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骗你进黑洞。”景源低头叹息。
“哦?”
景源突然抬头,朝他很是明朗朝气的笑了一笑:“我只是让你进黑洞而已。”说着,他伸出拇指和中指,那么轻轻一弹。
江夜白顿觉肚中一紧,那种饥饿的感觉再度袭来,并且这一次,想也没想就朝前方开了口——
她的前方,正是周图。
周图脸上还完全没来得及更改表情,就变成了一张纸片,软软飘落。
而江夜白体内那种无时无刻从不间断的饥饿感,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满足。
她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天上的黑洞还在旋转,吸食着人界的瘴气。
而周图,已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变成了纸人,跟之前花阴醉的样子一模一样。
江夜白开始发抖,牙关打颤的问:“我……我……我又吃人了?”
“是的。你吃了他。”回话的人,是景源。
他一个踏步,从云层稳稳的落到了地上,朝她走过来。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
依稀有单薄的光,在他身后的天空里晕开,他的身影看起来,分明存在,却又是那么那么的……不真实。
江夜白继续颤抖:“你、你不是死了么?”
“我是死了。”
“那、那怎么会……”
“是你娘救了我。”说话间,景源已走到了她面前,单膝跪下,凑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就在不久前她还摸过他的手,明明是冰凉的,可此刻,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度。
江夜白不明白。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明白。
她刚开口想要问,景源的脸徒然贴近,然后,温热的唇已吻了过来。
与之一起来的,是他宽厚的胸膛,和结实的双臂。
他将她抱得那么那么紧。
身体感到疼痛的同时,精神却又难言的愉悦。他的嘴唇柔软湿润,就像雨水一样,浸化在她干枯的脸上。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不复存在。
天地间,只有他和她,在晨曦一点点的升起中,用力拥吻。
不知过了多久,江夜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景源终于放开她时,天已经彻底亮了。黑洞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娘亲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外,看着他们,笑意盈盈。
她脸上顿时绯红绯红,忙不迭的将景源推了推。
可景源依旧握着她的双臂,漆黑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剔透的身影,那是名为喜欢的光芒,在这个从来不显山露水的男人表情里绽放。
于是江夜白便不由得看呆了。
在她的呆滞里,景源又将她紧紧抱住,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浑身都在发抖:“夜白……我、我……我终于,救活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哦,马上就到我最萌的桥段了~~也是我写此文的初衷了
~我好激动~~
重生
什么——?
到底是谁死而复“活”啊!
江夜白还在莫名其妙,景源的目光已超某个地方转了过去,然后轻轻的笑:“夜白,你看。”
她顺着他的方向转头,就看见了——
一个、两个、三个……
三个她以为消失了的……人。
第一个,二十出头年纪,五官俊美,神色冷峻,白衣飘飘,宛如冰雪。
江夜白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才叫出他的名字:“浅明……师兄?”
此人不是被魔咒封在了镜子里吗?
第二个,一身绛紫衣袍,高瘦苍老,行走间隐约有蓝光罩身。
江夜白看到他,身子便不由自主的一抖:“如意老君……”就算她忘记了,她的身体也没忘记,此人之前曾怎样用如意火折磨过她。
第三人,江夜白一开始本不会看见的,但他却一直在浅明的肩膀上像只麻雀一样的跳啊跳的,于是终于被她看到了。
如此袖珍,如此迷你,勿需多言,只会是——琼华。
浅明不悦的皱起眉头,开口道:“你不要再跳了,再跳也长不高。”
琼华顿时暴怒:“你说什么?你长的高了不起啊,还不是被老子踩在脚底下?”
浅明二话不说,将他丢了下来。琼华人在空中,一个纵身,又稳稳站到了他的肩膀上,得意道:“想把老子甩了?门也没有。老子就站这,舒服。”
浅明淡淡道:“随你。反正我是感觉不到有任何重量的。”
琼华再次暴跳:“重量重量重量,信不信老子把泰山挪过来压你身上?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重量!”
那边两人争吵斗嘴,这边江夜白彻底看傻了眼。这个……琼华跟蜀山不是死对头吗?怎么站浅明身上去了?而且看起来……还很熟的样子?
三人走近,如意老君先向柳叶行了一礼:“公主一别多年,风姿如旧啊。”
柳叶立刻还了个大礼,凝眸一笑:“仙君也是。这次若非仙君,我这女儿还不知要受什么折磨呢。夜白,快谢谢仙君。”
什么?!江夜白睁大眼睛,这老家伙可是把她全身的筋脉都给烧掉了啊,还谢他!不——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动弹的?
明明瘫痪了的啊!
