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爷。”我解下背上背着的小包袱,平放到一旁的另一张空桌上,打开来,里面精致绝伦的瓶瓶罐罐顿时令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很好,这样的反应正是我们需要的。我微微一笑,先是从沉香木匣中取出几块似木非木的东西来,放入宝蓝镶珠翡翠炉中点燃,一股极其好闻的馨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大堂。
再从绘彩钧瓷瓶里倒出两颗绿色药丸,放在酒里,以翡翠炉上的小火慢慢加热,原本清净如水的酒渐渐变成碧色。
“少爷。”我将白玉杯双手奉至萧诺面前,萧诺接过浅呷一口,浑身忽然一个颤抖,使得旁观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眼皮跟着跳了一跳。
然后便见他眉眼鼻口都舒展开,嘴里嗯嗯有声,显得说不出的舒坦。
“少爷,再来一杯?”
萧诺闭着眼睛摇头道:“这种神仙滋味不可多吃,浅尝即可。”说完提筷开始进食,一边吃一边挑三拣四,说这道鱼不新鲜,那道瓜又太老,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如此云云,周围伙计的脸各个变得有够难看。
我将包袱重新收拢背回背上,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金元宝道:“掌柜的,给我们两间清净的上房,这是定金。”
金一斗的目光从萧诺身上收回来,看了我一眼,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天字二号、三号房都还空着呢。”忽又凑近,压低声音道,“那个……小哥,如果我没看错,你刚才给你们家少爷吃的可是寒服散?”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这掌柜的倒是有点见识,不过那可不是一般的寒服散,而是经过我们张家独门改进后的秘方,更易入口,效果也更好。我们这次来百里镇为的就是推广这种配方,听说……”
刚说到这,萧诺在那边喊道:“小晨晨!”
我连忙噤声,回到他身旁低头道:“少爷……”
“你老毛病又犯了,就是多话,别忘了我们……”声音越来越小,下面的连我都听不到,而我只能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连连点头。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下午,吃到日头偏西,萧诺总算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吃完了,他摸着肚子站起道:“小晨晨,听说这里有个春宵阁?”
“是,出了名的温柔乡、销金窟。”
萧诺昂头不屑道:“这种小地方,再好也好不到哪去,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看看也好。走吧。”
众伙计又是一番折腾,当萧诺再度骑上那头瘦骨嶙峋的毛驴时,他们脸上都露出一副“总算送走这尊菩萨”的释然表情来。但快活了没多久,又很快垮下了脸,因为萧诺派头十足的扭头对他们道:“我晚上要回来的,记得给我留门!”

一铢千金

走出百里客栈的大门,骑上那头再度惨遭蹂躏的可怜驴子,萧诺已累的气喘吁吁,用一只又白又胖的小手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道:“小晨晨,今儿个我这运动可过量了,快去打听打听往春宵阁怎么走,让我好好歇息歇息。”
风晨曦刚道了一声“是”,路边的众多摆摊人已经纷纷回答道:“你们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再朝左一拐,就到了。”
萧诺正眼都不去瞧那些人,慢悠悠的说了句:“这小地方的人倒是热情的很,小晨晨啊,赏——”
“哎。”风晨曦拿出一大把散碎银子,朝半空一抛,众人顿时乱了套,哄抢而上。
萧诺见状,自然是少不了再度发出一两句“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的感慨,摇着头骑驴前行。
走至长街尽头,往左一拐,果然便是昨日曾造访过的那条青楼街。一看见萧诺和风晨曦的身影,那些原本立在各院门户前迎来送往的年轻女子们,俱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这个说“公子这边请”,那个说“公子快请进”,一时间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脂粉浓香熏的连那头驴子都受不住了,不停的打着喷嚏。
风晨曦好不容易逮了个空问萧诺道:“少爷,咱们去哪一家?”
