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鸮端详了眼,口中这么说了句,便用那块布巾配合着刮刀擦拭下来,卷好丢进旁边的取证箱子里。
这箱子里此刻还装着些采集下来的泥土和周围的芦苇样本,等着带回去验。
这个季节,河坝旁每一晚的天气变化很大。
也许前一夜才刚下雨,后一夜就有临江的风拂过,在这样变幻无常的天气要素中,每一个曾经到过现场的当事人都可能会沾上泥土,草籽。
或是在这里的自然环境下留下些什么。
所以即便这一次,没有立刻发现尸体,段鸮本身要忙的事情的却也很多。
见状,蹲在他对面,用布巾包着扶住轿子的富察尔济才换了个身体下蹲的角度,自己则俯身打量了全底下摩擦的破破烂烂的轿门。
从富察尔济这个方向来看。
轿门上有不少曾被蹬踹的脚印,脚印不大,看着确实是小孩顽皮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而踩在上头留下来的。
这印证了,段鸮之前猜测中说轿子里不见了的这个人是个小孩的说法。
一个坐在轿子里的,年岁不大的孩子,在这么消失了。
那么不出意外,轿夫发现轿子消失回去相告后,他的父母应该会很快察觉了。
只是,这么看来,这属于这个孩子的轿子应该被人从上方的河坝上推下来的。
推下来时,这里头已经没人了。
否则,按照重物本身的砸进河床底下和落地的实际情况来说,这顶本身就不大的轿子应该会摔得更严重。
那个人会这么做,想来是为了不让空轿子不留在路边引人注意。
再结合官兵们在沼泽地找了那么久,却也没找到任何脚印的情况来看,多是因为那个掳走孩子的人根本没打算留下任何证据。
而且从轿门这处留下的一点点比较显眼的指甲印看,里面的那个孩子应该也是试图逃跑挣扎过,但被一把拖拽了出来。
这种情况,一般情形下就更像是歹人劫道。
但如果是有目的地性地劫道,为什么唯独将孩子带走,而不是就地杀死?
尤其是在这沼泽之中,如果当事人剧烈反抗,又是动静比较大的孩童的情况下,本是最容易造成过激情况下的失手杀人的。
掳走人的那个人在当下真的并不打算杀死当事人。
如此看来,仿佛,真还是和之前那种离奇的失踪案关系大一些。
这么想着,人蹲在这沼泽中,将手搁在膝盖上看了一会儿里头的富察尔济随手就将这轿门放下了。
站起来时,他拍了下手,刚好另一边的段鸮也结束旁边的泥土和植物采集了。
物证,样本采集,当事人留下的痕迹。
这三样现场勘查结束今早的任务也就齐了,这么一通下来,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大清早在郊外河坝上,看完那顶从河底下捞上来的破轿子,收到消息就过来的富察尔济和段鸮他们就又先回衙门去了。
因为衙门这边取证环节就是如此,一次现场勘查基本也看不出什么大概。
但这一次,一是现场因为也没有尸体被发现。
段鸮作为仵作到场也只能先简单地清理了下现场。
二也是因为,这尚且算是一起未被定性当事人下落的失踪案,轿子里的人还是有很大几率是还活着的,那么现场的遗留下来的物证就十分重要了。
等一道回了平阳县衙门。
给他俩开门,倒茶一通忙活的潘二先往自己在衙门办公案几上一坐,又拍了拍一早跑的差点累断了的腰,这才将官府备案的两起卷宗给都丢给了他们。
“你们俩自己先看着啊,富察这个家伙我知道,你喝什么茶啊,段鸮。”
听到这话,段鸮答了句。
为人挺客气周到的胖捕快也给他和富察尔济各自倒了杯热茶,三人这才看起了正经东西。
眼前,这一大打卷宗足足有半桌子,光是看看就能知道平阳县此前到底有多着急上火了。
里头夹着两张裁下来的旧剪报。
还有大量失踪者和嫌疑人的户籍排查消息,但大多数应该还是暂时没有结论,所以才搁置在潘二这里。
“这就是之前和这案子相关的跟踪案的卷宗?”
因为倾巢出动在查这次的失踪案,回头看了身后眼忙碌的官差们,人正坐在衙门里的段鸮拿起来扫了眼问。
“对啊,这一个月里,平阳县可真是为了这事没消停过,咱们说话千万别大声,不然过会儿,刘大人知道我回来了肯定又要领着人来骂我了,我这两天真是躲怕了!”
