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衍返身对夜天湛道:“多谢七殿下当日搭救了卿尘,才有今日老臣一家团聚,老臣感激不尽。”这言下之意已是将卿尘真正当做了丢失的女儿,卿尘下意识的蹙眉望向夜天湛。
夜天湛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凤相言重,不如先带卿尘见见夫人再说。”说话间往靳妃那边看去,靳妃挽着卿尘的手说道:“内眷闺房多有不便,我陪你一同去。”
卿尘无由拒绝,同靳妃一起随凤衍入了内室。屋中飘飘淡淡的尽是药草味道,入眼一副牡丹花开描金屏风,其后碧纱垂幔中躺着的一个沉睡中的妇人,似乎曾经保养的很好,但是显然久受病痛之苦,面上已经失了神采。
鸾飞请了兄长在外陪夜天湛说话,自己随后而来。卿尘行至榻前细看左相夫人的脸色,出于医者的本能伸手搭试她的脉搏,心中一凛,回头问道:“是…心疾?”
凤衍沉声道:“宫中医侍也是这么说,自来已有多年,只是这些日子越发不好。你姐姐纤舞亦患的同样病症,更是早早便不治了。”
卿尘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胸口,靳妃见她神色微变,想起什么事来,说道:“卿尘,这是不是和你一样?”
凤衍和鸾飞愕然相视,卿尘轻淡点头一笑,对鸾飞道:“可否让我试试你的脉?”
鸾飞迟疑在榻旁坐下,将手交给她,她细细的诊了一会儿,说道:“现在看来是无恙,虽说夫人的病症并不一定会牵涉所有子女,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至于夫人的身子…心气郁结已久,沉疴固滞,大概只能保两年无恙。”
鸾飞反手握住她惊问:“两年?医侍说能熬过今冬便不错了。母亲这几天时好时坏,我们都…”说着略有些哽咽。
卿尘低头想了想:“若用药剂配以金针调理我倒有些把握,但也最多两年,而且要好生调养不能受半点儿刺激,惊忧怒痛都需谨慎避免,即便是大喜大笑也不宜。”
凤衍叹道:“不想你竟还通晓医术,她这一生便是为儿女伤神,之前伤心纤舞一病不起,现在若是得你们兄妹承欢膝下,说不定便有些起色。”
卿尘闻言回头看了看床上气息微弱的病人,不忍出言否认,静眸浅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细细嘱咐了鸾飞一些事宜。脸上淡淡神情落在凤衍眼中岂会看不出她心下踯躅,出门时落后一步和她并肩而行,待鸾飞与靳妃走的远些,凤衍似是漫不经心闲话道:“为父自知这几年与你亏欠不少,今天看来难得七殿下有心,你认祖归宗后我自会给你安排一桩好姻缘,到时候便是两府之内双喜临门。”
卿尘怎也不料他有这番话,几乎停步想了想,才醒悟到他在说什么,事情似乎突然脱离了想象。
待要抬头作答时,已然到了外室,夜天湛正与凤家大公子凤京书说话,含笑的眼神明若朗月,轻轻带往她身上,眸中眼底浸透了温柔神色,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一时间无语,卿尘静静低下了头,凤衍见到此情此景便当女儿家羞怯,深深带了一笑,端得意味深长。
第19章 紫藤花轻是谁家
清烛爆开了灯花,轻轻“噼啪”一声。
卿尘抱膝坐在榻上,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铜镜,每当看到这样的面容,依然心中模糊,不知是谁,不知身在何处。
雪肤花貌映了烛火,笼上淡淡的嫣红,竟有种莫名妖冶的美丽,她安静的想着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有什么路可走,并不是每一个明天都可以轻易决定,但凡事却必然要有选择。
一个人想到夜天湛的时候便恍惚的以为,命运给了她那般残酷的事实,或许又在另一处还给她近乎完美的补偿。
她在爱或者恨的缝隙间辗转迷惑时,夜天湛一颗心如同万里晴空般坦荡荡的呈现在面前,温润却又丝毫不加遮掩。
看在眼里,以为可以欺骗自己没有感觉,实际上仅仅是自以为无视便是不存在罢了。
今日凤衍一句话,像是裂开了帷幕将所有东西推到台前,他的眼神、话语、笑容,无可回避的从压抑最深的地方涌起,瞬间和记忆中的美好重叠在一起,分不开。
这样完美的机缘,她知道只要伸出手,他会毫不犹豫的握紧她,他一直在等着她。
在麻木了很久很久以后的记忆中回头,曾有疼痛像潮水一般赶上,几乎使人溺毙。她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一次伸手去触摸美好,同样的美好,背后的痛苦和丑陋又是否相同?
