日就已经有点不习惯念叨了两句。
说怎么今年刘岑去那么久还没个回音,早知道该让札克善和他一道去,也好办完了事快点回来干活。
可就在这一早的,札克善却急急找上了富察尔济和段鸮,又带来了这一月里,刘岑唯一从江宁寄来的一封信。
如今看来,这信上内容不多,除了落款日期之类的,短短几句只语意不明交代了三件事。
一.他是刘岑,这封信无论之后到了谁手里,都请送往松阳县富察尔济和段鸮手中的,他们之前约定好了一件东西,他已将地点人物告知,来金陵后那人就会转交给他们。
二.江宁府督查院正堂上方悬挂的那副价值四万两纹银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图》三天前离奇失踪了,怕是事有蹊跷,他怀疑是监守自盗,因为世人都知,烂棉花总长在棉花树上,也请你们快去调查。
三.我,也就是写信给你们的刘岑现在身在何处,无法如实告知你们。
但二位来金陵后,不妨在本地游玩几日,只是他听说秦淮河畔水深,常有外来人口失足落水,前日金陵梅香客栈还有一小二不慎落水,引得路人相救,还是务必绕开那里,也请你们来时务必小心。
这封字数本不多的信。
一番看下来就像是在和人故意打哑谜似的,每一句都是暗藏玄机。
坐在一旁的富察尔济和段鸮拆开后分别看了一遍这信,也都觉得刘岑在写这封信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毕竟他们之间本都是认识的,其实不必这样写信。
刘岑如果想直接告知他们那张督查院的名画丢失,让他们去金陵帮忙根本不可能如此语带暗示,还兜兜转转的生怕别人看出更多意思来。
尤其第一句和最后一句,说无论到了谁手里都一定交给他们,以及让他们小心,仿佛是料到中途信件和他们或许会遇到什么不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