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人们鄙视宾云赌场上一掷千金的狂徒,认为他们不自律、易鼓动,是蒙受祖荫的老鼠屎;却对她的时代高唱赞歌,深感爱慕。
受外界的风言风语感染,谈及赵董事长,公司艺人私下也称“魔王”,不过性质全然变了味。
妖精只会偷走人的心,魔鬼能让人献上灵魂。
不过大众“情书”基本到不了赵伏波手上,一向是赵访风代为处置。赵访风别的都规矩,待此事十分有心机,一定要一张张拆开看,美名其曰打压邪风。
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魏璠知道了,抽了空与赵伏波说,她本事首屈一指的大明星,影后级人物,对隐私看得淡了,影迷的信也基本由专业人士代拆。只是她着实不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对赵访风不亲近,只觉得此人伸手太长,不好控制。
赵伏波一脸随她去吧。
魏璠不赞同,试图鼓动她的虚荣心:“公司有很多人爱你…”
赵伏波似笑非笑:“爱我华衣。”
赵·小可怜·访风还不知道魏后娘娘告了她一状,依然尽心尽责排查求爱信,果不其然揪出个知法犯法的,言辞露骨,这人也有自知之明,明白意淫得过分,送信人处一片空白,不敢加落款。
严宏谦只瞄了一眼,就端端正正地站好。
…八成凉了。
赵访风双手挤压,捏皱了这张喷上粉红香水的信纸,燃烧着迷妹的熊熊战意。
“这个人,查出来,他三年内没有通告了。”
前半句还十分霸道总裁,后半部画蛇添足,加上特别孩子气的凶巴巴强调,“没有!”
严宏谦:“好的。”
等到全部拆了一遍,桌面鸡零狗碎的香水气糟心地挨挤着,一如上面的内容,赵访风靠坐在老板椅上,手指着信件痛斥:“庸脂俗粉!”
严宏谦想,这堆“庸脂俗粉”身价堆在一起,也有好几个亿了。
赵访风还没消气,她私下做不到喜怒不形色,索性不摆样子,气呼呼瞪着一排多肉。严宏谦替她收拾桌面狼藉,大概清楚她在烦什么,她是推己及人——算起来小赵总二十三四,是被七大姑八大姨念叨的时候了。
催婚大法。
吊在后颈上这一把刀,但凡在世上,都要贴皮滚一下。十七八岁至而立之年,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就是最鲜嫩的花枝,赵家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功成身退,找不着人,小的这个虽然资质稍差,但“嫁妆”够丰,也是榜上人选。
早年众人不是没有联姻掌握股权的想法,结果在十五岁的赵伏波身上吃了大亏,不敢惦记,如今她去“养老”,赵家不至于一个两个都那么变态,小赵总情感上还是一片空白,哄哄骗骗就能到手,因此赵访风发现她出席的场合,花蝴蝶特别多。
还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好烦啊。
赵访风只是烦,至于会涉及什么利益得失,不在她考虑当中,早在她改姓时,赵伏波就做足了启蒙。
“等你长大了,我会给你股份,但同时会下一道保险,你的股权永久性不分割。也就是说,就算你爱的人要死要活,他也不可能从你手上分出怀钧集团零点零一的股份。”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赵家二人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无论是逼宫还是禅让,总之赵伏波“退位”了。但主动移交执行总裁职位,不是放权,真正的权力永远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她随时可以召开会议将执行部门一撸到底。
她仍是集团大股东,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怀钧的实际控制人。
这件事赵伏波是与性教育放在一块说的。
她对妹妹的眼光不做评判,对未来伴侣也无要求,遇到可心人,做好防护措施,尽情过,但——
“钱随便你给,股不行。”
