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①关于狗母的父亲,之前曾经有两处有过铺垫,第一次是大舅和姐夫的聊天,说到过以前有狗曾经杀了主人的事情,第二次是蛇女第一次出场,她说万家姓里杀主的疯狗一直在叫。
②本单元到底结束,下一章讲灯芯老人,也就是舅妈那颗心为什么丢了的事,为了让两个人的心态转折更合理,所以神经病一样的修改了一天……不好意思……久等了……
③话说,有没有感觉到大舅开始慢慢显露的老公力哈哈~马甲已经很危险啦~
第47章 丁
南朝丁生, 丁公伋后人也, 婚十三年发妻病故,丁生自此终日郁郁。
某日其偶闻京中有一油灯匠人, 有燃油灯忆旧梦唤回枉死之人, 丁生忙散尽家财, 求见此匠人欲寻回亡妻,油灯老人见其心诚, 便趁夜于灯下告知其各中曲折, 丁生因而窥得油灯之秘,
——《姓书`丁姓篇》
晋衡凌晨三点多钟一身狼狈地独自从狗巷中快步走出来的时候, 深夜经历过一场巨大骚动的城郊巷子尽头已经基本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了。
开着车鬼鬼祟祟地等在外面半天的廖飞云一脸目瞪口呆的就赶紧过去接了他, 等给自家每回都半夜一个人出来干大事的半个小舅子从旁边开了车门, 又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监控摄像头应该都没开,他这才将夜色中停在路边的车给赶紧发动了。
只是一路上摸黑开车回市里的时候,这么多年以他半个姐夫兼兄长自居的廖飞云还是冲已经拿掉脸上的面具的晋衡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而晋衡闻言则皱着眉看着窗外一副明显还在走神的模样, 偶尔才会慢吞吞地回他一句。
“我说你今天这是又怎么回事, 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跑这儿来干嘛?”
“抓狗。”
“抓狗?狗呢?而且你到底抓了几只狗?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儿就跟刚和两百条疯狗赤手空拳打了一架似的吗?”
“……”
“算了算了, 我不问了,直接送你回家还是怎么的?要不就先去我家洗个澡?我爸我妈反正都睡了,你现在这样回去,额,肯定不太好吧?”
“恩,先去你那儿吧。”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廖飞云他们家住一晚, 然后周末早上两个人再一起骑车去学校补课,所以乍一听到他这个提议,心里也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回去,可能不太好解释的晋衡略微思考了一下也就干脆同意了下来。
而一旦达成了共识,两个人紧接着就这么一块回了廖家位于市区某个家属小区的老房子,等停好车上了楼,走在前面的廖飞云蹑手蹑脚地给落在后面的晋衡在楼道开了灯,好不容易刚迈进自己家门,廖飞云他母亲压根没一点困意相反还异常警觉的声音就从旁边的卧室里传了出来,
“是谁?!谁开门进来了!”
“……妈,妈,别激动,是您儿子我啊。”
“你?那我怎么听见两个不一样的脚步声啊!你还带谁回来了!了不得了啊!快三十还没结婚的人居然还学会大半夜往家里带人了!让我来开灯好好看一看——哎哟哎哟,晋,晋衡啊?是晋衡吧?你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吃,吃晚饭……哦不,吃夜宵了嘛?”
晋衡:“……”
从某种程度上说不愧是警察同志的家属,就廖老太太这警惕性,听力和反应能力怎么着也是个专业的办案人员了,而被这大妈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弄得皱起眉用手挡住眼睛就摇摇头,廖飞云一脸无语地喊了句妈你快把灯给拿开点,晋衡他眼睛受不了,弯腰站在卧室门口的胖老太太也慌慌张张地诶诶了两声,又赶紧扔了手电筒就跑过来给晋衡找拖鞋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都不和我提前讲一声……害我脸都丢大了……”
“我不是以为你和我爸都睡了么……我爸没醒吧?还有,妈,能麻烦您老做份夜宵嘛……晋衡还没吃晚饭呢……”
“睡着了都被你吵醒了,真是个讨债鬼……诶,晋衡,你眼睛还疼吗,刚刚都是……都是阿姨不好啊,你先坐,阿姨给你煮面吃,再拿眼药水滴一滴眼睛啊,冰箱里应该还有菜的,我来看看……”
“谢谢,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了。”
“哪里哦,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客气了,说起来你都好久没来家里玩了,阿姨之前就悄悄问飞飞好几次了,知道你身体不好一直在家里修养也不敢多问,唉,现在都是大人了,还记得以前礼拜天的时候你来我们家吃饭的事呢,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忽然长这么大了……”
说起来确实也快几年没来过廖家了,可是廖妈妈对晋衡本人的态度却还是和当初没什么区别。
也许是廖飞云这些年从来也没断过和他的联系,连带着廖家人对他的印象也依旧还维持在当年那个身体一直都不是太好,性格却斯文腼腆也很懂礼貌的少年人身上。
所以哪怕今天晚上贸贸然再见到仿佛刚和二百条疯狗打完架逃出来的晋衡,廖妈妈虽然心里有点疑惑,面上却也没多问,只是态度很亲切地就和他说了点几句话,又小声催促着廖飞云赶紧带晋衡先去卧室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出来吃夜宵了。
“你进去先洗个澡吧,我给你来找换洗的衣服……你一个人应该没关系吧?”
