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双连滚带爬,浑身湿透,嗓子都给他叫破了,楮沙白上去一个巴掌打得他回魂,姜逐把断后的阿黄拉上来,清点人数。
八人,一个没少。
这数字吉利,是个有福气的数。
然而短暂的欢欣后,所有人都沉默地坐在微颤的土地上,四周弥漫呛人土腥与腐败气味,天灾仍在冷酷无情地持续。
朱定锦踩了踩脚下的土,土层照样松动,承重也有限,如果暴雨不停,后果难说。
她把肩上的轻便小包扔到人面前,蹲下打开,里面是三袋小饼干和两瓶水,这是孟佳荔的零嘴包,朱定锦与惊魂不定的孟佳荔对视一眼,孟佳荔面孔青灰如水鬼,贴在郭会徽身旁,小幅度点了点头。
朱定锦叫来阿黄:“算一下,省吃俭用,能过几天?”
阿黄瑟瑟伸手整理食物,朱定锦湿淋淋地蹲在一旁给他让位置,饼干不好零碎拆分,下雨天容易泡发,算好每人的最低需求后,阿黄拿一袋,楮沙白揣一袋,剩下一袋姜逐递给朱定锦,朱定锦扔给孟佳荔:“你带着吧。”
两瓶水则由姜逐与郑隗分别携带,楮沙白薅了一把满是水的头发:“分一下组吧,小丁,老郑跟我,老郭阿黄你们记得跟紧小姜。”
“如果我们这队走散,阿黄你跟着老郭佳荔。”姜逐绞着朱定锦头发里的水,低声说,“楮哥,这一带山体陡面朝北,西边都比较低洼,别靠近,往西南的高地爬,五里开外有个地势比较高的村子,看那里遭没遭殃。”
“你们呢?”
朱定锦仰头,笑起来:“我们听天由命啦。”
二十分钟过去,暴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四处是一副水漫金山的景象,沿沟谷平面不到半尺,两组人简单告别,分别上路。
不论哪条路都泥泞难走,一脚踩下去,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前面的人走过的路,塌得不能下脚。
姜逐这组艰难在狂风暴雨中走了十几分钟,半山公路垮塌出一条八十厘米的裂缝,隐隐又回荡起沉闷的回声。
不多时,一条泥水带把公路拦腰冲脱,疯马一般往山下泄去。
那一端传来阿黄的大吼与孟佳荔的嘶叫,不过听喊声稳定持续,中气十足,想来应该是在安全地带。
路面松动,朱定锦一脚踩空,半条腿陷进去,姜逐几乎是立刻拉她起来,手被攥得死紧。
朱定锦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自己与他相握的手,是个堪比死结的十指相扣,被雨水浸过,涩得拉不开。
她望向四野,四野也倒映在她脑海中,万丈青空之下,风雨倾盆,在这条曲折山路上,山体如融化的雪糕四面滑塌,车如米粒人如虫。
出乎寻常的镇定、清醒、机警、决断,都被水洗脱。
漫漫无际的青灰色中,她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时间。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只管闷头朝前走。
命硬的人,一脚一个钉,风吹不走,雨打不衰,一路有惊无险,在雨下足三个小时后,终于急需喘一口气似的减缓势头。
沙培放眼望去满目苍夷,辨不清东南西北。
姜逐顺着高坡找到一块空旷平缓地带,沟口上游是一间一人高的砖屋,侧面漆了“防火”二字,塌了一半。
他伸手开始捡拾砖块,抱来未被冲走的草木遮盖在上面,来回折腾小半个钟头。
朱定锦背过身,水流顺着下巴一刻不停滴落,从裤袋里拿出塑胶皮手表,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翻过面,拆开表芯,取出里面米粒大的进口定位警报器。
放牙齿里咬碎,吐掉。
砖屋被残破不全地拼起来,顶上还是淅淅沥沥漏水,姜逐把她带到最严实的屋顶下面坐下,上下拧掉衣服里的水,从后面抱住她。
背部贴上热源,朱定锦极其轻微地挣了一下。
不管表皮如何冰凉,靠近心脏的那一片皮肤始终温度不减。
源头中央,不断跃动。
姜逐在她耳边轻声问:“怕不怕?”