萧诺翻着一双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没好气道:“这些庸脂俗粉,本少爷可没兴趣。还是去春宵阁。”
众女子一听,纷纷嘟着嘴骂骂咧咧的退了回去。
风晨曦牵着那头饱受折磨的驴子继续前行,却见长街两边也不知有多少妓院,每个门前都站着两三个倚门卖笑的妓女,惟独尽头一扇大门,冷冷清清,只在檐前挂着两只灯笼,门下连一个迎客的都没有,走过去一看,却见门户紧闭,匾额上正写着“春宵阁”三个大字。
眼见这番冷清的气象,风晨曦不禁觉得有些失望,而萧诺的眼睛却亮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小晨晨,看来我们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风晨曦道:“可是少爷,看这阵仗,这个名声大噪的春宵阁还不如刚才那些地方有气派呢!”
“你不懂……”萧诺脸上露出一副色咪咪的表情,“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地方表面看上去越是冷清,越是说明它里头有‘好货’。”
说的就像他多有经验似的!风晨曦瞥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从驴子上一跃而下,全然没了先前的臃肿之态,轻轻巧巧的上前一推门,但见门户洞开,入目一堵砖砌影壁,形式极其正规,下面是须弥座,顶上是筒瓦屋檐,屋脊、蝎子尾一应俱全,影壁中心雕刻着亭台楼阁的图案,整个影壁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座砖造建筑。
这种类型的影壁,向来只有官宦大家才用的,这春宵阁明明是妓院,却偏偏设了这么一个正经人家才有的影壁,也不知是想蒙骗世人还是蒙骗自己,真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萧诺一见之下,更是眉开眼笑,又一连高声叫了好几声“妙”。
“什么人在这里瞎嚷嚷!”一个尖利的嗓音传来,接着便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袍中年男子自影壁后面绕了出来,板着脸骂道:“这才什么时辰就等不急了?想解火先去别家吧,我们姑娘可都还睡着呢……哟!”
他蓦的噤了声,上上下下的把萧诺打量一番,突然间就非常吓人的换上了一个大笑脸,迎上前道:“这位公子富态逼人,想必就是那位刚来我们这个小镇的贵人喽?快请进,快快请进。”
风晨曦和萧诺相视一笑,知道他们先前夸张的做派已经成功的令他们“扬名”百里镇,怪不得方才那些妓女一见他就全围了上来,想必是知道大金主驾临,谁都不愿意放过。
把驴子交给一名小厮,叮嘱他要好好照料,萧诺便在风晨曦的搀扶下随那名锦袍男子进了门,尚未拐过影壁,鼻中便觉清香缭绕,待拐过去,眼前豁然一亮,但见一座硕大的凹形建筑,正面一座大屋,琉璃瓦整齐地排列在屋脊之上,两端安置着吻兽,梁柱上饰以五彩花纹;两侧是二层小楼,曲折蜿蜒的回廊伸入后院深处……真真是雕梁画栋 碧瓦朱栏,华丽无比。
而那一阵阵清香的来源,却是凹形建筑中央空地上的成百上千株菊花。那纯洁硕大的白菊,妖艳俏丽的桃花菊,富贵逼人的金丝菊,还有翡翠般的绿菊,玉雕般的腊光菊,有的大如冰盘,有的小如茶盏,有的端庄,有的素雅,或矫健如惊龙腾空,或飘逸如翩然仙子,每一株单独看去已是美极,何况这么多株摆放在一起,又是经过精心修饰的,更是色、香、姿、韵皆备,千姿百态,变化无穷。
此景美则美矣,只不过菊花素来被称为“花中君子”,如今却被大量摆放在妓院里,多少叫人心里有点别扭。和那个影壁一样,两者都有婊子门前立牌坊之嫌。
看来,这家妓院的老板不但喜欢沾沾自喜,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显然必是个在百里镇很有份量的人物。
风晨曦脑中忽跳出一个想法:那个七哥能在三个月内把黑虎捧成一方恶霸,其本事之大可见一斑。而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这小小百里镇可能容下两个厉害人物?莫非,这家妓院的幕后老板,也正是那位七哥?