想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又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呢?
没有人知道。
想的累了,靠在枕塌间慢慢的睡去,似乎感觉夜天湛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样云淡风高的微笑,湛蓝无垠。
醒来时锦衾的温暖让人身心松散,卿尘起身将桃木花棱窗推开一道细缝,带着雨意的微风悄悄的流泻进来。
外面零星的飘着飞雨,颇有了秋凉的意味,心中像是无端多了些什么,淡淡的又沉沉的。
花廊那处,靳妃带着侍女翡儿正向这边走来,卿尘看着这个秀美女子隐约的身影,想像着夜天湛的微笑,比翼双飞举案齐眉,靳妃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吧。
突然间感慨涌起心头,一个人的心,要承受别人的分享,一个人的爱,要分成几份来周旋,换作了自己,是绝不会接受的。抛开所有不论,她岂会去分享其他女子的幸福,何况这个人如姐妹般待她。想到这里,心中陡然轻松了许多,自嘲似的笑笑,枉自还辗转反侧,其实只是参不透罢了。
木兰色仕女罗裳的衬托下,靳妃举手投足间有份高贵的温婉,见了她微笑着道:“卿尘,有件喜事跟你说。”
卿尘微微怔神,问道:“什么喜事?”
靳妃从翡儿手中接过一个凤雕玉盒,吩咐她:“你先下去吧。”
卿尘取盏斟水,添了闲时晒制的桂子茶,水气一起,桂子香熏氤氲了整个屋子,便犹如靳妃雍容端庄的微笑。
靳妃将盒子搁到她面前,说道:“你打开看看。”
卿尘依言接过笑道:“是什么好东西给我?”一边打开玉盒,白缎上衬着串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海蓝宝!她双眸微微惊凛,这是她正寻找的东西,集齐了水晶串珠或许便有机会发动九转玲珑阵,如此清透无暇的海蓝宝,是水晶中的极品。
抬头望向靳妃,靳妃柔美的眼中淡淡的,一瞬间带着极隐约如同错觉般的轻暗,卿尘心中电念百转,轻轻将玉盒合上,说道:“好漂亮的串珠。”
靳妃白玉般的手指抚上玉盒,将它打开,晶蓝色的宝石流动着清淡光泽,她慢慢说道:“这串冰蓝晶是殷氏家族的珍宝,贵妃娘娘嘱咐殿下,说是传给湛王妃。”话说到此,抬眼看定了卿尘。
卿尘和她四目相对,而后一笑,道:“之前都没有看到你戴。”
靳妃松手,盒盖轻轻滑落,合了起来。她用着那样很淡很淡的语气说道:“我只是七殿下的侧妃。”
卿尘有些意外,没有人和她提起过,她一直以为靳妃是夜天湛的正妻,蹙眉说道:“可在我看来,你是他唯一的妻子,什么正妃侧妃。”
靳妃细致的眼光流转卿尘脸上,卿尘眸中清澈神情让她心中似乎被什么重物按压过去,沉沉的,却亦坦然而亲近。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卿尘,我也不说多余的话了,”她明眸一笑:“殿下的心思,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今日便是他要我来问你,可愿入这家门?”