“我十几岁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你没见过。”
姜逐将额头抵在她肩上,朱定锦继续说:“我修过车,做过工,打过架,也摸过牌。”
“不念书?”
朱定锦神情有一闪而过的空白。
“日子不好过,念不下去了。”
姜逐的手臂有力地收紧,衣衫进水后又被体温烘热,皮肤麻痒,勒得她有些不舒服,但眼皮犯困得直打架,她顾不上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了。
心跳熨帖,暮色沉静温柔。
她伸手搂住姜逐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窝里,睡了过去。
第31章 炒股
“目前河陕沙培特大泥石流遭灾难已确定遇难人数12人,失踪67人,救援还在进行中。”
勇赴前线的记者传回的消息越发触目惊心,电视、报纸、媒体铺天盖地都点上了白蜡烛。
魏家彻底吵开了锅。
魏隆东简直头疼,拿报纸敲脑袋:“宝贝儿,老爸不是不支持志愿者,你去马尔代夫沙滩上捡个易拉罐什么的,爸爸双脚同意,你去抢险救灾…我和你妈妈是真不同意。”
“我保证不舍己为人。”魏璠往背包里揣备用衣服,“找到伏波,立刻回程。”
“你为什么总放不下那个孩子。”魏隆东按住她的手,“宝贝儿,她身边扎堆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人,你不是不知道,真把事翻出来,她的案底比天高。”
“可是我本可以救她的!”魏璠压抑着声线,“我们曾经有机会救她的…”
“璠璠,你不能把错强加到自己身上,你只是无意中做了一次知情人。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境遇,难道知情而不作为就是罪么?”
魏璠扭头瞪视他。
“这就是为什么到最后,赵伏波走上的是一条没有火把的夜路。”
她话里掺着哀哀的愤怒。
“她是被所有沉默的知情人推下去的。”
宣义热了近一个月的天阴下来,晚风丝丝的凉。
晚上七点,魏家仍旧没有传来消息,想来魏璠是被拖住了。赵访风没胃口,握着平安符守在座机旁边,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拿起电话。
那头侯二的声音仍然不清楚,水流声很多:“赵董的警报接收器响了,证实那一端的定位器已经遭受外部损坏。”
天地一片寂静。
赵访风觉得自己急需做个心脏支架。
为了防止具体位置泄露,赵伏波身上从来不带移动定位功能的仪器,侯二只会在范围内进行跟踪保护,时刻保持距离,唯一的警报定位器响起的时候就是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刻,所以又被称为“收尸警报”。
还好侯二立马给她补了个救心丸:“我已经将地点报给在场工作组,搜救人员传回消息,人是安全的,道路阻断,可能要花费一些功夫清理障碍。”
一□□气悠悠回到肺里,赵访风握紧话筒:“通讯怎么样?能让我和姐姐通话吗?”
呲呲一阵杂音后,侯二说道:“这个看情况,赵董身上可能有轻伤,不知道这鬼地方还有没有雨,拖久了不是事。汉六呢?让他过来接人。”
挂了电话,侯二这边蹲在土门槛上,一身顺手捎来“防汛抗洪”的橙绿条交叉的制服,把地图折了两折塞进裤袋里,从兜里摸出包泡烂的烟。
沙培县交通、通信、供水大面积中断,电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没多少人家装了电,能往外报信是救援工作组临时装的“平安电”。
他目前待的镇子是抢险部队的第一批据点,不少逃过一劫的受灾群众被安置在这里,镇子口有发放白馍与饮用水的爱心窗口,从左往右一到五号房征用作临时卫生所,白衣天使们跑进跑出。
他把进水的烟纸剥开,搓了点烟丝放嘴里嚼,这两天就没睡个安稳觉,亿万身价的老板至今未脱险,保镖的失职不是一星半点。
凌晨一点,前线传来消息,道路通了,侯二把帽子扣到头上,跟着救护人员往半山公路上冲,冲到半山腰,听见对讲机吼道:“两个,人有气,毯子呢?毯子拿过来!”