星光大道不缺年少才俊,财阀豪门不少翩翩公子,他们英俊,浪漫,梦幻,应有尽有,是千金小姐的良人,是辛德瑞拉的归宿,或许在赵访风曾经龟缩水沟的人生里,这类王子就是她的目标,她心心念念的“盖世英雄”。
赵伏波交给她的不是裙带关系,是独属手心的权柄,那一日,姐姐弯腰在她肩上拍了拍,气息吹动她的鬓发。
“防你色令智昏。”
赵伏波将她带向大海。
赵访风不惧三姑六婆,也不管应酬上闪烁其词的牵桥搭线,可恨的是家里人指手画脚,母亲白筠秉承结婚生孩子的那一套,吵不过她就哭,哭得人头大。赵访风觉得她妈有点被害妄想症,赵伏波待她一直温和有礼,但白筠见了她就跟耗子见了猫,从头到脚都贴满恐惧。
她母亲是精神上的弱者,活得卑微敏感,甚至不敢朝深渊望上一眼。
赵访风害怕姐姐会厌烦,但赵伏波没有表露过一点不耐,反而主动避开了她母亲。
在之后她产生了鸠占鹊巢的罪恶感,因为虽然荒诞,她还是怀疑是这个间接导致了赵伏波离开了赵家主宅,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
白筠对“赵”敬而远之,不求女儿平步青云,全心全意指望她讨到一点点股份就心满意足,剩下的人生做太太享清福,热衷安排她相亲,给她谋划二十五结婚三十前生小孩。
赵访风疯了。
谈恋爱那是老年人干的事!
爱情是夕阳前的放纵,她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要学的东西那样多,等待开辟的疆土那样大,追逐姐姐的征途那样长。
她不想回到飘着油脂馊味的水沟里去。
赵访风试着去探姐姐的口风,她出面说几句,恐怕比自己与母亲争吵一万句都管用。她心知不该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姐姐,但又拿不出根治办法,她抗衡不了“女大当嫁”的无形枷锁。
“她想为你好,就是脑子不转。”
赵伏波直接叫管家拿来账单:“去把这个给你妈看,是你账上的工资供她花销,不是她未来女婿养,一件一件说明白了,让她数哪边豆子多,这总数得出来。”
赵访风悟了。
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道理。
赵访风正视了自己,作为一个CEO,上头又有董事长罩着,有权有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于是挺挺胸脯,对无证月老们说了一句:“赵董都没过问,你们咸吃萝卜淡操个什么心?”
也开始跟白筠睁眼说瞎话:“妈,姐姐把我当第一继承人,如果我辞职,只好跟你改姓白了,到时候,你再买包包,我就养不起你了。”
白筠气苦:“现如今是赵家无人,哪日赵大小姐结婚生子,家大业大,非得跟你闹起来,你能比得上她亲生儿子吗?你有她的手段吗?”
赵访风皱眉:“无人?她是人,我也是人。”
觉醒吧,你女儿是霸道总裁的人设!
你把一生押给我,我对你一生负责。
这是赵伏波予她的承诺。
不是血缘问题,是信义问题。
不可否认,无论远观还是近处,赵伏波满足她年少的一腔幻想,而她的盖世英雄大概是迷了路,即便是在赶来的途中,千言万语也归结为一句——
谢谢,别来了。

海外场结束时,已近年关。
新年过得平平安安,朱定锦陪姜逐回了老家,这是俩人第二次回去,住的时间长了些,回来的时候褚沙白已经在大发牢骚,再一次下定决心明年后年大后年死也不回楠平。
年后,麦芒的官司打得如火如荼。
原纪表示愿意掏出6位数的价码平息纷争,科小丰一口拒绝。
采纳了朱定锦的建议,和律师商议通过“肢解歌曲”的方式细细排查重合度,而原纪内外交困,面对严宏谦暗中指派的强大的律师团无力抵抗。
四月初好消息已经下来,麦芒的官司打了胜仗,终审判决《创口》抄袭,专辑所有人杨姓艺人与出品公司原纪必须向怀钧集团旗下麦芒支付赔款1987.7万元。
宣布后,科小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小声哔哔:“这么多钱的吗?”
副队韩矢超小声哔哔:“你管那么多,问问要不要交税。”
科小丰就满面珠光宝气去问了,走出法庭,才仿佛突然被反射弧打了一懵棍:“我赢了!啊!”