“恩。”
“唉,我妈真是年纪越大越唉唠叨了,要不是刚刚看见你跟我一块回来的,她肯定又得再给我念几遍明天下午一定要去相亲的事,头疼啊头疼……”
直到走进浴室里换掉身上那身脏衣服开始冲澡的时候,死死抿着惨白嘴唇的晋衡还能听外面到廖飞云生无可恋的哀嚎声。
站在镜子面前就捂着嘴无声地咳嗽了几声,头发都因为额头上的冷汗而散落下来的晋衡红着眼眶就把手掌里的黏腻鲜血给清洗了干净,与此同时,苍白的有点异常的手指尖上那黑色和红色夹杂的污血也顺着下水道一点点消失在了他眼前。
只是伴随着浴室内的热气,他和正常人有很大区别的白发红眸好像也随之若隐若现的出现了。
而想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一定要坚持独居原因的晋衡随后便皱起眉将手指落在脉搏处快速地按压了几下,接着脸色全无一丝血色,五感也在一瞬间几乎丧失干净的白发青年便强行压下身体里那种正在从躯壳内部衰败枯萎下去的感觉,又赶紧清洗了一下自己眼睛,耳朵和鼻子里缓缓流出来的诡异血迹,之后才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廖飞云的声音继续正常地进入了自己耳朵里。
“晋衡?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水是不是热的啊?”
“恩,是。”
“那就好,你慢慢洗吧,我不吵你了啊。”
期间两人隔着门随便闲聊了几句,直到身体一切恢复正常的晋衡穿着他为了相亲才特意买的,所以到现在还没拆的型男套装再走出来的时候,流里流气的廖飞云撑着头坐在自己床上就冲他吹了口口哨,又慢悠悠地摇摇头评价了一句。
“哟,其实身材明明很不错嘛,搞得我一直还以为你比我瘦挺多呢,其实你就是平时穿的太老气了,把自己整天弄的跟个老头子似的,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唉,不过现在也没用了,你一只脚都已经踏进婚姻的坟墓了,打扮的再招小姑娘喜欢也没用了,哦,话说,你刚刚发短信回家没有啊,大晚上不回家可得提前说一声啊,不然很容易就会引起家庭内部矛盾的啊……”
被廖飞云这么好心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和秦艽说自己不回家这件事,等回过神来的晋衡后知后觉地把桌上的电话拿过来,却发现手机居然已经关机了。
亲眼目睹了这位已婚青年脸上一系列表情变化的廖飞云才抬手捏了捏鼻梁骨又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道,
“得,要出大事了,现在这该怎么办啊?”
“……把你的手机给我一下。”
“啊?”
完全没想到晋衡会这么和自己说,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廖飞云有点意外地就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了他。
而亲眼看着单手拿毛巾继续擦着头发的晋衡似乎很平常地就在短信栏里输了一个号码,又快速地发了条短信出去,廖飞云先是一愣,随后才一脸震惊地瞪着他来了一句道,
“卧槽,晋衡,你,你你这都学会记别人号码了啊?”