单枪直入,没有了遮掩,卿尘虽然隐约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出现,乍听到此话还是无比的尴尬。一时无语,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动在桌案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一声声撞进靳妃心里。
时间太长,靳妃等得忐忑,忍不住又道:“卿尘?”恰好卿尘此时也抬头道:“姐姐。”
短短相视一笑,靳妃便移开了目光,只道:“你说。”
卿尘目中有着因某种决断而显现的清利,低声说道:“要我说,他于此事上实是万般不该。”
靳妃愣愕万分,不由抬头:“你…”
卿尘摇手阻止她,眸色澄明如水,淡淡看着身前:“我并非是想指责他的不是,从来没有人像他待我这样好,我会一直记着,但此事却不同。俩人之间一旦认定了对方,便该情深意专,我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人,他若有心也只能有我一个。三房六院妻妾成群,即便天下人尽如此,我也无法接受。”见靳妃望来的眼中满是惊讶,她清淡对她一笑,再道:“再者,他要你来问此事,又于心何忍?你是他的妻子,他本就该一心一意对你,现下竟要你来问别人愿不愿嫁给他,他难道不顾你的心?天底下哪个女人愿将自己的丈夫拱手与他人分享,自己还要从中穿针引线?姐姐你娴淑大度能忍得下如此,我却受不了。”
靳妃闻言,眼中微微一酸,叹道:“我只是靳家庶出的女儿,能嫁得他做侧室已然足矣,难道还能求他只有我一个?今天便不是你,明天也自会有别人,湛王府中正妃,总还是要有的。”
卿尘淡淡笑道:“我更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能做什么王妃?”
靳妃道:“你若认了凤相为父,封为湛王妃则是门当户对。殿下为此没少费心思,那日也是因他亲自问了凤家曾走失过女儿的事,凤相知道后即刻让鸾飞姑娘上门拜访,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不会错。”
“是吗?”卿尘凤目微挑道:“那若我并非凤家的女儿,是不是即便跟了他,也只是他妻妾中的一个,永远要仰视他,永远也不能和他并肩而立?”
“并肩而立…”靳妃几乎被这样的想法震惊,即便是仕族女儿地位尊贵,也无法同男子相提并论,谁曾又有过和男人平等相处的想法?
卿尘并不奢望有人能理解她的想法,笑中有丝隽然清傲,说道:“卿尘鲁莽,但这句句是肺腑之言,我的心意,姐姐当明白了。”
靳妃道:“卿尘,你与我真心,我也说与你我的真心话。确如你所说,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独占自己的丈夫,但皇族之中,自天帝之下哪个又不是有妻有妾,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迟早有一天,这府中会娶进一位正妃,你在这里时日虽短,但从进府的第一天,他便对你百依百顺,我们姐妹俩更是投缘,我其实也是为他想,为自己想,所以宁愿进府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别的女人。你和他也是情投意合,如何不愿答应这门亲事?”