明明全身都萎缩了的啊!
可是,她现在能站能走,能吸能喘,而且皮肤也慢慢的丰满水润了起来……
神啊……
她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是从打周图一耳光那时候开始有的力气……而她当时正在气头上,因此没意识到有多么不对劲。
如意老君看着她,呵呵的笑。这笑容,当初看是怎么看怎么凶残,此刻却是怎么看怎么和蔼:“江小友,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欸?”不舒服的……完全没有!
柳叶在一旁道:“老君对如意火的掌控,果然是天下无双的。若非他将蓝焰极尽微妙的控制在了第九重的临界点,你此刻可是真的瘫痪了,万神难救。”
如意老君谦虚道:“哪里哪里。周图此人生性多疑,狡猾如狐,如果我不真的施法,是绝对骗不过他的,因此只能委屈小友受了好大一番罪。”
江夜白怔怔道:“你当时……没有真的封印我?”
“呵呵。你又不是魔女,我封印你做什么?”
“可是周图……”
“我只是给周图台阶下,引蛇出洞而已。若不如此,周图用什么借口跳出来给你施展万神咒,骗你打开天眼呢?”
“为什么你们要让他打开天眼?”
“这个故事……就很长很长了……”柳叶若有所思道,最后将目光转向某处,“其实,我们都是身外人。其中缘由,还是得让这个当事人——也是唯一一个当事人,来告诉你了。”
她的目光所对处,一身月白里衣,衣上血迹斑驳的男子依旧屈着一条腿,蹲在她身边。
他笑的那么那么温柔。
那么那么满足。
却又那么那么的……沧桑。
景源。
江夜白的心,没来由的紧了起来。
景源温柔的将她把凌乱的刘海拢到耳后:“问吧。”
“什么?”
“任何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吧。”景源眼中,有着浅浅的水光,那水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是柔软,又是忧伤,“我啊……等这能够将什么都告诉你,不用再骗你,不用再瞒你的一刻,等了……整整五年。”
也许是被他话语中的悲伤所感染,江夜白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紧张的问:“五年前怎么了?”
景源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五年前……我重生了。”
重生!
两个字,再普通不过,却像两记巨雷,轰隆隆的劈了下来。
江夜白起了一阵颤抖。
而景源的声音,连同他的手臂一起,温水般拢过来,包住她,让她不用害怕,也不用彷徨:“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后山禁地看到的那面镜子?”
“预之他言?”
“是。你当时,在镜子里看到的场景,不是预言。”
“不是预言?”
景源点了点头,眼瞳如冰晶闪烁,那是极度的绝望,才会在一个人心中留下的痕迹:“而是事实。”
!!!江夜白顿时就惊了。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突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而景源接下去的描述,果然将她此刻脑中所想,一一化成了事实——
“事实就是,我们自小定亲,长大后,两家来往甚密,我们也顺理成章的相爱。我考取了功名,在十七岁时,就当了巡抚,深受皇上的器重。就在那一年中秋,也就是今天,我娶了你……”
镜子里,红色的嫁衣。
她和他,坐在华美的洞房中,深情相望。
“我以为那是幸福的开始。孰料,却是天人永诀的一刻。魔族入侵,天下大乱,你生性刚烈,不肯受辱,在新婚夜,用匕首自尽。”
镜子里,鲜血覆盖了镜面。
身穿嫁衣的她,倒在了血泊中。
“我本要与你一起自尽,但那时,你娘出来阻止了我。也就在魔火降世的那刻,她的封印被掀开,恢复了记忆。她记得她是三百年前败给了崇香的魔族公主,也记得自己对崇香立下的誓言,只要有无极天书在手,魔族就会遵守诺言。可是,天书已被周图毁了。没了天书,你娘即使贵为公主,也没有阻止全族的力量,于是,她用全部的魔力,做了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我让他重生。回到五年之前,在悲剧还没形成前,去把历史更写。”柳叶替景源说了下去,然后笑了笑,“这的确是我会做的事情呢。我果然没有选错人,景源,你成功了。”
景源的目光始终定在江夜白脸上,须臾不离。因为只有他知道,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凝视,都十分的来之不易。“我一睁开眼睛,又回到了十二岁。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变,但我自己,却变了。我知道,有个叫做周图的男人,会因为对你娘的爱而不得而堕身成魔;我知道他会事先毁掉天书;我知道五年后的中秋,他就会成功打开天眼,引魔族入侵;我更知道,五年后,大家都要死,而你……也会死……”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在江夜白脸上先是轻轻的碰触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合起,将她的脸庞捧在手中。
这样真实的触摸啊……
这样鲜活的面容啊……
这样灼热的呼吸啊……
这样真实而坚定的活着。
两行眼泪就那样从比墨玉还要幽深、比水晶还要明亮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景源忽然抱住江夜白,将像是压抑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情感深深深深的爆发了出来。“所以,我不再读书,上了蜀山;所以,我舍弃了跟你共处的时间;所以,在你也上山来后,对你视而不见,不敢相认……”
那是一段怎样挣扎痛苦的时光。
多少次,有多少次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抱住这个人,这个不认识自己,甚至还恼恨着自己的女子说:“夜白,夜白,你还活着!”