“……”
被自己从小到大都关系不错的朋友用当做智障的语气怀疑他的智商,晋衡的表情一瞬间当然可想而知,而稍微回过神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好像确实有歧义,廖飞云尴尬地和板着脸的晋衡对视了一眼又望向一边咳嗽了一声才开口解释道,
“我这不是,这不是有点惊讶嘛,我以为你从来没这个习惯呢……你以前可是连自己家里人的号码都根本不去记啊,那时候每次你们那个老找你麻烦的班主任要找你爷爷和姐姐来学校谈话,你都一副拽的要死的样子坐在那儿不动,还不耐烦地说自己不知道……而且咱们俩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也根本没想去记过我的电话号码吧……这还是咱们俩这么多年都关系不错的前提下呢,放在一般人身上,你更加不会想到要去记住了是吧……”
被廖飞云这么一说也跟着抬起头来,晋衡自己平时根本就不会去特别注意这些东西,现在忽然间被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就把那个人的电话,生日,平时的口味乃至很多只有平时两人相处久了才能知道的细节给记在心里了。
正巧这时,无论什么时候发短信过去都会第一时间回复他的秦艽也很快回他了,而内容也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只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句尾还多了一个还蛮可爱的表情符号。
【恩,知道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自从那天晚上弄得不太愉快后,这么多天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
一瞬间有点疑惑的晋衡皱着眉来回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最后回想起秦艽最近加班似乎还挺多的,所以他也没有继续端架子,反而是很体贴地就回了句恩,你自己早上多睡一会儿,不用管我。
而亲眼看着晋大少这幅只顾着低头和老婆来回发短信,也不搭理自己的闷骚样儿,心里时不时会操心一下他那点终身大事的廖姐夫隐约也看出来了点什么,接着这自己还没成家的家伙就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懒洋洋地哼笑了一声道,
“某位大少爷看来嘴上和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前两天板着张臭脸让我找个时间帮你去帮忙查查你老婆,我还以为是没讲好闹什么情绪所以吵架了呢,现在看来根本没影响什么啊,不然怎么会还走到哪儿都惦记着呢是吧?那我到底还要不要查啊?我正好自己这两天有事还没来得及帮你去问呢……”
因为他的话也顺势想起了前两天秦艽特意和自己坦白的那个晚上,垂眸盯着自己手指一动不动的晋衡稍微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淡色的眼睛,可是当他维持着平时那副对人很冷漠疏离的样子冲廖飞云皱起眉开口时,他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件事。
“如果一个人已经对另一个人表现了自己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把他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也如实地告诉对方吗?”
“恩?这得看具体情况吧……那个人要是实在不想说,这事也没办法是吧……毕竟有些事还是得看个人意愿嘛,谁都有个人隐私……不过我个人觉得啊,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是了解和达到真正吸引的第一步,如果你都不了解这个人的内心,又怎么会明白他在你面前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廖飞云的话听上去其实还是挺有道理的,自己想了好几天都没能想明白的晋衡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随口就回了句那就不用查了,我自己问他吧,可过了几秒,他却忽然皱着眉抬起头,又冲帮了自己多年的狗头军师挺忽然地就问了一句道,
“你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靠,你什么时候也改行当居委会大妈了啊,二十三就结了婚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以后有你羡慕我的。”
“我挺好的,以后应该也不太可能会羡慕你。”
“……”
被晋大少这幅表情先天缺乏,却还是相当能气人的欠揍模样给刺激的抬脚就踢了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脚,盘腿坐在他那张电脑椅子上的晋衡见状往旁边慢吞吞挪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的廖飞云瞬间就给踢空了。
而气急败坏地在床上发出一阵幼稚的要死的捶床咆哮,心里其实酸的要死的廖姐夫抓着头发就指着面无表情的晋衡大声道,
“你等着吧!你以后一定会羡慕!”
“不羡慕。”
“我发誓你会羡慕!!”
“不羡慕。”
“哎呀什么羡慕不羡慕啊!?臭小子你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是吧,大半夜的捶什么床!吼什么吼啊!邻居马上要来敲门骂人啦!”
廖飞云:“……”
廖妈妈在门外气的半死的话让凌晨三四点种在房间里像小朋友一样吵了半天的两人终于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廖飞云和大马猴似的愤怒地蹲在床上朝着晋衡的脸就用力地扔了袋薯片,显然已经后悔了大半夜去把这个家伙弄到自己家来专门气自己的愚蠢行为。
而一抬手接住薯片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头已经和自己道过晚安的手机屏幕,心里不自觉也想到某件暂时被搁置下来的事的晋衡过了会儿才挪开自己的视线又看向廖飞云淡淡开口道,
“你周末有空吗?”
