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果然——所以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她当年是怎么过世的?方便和我透露一下原因吗?”
“……”
小氏后人古怪又刁钻的问题让一直对这件事都不太愿意主动提及的晋衡晦涩的眼神不太对劲地闪了闪。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无数次充斥在他梦境中让他无法心安入睡的恐怖画面。
他根本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十八岁那年,被那些在祟潮中伺机涌入家中报复的妖魔活活咬断了的右腿。
濒死的晋淑哭泣落泪直至失去全部生机与光芒的灰色眼睛。
自己沾满可怖血渍,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没办法洗干净的双手。
还有……在襁褓中就已经被他扔在了墙里头,现在恐怕早早已经死了的……另一个属于晋淑的孩子。
“晋衡……别恨你自己……晋衡……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是我糊涂……信错了人,爱错了人,害了你也和我走了一样的路……是姐姐对不起你……晋衡……”
而感觉到他情绪上的明显异常,站在他面前看向旁边的‘小丫头’也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过了会儿她才站直身体准备离开,又在背过身后冲黄昏下垂眸沉默不语的晋衡漫不经心地笑笑挥挥手道,
“你回去告诉石家两口子吧,石小光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得靠他们自己想办法,除此之外,这世上没人能帮得了他们……你要是真有时间,不如想想自己待会儿进了狗巷该怎么保住命逃出来吧,这么多年来不是一个人想亲手除了这作恶多端的狗母,可到现在还没有人能成呢……作为过来人,我在这里就姑且给你一句忠告吧——”
“年轻人,别总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屠刀,该狠心的时候就该狠心点,人的眼睛才是最会欺骗自己的,因心中畏惧而就此失去了曾经充满勇气和无畏的心才是最可怕的,我这么说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吗?恩?”
……
夜晚七八点之后,两边进出口都被完全封闭的狗巷内,排列着一间间与普通民居无异的小胡同边也正缓慢地行走着一个青色的人影。
穿着花裙子的母狨走在前面提着一盏惨白色的纸灯笼,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往旁边嗅一嗅味道,再冲走在自己后面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几声。
毕竟外头街角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路边停靠的破旧自行车电瓶车,门口放着的水桶扫帚小板凳之类的诸多生活化的日常画面无不都在说明着这里只是个很常见的市井小胡同。
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里其实还是和外面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异常违和恐怖的地方。
见状,半张蒙着软烟罗的脸上落满青色鳞片,眉梢那抹鲜花蛇尾刺青今天也泛着点异样味道的秦艽只是眯起灰色眼睛就这么停顿了一下。
等他将完全无机质的眼珠落在两边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明显都住了‘活人’的民居后,过了会儿,秦艽才将自己长满鳞片的苍白手掌抬起来敲了敲,又冲巷子最外头这间亮着灯的民居里面慢悠悠地询问了一句。
“有人在家吗?”
他的声音很凉很低,要是让人半夜听到了,估计只能让人联想到上门催命的恶鬼。
小屋窗户上原本印出来的影子似乎是一家三口在吃饭,听到他从外面传进去的声音后,三个围坐在餐桌边狼吞虎咽的人影顿时都停了下来,又一起古怪而呆板地坐直了身体。
而抱着手懒洋洋地靠在门外边等着人出来的秦艽看见这一幕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也不吭声,接着他就这么眼看着其中一个‘人’僵硬地站了起来,又几步走到门边小心地打开了一条门缝,朝他露出一只睁得很大很大的眼睛。
“家里正在吃晚饭?能让我进去坐坐吗?我好像迷路了,请问这里该怎么走出去呢?”