正想着,听身旁的萧诺细声细气的念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看见这些个菊花,我倒想起上回家里来的那个大内御厨来。小晨晨啊,他做的那个什么菊花宴,你还记得吧?不知这小地方的厨子,做不做的出。”
刚从百里客栈吃了饭出来,这么快又饿了,难道他外表变胖了,连肚子也变大了?风晨曦白了他一眼,还没来及说话,那锦袍男子已经抢着道:“做的出做的出。公子您有所不知,莫说在这百里镇,就是整个滇边,也要属我们家的厨子厨艺最高明,不是我自吹,只要是公子您说的出名的菜肴,他就一定能给您做出来。”
当即吩咐了厨房,又引萧诺到大厅。大厅内上悬琉璃垂花灯,下设云母屏风,门窗俱是绛红描金,也是一派富丽繁华的气势。
萧诺落了座,等不多会,菜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清一色菊花入肴:菊花豆腐、菊花肉卷、菊花里脊、菊花藕羹等等,居然还有“菊花蟹斗”和“菊花蛇羹”这两道淮扬菜和粤菜中的名肴,外配由菊花、芹菜、黄瓜、海带制成的小菜“腌菊香”。
萧诺每样只尝了一小口便停下筷子,对那锦袍男子道:“你倒果然没有撒谎,这厨子的手艺的确还不错。只不过……”
锦袍男子忙问:“公子觉得哪里不满意?”
萧诺拿眼睛瞟着他道:“只不过,这地方太嫌冷清了些。”
锦袍男子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赔笑道:“小的明白了,您且稍坐,小的这就去叫姑娘们起床。”飞奔而去。
以眼角瞥见他走远了,萧诺立刻拉住风晨曦的手,小声道:“姐姐,快坐下!都大半天了,你一口东西都没吃,饿了吧?”说着,塞了把筷子到她手中,连声催促:“快吃快吃!”
感动突如其来,风晨曦一时间竟愕住无法出声:他故意要这么多菜,又支开外人,原来竟是怕饿着她!这个萧诺,何其细心,何其令她悸动……怔忪间,萧诺又拿起桌上的小酒瓶,为她倒了一杯酒,道:“《西京杂记》中有记: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他们这酒是用川菊泡制的,虽不及白菊、杭白菊和黄山贡菊那么好,却也一样有清风散热、平肝明目的功效,而且味道不错的很呐,姐姐你喝一点。”
风晨曦自幼饱读医书,曾在《神农本草经》上看到过菊花入酒入肴可治“诸风、头眩、肿痛”,并“久服利气血、轻身耐老延年”,却不曾尝试过,忍不住喝了一口,初入口时觉得味道甘苦,入喉后却觉得清甜无比,果然很好喝。再吃那些菜,只觉气味芬芳,无论是蒸、煮、炒、烧、拌皆很美味,当下大快朵颐起来。
萧诺坐在一旁,见她吃得那么香,好象比自己吃到美食还高兴,兴致一来便道:“姐姐,你吃这菊花宴,我再说个菊花的故事给你听,如何?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道:“话说苏东坡任职湖州期满后,赴京等候新的任命。有一天,他到当朝丞相王安石府上拜访,在书房等候接见时,看到一首题为《咏菊》的诗稿,上面只有‘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两句诗,字迹是王安石的,还没有完稿。苏东坡就觉得很奇怪喽……”
风晨曦道:“为什么奇怪?这两句诗的对仗没有问题啊。”
“怎么会没问题?简直是有悖情理!”萧诺眨眨眼道,“在苏东坡看来,菊花开于深秋,其性属火,敢于秋霜鏖战,最能耐久,即便老来枯烂,也不会落瓣。王安石却说它‘吹落黄花满地金’, 岂不大错特错?”