“你……又……要……干……嘛……”
“帮我个忙,顺便让你再亲眼羡慕羡慕。”
廖飞云:“……”
第48章 丁
凌晨三四点的夜里, 坐在车辕上的母狨正驾着无头马车缓慢行走在祟界之东的赤水沼泽地里。
外头黑漆漆的污浊泥沼之中, 隐约可以看到梳着姨娘头的虾婆和血红色的水蛭在车轮底下跳来跳去,间或有鼓着四五只眼睛的双头牛蛙探出头来又迅速沉进污泥深处。
马车里头坐着的秦艽原本正望着窗外表情漠然地想着事,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某个小胖子哼哧哼哧地在那儿吸了半天肚皮上的肉, 却还是穿不进那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皮。
目前正处于毫无同情心阶段的坏蛋叔叔当即便伸手揪住自家小祟主的耳朵把就他给一把拽过来, 之后也不顾这倒霉孩子顿时呜呜呜疼疼疼的哭叫声,随手就将那张软塌塌的人皮和贴膏药似的一巴掌拍在了他一片空白的脸上, 左右揉了揉之后才将小祟主原本的那张年画娃娃似的小胖脸给完全恢复了回来。
“把脸上的鼻涕擦一擦, 再哭就把你扔到外面的沼泽地里喂鱼。”
“呜……好疼……你,你现在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
“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不然等你叔叔和那些老祟鬼发现了今晚这件事, 我们俩都得完蛋。”
“啊?那我……今后都不能回兔子舅舅家了啊, 兔子舅舅家的那个哥哥上次还说要再来找我玩呢……我以后还能不能去人间看看他们啊……其实前两天你们吵架的时候,兔子舅舅还给我喂好吃的呢,他真的人很好的……唉,我都没和他说我要走了, 还有, 我以后是不是也看不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小祟主都长到四五岁了也没怎么享受过亲生父母的爱护,自然对之前在晋衡家看到的那种一家人都完整地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十分羡慕。
虽然他也没和秦艽主动提过这件事,但眼下真到了面临分离的时候,这小家伙脸上的表情简直满满都写着舍不得。
见状,垂下眸低头看了眼他的秦艽也没着急吭声,等过了会儿他才取了张放在边上叠好的小白狗狗皮又随手丢给面前红着眼睛小声嘀咕了半天的孩子。
而一看见手里那张熟悉的狗皮, 心里本以为秦艽根本不会理会自己这种问题的小祟主当下也愣住了,接着他便听着自家今天晚上心情好像还不错的坏蛋叔叔看向一边慢慢开口道,
“等过段时间我再回来接你去复查,那个淡大夫说皮可能会长不牢,你自己把狗皮收好,以后还有用处。”
“……好,那我……我等你回来,你可千万别再丢了我啊,我真的很听话的,吃的也很少的呜呜……”
一瞬间好像完全忘光了秦艽连吓带饿使劲摧残了他一个多月的事了,张长声这小笨蛋激动地趴到秦艽怀里就大哭起来的声音也引得外头沼泽地的青蛙和他一起滑稽地呱呱呱了起来。
一直到马车在沼泽尽头的那间屋顶漆黑发红,四面挂着白灯笼和软烟罗的祟君殿前慢慢停下,才有个两个着红绿绸布的身影从殿中快步走出齐齐地迎到马车前,又冲马车里撩开帘子下就单手抱着小祟主下来的秦艽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并小声说起话来。
“蛟君一路上辛苦了,①河伯与横行介士在此恭迎蛟君归我赤水。”
“恩,这么多年也辛苦两位一直都留在这儿了。”
“唉,不辛苦不辛苦,②当初要不是您在赤水边历劫化蛟,我们这些沼泽地里长大的小鱼小虾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呢……不过上次听说祟君发怒罚您不准回来,我们还担忧您最近都不会回赤水了……您现在是这要去龙池还是……”
“去龙池吧,另外把上次我让母狨送回来保管的东西给一起拿过来,我天亮前还要走,这孩子以后就留在我这儿,对外就说是我在人间留的子嗣,现在终于接回来了,平时别让任何人有机会看见他。”
“好……好好,我们马上去办。”
这么几句话说完,那分别自称河伯和横行介士的两位祟仆才敢抬起头来好好看一眼面前这位确实很久没有回来过的蛟君,而见自家主子这次居然真的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怀里还隐约抱着个长得和年画娃娃似,看着好像有点怕生的孩子。
这两位从多年前起就日夜期盼着秦艽能早日结束人间的刑期回到赤水,再找个母蛇母蛟母鱼好好过一辈子的祟仆顿时激动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以至于之后跟着秦艽和他身边母狨一路进祟殿里头的时候都在后边压低着声音的窃窃私语。
“河伯,你刚刚听到没?这……这难道真的是咱们蛟君留在人间的子嗣?我赤水终于要有小蛟君了?!”