有多少次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恨不得替她承受;
有多少次违心的说谎,故意的疏离,连“小师妹”三字,都只敢轻描淡写的叫,生怕叫的重了,就会发现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他的妻子还是死在了他怀中,鲜血流了一地;
在中佛见笑的花毒时,最意乱情迷之际,唤了她一句“妹妹”,而时光逆转,一切重新来过,这一世的江夜白并不知道,曾经,他唤她妹妹无数次……
五年了。
五年了。
自重生睁眼之后,过了整整五年,六十个月份更换,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交织……他的隐忍、他的善变,他的不择手段,他的虚伪欺骗,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一刻——
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谜题解开了
大家可还满意?
哇哈哈哈,其实!!
这是一个——重生文啊!!!!!
下一节继续交代前因后果
放心,你们的每个疑问,都是有答案的~
初遇
景源第一次见到江夜白,正是意兴风发的十二岁。
彼时,他乡试高中,以第一名解元的成绩风光无敌。一时间,上门说媒的人家多如过江之卿,数不胜数。
他不堪骚扰,索性带了书童上山结庐潜心静读,避开那些烦人的人情世故。
那年的冬雪比往常来的都要早,不过十一月初七,天上就开始飘雪花了。书童外出汲水迟迟未归,他有些担心,便去寻找。
天上大雪纷飞,呵出去的气一团团的白。山路泥泞,他走的不稳。好不容易到平日里小童汲水的潭边,就见一姑娘溺水。
潭水本已结冰,此刻却被那姑娘弄出一个大窟窿,她在窟窿里扑腾,拼命呼叫。
接下去的过程顺理成章,他自然是过去相救。
把人拉出窟窿了才发现,那姑娘手上还拖着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书童。
原来,书童来此汲水,没想冰面突然碎裂,掉了下去。危机关头有人路过,奋不顾身的出手相救,那人就是——不通水性的江夜白。
景源震惊了半天,才感慨道:“原来你不会水……”
江夜白披着他的外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想他那么小,我一拉就出来了,没想到自己也掉下去了……”
景源看看身形高挑的像是十六岁大姑娘一般的江夜白,再看看分明十六岁了但却长的比她还矮一个头的书童,最终无言。
正要答谢时,江夜白却突然又跳了起来:“哎呀糟了!”
“什么?”
“我娘还在山上的庙里等着我呢,我要回去了!”
山上有个灵观寺,据说香火旺盛,十分灵验。原来她是跟家人一起来拜菩萨的。正当景源那么想时,江夜白突然转身四处寻找着什么。
他看了半天,忍不住问:“你找什么?”
“我娘让我找点炭灰什么的,我本想着弄根枯枝烧一烧就能当炭用的,可出来一看才知道,都被雪打湿了,根本点不着啊!”江夜白无比的苦恼,小脸皱在了一起。
“要炭灰做什么?”
“灵观寺的百福壁你知道吧?”
景源点头。百福壁是灵观寺最具盛名的一道墙壁,壁上雕刻着历任主持所写的福字。只要从第一个福字摸到最后一个福字,就能有病治病,有灾消灾。
江夜白眨眨眼睛,小声说:“我娘去年来求不要长白发,结果今年她还是长了两根白头发,因此她很生气,说那墙壁不准,要去涂了它!”
景源默然。
眼见江夜白还在找,他便提议:“我那有墨。也许比炭灰更好些?”
江夜白顿时眼前一亮:“你家离得近?”
“就在林子那边。”
“那还等什么!快点,我也正好取个火烘下衣服。”江夜白说着高高兴兴的就往林子那边走。景源背着书童,跟在她身后很是纳闷。
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姑娘?她就不怕是个陷阱,被骗到别人家去卖掉么?