“……”
门缝里的那只恐怖的眼睛闻言只是直直地盯着门口的秦艽和母狨也不说话,屋子里坐在灯光下的那两个‘人’依旧在机械性地吃着他们的晚饭,时不时的还能隐约听见吞咽咀嚼和吐骨头的声音。
气氛一时间有点诡异而阴森,门缝里那个一直看着他的主人也将拒绝和排斥几乎写在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
可偏偏秦艽就是一点不看人颜色,厚脸皮赖在人家门口硬是不肯走不说,还弯下腰似笑非笑地就和那门缝里的‘人’套起近乎来了。
“您家中今晚吃的是什么好东西?我怎么闻着有点像狗肉?那狗肉的味道确实是不错啊,无论是白煮还是红烧都是绝佳的好滋味啊……”
嘴里这么随意胡说八道着,也没去看门缝里那只睁得很大很大的眼睛已经开始因为愤怒充血变红了。
今晚摆明了就是来麻烦的秦艽这边低头含笑着开口,另一边却是已经将自己袖中布满青鳞的手掌恐怖而狰狞地抬了起来。
偏偏就在这儿千钧一发的一刻,另一道从夜幕中缓步走进巷子的脚步声也忽然在他的身后传来,而瞬间冷下脸一转过头,就见一个带着白无常面具的青年拿着手机导航特别装模作样地走到自己旁边停下。
下一秒,难得有些愣住了的秦艽就听到面具下声音一本正经的青年冲屋子里的那只充血恐怖的眼睛慢吞吞道,
“我也迷路了,但我不认识他,也不吃狗肉,我可以进去吗。”
秦艽:“……”
‘人’:“……”
作者有话要说:①小女孩的出场在三十八章,小氏后人,有部分引用,这里标注一下。
②大舅的姐姐也是姓师,所以前面淡大夫说的那个其实是姐姐,之前没算好岁数,所以有部分年龄bug,但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③姐姐有两个孩子,除了长鸣还有一个,恩,知道是啥意思了么。
第44章 石
老平房, 旧灯泡, 墙皮都掉的差不多的老房子里里除了几张破桌椅就几乎一贫如洗。
刚刚在门口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被带进来的秦艽和晋衡二人跟随着那个举止奇怪的男主人一起走进屋里的时候, 掉了漆的小矮桌旁, 正一左一右地坐着一对低头也不吭声的母女。
桌子正中央摆着三个油腻腻的搪瓷大盆, 盆里无一例外装着的都是些泛着白色油脂结块的红色肉块和还带着零星肉渣的腿骨。
而见今天忽然有陌生人来了家里,那原本正在吃晚饭的女主人也用手背赶紧抹了抹泛着油光的嘴, 随后她才将睁得大大的眼珠子来回打量了一圈面前站着的秦艽和晋衡, 这才抱着自己怀里那个小女孩直接无视了一看就很不老实的秦艽,又冲不看都知道一定很老实的晋衡亲热又激动地笑了笑。
“你们两个……这是迷路了……呀?”
“恩。”
“之前是从……哪里过来的呀?”
“人巷。”
“哦……那里呀……我知道我知道……哪里离我们这儿其实不远……但现在……时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睡在我们家里, 明天……天亮再走吧?”
笑容怪异夸张的女人开口说人话的时候口齿相当含糊也不熟练, 说着说着还会习惯性地往外吐吐红通通的舌头。
可哪怕她说的这番话再热情周到, 一搭配上眼前这一幕总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怪异感觉。
她从头到尾都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丈夫听到她这话也不敢随便插嘴,见状也只是佝偻着背就沉默地坐到小桌子旁边,又继续开始用半边牙狼吞虎咽地咀嚼那些肉骨头上的残渣。
而似乎从刚刚进门开始就显得格外沉默,被撇在一旁压根没人去搭理的秦艽此刻亲眼看到面前这荒唐怪诞的一幕也只是沉默着扯了扯嘴角也不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自己的眼睛, 接着也不顾屋内压抑恐怖的气氛, 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就用自己的手指戳了一下自己前面好好站着的晋衡的耳朵。
晋衡:“……”
这种幼稚无聊到简直让人怀疑他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的诡异举动, 仔细想想这位祟君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被这神经病从后边好端端就戳了一下耳朵的晋衡当下也是一愣,等他一脸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又和身后似笑非笑的秦艽对视了一眼,心里猜测他可能还记着自己之前在门口故意说不认识他那事的年轻姓师只能在面具后皱了皱眉,接着他也没有着急去理会秦艽,直接才将自己的态度放的尽量礼貌些,又冲面前这举止怪异的一家子主动开口道,
“恩,打扰了,能给我们俩一间暂时休息的屋子就可以了,天一亮我们就马上走。”
“好……好,那你们跟着我……我来吧……要早一点睡,晚上黑……千万别出去乱跑啊……”
把眼睛始终睁着大大的女主人这般说着就站起来主动带他们去了里屋,她走路的姿势和她的丈夫一样习惯性将两只手一起无力地垂在前面,细看之下双腿也有点不自觉地向前弯曲。
跟在她后面的晋衡和秦艽见状都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跟随着女主人的脚步绕过晒着很多腊肉和香肠的小厨房就来到了一个原本从外面反锁着的房间外头。
而勉强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又送走了女主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眼前的小屋子,直到此刻才有功夫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的晋衡刚想转过头问问这每次出现都没肯定好事发生的祟君今晚为什么会来这儿,又打算做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
他就眼看着这整个人像条大蟒蛇一样懒洋洋侧躺着的祟界准君漫不经心就帮他那只丑的要死的母狨在脑袋顶上扎了一个非常可爱的丸子头。
晋衡:“……”
明明之前还因为蛇阴女的警告对这个地位和身份都很神秘,甚至疑似几次三番窥探过自己家的邪祟多有警惕。
可是因为眼前这仿佛傻爸爸给小女儿扎辫子的一幕,晋衡莫名就有了一种很熟悉也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某个和自己关系很近的人的感觉,而这般在心里疑惑地想着,眉头锁紧的晋衡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听到对面那人主动和他来了他一句。
“姓师这次是来抓狗母的?”