“我看是没跑了啊,他之前一直不回来不就是说要去人间报什么恩吗……而且咱们蛟君何时对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上心了,他明明最厌恶小孩子了……只是这么久了怎么就光回来一个小的,大的那个……”
“诶,是啊,难道是怕那人间女子不喜我赤水无边无际的沼泽地?所以蛟君才不带那女人回来……不过我早和你说过了吧,蛟君这么多年都没有婚配,其实就是不喜欢水里游的,你还不信我,当初还说什么要给他几两条河虾黄鳝先做做侧妃,帮他晓得晓得人事,幸好是没来得及啊就被人间的事给绊住了手脚,我们家蛟君痴情专一得很,才不学那些风流浪子那套呢……”
“两条腿走路有什么好!像那母狨,脸上腿上都是毛不说,那皮肤也根本不如我河中姑娘们细腻光滑啊……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胡说八道了,我去外头掌灯,你去龙池边伺候着吧,可不能怠慢了难得回来一次的蛟君……”
两人的私下交流到这里,河伯和横行介士也就干脆分开了。
两边的鳃一鼓一鼓的河伯背着自己的手快速地消失在了光线昏暗的前殿,走路如他的名字一样完全横着来的横行介士则挥挥袖子变幻出一套梅花茶具,一身青色衣袍和头纱,随后才弯着腰往走廊尽头那落满了青纱,水汽和零星水声的寝殿门去了。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祟殿中,已经脱下身上沾满污血的衣服,准备稍微整理一下再回人间去的秦艽则和他家小祟主在进行着一对一,属于大人和小孩之间的私人对话。
“外面那……那两个老爷爷是大青鱼和大螃蟹吗?”
“恩,怎么了?”
“没,没什么啊,就是好像从来没听你讲过你有这么大的房子啊,怎么看着比我叔叔的宫殿还大……”
“别拿你张秉忠的猪圈和我比,我和他不一样。”
“哦,那……那我不比了吧,但是你自己有宫殿,之前怎么天天还呆在兔子舅舅家里啊,你自己的家明明好大好大,外面有水,还有好多大鱼,大螃蟹还有大虾大青蛙听你的话……”
刚刚亲眼看着秦艽一步步走进里头那个冒着白汽的大池子,还独自留在青色纱帐外面一个人自己玩的小祟主一脸好奇地就把一路上积攒的某些问题都给问了。
而听到这话拿手便擦掉下巴上的血迹和水珠,此刻完全化了蛟龙之身,背后和肩头斑斓的鲜花蛇尾刺青也越发显得妖异惑人的秦艽靠在湿漉漉的池子边就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蛇信子,随后才甩了甩水底下若隐若现的青鳞蛇尾便眯起眼睛慢悠悠回答道,
“我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再问东问西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喂青蛙。”
“……”
因为喂青蛙的威胁而莫名抖了抖的小祟主害怕地打了个嗝就不说话了,刚刚还觉得他比以前对自己好了点的小家伙马上就把对秦艽的称呼又在心里重新换回了坏蛋叔叔。
可过了会儿,这东看看西看看的小家伙又闲不住了,犹豫了许久还是撅着小屁股艰难地爬到里面池子边上,又看着自家已经彻底变回一条大蛇的坏蛋叔叔一脸纠结地问道,
“那个,那我可不可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啊,就一个,一个……”
“说。”
“恩……就你之前啊……就是我悄悄被母狨姐姐藏起来的时候啊,我竖着耳朵听到你们讲话了,你和那个白面具的叔叔在狗婆婆家里说的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啊……”
“哪个?”
“就小时候很多人对你不好,只有小时候的兔子舅舅给你送了把伞那个,所以你后来才来兔子舅舅家报恩的那个啊……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你才不可能这么笨呢……我爸爸说你很狡猾很会骗人的,所以我才觉得你是故意把自己说的很可怜给刚刚那个白面具叔叔听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不愧是张奉青的亲生儿子,至少在看穿秦艽什么时候在说谎话什么时候在说实话方面,今年其实才五岁的小祟主的确有着某方面神奇的先天天赋。
而被这小子的话弄得稍稍勾起了嘴角,听到祟殿外横行介士即将靠近的脚步声的秦艽只抚着自己眉梢的刺青思索了会儿之后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兔子舅舅当年确实给过我一把伞,还有我必须找到他向他报恩这两点我绝对没有骗人。”
“诶,真的?”
“不过我好像转头就给扔了吧,而且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其实根本就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种事。”
“那……那你怎么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有一个死老头子在把我的角打断,关进监狱之前亲口告诉了我这件事,并且用各种莫名其妙的话恐吓我,如果我将来出狱之后还继续做坏事,不来向我曾经的小恩人报恩,我就会被天打雷劈再滚回沼泽地里做水蛇度过我悲惨的下半生,你觉得我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