“哎呀你走快点!”江夜白还回头催促他。
景源背着跟他一样重的书童,本就很吃力了,再加上雪路泥泞难走,满头大汗之际,见她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最后说了一句:“你好矮啊……”
“……………………”
“算了,还是我来背他吧!”江夜白无比仗义的要来帮忙。景源却抿紧唇角避了开去,沉声道:“我可以的。”
就那样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草庐。江夜白也看出他不太高兴,衲衲的说了句:“我先烤个火,那个砚墨就麻烦你了。”就闪进了内室。
景源将依旧昏迷着的书童在书房的榻上安顿好,取了笔墨走进内室:“你的墨……”说到一半的话,在看见内室的光景时,顿时就停滞了。
内室中,紫金瑞兽铜炉炭火正旺,书童之前放了龙涎,熏的一室馨香。
脱了外衫的少女,背对着挡风帘帐,露着白皙光洁的背,漆黑的长发半湿的披散着,隐约可见的腰肢盈盈一握。
景源突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他连忙别过头,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觉得那些像棉絮一样的东西,全都落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又酥又麻又痒,平生第一次的慌乱如麻。
偏偏,江夜白回头看见他,不以为意的点了下头:“拿来了,放桌上好了。”
他突然生气,质问:“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江夜白睁大眼睛:“啥?”
“在陌生男子家中,你、你怎能这么随意的宽衣解带?也不、不怕臊么……”他质问的结结巴巴。
而江夜白却是扑哧一声笑了:“什么呀,我穿着衣裳啊!”她转过来,果然,脖上挂着粉嫩嫩的肚兜。
可这种穿着,根本比不穿还要过分。景源顿觉脑袋嗡的一声,血液从脚升到了头,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而且男子,这里哪有男子?我刚看过一圈了,就你,我,还有你的书童三个人。”
“我、我我不是?”
江夜白清凉如水的眼睛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你……有十岁吗?”
景源摔门而出。
站在风雪中,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可是新科的解元,国家未来的栋梁,绝不能被这么点小事就打击到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烦乱的心绪,他做好了再次面对她的准备,结果一进屋,却看见——江夜白趴在火炉旁,抱着他的一个枕头,还披着他的外袄,就那样将头抵在床沿上睡着了。
景源目瞪口呆。
想过去叫醒她,但走了几步,见她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覆在光洁如玉的小脸上,粉粉嫩嫩无比可爱。
算了,此人好歹也算是救过他家书童的命!
他只好在一旁等着。
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了晚上,门外忽然喧嚣,他出去看,就见一堆人点着火把在寻小姐。
听说小姐在他屋中,人群里冲出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二话不说就往里屋冲。妇人从他身旁走过,惊鸿一瞥,恍若天人。
他忐忑不安的跟进去,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进去后就见妇人推了推依旧睡在床边的江夜白,然后回头,秋水般的明眸鬼祟的盯着他:“她披的是你的衣服?”
“啊……是。”
“她抱着的是你的枕头?”
“啊……是。”
“她是怎么来着的?”
“啊……她溺水,我救的……”
“那就是搂搂抱抱过了?”
“欸?”他再次从头红到了脚。
那个长的比仙女还要好看的美妇人就那么双手叉腰的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你打算怎么对我女儿负责?”
“……”纵然只有十二岁,但素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景源,顿觉自己掉进了某个陷阱里。果然,美妇人的下一句就是:“算了,我看你模样还算端正,又是个读书人,就吃点亏,把我女儿嫁给你吧。”
“……”正在尴尬的沉默时,江夜白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看美妇人又看看他:“对不起我睡着了……娘,你们认识?”
美妇人嫣然一笑,牵了她的手,又抓了她的手,将他们的手重叠在了一起:“相识是缘,你们两个,今后要相亲相爱好好相处哦。”
两小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于江夜白是惊愕,于景源则是百口莫辩。
景源第一次见到江夜白,被强塞了一个妻子。
书香门第身份高贵的景家没有办法,也只好认了这个商贾亲家。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怀疑自己是被设计了的。于是在成亲前问江夜白:“你说,你娘是不是故意安排我们相遇的?否则,她为何偏偏那天去灵观寺,又为何不让下人去找什么炭灰,要你小姐亲自出马?”
江夜白恍然大悟:“有可能!太过分了,我娘这就把我给卖了啊!”说着握拳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拖住:“干什么去?”
“我要去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啊!太草率了,连自己的女儿也坑!”
景源的眼角在抽搐:“你觉得……嫁给我是被坑?”
江夜白自知失言,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啊哈,我突然想起来我的那幅梅鹤图还没绣好,我去看一下……”
“江夜白!”