接着一阵兵荒马乱,一伙人纷纷回镇子,将两位灾民处理伤口安置住处,三点才暂时告一段落。
男女的临时住处不在一处,侯二摸准地方,翻土屋的窗进来,无声无息接近床板,上面的人正在熟睡。
他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又摸她脉搏,心率正常,检查手脚,有几处淤青血痂,被医护人员涂了碘酒,总体不算太严重。
了解完状况,回头正对上一双望向他的眼。
朱定锦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侯二慢慢蹲下,静静望着她的背部,如此不管不顾的睡,与其说大胆,不如说冷漠,这么多年来没变过。
十年前他在骏台做工搬货,这个孩子满身机油,睡在后备箱。他赤膊走近,投下大片阴影,她也是掀了一下眼皮,仿佛见到的是一只油光水滑的海鸥。
第二天中午,姜逐与朱定锦被嚎啕大哭吵起来,郭会徽孟佳荔以及阿黄成功获救,除了郭会徽左腿脱臼了之外,没大伤,而且有两袋饼干垫肚子,气色还算不错。
一行五人胜利会晤,边吃饭边等楮沙白那组的消息。
爱心窗口领取物资与食物,爱心虽然免费,但有定量,一人半个白馍一杯水,小组负责人安慰大家等后续物资送上来,很快就有吃的了,保证让群众衣食住行都有保障。
相比之下,郭会徽这个伤者吃得好一些,再就是朱定锦与孟佳荔所在的“妇孺”行列,姜逐是第三等,朱定锦会私下分东西给他吃,阿黄惨沦第四等公民,经常跟着镇上的大黄狗去人家后院菜地偷豆角吃。
两天后,终于把楮沙白他们三人给盼来了,同时跟来的还有一群他们所在村庄里的灾民,这大部队往镇上一开,口粮变成四分之一白馍,瘦成豆芽菜的阿黄饿到痛哭。
再待下去就没必要了。
当天中午,朱定锦借用“爱心电”,给宣义的后援打了个电话:“喂?请问能听到吗?这里是公司名下的守望团,有八个人在受灾现场,情况不太好,打扰了赵总,能不能派辆车过来接一下?”
赵访风口气强硬:“信号清楚,但我要确认我的姐姐,怀钧董事长赵伏波是否与你们一起。”
“…”
半晌,风声呼呼灌进听筒,她听到那边说:“…请稍等。”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恍惚听到空气里有唉声叹气的一声“个傻东西”。
再接起电话的是熟悉又不耐的人声:“喂。”
赵访风如同打入一针强心剂:“姐!”
她姐敷衍道:“是是,叫汉六麻利点,他考过直升机驾驶证了吗?还没?那开辆推土机过来吧,路不好走。”
又问了问怀钧的事与近期市场的动静,全部事情交代完后,赵访风死死攥着话筒,那头没挂电话,陷入短暂的寂静。
人在思考前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一声叹息,赵访风精神一震,来了!