卿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对他…”话到嘴边只觉得言词混乱:“他和我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我常常会把他当做是他,会给我很奇怪的感觉,虽然有时候和他比较谈的来,但不是那样的,仅仅是…亲切。”乱七八糟说完了这些,她愣愣的盯着窗外飘零的细雨,心中就像是初见夜天湛时的那种感觉,酸甜苦辣喜怒哀愁一应俱全,一时间没了言语。
靳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凝视她半日,突然叹了口气:“这冰蓝晶留在你这里,你便自行斟酌吧。此事并非勉强的来,我也不能多说什么。”说罢,静静起身:“我先回去了。”
卿尘站起来,迟疑说道:“姐姐,对不起。”
靳妃道:“这句话你要自己去对他说。”
卿尘摇头:“不是,我是对你说,或许…我也自私任性,我…”
“卿尘。”靳妃低声说道:“你不必对我抱歉,只要是他能高兴,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希望你能答应他,他是真心待你。”
卿尘送走靳妃,对着晶莹四射的冰蓝晶默默出神,指尖滑动在冰蓝色的圆环中,一圈又是一圈,犹如层层心事,无穷无尽。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这一条路,是走到尽头了吧。
她纤细的手指终于在案上用力一顿,拿起冰蓝晶放回到玉盒之中,步向烟波送爽斋。
夜天湛并不在府中,她将那玉盒放在了书案上,又回房将多日来从这里借走的诸多书籍一一取来,整齐的放回原位。惊觉这短短时间,她竟然从这里看了这么多书,有些东西还没有看完,便站在那里再翻了几页下去。偶尔还看到夜天湛在眉边页脚的小注,想起当时和他在闲玉湖前笑谈这书中种种,脸上淡淡浮起轻柔的笑。
所有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从来都没有动过。她又转回房中将住了多日的房间一一收拾整齐,这些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一支从竹屋取来的玉簪外,别无他物。
而实际上,这些又何尝是她的?她拥有的只是一个奇异的灵魂,在这里没有人会理解的灵魂。
这使她想起那一日在水边醒来时的感觉,孑然一身的迷茫。而今似乎也是一样,孤独的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她半扬着唇笑了笑,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当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天覆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承受能力早已经化为无穷大了。
窗外雨淅淅沥沥一直没有停,是个告别的好日子。
第20章 已是秋窗秋不尽
案上静静的放着四只翠色暖玉杯,是那日夜天湛来找她品茶带过来,便一直放在这儿的。
这杯子说不得价值连城,却雕的精巧,用了四块水头清透的绿翡琢成“梅、兰、菊、竹”几样雅致的花色,玲珑精巧赏心悦目,是夜天湛颇为心爱之物。
卿尘怕有损伤,不敢乱放,便将它们细细清洗了一番,装好后打算去寻人来收走。
一日的秋雨使得天色沉暗了许多,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偶尔有几片尚见青翠的叶子禁不住风吹雨打,落到撑起的紫竹油伞上,遮住了工匠笔下精美的兰芷,只是雨意潇潇。
她低了头缓步穿过本是花木扶疏的长廊,见那紫藤花飘零一地,往日芬芳依稀,却已不见了馥郁香彩,沿着这九曲回廊蜿蜒过去,星星点点残留着最后的美丽。
她在回廊处立了片刻,抬头去看细细飘来的雨丝,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不远处回廊尽头,有人负手身后,站在通往凝翠亭的那座白玉雕琢的莲花拱桥之上,和她一样静静的望向漫天细雨。那一如既往的湛蓝晴衫,像是破云而出的一抹晴朗,却不知为何在这秋雨中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
卿尘驻足犹豫,夜天湛却在她望过去的那一瞬间转身过来,看向了她。
不远亦不近的距离,俩人谁也没有动,隔着闲玉湖寂静相望。一时间四周仿佛只能听见细微雨声,在整个天地间铺展开一道若有若无的幕帘。
莫名的就有种酸楚蓦然而来,卿尘手中握着的纸伞轻轻一晃,一朵紫藤花悄然滑落,轻轻的跌入雨中。
第一次见到李唐,就是在这样的雨天,他低头帮自己拣起笔记那一瞬间的微笑,留在她心中很久。她很想现在就找到李唐问他,那时候你曾有过的微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在那一个凝固的刹那,是不是仅仅是因为遇到了我而微笑,抑或是,其他。
这里是你的前世吗?那么我是今生的我,还是前世,是恨的我,还是爱的?
夜天湛在拱桥之上凝视卿尘自淡烟微雨中缓缓而来,紫竹伞下水墨素颜仿若浅浅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
依稀仿佛,在遥远的不真切处曾经有这样一个女子向自己走来,那样确切却又如此的虚渺。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就在自己心头眼底,不能不想,不能不看?