韩矢面无表情看她驴式尖叫,和孔春秋对视一眼,溜了溜了。
汪文骏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人却没有出现在庭审上,《乱花宥人》所有者杨姓艺人灰头土脸地出来,左右望了望,丧家犬一般朝外走,走了一段又停下,似乎在等人。但直到他走远了,汪文骏才从洗手间低着头出来,准备走应急通道提车,意外撞见大理石柱子旁一个人影。
头发随意系在脑后,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精干的小臂,腕上挂了一块机械表,她单手插袋,仪态悠然。
汪文骏不敢太得罪她,稍微见了礼:“赵董。”
“知道为什么会输么?”
赵伏波笑了。
“因为我姓赵,以及,你是抄的。”
作者有话要说:致敬阿Q
起初,老赵姓氏就是有感于那一句“你也配姓赵”


第70章 乐土
零五年,原纪躺平成叭儿狗,汪文骏五月下放基层,说好听点是“再栽培”,实际就是流放。高层明白他有本事,从原童朗一案中脱罪,但算是彻底把怀钧得罪了,时运不济“缩”为上策,赶紧打发他重新识人脸色,与实习生一同干苦活累活。
怀钧也经历了一次不小的人事调动,与原纪“暗通曲款”的人以及汉六的亲信全部遭到清洗,严宏谦按照名单一个个来,上诉的上诉,索赔的索赔,炒鱿鱼的炒鱿鱼…其中,董事长特别关照了何多闻:“这个人我记得,打电话给我,劝我给姜逐介绍女朋友?”
严宏谦火上浇油道:“是的,还准备拍…开房照。”
“做了多少年了?”
严宏谦:“十三年。”
“好好查,别让他自首减刑,送他进去几年吧。”
严宏谦秋后算账是不留手的,实打实的无良败类,不过大老板这次没有乘胜追击、急速扩张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琢磨半天,给多肉浇隔夜茶的时候懂了——下一届是守成之君,步子不宜太大,还是以扎实为主。
宣义近年又向外扩充两环,如今的四环与中心市区拉不开大差距,新房节节耸立,朱定锦所居的小区显出落了时代的老气。
房子越老越熏出满屋的人气,门后有了墙皮碎屑,阳台新换了防水层,过节前后,朱定锦用剩的材料裁了巴掌大的红纸,用胶铺在推拉门上,这扇玻璃向阳,透光厉害,冷不防就撞脑门,褚沙白来他们家一次撞一次。
随着宣义某中学的新校区在附近落成,这片划为学区房,小区新建了幼儿园,紧邻阳台那一侧,天天有居民晾晒的杯子随风而下,不是挂在滑滑梯上就是被铁栏顶个突儿。风大的几日,晾衣夹子崩掉,朱定锦不得已下去捡,周日幼儿园不开课,她张望了两下,双手一撑,翻过一人半高的铁栏,跑进塑胶场地,扛起被子往回跑。
…然后被一个路过的小青年保安抓个正着,教育了三分钟。
朱定锦一边“是是是”,一边习惯性掏裤兜“贿赂”,没摸出烟,摸出几颗维生素糖,这是姜逐的零食,她只能又塞回去听训。
不远处侯二“噗嗤”一声,头立马磕在花园假山上,假借面壁遮掩表情。
朱定锦抬头望了他一眼,来了一手有难同当,郑重其事叫住保安:“哎哥们,这个人,刚才把烟头弹到喷泉池里去了。”
遵纪守法连烟都没拿出来的侯二:“…”
花猫儿不好伺候,皮起来要命,侯二乖觉地认栽,主动递烟,罚了六十块钱,完了下意识去接她手上的被子,朱定锦退后两步,略带一丝警示:“我跟你很熟吗?”