“带两斤包子来。”她姐姐叹气,“快饿死了。”
事实说明这个嘱咐非常有建设性,要是让赵访风安排,可能真的只让汉六“抛下负重,全速前进”。
还带包子?不存在的。
汉六是个修炼成形的人精,没把推土机的话当真,开了辆越野车进灾区,回程路上满满当当装一车人,车厢里始终弥漫着肉包子的香气——他打包了十斤。
侯二仍然穿着救灾制服,在窗口边做了个手势,汉六猴头猴脑哎了一声,一路上装聋作哑,屁话不放。
直到开进了宣义,车载电台播报“宣义欢迎您”的宣传语,车内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丁一双哭得鼻涕冒泡,反复念叨:“到家了,到家了…”
管彬杰接到通知后,就站在御苑的门口等着,下午四点,满身风霜与泥沙的越野车悠悠刹车到站,丁一双拉开车门,跳下来时脚跛了,管彬杰刚要扶他,被一把抱住,接下来是郑隗,也给他一个熊抱,然后郭会徽、阿黄、楮沙白…管彬杰被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被这些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傻了。
接下来三天,所有人的生活中只剩下了吃和睡。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十天都足不出户,然而管彬杰不允许,第四天把他们拖起来拍代言,快节奏的工作很容易让人忘掉那些生死一线的记忆,除了新闻中不断攀高的遇难人数与泥水交融的画面,众人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身在其中。
只有楮沙白时常盯着新闻出神。
队员们生怕他出了毛病,推举朱定锦去给他开解:“楮哥,困惑不是错误,为困惑去解决问题,是本能。同样,天灾也不是个人的错,没理由你不去沙培,天就不下雨了。”
楮沙白看她半天,张了张口,说:“你是不是…太冷静了。”他第一次当面质疑朱定锦,斟酌了一会,又道,“你是不是经历过地震海啸,觉得沙培泥石流入不了眼,不过打了一场泥水仗。”
不怪他这么觉得,天灾刚发生时,还能说求生欲压倒恐惧,心中憋着一口气。
历险过后,这口气也该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创伤,丁一双到现在晚上还会做噩梦,郑隗要开灯睡,姜逐心理素质团内顶尖,下雨天也要听着音乐入睡。
归根结底,人的心理不可能强大到对生命熟视无睹的地步。
朱定锦看向他的眼睛。
半晌后笑了笑,摊开手掌给他看:“我八字硬,小时候有人说我生命线长,能活到知天命的年纪。”
起毛的旧红绳挂在她手腕上,晃晃荡荡。
不出一周,圈内响应民间号召,很快掀起一阵捐款风,明星捐款数额见报,为搏一个好名声都在尽力多捐。怀钧艺人少有数额过百万的,不是不愿意,公司克扣太多,家底普遍不丰厚,像守望这类出道不久的,花的比攒的多,还得凑。
丁一双忿忿不平:“我们也是灾民!外地灾民没人权啊,为什么不报出去,应该捐给我们一份。”
管彬杰低头翻阅账目:“公司有公司的考量,别吵。”
这次打肿脸充胖子的募捐,让守望团在往后几个月过得颇为拮据,朱定锦为了补贴家用,经常外出跑剧组,一个月只有五六天来御苑。
某次开电视时,跳出的台竟然是财经频道,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姜逐端来橙汁给她,瞟了一眼电视:“老郭看的,他最近下午一点到三点与佳荔一起蹲这个台,雷打不动。”
朱定锦就着他的手喝橙汁,调掉了台:“他炒股?”
“不太清楚。”
正巧楮沙白出门放水,姜逐喊住他,将问题丢过去,楮沙白靠在厕所门边,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对,小朱你也知道,我们穷得裤子都当了,幸好代言的是男装,老郑那个不要脸的去求人商家每件衣裤送我们两件,衣冠楚楚撑到现在——我们是一人穿暖全家不冻,老郭不行,他要养俩人,就去买了股。”
朱定锦眉间尽是不太赞同的神色:“他买了哪几支?”
楮沙白报出几个企业名称,问:“小朱还会看股呢?”
朱定锦:“看过别人炒,知道一点。”
“那你瞧瞧,老郭赚了还是赔了。”
朱定锦没正面回答:“请个理财手或者操盘手吧,这东西要时刻盯着走势图,他没那个时间。”
楮沙白放完水出来,沥了沥手上的水,想起什么似的道:“反正我们是怀钧的艺人,买公司的股呢?”
朱定锦这回真笑了:“我劝你别买。”
楮沙白好奇:“为什么?”