“哎呀忙死啦忙死啦我要去绣花了……”高挑的身影就那样极不负责任的跑掉。一如十二岁那年极不负责任的在他床边睡着。他的妻子始终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当时颇有遗憾,但重生后再想,却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了。
而那次相遇,究竟是不是岳母大人的阴谋,在重生后也得到了答案。
十一月初七,因为不再需要继续科考,自然也就不用再上山读书。
但景源还是去了草庐。
依旧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早来的大雪。
他走在前往碧潭的路上,一颗心,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悠悠荡荡。有些隐约的期待,有些克制的悲凉,它们聚集成了他此刻的焦灼,令他无法再静下心来。
然后就走到了潭边。水面上有薄薄的冰。只是这一次他知道,不会有什么书童掉进去,也就不会有什么公子和小姐的初遇。
雪下的很大很大。
他久久的站在岸边凝望,像是要痴了一般。明年他就要上蜀山修真了,父母全都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一向乖巧温顺喜爱读书的孩子在一夜间改变了目标。只是他们从来开明,他执意要做,他们也就依了。
如今,他在十一月初七的这一天,来到这里,等着命运缓缓降临。
会随之改变?还是会继续固执的羁绊在一起?
景源等啊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他都决定放弃,看来这一次,命运已经改变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我就说不要来,非要来这个见鬼的灵观寺,气死我了!”
另一个声音道:“小姐你为什么生气啊,那和尚真的说的很准的啊,小姐小时候的事情他都说对了呢。所以,他说你要嫁给当朝太傅家的公子,肯定也没错的。这婚事多好啊!”
“你知道什么啊!我啊,亲眼看到我娘在后厢偷偷给那不要脸的主持塞银子,嘱咐他等会当着那些夫人小姐的面这么说。”
“那也挺好啊。那些夫人小姐们最爱嚼舌根了,这个消息恐怕不就就传到景家耳中了。也许真能成哦。”
“这种讹来的缘分我才不要呢!”气呼呼的声音,滑入景源耳中,他忽然忍不住翘着唇角笑了。
想起那个人轻颦浅笑的模样,想起那一天她在炉旁雪白的后背,想起她的娇俏,想起她的美好。他想着她的一切一切,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掉了。
原来,这一世,缘分仍在,没有变化。
哪怕它的开始是陷阱。
哪怕它的结局是悲剧。
这一次,他要,并且一定要,牢牢的握住,然后,去改掉结局。
景源转身,没有同即将来到的江夜白相遇。而是回到家中,对父母说要娶江家的女儿为妻。父母很高兴,觉得如果给他定了亲事后,他也许就会放弃修真的念头。
因此就眼巴巴的去江家求亲了。
谁知第二年,儿子还是上山了。
景夫人曾无比疑惑的问他:“你既然要修真成仙,为何又要我们定下江家的亲事,耽误人家的女儿?”
景源沉默许久,才答道:“为了不错过。”
“错过什么?”
“错过真正的相守。”
不去相遇,不去相见,不去相守。正是为了最后的最后,能够活下去,然后,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先交代一下初遇
温柔一下
顺便解释为什么景源在镜子里比较矮
而现在长高了
是因为被小夜夜刺激了啊,哇哈哈哈……
来吧
五年时光,在江夜白而言是不知不觉间悄然飞逝。
但在景源,却是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从一文弱书生,到每日打坐修行的弟子,从养尊处优,到亲力亲为。幸好他本就聪明,又肯用功,因此学习法术也比常人要快。不过一年,就赐赏青袍,第二年,直接跳级成为灰衣弟子。然后又熬了三年,才升为紫衣。
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是神速的晋级,但景源自己却是苦不堪言。因为第五年的中秋,周图就会动手。而他,连白衣都没穿上。
虽然也曾试图说服周图,阻止他的堕落,但后来发现,这根本不是五年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从二十年前周图被柳叶拒绝愤而上山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入魔了。
于是景源只能放弃。
没有白衣,就进不了后山。据说无极天书就藏在后山。
幸好景源从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人。在上蜀山的第一个月,他就遇到了琼华。
琼华是偷偷上山来的,目的跟他一样,都是天书。
只不过后山的七星剑阵实在太过厉害,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受了重伤。景源就那样别有居心的救了他,将他藏在自己袖中,躲过师门的追查。
琼华也觉得这个蜀山的小弟子跟别人不太一样,用他的话描述就是“不迂腐,还很邪恶”,于是断定跟自己是一类人,相见恨晚。再加上彼此都想要天书,便决定联手。
“你要天书做什么?”他曾就这个最大的分歧询问过景源,并想着如果景源的用途也是消耗类的话,就立刻杀了他。
结果,景源回答:“用来逼退魔族。”
“逼退?”