“……恩,祟君也是?”
并没有故意隐瞒和他自己今天晚上的来意,而是将自己的态度相对地摆得坦诚了些,晋衡心里到底还记着自己之前欠了他两次人情的事,所以面子上总不会做的太过难看,而听到他这么说,秦艽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恩,算是吧。”
这般说着帮母狨扎好了乱糟糟的头发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刚刚就已经大概猜出他来意大致和自己相同的秦艽回答完晋衡之后,也没有从身下那张被他硬生生躺出了一股奇怪调调的床榻上坐起来一点,接着直接靠在床头就和面前带着无常面具低头思索着什么的青年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话。
“我看姓师心中似乎还有什么疑问?”
“祟君觉得……刚刚外面那三只狗是真的没看出来我们和他们其实不一样吗?”
“狗的脑子无非就只有那么一点,你觉得他们能真的看出来些什么?而且姓师刚刚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吗?一到晚上这些狗其实就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哪怕是睁得再大,他们也看不出来我们到底是人是鬼,不过鼻子倒是还挺灵的,能大概闻出来我和你之间的区别,哦,还有那对四处偷听的耳朵,说不定现在还真有些不怕死的狗东西就蹲在外头偷听别人说话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之前始终压低着嗓音的秦艽还故意提高了一点自己的声音,而果不其然,外头印着模糊影子的窗户边上随后真的有一个佝偻着背的矮小人影吓得吐着舌头又快速地跑开了。
见状将手指落在床沿上敲了敲又盯着窗户外面等了一会儿,一起仔细留意着外面动静的秦艽和晋衡确定外面那只偷听的狗真的跑了才一起收回视线,接着两人才重新开始用正常的音量慢慢说话。
可说着说着这俩本来就没什么太多共同话题的人就开始冷场起来,偏偏距离他们共同要等的那个东西彻底露出端倪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而侧躺在床上无聊到只能盯着窗户边上的月光来解闷打发时间了,过了好一会儿眯起灰色的眼睛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秦艽才忽然对着此刻正坐在他不远处低头不说话的晋衡看了一眼,又心血来潮地开口道,
“姓师。”
“?”
“其实你和我原本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有点像,如果不是我之前确定过你和他应该不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就是他了。”
晋衡:“……”
因为他这意义完全不明的一句话,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忽然停滞了,晋衡本来在喝水差一点就被他的话给呛着。
而皱起眉掩着自己的嘴唇就咳嗽了一下,根本搞不清楚这个人说话做事具体是按照什么规律来的晋大姓师下一秒就听到那头摆明了是要找个人倾诉一下心情的家伙用一种很单调也很缓慢的声音轻轻地开口道,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再把他装在我的心里了。”
“……为什么?”
完全出于下意识反问了他一句的晋衡一边茫然地想着自己要干嘛关心这种事,一边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句。
而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详细解释这个问题,过了会儿纯粹出于无聊找个人说说话的秦艽才慢吞吞地舔了舔自己的舌头下面的东西,又显得神经兮兮地勾起嘴角随口胡说八道道,
“因为我已经把他装到我的胃里去了。”
晋衡:“……”
好端端的苦情单恋故事忽然画风一转就变成吃人向的鬼故事了,脸色难看的晋衡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面前这个神经病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的爱人给活吃了。
可是随后当他看到的憋着笑的秦艽和他养的那只扎着丸子头的母狨一起恶劣地大笑了起来,晋衡也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愣住了,接着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给耍了的晋姓师只能涨红着脸烦躁地看向一边所幸也不理会这个嘴里根本没一句真话的邪祟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真的会相信,恩,刚刚这么离奇的话……我喜欢的人他当然还好好活着……只不过他是个心底直白又善良,也很希望自己能从此过上正常家庭生活的人,所以有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一开始我抱着所谓报恩的想法接近他,也许对他本人并不是很不公平,甚至是一种根本没必要的负担吧……”
“……报恩?”