侯二狗头一凛,意识到这是哪儿,老老实实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目送她抱着被子往回走,半晌,他忽然回头,盯向某处。
七月,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报道,乐坛一派祥和。
这在信息流爆炸的今日着实罕见,老牌娱报名下都养着几个追踪员,与狗仔四处抓瞎不同,这类“记者”有具体准确的情报来源,带着目的追查拍摄,以最快速度送达上线,确保一定真实性,且都是分量足的大料,是圈内的“十月惊奇”。
自从年关那会儿的猛料出来后,已经几月无惊奇了。
月过中旬的某天,《失聪月刊》的追踪员抬手瞧了瞧写在烟盒上的地址,走进一家茶座,这个地儿凹在巷子里,平常没人来,雅座帘子都用得旧了。
追踪员撩帘子入座,看清了昏暗灯光下的青年人,虽联系时不肯真名相告,但他对涉及“麦芒案”的杨姓艺人有所关注,只不过无意拆穿,扫了一眼烟盒,叫道:“小杨是吧。”
青年人戴着一次性口罩,点头。
“说吧。”
服务员过来上茶,小杨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几月前汪文骏下放,《乱花宥人》全面召回,被告艺人无限期雪藏。分明是汪文骏告诉他这行当稳赚不赔,但如今的赔偿金额有大半都落在他头上,而他根本没有收入。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躲到舅舅家,九月外甥女升中学,在附近找中介看房,意外见到了姜逐——伪装没多大用,一等的形体气质,太鹤立鸡群了。
他以为眼花,隔日又去蹲,竟又撞见姜逐从车中下来,打开后备箱,抱着一盆花上楼。而接下来更是证实了他竟在家藏了一个女人。
几乎是瞬间他想到了让艺人谈虎色变的存在,圈内影响力最广的莫属《失聪》,为了“如若登报,报酬丰厚”这八字,他偷偷搞到了追踪员的联系方式。
追踪员没有碰面前的茶碗,轻轻旋开圆珠笔外貌的录音笔,摆放在桌上,随后假意找便签纸:“不要怕,我们的新闻来源都是匿名的,在合约内绝对保证你的个人资料不外泄。”
“姜逐有女朋友,同居!” 对面的人明显比他更心急,甚至不等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就已经将事抖了出来。
追踪员正在翻包的动作一顿:“我知道大料的报酬很吸引人,但你也不能天马行空的瞎扯,这是不可能的事,姜逐出了名的佛性十足,就别打趣我了。”
空气短暂凝固,他拎起摄像大件,敷衍作别,“就这个?我还有事要忙。”
“是真的!”小杨掏出包里普通的便携相机,按亮屏幕,调到最近的几张,“你看,你看这个,还有这个!”
“我说了,不可能。”追踪员居高临下,快速瞟了一眼,“身形倒是挺像,但车牌子对不上…行啦,我走了。”
“那这张!有侧脸,我知道这个像素不好,但你们去拍,一定能抓到高清照。”
追踪员这次连眼风都没扫过去:“还是那句话,你认错了,你说你又没跟人家有交际,光凭看过图片影视的就认人,能准吗?本来如果物有所值倒是可以请你,但你耽误了我时间,这茶就AA吧——服务员!”
小杨呆滞地握着相机,手指轻微颤抖,深吸几口气,放狠话道:“这种料子总有人收,你别后悔。”
服务员快步赶来,挂上职业性微笑等候吩咐,追踪员望向天花板,舔了舔嘴唇,拧紧了录音笔,挥手让她先忙别的,回头对说:“你这小孩怎么不懂事呢。”
“什…”
“你好歹也在圈子里混过,没觉得不对吗?”
小杨一呆:“不对?”
“姜逐,没有背景,没念过书,山里头出来的孩子。这种俊俏人脉又干净的小人物在我们这里,叫‘矿人’。他自个洁身自好没有用的,我们可以制造舆论,给他挖煤,让他一夕间红到发紫,带来暴利,然后就可以埋了。你可以去翻旧新闻,怀钧早年出过不少矿人,有一部分是公司卖给我们的双赢,怀钧是蚂蟥,我们就是一群野狗,玩残过不少清白苗子。”
“那…”
追踪员翻开肩包,将录音笔与便签一股脑塞进去,骂自己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伸手拿过小杨手上的相机,迅速翻过几张偷拍照片,全部按了删除,直到最后一张虚影,画面上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背肌撑起T恤,似乎正向镜头看来。
“哎——你。”小杨反应慢了好几拍,正要去夺,却迎面对上一张糊了的照:“这个人认识么?”