“嗯。不久后魔族会入侵,到时候展示天书,便可要求他们遵守承诺乖乖回去。”
琼华一听只要拿出来展示一下就可以了,而不需要使用掉,就放心了。
两人就此达成协议。
琼华帮助景源迅速提升自己的修为,而景源则利用蜀山弟子的身份打入蜀山内部做奸细,来个外接内应,盗取天书。
因此,景源能晋级的这么快,琼华功不可没。只可惜,修行毕竟不是别的能够一蹴而就的本事,需要日积月累的沉淀和练习,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景源同时还施行了别的计划。
第一个计划是挖洞。
他用了整整三年时间,避过所有人、包括琼华的耳目,挖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密道。那条密道就在他的草席下。他城府极深,又处处小心,因此,直到密道通了,也没被人发现。
不过,抵达禁地的景源,却失望了。
因为,里面没有无极天书。只有一面镜子。
镜中不停映现的正是中秋那天魔族入侵时的情景,大婚之夜,江夜白自尽,血光漫上来,模糊了镜面的同时,也模糊了他的眼睛。
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东西都会变浅变淡。就像每天早上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一刻,会分不出,究竟哪个才是梦境。
是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虚构了那场死亡?还是此刻修真的他,是在做梦,梦醒后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重生,一切还停留在新婚那夜满室的血泊之中。
因此,在禁地看见了“预之它言”,无疑是对他的一种鞭笞,鲜血淋漓的提醒他——你是为什么而活着的!
如果你不努力,如果你失败了,镜子里的一切,就是结局。
景源咬牙,咬的血都渗了出来,然后红着眼睛从密道返回自己的小屋,彻夜不眠。
他睡不着。
时间越来越紧迫,而他却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就这样,他决定开始实施第二个计划——让天书主动出现。
据他私下的观察,周图的魔性已经越来越重,很快就会彻底魔化。
其实,要拆散柳叶和江小草,本有很多种办法,但此人太过贪心,不甘心只得到柳叶的身体而得不到她的心。所以,他选择打开天眼,引魔族进入,然后用魔火,唤醒柳叶的记忆。让柳叶知道她真正的身份,那样,身为魔族公主的她就无法再跟一个人类在一起。
其实那样的构想并没有错。只不过,周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虽然爱柳叶,爱到走火入魔,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柳叶并不是普通的魔族,她当年既然有丢下一切转世成人的勇气,又怎会因为记忆复苏就会动摇。因此,在原来的故事里,柳叶被魔火唤醒后,所做的唯一选择就是救下准备陪江夜白一起死去的景源,然后告诉他:“去改变这一切!”
“改变?”
“是!我的魔力不能阻止魔族的入侵,甚至也无法救回夜白的性命,但我却有一项异能,就是回溯时光。只不过这种法术不能随意使用,第一,我用了这个法术,就会真正的魂飞魄散,就此消失;第二,因为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如果失败了,就再无重来一次的可能。”说这番话的柳叶,已不再是那个肆意妄为、慧黠刁蛮的江家女主,而是一个坚定的、睿智的、甚至可以说超越了所有人类女子的坚强的母亲,“景源,你可愿意一试?”
景源深深的叩拜在地,一字一字道:“岳母大人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景源焉无赴汤蹈火的决心?孩儿愿往!”
柳叶的手,就那样无比轻柔却又无限沉重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好,我当年果然……没有选错人。”
就这样,公主施法,死去,然后时光逆转,景源重生,回到了十二岁。
三年后,密道挖成,他却悲哀的发现,里面没有无极天书。
按柳叶之前的说法,周图在打开天眼的前一天毁掉了天书。但他不能等到那个时候,风险太高,危险太大。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把天书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才是真正的王牌。
幸好,他有个同盟者,那个同盟者自以为很邪恶凶狠,其实头脑简单鲁莽无知。那个人自然就是一向跟蜀山唱反调的——琼华。
景源给了琼华虚假情报,让琼华喝个大醉,再去后山,琼华自然失败。而琼华的屡次偷盗,令蜀山防备更严。然后,景源就假装无意地去周图耳旁吹风:“有这么多居心叵测的人觊觎天书,哎,真不知哪天,一个疏忽了,天书就被偷走了。”
知道天书重要性的周图当然紧张。
于是景源又开玩笑般的道:“还不如咱们自己用掉算了,放个空壳在那,也不用再担心丢失。”
就这样,周图伙同一九查出秦长老出家前有个逃妻。他们通过追踪术找到了那个女人,对她下了魔族的断魂咒,再把她推到秦长老面前。
秦长老果然于心不忍,决定用能解魔咒的无极天书救她。
天书被吸食,彤娘复活,下山,从口中吐出一只口袋,天书,正完好无损的躺在口袋里。而她自己也摇身一变,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神机仙姝。
就这样,景源通过神机仙姝的帮助,得到了天书。但他却寝食难安,因为,天书要保管在什么地方才能不被周图发现,又要怎样才能保证魔族入侵的一刻成功将它取出来?