“恩?你之前不是就已经猜到我是什么了吗?你没听说过没化龙的幼蛟必须要向自己曾经的恩人报恩,否则就会挨天打雷劈这个故事吗?”
倒也没避讳就在晋衡面前随意地说起了自己曾经的来历,自从上次三珠树的事情之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瞒不住的秦艽这般说着就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子,随后他才看了眼白无常面具遮挡下的青年,并纯粹以一副打发时间的口吻回忆着什么并眯起眼睛笑了笑开口道,
“还没长出角的蛟大多都很丑陋,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也和现在长得不太一样……我现在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当初那个曾在雷雨天里拉过我一把的恩人,他那时候还很小,我也压根没长大,我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很大,有很多人从我的面前走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我一眼,只有他停下来在大雨里给了我一把伞,还问了我一句话……”
……
“看着好可怜哦……才这么点大就出来要饭啦……”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孩啊,脏死了,走开点……走开点……”
“哎哟赶紧别看了别看了,脸上和鬼一样都是青的黑的胎记……看了晚上都要做噩梦的……赶紧走赶紧走……”
耳朵边都是些路人惊恐的议论声,独自坐在大雨中的市二小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那些背着书包的小孩子的少年正抱着自己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蜷缩在垃圾桶边上。
因为脸上生来带着丑陋的胎记,所以他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路边,此后更是辗转在各种福利院和寄养家庭中。
可因为性格实在古怪,长相又很不讨喜,所以很快他就被迅速被收养他的家庭再次丢弃,又重新回到这种无家可归,只能露宿在街边的苦难日子里。
“唉,笨蛋,我说你干嘛总是这么倔啊,我不是早劝过你和我一起去祟界了嘛,那里再不怎么样,也比这人间好多了啊,你就别整天想着什么读书上学找你爸妈了,他们当初让你等在那里,都是骗你的,他们根本就不回来找你,就是想扔掉你,你就和我放开手去做祟呗,等我以后做了那万人之上的祟主,我就给你封个祟君当当,到时候让所有人都给咱哥俩跪下来再也不敢欺负咱们好不好……”
时不时会带着点好吃好玩的东西,从墙那一头溜出来看看他的那个姓张的家伙每次看见他都这么苦口婆心地使劲劝他。
可是直到现在,名叫秦艽的少年却还是固执而孤独地留在这其实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善待他,接纳过他的人间,继续等待着他注定一辈子都等不到的东西。
虽然有时候其实连他自己都未必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继续等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直到许多年后,当他再次回忆起那个坐在市二小门口一上午的下雨天时,他却还是能依稀想起那个将小兔子雨伞撑到他头顶的白头发小孩像个小蘑菇似的蹲在在垃圾桶边上紧张又疑惑地看向他的画面,和自己心头那仿佛从一个漫长绝望的冬天终于等到春天到来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啊?你的家在哪儿啊?”
——“要不,你就和我先回家吧?”
第45章 石
“三更半夜梆子响, 来给我亲娘烧头香——”
“烧完头香保太平, 人肉人皮炖人骨汤——”
临近凌晨漆黑一片的夜里,白惨惨的石棉瓦屋顶下, 屋主一家的那个‘小女儿’正四肢着地跪在布满血水骨头和碎皮料的灶台底下, 来来回回重复着几句语调奇怪的童谣。
厨房对面的那个小房间里头已经很久没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传来了, 就在半小时前,里头的灯光也彻底暗了下来, 此刻传到他们耳朵里的, 就只有两个成年人已经彻底进入睡眠时的呼吸声。
门板虚掩着门的小厨房内,她所谓的‘父亲’和‘母亲’正像个两个忠心的奴仆似的弓着背一个磨刀, 一个烧水, 看那着急忙活的动作就显得非常忙碌。
待那刀板上的菜刀被磨得雪白发光简直都能刺伤人眼了, 锅里的开水也被烧得热气直冒就快扑到天花板上去了。
这看样子准备大半夜开伙做饭的一家三口才大口喘着粗气一起停了下来,接着神情阴森的‘小姑娘’才使着双手双脚地爬到窗户边上用自己的脑袋顶开生锈的窗框,又冲着外头小巷子里看样子应该已经睡着了的各家各户用狗话粗着嗓子吆喝了起来。
“汪呜——汪呜——”
人类完全听不懂的凄厉狗叫声在狭窄小巷子里像是某种特殊讯号一样迅速传了开来。