杨姓艺人茫然摇头。
“也是,搁前几年,你可能死都忘不了他。”
追踪员再度按下删除,声音幽幽的:“我们的人被他发现过,一周后才被找到。这个人光靠坐感就能分辨汽车中是否安装炸/药,是怀钧一把手的私人保镖,不管赵家迭代到谁,他只服务一个人,懂了吗。”
他关掉电源,取出卡扔回去,耷拉下眼皮子:“你以为我们这行的,会不知道姜逐有几套房子?他几年都住在同一个地方,不是郊区,人流量大,你遍观整个圈子,谁有他这个底气。总之,那位没玩腻之前,谁都不敢动他,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也要先落下来,瞧他如日中天的势头,十成十没吹,你去人羽翼下掏人,不要命吗?”
小杨仰着脖子,残留茫然。
“我给你一句实话——我不敢说。姜逐的独家是很诱人,但也得有命去爆,你这个消息根本走不到总部,我也不敢给你担保。这一次我不是救你,是因为我跟你见了面,今后你自己还想去爆,随便。不过奉劝你先买份人身保险,用得上。”
追踪员扛起机器,灌了口茶,把几张票子压在碗底,招手叫来服务员,头也不回走了。
四环的这片土地,在众多镜头心照不宣的视而不见之下,失去了原本的存在感。
姜逐不是不知道小区隐蔽性差,但担心的事一直没有出现,加之工作忙碌依恋旧物,也没动过搬家的念头,闲来无事倒是问了朱定锦一句:“我们小区治安挺好,物业费多少一月?”
所谓人甜,见啥都甜。
朱定锦抬头望了一眼挂历:“我们按年交的。”
“贵么?”
“不贵。”
也就一百四十万,再加点油钱烟钱。
数月没有大料,娱报也就抠了边边角角的新闻,用不长的篇幅报道了金字塔音乐人陆沉珂的病情,本来拆解开来都是不致命的小病,奈何并发症恼人,加上年事已高,暴瘦下来人几乎不能看了。
褚沙白心力交瘁,快成了半个医学徒,碰面时也不太讲话。有次约饭叫上了麦芒,几个逗哏成习惯的女人说说笑笑半宿,褚沙白硬是没捧上一哏,接的话都无滋无味。
估计也察觉到冷场,他起身出去透风,跟月亮瞪了半天,朱定锦披着围巾出来了。
“楮哥,我记得你以前很会说风凉话的。”
“哦?是吗。”楮沙白恍惚地笑,“我不记得了。”
朱定锦没说其他,吹了会风回去,与喝了酒的科小丰一顿唠,旁侧敲击听到了些消息——不光是陆沉珂缠绵病榻,还因为工作不顺利。
听管彬杰私下说,今年老头子还撑着病体跑去看他们演出,返场期间,音符落下的那一刻,陆沉珂沉默,怔忪,继而叹惋:“沙白哪里都好…就是…”
干冰烟雾机开始狂喷白汽,他的话淹没其中,成了一缕香灰。
陆老爷子更青睐褚沙白,毫无疑问,却无法否认姜逐的天赋,这从他六年前对姜逐的评语就可以看出来:对音乐的感悟能力太强,只要坚持,在这个领域必然占据一席之地。
褚沙白没有超前的音乐意识,他很努力,但是缺少了一点“上道”的悟性与灵气,这几年二人都在上升期,基本功扎实,差距便不太明显,可越往上走,这种“老天爷赏饭”的感觉便越来越清晰。
陆沉珂不想断言却也只能承认:“沙白差了一点味道,那种灵魂的气息,限制了他的高度。”
这话没人在褚沙白面前讲过,这人平日没脸没皮的,可在训练班时没少与姜逐争第一,八成是个处女座,做就做最好,不然也不会因为《红泥》电影宣传曲的落败大老远跑去求一个结果。
对于这种人而言,天赋就不该有天花板,不然他能把牛角尖给钻秃了。
夏季活动繁盛,又紧邻音乐盛典,各路艺人都在试图突破成绩,但都争取避开了佛团打榜的时间段,撞上这等毫无人性的存在,极大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褚沙白忙不过来,千挑万选了一个护理,不放心抽查几次,见人除了上厕所打饭,二十四小时不离病房,这才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