“……”
“至于这案子,第一起呢,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知府夫人偷窥小像事件,第二起呢才是正式的失踪案,到今天这起,报案的还没出现,但我已派了人去查问了,应该很快就能确定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话也透露出潘二这次为什么着急到要找他们来的原因。
因案子频发,但其中是否真的存在关联,包括作案者的目的,动机他们都完全不确定,加上受害人多是消失,这也就造成了官府现在完全就是陷在一脚迷雾里。
不过既然,说回这案子。
所谓第一起的知府夫人偷窥小像事件,到底是什么一起怎么样的一件事呢?
此事或许还要说回数日前,在松江府那头最先发生的一起性质非常特殊的报官事件。
众所周知,本朝年间多有邸报在民间百姓中印刷,传看,流通,所谓邸报,即各府各邸之间抄送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另有官府重要要闻的一份小报。
远在京城的东华门外,自世宗年间,就设有专门的抄写房撰写此类邸报。最初是朝廷内部用作军机处理的一种方式,之后又开始陆续派上了传播府衙讯息床底。
此外,这些年诸多民间报馆之流,也开始抄印此类邸钞,一经刊印,五日到十日之间可传遍各府衙门处。
因印刷铅字刊物的文字标准在入关后一直由朝廷把控十分严格。
通常情况下,松阳县,平阳县还是没有这样的民间报馆的,但在松江府,江宁府和其他各府却早早就已经有了此类邸报在运行着。
“正因为,有这邸报的存在,现在的百姓才会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就比方说这一处吧,家住哪城哪处的王官人家财万两,酷爱行善积德,如果是歹人知道了,不是要前去行窃抢劫吗?还有这一处,东阳牌楼大戏院的男旦春见老板在何处献唱,下月还要去往哪里清修,万一这有人知道了,前去故意尾随行不轨之事该怎么办?”
“你倒是想的很多啊老兄,照你这么说,有歹心的人那看什么都会生邪念啦。”
“我这可不算多想,咱们这世道本不是就是如此,歹人作恶,都是看准了苗头就下手了,反正我就不愿别人随随便便把我的事都放到这上面去供人评头论足……”
此前,各府各县的坊间就流传多有对报馆出现一事的诸多讨论。
当时不少文人举子皆认为这是有助于众人了解天下事一项举措。
唯独有一小部分民间人士觉得这报馆营生,到底藏着些深不可测的隐患,谁想到,这样不可思议的案子竟被说中了。
事情最先就发生在一家松江府衙的民间邸报之中。
往常这份人丁并不兴旺的邸报多是一月刊印数次就休刊了,报馆经手印刷的也多是些面向百姓的税政,秋闱,法令相关的官府公文。
这种东西本就看得人不多,就是丢在街上要被识字的看见,也只是随便看一眼的东西。
可这一月之中,这一份邸报上的内容却默默地引起了松江府的小轰动,因右下角却连续五日多出了一条奇怪的小短标题,配着一幅四格黑白小像。
这些用铅字印刷拓印在那一张张传播到各处的邸报一角黑白小像一张为四格。
作者最后署名,地狱王。
地狱王这三个字,来历颇有些古怪骇人。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字号或是为了作诗作画而自创的笔名。
可在这些来自作者地狱王所画的四格小像中,大多是描绘了一个没有五官长相的小人在做什么,但要说真正古怪的地方在何处,那就是它本身给人带来的内容和视角非常地奇怪。
【《小洞》】【《门后》】
【《床底》】【《柜子》】
【《镜子》】
——这五幅四格小像作品的名字均是以一件器物或是场景来命名的。
画像中的那个小人或是一个人藏在墙上的小洞后,或是站在门外趴着,或是钻在床底和柜子里,但总之,小人的视角里永远有一个没转过身来过的女人。
那个四格画像中的发髻女子。
在小人的眼中每天吃饭,睡觉,梳妆,和丈夫打扮的人,还有下人孩子说话。
这些属于对方的日常起居,那个画像上的小人都一点点看在眼里。
但那个背着身做这些事的女人,却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身边有这个偷窥的人的存在。
这小像,因立意古怪,猎奇,一刊载就令人好奇起这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可很奇怪,在这一月连续刊登了五日,这些画就停下了。
有好事者去问了,却得知这家民间邸报往常面向旁人收稿之时也只是拿人银子,就将这些画者寄送到印厂的小像负责刊载在固定的地方。
其余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作者地狱王是谁。