是她在楚堰江上抚琴扬眉弦惊四座时?
是她在自己怀中疲惫柔弱楚楚不禁时?
是她在黄昏月下悄然伫立对月遥思时?
是她在闲玉湖中黯然落泪以酒浇愁时?
还是她面对天帝深威稳秀从容沉静自如时?
抑或是见她在白马之上笑意飘扬英姿飒爽,看她在书房灯下的美目流转珑玲浅笑的一刻。
世上百媚千红弱水三千,独有这一人像是注定了如此,注定要让你无可奈何。
待到卿尘自伞下抬起头,夜天湛唇角露出了微笑,一如千百次的天高云淡,无垠万里。
他没有遮伞,发间衣衫已落了不少雨,身上却没有丝毫狼狈,风姿超拔泰然自若,仿佛是一块被雨水冲洗的美玉,越发清透的叫人惊叹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雨比方才落的急了些,卿尘将手中的伞抬了抬,想替他挡一下雨,却又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暧昧,一柄紫竹伞不高不低的停在两人之间,光洁的伞柄几乎能映出两人的影子,进退不得。
夜天湛看着她一笑,开口道:“凝翠亭中赏雨,也是别有景致。”说罢转身举步,卿尘静静和他并肩而行。
“这几日总是有些事忙,不日四哥五哥大军便将归朝,礼部就要着手筹划犒军,繁杂的很。”像往常一样,夜天湛看似随意的和她闲聊一日朝事,像是理清自己思路,也时常听她些意见。
这么多天了并未觉得不妥,现在反而察觉有些异样。这些话,本是丈夫在外忙碌一天,回家在温暖的房中松散下来只有对妻子才会说的。大事小事有的没的难的易的喜的烦的,有一个人倾听着,赋予一个淡淡的关怀的笑容,一句体贴的轻柔的话语,便足够将整日的操劳尽去,安于相对一刻的欣然。
而他将这样的话对她说,他的妻他的妾都没有能够听到这样的他,只能远远看着他的潇洒自如政绩斐然,依于他挺立的身姿。
夜天湛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低声道:“卿尘?”
“啊?”卿尘回过神来,对他抱歉的一笑:“礼部在你职中,那不是更忙了?”
夜天湛若有所思的看她:“等五哥回来,我卸了京畿司的差事便可松散几日。”
卿尘点头道:“你难得空闲,到时候该好好轻松一下。”
夜天湛道:“往下深秋时分就到了纵马巡猎好时候,咱们不妨去御林苑待上几天,十二弟总说你骑术大有长进,届时可别让他失望。”
卿尘微微垂眸,对他说道:“可能真的要他失望了。”
夜天湛笑道:“你的云骋不是早赢过他的追宵吗?”
卿尘摇头:“不是,我是怕没机会和他比试骑术了。”
夜天湛眸中笑意微微一敛,看定了她。
卿尘避开了他的眼光,去看那越来越急的雨幕。闲玉湖上隐约已见初秋的凋零,曾经饱满的花朵卸了红妆,急雨打在残存的荷叶之上,激起一层淡碧色的烟雨。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许久的沉默,卿尘终于再开口道:“我想我应该走了。”
这话音落后,两人又陷入无声的安静之中。
第21章 繁华过后成一梦
卿尘轻轻的扭头看夜天湛,却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蓝一片,这满天满地的雨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带着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神情,叫人无法对视的温润和那一点儿深藏的无奈或者说,忧伤。
而这一切只在瞬间,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淡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鲁莽了。”
卿尘摇头道:“抱歉,我并非有心让你失望。”
夜天湛面上早已恢复了之前的俊朗平静,说道:“她没有说清楚原因,所我想来找你,可走到这儿,又觉得不知要问什么。”
卿尘手指随着手中紫竹伞柄细致的花纹轻轻抚动,黯黯叹了口气:“你我不是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也给不了,便不如不要破坏本来还有的美好。”
夜天湛手微微一抬,又放了下来:“卿尘,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卿尘突然像是很开心的笑起来,似无声无形嘲弄什么,她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天湛终于皱了眉头:“你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你,连莫先生都看不透你,而你自己说不知道。”
卿尘伸出手让雨滴劈劈啪啪在手掌敲落:“是的,我不知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夜天湛清平神色下不打算给她空隙逃避,再问。
“我要的?”卿尘面无表情的盯着空旷处:“还可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不。”
“那或者你该告诉我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的。”
“我只是要我想过的日子…”卿尘顿了顿,很认真的说:“和专一的…感情。”
夜天湛的眼底微微一波:“因为这个?”