“你也不看看怀钧的领头羊是谁,能豪赌翻盘,也能一秒让你血亏。”
第32章 丰收
富贵险中求,郭会徽义无反顾地投身股市,只投资小金额,走势图由孟佳荔每天记录,见好就收,慢慢炒出了起色。
八月,管彬杰接到公司通知,与麦芒进行合作。
这次合作没有往外宣传,消息捂得很紧,看来是想炒个大新闻。
守望与麦芒的关系,是私下的好友,台上的劲敌,两家粉从来就没和平的时候,成天拿《为我向夜》与《浴火重生》两张专的各项数据比对,正巧都在同一年发售,各家都憋着力气,做好应援,预备在秋季的两大音乐节上见分晓。
科小丰身为麦芒队长,从年前一直忙到至今,为了十月的颁奖典礼现场演出,半个夏天都在排练她们未正式出的新歌《思想罪》及编舞。
她的疯劲与苏善琦臭味相投。
韩矢请过两星期病假,孔春秋也在录音棚晕倒过,只有科小丰诠释了什么叫铁一般的意志。
每天早上五点起,喝温水吊嗓子,跑步一小时,俯卧撑半小时,反复蹲起半小时,录歌,编舞,写词作曲,与队友磨合,配合宣传,做节目,走行程,晚上过零点才睡。
太拼了,守望都没这么拼过。
九月上旬,负责盛典礼服的设计师过来量尺寸,仔细打量片刻,问:“腿是不是有点粗…能减么?”
科小丰俯身撩起裤腿,她的两条腿不是虚胖,肌肉紧实,充斥力量之美,一脚下去放倒一头牛犊不成问题。
“你告诉我怎么减?”科小丰不咸不淡,“当下流行弱不禁风是吧,减成瘦巴巴一颗豆芽菜,你帮我撑住三小时演唱会,还是八个月的无休日程?”
休息室安静下来。
设计师拎着卷尺,好半天才道:“这是大众审美…”
“是吗?那我不乐意被这种审美奴役。”
无声的对峙中,苏善琦抬手,鼓掌:“好!”
她助阵发声并不是仅仅因为音乐制作上的合拍,若要让苏善琦评本年度惊喜之最,当属科小丰。
怀钧在流水线上生产艺人,并非打造成同一个模子,它不断变换的风格造型,测试大众口味,守望团的胜仗就是建立在这些年的数据之上,每一步的行程,每一个对外人设,都贴合风尚,五款口味,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
相对的,麦芒是真正的放养,经纪人获得高层授意,直接把艺人大数据给科小丰看,由她自己决定路线。
如果说楮沙白的聪明在外,总是不经意显摆狐狸尾巴,那科小丰则是一只万年不露的龟。
聪明吗?看不出来。
她太踏实了,表达直率,又有点癫,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毕竟勤能补拙,笨鸟先飞,这样的人一定脑子有所欠缺。
可是结合麦芒堪比守望的成功,以及她给自己和队员制定的路标——抛却建模般的讨巧卖乖,硬生生打穿平庸之流的常规道路,挑衅少女歌手“单纯可爱”的标准世俗形象,以鲜明而自我的个性示人,承受非议辱骂,也承受鲜花赞美。
实在难以违心给她贴上“没脑子”的标签。
也难以想象一年之前,她还是训练班一名不起眼的中等生。
她的成长如此迅速茁壮,像庄稼地里野草,只要施舍一点养分,立刻虎口夺食,反客为主。
十月份TVGM音乐盛典很快在各方翘首以盼中到来,姜逐在会场外打了半小时电话,朱定锦一叠声催他:“剧组有电视,在看呢,红毯到你了没有?赶快进场,外面太阳大。”
同一时间,六一村,唯一有电视的《红泥》剧组休息室,上演一场对决戏。
魏璠老佛爷似的坐在太师椅道具上,拿毛巾擦手:“伏波,也就是说,那次在西梅会所的,真是你。”
赵伏波对镜卸妆,抹去眼角的薄红:“好伤心,我亲自敬酒,你竟然不沾杯。”
“怎么不瞒了?继续装客气啊。”
“您老人家权大势大,惹不起,快把我掘地三尺了,假证都被你翻出来,不来拉你当同党,等着你兴师问罪么。”赵伏波抿掉口红,将纸团抛在桌上的身份证复印件上,“璠姐贵为影后,这点演技,不在话下吧。”
魏璠拿毛巾扔她:“你说你干的是什么,你图什么?”