可这之后,一个女子却坐着轿子来到官府门外,又托自家管家进来报官。
并自称自己很可能已经被歹人跟踪偷窥了五日,还将这数日来连续刊登追载这些小像的邸报作为了证据。
她说,这些小像里中的那个女人极有可能都是自己。
因为她在自己的家中暖阁底下,竟真的发现了一个这样的小洞。
此外,她家中的东厢房有一扇如此规格,上方有四只唐三彩的仿宋黄花梨木门,她的床榻就是这些小像中的样子,最可怕的是,她的卧寝还有一模一样的琉璃衣柜和那一面摆在相似位置,桌脚还磕了一下的梳妆铜镜。
可她往常住在内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且是已经生育过的女子,平常除了两三月才有的一次去姑子庙吃斋念佛,和去庄子里看家田财产上的事根本不见外男,家中内院也都是女眷,怎么会有一个陌生男人偏偏对她的日常起居了如指掌呢。
这比往常那些寻常凶杀还要吓人诡异的报案情况一出,任凭谁都有些匪夷所思了。
五幅来自地狱王的四格小像。
竟然真的对应了松江府的一个真实的夫人家中的一切。
更甚至,当事人从来没有意识到家里躲着个在偷看自己的怪人,这说给谁听估计都不会相信。
偏偏这事麻烦就麻烦在。
一,这印厂说,地狱王寄出作品时曾有一封四格小像就是来自平阳县寄出的,所以此案只得从松江府移交到了平阳县。
二就是,这位夫人本身来头颇大,要说平阳县衙门,还真没有本事敢随便怠慢她的。
原来,她正是那松江府知府的夫人,佳珲大人的妻室。
这来头,不说潘二札克善刘岑他们这些当差的衙门捕快了,就是马县令本人看到这位大人都是吓得不敢喘大气。
知府夫人出嫁前姓房,此处便称作房氏。
房氏夫人今年三十一岁,出嫁前便是松江府经略府官员的大家小姐,以诗才出众,她的夫君佳珲大人是整个松江府的顶头上司。
她这次顶着要被毁去自己一生名节的风险也一定要来报官。
并且指名道姓说要官府彻查此事,原就是勇气可嘉,更何况她还坦言了自己的诸多顾虑,这也使得松江府和平阳县如若不破此案,就也一万个说不过去了。
“我夫君乃是松江府知府,这等刑名立案的公堂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本是不该多问的,但这份民报所画的妇人本就是我,这让我一个从不出门的妇道人家却是暗自胆战心惊,我家中还有其他亲眷,若是真有人在我身边夜夜监视着我,我本该能发现的,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事后,我曾令家中丫鬟仆妇将家具,柜子,床,镜子全部挪开,一点点地搜查都没有找到有任何人来过我卧室的痕迹,唯独在那厢房的门上真的有一个小洞。”
“便是这个小洞,让我夜不能寐,如若不能抓到这个人,我怕是再也不能好好地在入睡,一闭上眼睛只想着那人还在我身边看着我了。”
知府夫人房氏这一番话,代入一下旁人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平阳县和松江府为此特设了专门的调查组,就是为了能彻查这知府夫人偷窥小像事件,可谁料这一事之后,不过三日,另有一家也在本府的民报上又多了一副作品。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四格小像,而是一张奇怪的画像。
在邸报左下角的那块极小的地方,印的是一个花瓶。
这画,看底下的名字叫《花瓶上到底有几个人》
这名字似乎是告诉别人,这是一个来自作者本人对所有人的问题,任何一个能解开谜题的人都可以从花瓶像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至于这小像的署名作者,又再一次惊呆了众人。
因为那个神秘作案后消失的跟踪狂地狱王,竟又再次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这个蔫了吧唧的状态恢复前,我就先不夸海口说我能每天写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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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中)

接下来, 在接手这起案子已经快大半个月的潘二的案情回顾之中。
这一次的事件,果不其然就如同第一起知府夫人的案子一样。
在这之后,第二次公开刊登的那副《花瓶上到底有几个人》上, 作者署名也是地狱王这个人。
地狱王这个人到底是谁,没人清楚。
但这一次出现的神秘小像最初给人的印象, 极其普通。
整张邸报上也只有最下角的地方, 一只白色山水图的细口梅瓶被印刷在黑底的图像中。
梅花瓶, 在一般人家中是基本摆设。