起初似乎没有任何人回应她,过了一会儿, 慢慢亮起灯火的小平房里才有一个个看着像青壮年, 但统统四肢着地跪在地上的‘人’探出头来, 并陆陆续续叼着狗食盆朝这家人门口地像饿了好几天似的贪婪地围了过来。
而大概数了数人头确定这狗巷的狗子狗孙们都来得差不多了,随后这群半夜三更凑到一块来的公狗们才用只有他们自己之间能听懂的狗话小声地谈起正事来。
“哟,这是谁家又用棍子和绳子出去打到活人了?这是胖是瘦,是公是母,下没下锅啊……”
“诶,我看不像, 现在的人哪还有这么笨的,估计是用毒药在那里毒到的小娃娃吧,那可得好好煮一煮,肉老就肉老点吧,就怕吃了对身体不好啊……”
“好好好啊,说起来我都有一段时间没吃上那人肉火锅了,这人肉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冬天和春天吃一吃尤其对身体很好啊,吃了夜里都睡不着啊……”
嘴里的口水说着说着都快流下来了,狗巷内这些仗着外头的人不敢进来,所以作威作福了多年的狗子狗孙们披着张人皮却各个笑得狰狞恐怖,一副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里头的活人大卸八块的样子更是看的人背后发毛。
闻言,他们口中的那位负责把大家集合到一起的‘玉女娘娘’也只是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接着这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先是小心地嘘了一声,又指了指最旁边的那间晋衡和秦艽住着的屋子压低声音道,
“错哩错哩,你们都猜错哩,其实刚刚来到的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还有一个身边还带着只怪模怪样的大马猴……这三个东西加起来扒皮去骨足足都有两三百斤肉呢,我准备待会儿先把他们送到我妈那里拜祭,等拿回来之后再让黄狗两口子的给哥哥们做两条前后腿打打牙祭,两个人头外加一颗猴脑就放在菜缸子里慢慢卤着,还有些前天打到的小孩肉你们先凑活凑活烫火锅吃吃,哥哥们看我这样弄怎么样……”
玉女娘娘的话听上去还是挺周到的,所以一说出来便立刻引得了这群依附于她和她母亲的公狗们一致赞同,还纷纷称赞她心灵手巧,是个聪慧机灵的活仙女。
更有些胆大些的公狗直接下流地跪在地上便拿舌头和手去摸舔那玉女娘娘的后脖子和手脚,把这狗母之女弄得脸红心跳,差点没忍住就和一众公狗就在破旧的墙根底下苟合了起来。
可正巧这时,那在小厨房里蹲着磨了好半天菜刀的黄狗两口子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所以当下便有十七八个年轻力壮的狗汉狗娃连忙回家取了现成的麻绳棍子和毒药,又预备着一起从门口和窗户里分别爬进去将那小房间里头无知无觉还睡着的两个活人给逮住打死,扔进锅里好好煮一顿夜宵。
这些心思歹毒的野狗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此刻正一声不吭地一块坐在屋子里头,等他们动手都足足等了大半个晚上的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事实上就在刚刚外头小厨房那边断断续续的磨菜刀声响起的时候,之前无聊到拉着母狨还有晋衡和自己打了大半天牌的秦艽就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姓师,一个邪祟和一只狨这样的牌友组合本身就有点猎奇。
但是也许是之前的谈话氛围还算不错,所以这两个没一点紧张感的家伙居然真的就像模像样地坐在这儿就斗起了地主,还顺便小声地唠起了嗑。
“所以那个被石家老祖宗亲手打死了的金童现在在你手上?”
“恩。”
“不如把他和外面那个玉女一样一起交给我吧,反正你现在也只是想把金童偷走的人皮给原来那个孩子换回去,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很可靠的换皮医生,但是你要把你手上那具金童的尸体给我,也算是还掉我之前的一件人情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这个狗母娘娘其实是我那位老板张秉忠的干妈吗?”
“……不知道。”
乍一听到这个信息量似乎很大的事情,晋衡也有点愣住了,而看他这幅确实很意外的样子,单手撑着头的秦艽也在丢出手里的一张牌后懒洋洋地笑了笑道,
“那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张秉忠当年还没当上祟主的时候认了道行高深的狗母娘娘做自己的干妈,狗母帮助他上位后也从自己的这个干儿子这里拿了不少好处,可我和这位祟主的关系本身其实不是那么对付,看他那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早晚要忍不住对我下手……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考虑,我只能先拿这位狗母娘娘和她的这双儿女开刀,再想办法拿她那位干儿子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