他日日想夜夜想,迅速的憔悴。
这时,家中的二老见他升了紫衣,在修真之路上越走越远,眼看离凡人的生活越来越远,觉得不能再这样耽误别家女儿的青春,索性替他出面,退了江家的婚事。
柳叶大怒,命女上山。
就这样,又扯出了景源和江夜白的缘分。
景源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江夜白时,江夜白正半死不活。
她被没事尽捣乱的琼华劈死,然后又被别有居心的一九锁住魂魄,再被流冰抬上山来。
而且好巧不巧的,被秦长老,指派给了他。
纵然那女子躺在草席上面目一团焦黑,纵然她不能动不能言,但景源还是一眼认出——夜白。
是她……
说是五雷轰顶也好,说是山崩地裂也罢,景源注视着草席上的她,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师兄?”流冰见他久久不动,忍不住出声试探,“景源师兄?”
这一句师兄,唤回了他的心神,也迅速抹除了他即将流出来的眼泪,他深吸口气,尽量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道:“琼华的‘天谴’?”
流冰陈述完后,听他的话转身离去。他在再没有外人的房间里,注视着不是他妻子的妻子,百感交集,最终化成了苦笑。
罢了。罢了。罢了。
想将她远远的放在安全的地方,快快乐乐的长大。
然而,不能够。
想在她身上标上自己的名字,等一切危险纷乱过去后,以最好的样子再出现,再接回到身边。
然而,不能够。
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什么也不告诉她,就让她一辈子都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活在幸福里。
然而,不能够。
想让她的天空永远蔚蓝没有风雨,想让她的世界里没有灾难没有苦痛。
然而,不能够……
他要做的事情那么那么多,而能做的事情却又这么这么少。
这一刻,命运在景源面前睁开了巨大的眼,那只眼睛一直一直盯着他,直到他妥协。
好,那就来吧。
我的,命运的共同体。
来跟我一起经历劫难,一起承受痛苦,再一起、一起获得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明天将是网络的最后一次更新。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出书版比网络版多了洞房花烛夜的尾声和柳叶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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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白
景源以一个男人最大的决心和毅力,坦然的接受了江夜白也到了蜀山的事实。然后,转身去找琼华,让他救人。
这时他终于找到了天书的安置之处。
那就是——江夜白。
在琼华施法救江夜白之时,景源不动神色的利用他的隐身衣,将天书悄悄塞进了江夜白体内。一切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施法中的琼华,和江夜白体内的一九,都没有察觉。
接下去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江夜白复活,但天书盘踞在了她的胃上,由于天书本就是魔物,因此天生具有吸食灵力的本领。这也导致了江夜白胃口大开,见什么吃什么。
景源发现这点后,有意识的开始培养她利用天书增加修为,而江夜白又得到了一九的指点,果然成绩不菲。到得最后,基本就是——只要她想吃掉什么,就压根没有躲得开的。
另一边,周图和一九虽然暗通沟渠,但两人各怀鬼胎。周图的最终目的是得到柳叶,所以他需要利用魔族唤醒她,而一九则想利用周图打开天眼把公主接回去。如此一来,虽然目标相同,但各有各的心思,不能完全信任。比如说,周图是不肯让一九进入蜀山的,那样行事很不方便,一旦一九暴露,他担心自己会被出卖。而一九也不完全信任周图,虽然也参与了设计让秦长老用掉天书,但他总觉得还能感应到天书的气息,所以怀疑周图骗了他。就这样,一九变成一个名叫言师采的女弟子,投奔蜀山门下。
路上,他忽然发现原来同船的新弟子中竟然还有江夜白——公主在人间的女儿!