因文房四宝中多见梅花摆设, 梅花又有人能经受苦寒的寓意, 一只小口短肩的白梅瓶更是文人家中必备的一种器皿了。
但怪就怪在,这只白梅花瓶上表面的光影,颜色和场景用的非常地真实, 好像这世上真有这么只梅花瓶,一眼还能让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视觉错觉。
因为初看这标题,就知道这是一道智力探秘题。
所以, 当时发现这副邸报下角的图像后, 很多人就去尝试不停地仔细看这张画, 试图辨认梅花瓶上到底倒映着几个人。
有的人说自己在瓶子看到是一个人影。
就在梅花瓶正前方的影子上,看穿着打扮像是个男子。
有的人又说是两个,左侧方还能看出个带虎头帽的孩子的影子。
又有人说不对,还有两个一高一矮,像是贴着男子站着的女人的影子,就在最上面和右边,真的有两个女人的轮廓也在花瓶上出现了。
随着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去仔细观察, 好像真的能从图像中看出各种各样的不同的人。
一开始看只觉得这光秃秃的花瓶上哪有什么人。
之后却觉得越看越多,觉得花瓶上印着的模模糊糊的影子都看上去像是人。
一张只是单纯画着一只白底花瓶的画,竟然能得出这么多种不同的答案,倒真是件奇闻了。
可关于这只花瓶到底从何而来。
这张印在邸报下角的花瓶图像中,具体疑似倒映出来的被旁人观察监视的那一家人又到底是谁,就连官府都根本调查不清楚了。
“我们当时就因为这个,找了不少松江府那边的鉴证高手过来看了。”
“说这画像的手法,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手法,能让不同的人产生视觉错觉,因为这种花瓶谁家都有,一开始我们也找不到这是谁家的东西。”
“可这时有一家人竟也跟着来报案,说家里有个人失踪了。”
“当时衙门就意识到事有蹊跷,结果我们一去这家一看,你们知道怎么回事——这家人家里,真的有这么个梅花瓶,还就摆在屋子的正当中!”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正呆在自己办公案几前,同富察尔济和段鸮说案情的潘二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了。
这三九天,这平阳县衙门的屋里明明也没开窗。
但这阴嗖嗖的直冒冷气的感觉,还真是挺像周围有什么怪人在盯着他们似的。
不过对于潘二这一番陈述,一早上就来了他这地方,还在他对面坐着听完案情的段鸮似乎也有些自己的看法。
因为这一次的案子,在过往经历丰富的他看来都是极为少见的。
从前他所听说过的各府衙门所处理过此类跟踪案,顶多是些闲杂人等尾随些良家女子伺机作案之类的事件,这种秘密躲藏在别人家里,日日夜夜的偷窥监视的真的是闻所未闻了。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会有此类癖好的,多是发生在前朝。
在唐宋时期时,听说最早有此类案件发生,就是由一名叫贾丁的缇骑记录在册的。
那时在长安城内,也发生过此类夜半偷窥事件,一个姓崔的官员家中有一位小姐,可这小姐的闺房中,却总是觉得有东西被人轻微挪动的痕迹。
她的绣鞋梳子会时而被人换了个位置,每到夜晚她还总觉得有人像是坐在床头看着她,触摸她,还凑在她的耳朵边说话。
崔小姐一开始只当是噩梦,或是鬼魂作祟,后来心里却恐慌不已,就找了父亲令家中仆从夜晚悄悄在屋外守着。
谁想,到后半夜,仆从透过小姐屋子上的纸窗户。
竟看到这崔小姐家的其中一张四四方方的贵妃里头竟然向外打开了,随后竟真的走出个人,还径直走向小姐的床榻就又要拥抱,抚摸她,仆从见势不妙当即就上前抓住这人。
事后,缇骑卫们来崔大人家中查此事。
方才得知这贵妃榻上往常总盖着张狐皮垫子,狐皮底下的地方却是一处常人难以发现的,设有机关的木匣子盖顶,一合上中间其实就是空心的。
这人原是长安城中做木工的一个汉子。
因早已垂涎小姐美色,生了邪念。往常就在这木匣机关里躲着,夜夜出来趁无人再偷看小姐,这一案,后来便被称为木匣案,也是此类跟踪偷窥案中的起源。
只是这地狱王,到底是单纯有某种特殊偷窥癖爱好的人?
还是其他目的,所以才会一次次地主动作案?——这一点,目前看来竟也谁也没搞清楚。
“第二家邸报印刷的源头,也给不出任何关于这个地狱王的消息吗?”
这么想着,想到两次事件发生的源头,段鸮也抬头问了潘二这么一句。
“对,找不到,这两家邸报我们也给封了,但谁知道封了两家,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邸报又收了这个人寄出的东西。”
“那这只画像中的梅花瓶,你们后来拿回官府验过了吗?”