私立医院里,陆沉珂半下午醒来,嘴里发酸发干,眼睛没有聚焦,只望见窗台边有模糊的身影,便大叫着要水。耳边水流撞击玻璃杯的声音清越玲珑,眼前逐渐清晰,意识到不是护工,顿时脑壳皮肤收缩了一下。
赵伏波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给您。”
陆沉珂是少数在精神层面将赵伏波看作“同龄”的人,尽管岁数差了三代,但相处起来并没有东风压倒西风的既视感,他脾气来得随机,她应对得也随性。
“来看看您。”赵伏波将翻动大半的病历放回床头柜,“是我关照不周。”
窗子留了缝,病历被风哗啦啦吹得起落,陆沉珂只瞥去一眼就收回来,她既然来,定然是对他病情有过客观的了解,明人不说暗话,他候着这一天也有很久了。
“我想治病。”陆沉珂紧紧盯着赵伏波,“出去治病。”
点滴瓶下,老头的神情含了一丝恳求:“我不想…不想在那个孩子面前…”
话未尽,赵伏波已道:“我会安排。”
陆沉珂仰头,吊瓶用绿网挂着,无端让人想起这时节熟的胖瓜,他不说话,赵伏波也好耐性地等着,天色渐渐晚了,他在晚霞的红光中开口:“另一个…”
赵伏波有些意外:“姜逐?”
陆沉珂咳嗽几声,喉咙卡了痰,话也变得含糊而嘶哑:“我六年前说过他,故事感不够,太纯粹,太敞亮,不易活!但他是个好苗子,一辈子碰不到一个的好苗…这些年,他多了很多人世颜色,我听得出来,我私心说一句,够了,他不是沙白,再来一笔,就成劫数了。”
冥冥之中,陆沉珂存积的肺腑之言,与二十七年途经姜家村的云游人的谶言不谋而合:救他的,也是劫。
一念佛,一念魔。
“他…他应该还有最后一处乐土,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船桨。”老人轻轻说。
“赵董,请求您,别去动他最后的依靠,好吗?”
赵伏波沉默良久。
“我尽力。”


第71章 八年
八月底,陆沉珂病情沉重,转移海外接受治疗。
这老头挣扎着上飞机,也只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送给这个没有师徒名分的学生最后一份关怀。
告别时,我们依然活着。
虽然陆沉珂未言明,但褚沙白脑子转得快,心思重,谎话糊不住他,对于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草木春秋,生老病死,平常人难过归难过,日子还是照常,褚沙白却难以跨过这道坎,若他是判官,拼了一身剐,也定将生死簿撕个粉碎。
他的新陈代谢太慢了,这些痛苦滞留在他的神经元里,日积月累,从丁一双开始,一个个,枯萎,坠落,也不腐烂,就横陈在他心底,越垒越高。
他怕鬼怪,怕的也许是不可逆转的逝去。
陆沉珂走后,褚沙白消沉了一段时日,仍然笑,与人嬉笑打骂,但经常无缘无故地沉默,上一秒还在言笑晏晏,下一秒笑容就短暂凝在嘴角。
管彬杰担忧他有抑郁倾向,让医生给他配了点药,吃着药人倒是好了些,很快佛团的首次巡球演提上筹备日程,宣传的风声早早放了出去。
鉴于怀钧艺人多年蝉联盛典大奖,傲峰影业与怀钧集团强强联盟,各类项目秉承“优先考虑,互惠互利”的原则,打造视听精品。
第一单合作就是聘请佛团为影后魏璠的新片《318°C》作宣传曲和两支背景乐,首映一月后再推出原声大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