一九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
一方面他无比痛恨着玷污了魔族高贵之血的江夜白,另一方面他又无比崇拜和尊敬柳叶。因此,他决定利用这个女儿为自己办事的同时,要让她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趁琼华把江夜白劈死之际,分出一半的魂魄,上了江夜白的身。
所以,他看出江夜白喜欢景源后,就以言师采的身份要挟江夜白去杀景源;所以,他虽然察觉到江夜白体内那股神奇的力量,其实是魔力,但不仅不阻止,反而鼓励她尽情的吃,害她差点就被反噬的剑气给弄死。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江夜白竟然会对景源坦白,并趁解毒之时在水中躲过他的监视完成了对言师采的设计。就那样,他的□毁了。
同时,他瞒着周图自己山上的计划也泡汤了。
周图虽然大怒,但还是出手相救,在言师采灰飞烟灭之际,把一九偷偷带出了蜀山。如此一来,一九只好全心全意的仰仗周图,听从他的安排,最后以蓝衣人的身份,出现在了商议大会上。
而景源也没闲着,带着被封印了浅明的镜子找到了如意老君,拜托他用如意火烧掉了镜上的魔符,救出浅明。
周图另一方面,也察觉到了景源有些诡异。就安排花阴醉用佛见笑去迷惑和试探景源,谁料花阴醉事情败露。他只好假借送东西给江夜白吃的同时,在花阴醉的食物里做了点手脚,令她心智失常,狂性大发,想要掐死江夜白。结果反被江夜白给吃了。
如此一来,江夜白被当成魔女要被处置,周图见机行事,索性推波助澜,让一九假神衣之口栽赃给江夜白,把魔女的罪名坐实,然后提出万神咒的建议,再自己出马假装情圣。
就这样,无比顺利的把计划安排在了中秋之夜。
他骗江夜白说出咒语,打开了天眼。正满心以为计划成功,柳叶即将到手时,没想到如意老君并没有真的毁去江夜白的魂魄。
周图最终功亏一篑,被江夜白给吃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景源娓娓道来,神色间有着历尽千帆的淡然,“我之所以必须等到天眼开后才能将一切说破,是因为天书虽然是我放进你体内的,但它是岳母大人的东西,而且在你体内又通过吸食灵力得到了升级,到得后来,我的修为已经不足以取它出来了。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打开天眼,让岳母大人苏醒,然后由她——天书的主人,亲自从你体内把天书取出来。此间过程缺一不可。所以,不得已,让你吃了很多苦,被当做魔女,被众人羞辱。”
江夜白的眼睛通红通红。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在一个男人为了她舍弃一切忍辱负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重活了一遍后,她,身为真正被精心呵护着保护着的对象,又能说些什么呢。
感激么?悲伤么?喜悦么?还是……那种压抑的整个人都快要崩溃的心疼呢?
江夜白突然反手抱住景源,就像他抱她那样的紧,然后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连喊了几十句对不起,眼泪汹涌而下,“景源,对不起……”
景源伸出修长的指尖,一点点的拭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温柔的笑着说:“傻瓜,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
“不,是我的错!”江夜白用力摇头,“因为原来的我太没用了,在魔族入侵时只会想着自杀,把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了世上,然后,孤孤单单的接受我娘的拜托,又孤孤单单的重生……景源,我啊……”
她抱住他,凝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的说:“如果是现在的我,再经历这样的事情的话,景源,我一定不会自杀,我要活着,然后,陪着你一起回来,一起努力,打败周图。绝对不让你一个人!”
谢谢娘亲。
谢谢娘亲送她上山。让她经历这一切。
这次时光的逆袭中,重生的,其实何止景源,还有她,从前那个懵懂无知、娇柔软弱的她啊!
也只有这样磨砺过成长了变得坚强自信又聪慧的她,才有资格做景源的妻子,陪他走一辈子!
江夜白至此,大彻大悟。
景源则是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江夜白,看着这个其实在这一场重生里,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集,甚至没来得及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培养感情的女子,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和红通通的鼻子,泪水模糊了她的整张脸,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然后,他的心,忽然就碎了。
碎的那样彻底。
碎的那样幸福。
“谢谢……”景源一边笑,一边抚摸着她的长发,用穷尽了两辈子的温柔的声音说道,“谢谢,妹妹。哦不,小师妹,谢谢。”
无比明媚的秋光里,以蔚蓝的天为背景,劫后重生的两人紧紧相拥。
爱情,像一幅画,在这之前被涂好了,又被撕毁了,然后胡乱拼起来,但在这一刻,纹理全部消散,颜色再次分明,终于形成了最终的彻底的鲜明的影像来。
画面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紧紧依靠。
他们身后,柳叶在微笑,如意老君在微笑,浅明虽然没表情,但眼神也是柔和的,而琼华虽然一副不屑的样子,但并没有说什么。
再远一些的地方,神机仙姝默默的注视着相拥的两人,转身离去。
夜,彻底过去了。
雷,停歇了。
云蒙山上,天很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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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后山。
预之它言的镜面上起了一层金光。
金光散去后,里面呈现的依旧是红彤彤的洞房。红色的嫁衣漫天飞舞,玉佛珠散落一地。
江夜白的眼睛,惊恐颤悸,然后,为红色所覆盖……
命运,再一次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