就算是吧,卿尘扭头问:“你给的了吗?”反客为主,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向一个人要他没有并且也不能有的东西。
夜天湛的手握上了凝翠亭凉意十足的栏杆,卿尘清晰的看到他皮肤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泄露了他些许的情绪。她很少看到夜天湛皱眉,但是现在分明看到他微紧着眉头,大概从来没有女子对他要求过这样的东西,或是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和方式。
“我先回房了。”见他不回答,她放弃了询问。
“卿尘。”夜天湛在她转身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紫竹伞撑开一半,几点雨斜斜的落上伞面。
暮霭沉沉,卿尘回眸望他,见他目光远远的投向迷蒙天际:“你可知道,我娶的女子,本该是靳慧的姐姐?”靳慧是靳妃的闺名,卿尘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不解的摇头。
夜天湛从天际收回目光:“当朝靳家正室所出的二女儿,仕族之中有名的才女,靳慧的姐姐靳菲。我曾经很欣赏这个女子,才华似锦,品貌端庄,当时父皇将她指做我的妃子,我们也算情投意合,天都之中相传而成一段姻缘佳话。可是她在大婚两天前进宫,回府后引鸩自尽,当夜靳府传出女儿暴病而亡的消息,后来我的妻子便换做了靳慧,因是庶出封了侧妃。”
卿尘心里一沉,从未听说过他和靳妃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由得问道:“她为什么?”
夜天湛嘴角轻轻牵动,似笑非笑:“我一年后方才知道其中缘由,只因她身患不孕之症,母妃知道后召她进宫不知说了什么,她便引鸩自尽去了。”
卿尘一时没从事情的荒谬中反应过来,夜天湛突然转身直视她:“若是你,会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她几乎被这句话问堵到,毫不犹豫的一摇头:“我?怎么可能?”
夜天湛一笑:“所以说我要的你能给我。我身边的所有女子,她们身上有着共同的一种难以明说的东西让我厌倦,似乎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远的人根本就不想去走。而你没有,我从一见到你便觉得你就在身边,但偏偏实际上,你总是一步步躲着我,甚至离我越来越远。”
卿尘选择了沉默。
夜天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触她的脸庞,用那温润如玉的声音低低地问:“若我愿尽我所能给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应?”
他手心的一点雨水在卿尘脸上留下了细微的凉意,那一瞬间她仿佛只能听到整个世界雨丝落下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如同他语气中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柔。她被他说出的话震惊了,那短短几个字后面意味着什么她一时间无法估计,在大脑几乎变得空白时她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一阵细雨打来,让她恢复了清醒。
她抬眸,在雨中露出一个冷静到可谓无情的微笑:“我不会,你也不会。我不会去伤害别人,你也做不到。”
夜天湛收回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卿尘淡淡道:“因为你不仅仅是夜天湛,还是天朝皇子,更是多少人眼中的七殿下。”
夜天湛愣了稍许,突然叹了口气,而后扬起嘴角:“你的确和她们每一个都不同。”
卿尘亦保持着微笑:“或许我可以看做这是你的夸奖。”
“你可以不走。”风神如玉温文尔雅,些许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又变成了朝堂上众人前的湛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