段鸮又问道。
“验过了,但那真的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瓶子,除了在画像中摆放的位置,光照射进来的样子一样,其余并无什么特别。”
“我们事后调查得知了些具体的细节,发现和知府夫人家当时非常相似,这家人似乎也被一个陌生人闯进去还监视过一段时间,知府夫人最终安然无恙,可这家人的男主人,康举人却消失了,他的夫人甚至说在丈夫失踪前,也曾感觉到说过一次,家里好像进过什么人。”
谈及第二个失踪者的具体身份信息。
潘二想了想,接着这么指了指面前那张剪报上的花瓶小像图说道。
“这只梅花瓶,平常就摆在那个康举人书房的博古架旁边,正对着房子的窗户,但在它的对面,只有一面墙,其余什么也没有。”
“至于画上折射的影子,就是康家人一天的生活常态,最当中这个是康举人,左侧是康举人的儿子,旁边倒茶的两个女子或许就是指夫人和二房妾室。”
“我们根据这个推测,地狱王同样来到过康举人家,知道他家里有什么人,并且留下了跟踪记录,最后还主动留下线索告诉官府自己绑架了康举人。”
“但这之后呢,地狱王就再次消失了,这也就是这起案子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了。”
截至目前,康举人的生死到底如何,如今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官府却也没有定论。
可以确定的是,整个州府衙门都没有发现康举人的尸体,他只是就这样凭空就这么失踪了而已。
可眼下,第三起关联性的案子似乎已经发生了。
那河底的轿子的主人又还没找到,这倒让人有些思索了起来。
听到这话,本还坐在他们俩对面,单手随意地翻阅着那些剪报的富察尔济似乎也抓住了些重点。
所以想了想,这本还在抱手不语的家伙却突然凑近些桌子,又将这对衙门卷宗里那张属于第二起失踪者——康东明的小像就这么一下抽了出来。
他这举动,看着有些反常。
但这么看过去,这失踪者康举人确实长的也就是平常中年男子的样子,且从卷宗看来身家背景清白,无案底,这也就排除了是有目的寻仇和报复的可能。
但第一次邸报上的五幅小像和第二次出现的花瓶图。
都冥冥中印证了一点,那就是在知府夫人和另一户人家,有一个人秘密地在他们家待过一段时间又监视过他们。
如此一来,那个跟踪狂一次次偷窥他人或许真的是对于监视别人有种某种狂热到难以克制的欲/望了。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他的犯罪轨迹,或者说作案前的一切蛛丝马迹,此刻也正在另一家民报上继续刊登的哪副作品有关。”富察尔济开口来了句。
“这是什么意思?”
潘二闻言一愣。
“这三起案子并不是事后告知,而是提前通知,只是刚好谁都还没有发现?”
“提前通知?”
富察这个猜测来的倒是突然,潘二一听也有些懵,完全没懂对面的这人到底又在打什么哑谜。
“……”
可听到他这么说,一直也在看桌上那些剪报和失踪事件发生事件线的段鸮却好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拿起富察尔济和潘二手之中的两张剪报下角的时间对比了一下。
又查看了下偷窥案和失踪案发生的时间。
见两起事件,都是失踪事件在前,刊印在后,其中差不多相隔两三天,这才了然地眯了眯眼睛。
“你是在说,这些邸报印刷刊印的时间和这些小像被寄过去的时间差?”
段鸮侧过头询问了某人这么一句。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知道在场的估计也只有他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了。
一直在思考着其中前因后果的某人也跟着这么将身子坐直点,又顺着段鸮这个话,指了下三人面前的这些剪报时间往下推测道。
“邸报收稿,和实际刊印一直是有时间差距的。”
“铅字印刷需要提前排版,这其中再快也要花费个两三日。”
“可能邸报那里两天前就收了稿,但到印刷出来被大家看到人已经报官了,我不觉得他是在事后才告知你们事情发生了,这不符合一个真的很狂妄到把这种东西印在邸报上的人的心理,他没有这么好心,他也许只是在提前通知你们,我要准备作案了。”
“每一次作案前,他都已经预设好了自己作案的对象,或许是一种炫耀,或许是一种展示。”
“那么结合一下这次的情况,第三个轿子已经被发现了,但是你们还没有收到报案,也没有发现其他家邸报上有任何投稿,所以就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次地狱王想让别人看到的小像还没有被印刷出来。”
这话一出,对面那面色一变的潘二顿时也懂了。
富察和段鸮这两个人的话很明显。
那就是要知道第三起失踪案是谁,不妨先找出这一次地狱王犯罪前所留下的那一副偷窥记录在哪儿。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三人的讨论明明还在进行中。
他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对着门外先喊了句,又把外头的一个小捕快喊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