“你先让我看电视。”
“别想。”魏璠一把夺过遥控器,接着翻旧账,“还有沙培县的事,对,你去那里做什么,下乡支教啊?”
“没有…”
“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立个‘桃李天下’的牌坊,挂脖子上去行侠仗义。”
“你说的是匾额,牌坊挂不到脖子上。”
“学会顶嘴了还!”
魏璠抓起毛巾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抽到赵伏波背上,没落上去,势头就软了,到底是“举得高,放得轻”,刀子嘴豆腐心,不舍得打。
“璠姐姐。”赵伏波一动不动坐着,拖长了鼻音,“作业写完了,我要看电视。”
这种故意做作的小孩子奶音,魏璠简直无力抵抗,赵伏波似乎也为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感到荒唐,在一旁笑得无奈又小人得志,贼可恶。
只要她愿意,整个世界的鸟语花香都能在她眼中绽放开。
魏璠整颗心酥烂,瞅她半天,认命坐到她旁边,摁住遥控器问她:“哪个台?”
赵伏波找了个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指使:“直播TVGM的台。”
颁奖前是例行三小时现场演出时间,镜头偶尔会转到观众席,灯光与投影扫来扫去,总经理赵访风一身雪白衬里宝蓝色西装,心不在焉地坐在醒目位置。
赵伏波止不住发笑:“小家伙像模像样的。”
魏璠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你定了她做继承人?”
“不然呢?”赵伏波反问,“我养来解闷的吗?”
“听说你是在谈朋友…挺惊讶的,不过要是能改善你的状态,值得一试。”魏璠忧心忡忡,“以后有没有想过孩子的问题?”
赵伏波一哂:“可能性太低了。”
“怎么?”
“懒得从头养起。”
“真有了呢?”
“现成的不用,把心思寄托在一个至今没影的胚胎上,是安全措施不到位,还是我有病?”赵伏波勾起嘴角,冷淡道,“真有?自生自灭吧。”
盛典演出一直从下午三点进行到六七点,魏璠叫生活助理送来双人餐盒,就要关电视:“去洗手,养成好习惯,吃完再看。”
赵伏波:“…”
赵伏波平静说:“璠姐,我戒烟一个月,换遥控器。”
魏璠讨价还价:“两个月。”
“行,半年。”赵伏波直接堵死,掌心朝上,抬起四根手指,招了招。
遥控器到手,转手被抛投到垃圾桶里。
颁奖很快开始,一些小奖项热场后,开始进行到年度奖环节。
《为我向夜》取得去年最佳单曲,今年不在提名行列,但这个奖项仍没逃脱守望团的手心,另一首主打曲《五千年》提名并获奖。
队长姜逐也借此斩获最佳作曲人奖项。
魏璠给她盛汤的间隙望了一眼,致辞结束,主持人开始播报下一轮的年度最佳专辑提名,大屏幕依次转过各类MV画面,音响传出相应的主打曲副歌部分。
有守望与麦芒的两张重量级唱片竞争,怀钧这边隐隐出现分歧声,原纪那方蹲守好戏。
“你颁的话,给谁?”魏璠问。
赵伏波无所谓:“都是自家,谁拿下都一样。”
上年度的获奖者张艾喜上台揭晓谜底:“看见怀钧的新人们丰收而归,身为公司的一员,深感欣慰。现在我宣布,年度最佳专辑——麦芒,《浴火重生》。”
消息传到外面,场馆外驻守的粉丝炸翻了天,欢兴鼓舞,跳脚怒骂,几家欢喜几家愁。
麦芒成员三人上台领奖,背过致谢词后,张艾喜并没有下场,举起话筒接着道:“第一张专辑就获得年度大奖的歌手寥寥可数,按规矩要留台演出一场。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才华横溢的后辈们,在音乐的创作与制作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或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