风晨曦听得入迷,连舀了一勺菊花藕羹都忘了喝,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苏东坡就举笔依韵续了两句诗:‘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写完之后,担心王安石责怪,干脆也不等见面了就一走了之。再后来,王安石看见苏东坡提的诗,决定煞一下他的傲气。没过多久,经王安石的安排,苏东坡被任命为为黄州团练副使……姐姐,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风晨曦想了想,道:“我觉得,和黄州这个地方脱不开关系吧?”
“不错,姐姐你真是聪明!”萧诺抚桌赞了一声,又接着说,“其实,王安石所咏之菊乃一特殊品种,仅产于黄州。苏东坡赴黄州上任后没过多久,便到了重阳节,他和来访好友一起去后花园赏菊,没想到却看见因连日的大风而被吹落了一地的菊花花瓣,苏东坡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黄州菊花果然是落瓣的,而王安石迁他到黄州,就是为了让他看菊花。由此可见,人们总是容易被已知的事物所蒙蔽,而忘了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很多错误也就是这样犯下的。”
风晨曦心上一震,慢慢的咽下那一勺菊花藕羹,浑然不觉羹已凉透,半晌才沉吟道:“我们会不会也犯了苏东坡的错误——这个案子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而我们究竟有没有被已知的线索所误导?”
萧诺隐去笑意,缓缓道:“我不知道……我……也很担心。也许那个七哥根本就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关联,也许真正的凶手还隐藏在我们至今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话未说完,他就突然匆匆收了声,而风晨曦也听见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刚站起身,大门就被人推开了,那名锦袍男子领着十七、八个年轻女子热热闹闹的进了门,往萧诺身边一站,道:“还不快叫公子!”
“公子——”众女子嗲声喊道,你一言我一语的围了上来,把风晨曦挤到了一边。
萧诺此刻又换上了那副色咪咪的模样,左拥右抱,口中心肝宝贝的乱喊一气,叫这几个女子弹琴、那几个跳舞,忙的不亦乐乎。
很快,丝竹声起,几名罗衣女子手执小扇翩翩起舞。刚扭了没几下,萧诺突然猛的拍了下桌子,喝道:“停停停!都给我停!”
这下,别说众女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风晨曦都愣住了。
萧诺用力推开怀里的女子,气的满脸的肉都像波浪一样颤抖,大声骂道:“你们这叫跳的什么舞,啊?有气无力,腰也不动、屁股也不扭,本少爷花大价钱就来看你们扮僵尸么?太过份了!”
“这……”锦袍男子错愕了一下,忽然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公子息怒,她们……她们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萧诺怒道,“莫非你们徒有其名,净来骗我们新客的银子么?”
“不是不是,公子您误会了!”锦袍男子更小声的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好那一口,每日起床头一件事便是把那玩意吃上一包,可是您催的紧,我让她们化了妆就赶来了,所以……这个……要不公子您再坐一会,我让她们先回去吃了药,再来伺候您?”
萧诺的脸色刚稍有缓和,一听这话,又是一拍桌子,道:“本少爷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在这儿等!这么着吧,小晨晨?”
风晨曦知道好戏就要上演,忙上前道:“在。”
萧诺挥挥手要她低下头来,在她耳边哼哼唧唧起来,风晨曦把脸一抬,失声道:“那怎么行!少爷,这东西一铢千金,岂可……”
“哎呀!”萧诺又是一挥手,大声道,“此趟就算便宜她们了,照我说的去做!”
风晨曦犹豫了一下,垂首道:“那好吧。”
众女子听她方才说道“一铢千金”时,已是面露惊异之色。要知这一铢,只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一铢千金,什么东西竟然这般珍贵?
所以,当风晨曦打开包袱,取出宝蓝镶珠翡翠炉和绘彩钧瓷瓶里的绿色药丸时,大厅内不知何时已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睁的极大,一心只想看看这一铢千金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果遭暗袭

我照先前在客栈的次序如法炮制了一番,馨香刚起时,那些妓女们已面露惊喜之色,纷纷吸鼻,小声议论道:“呀,这个难道也是……”
普通人吃寒服散,不外是水服或干吞两种,药效往往要经过好一段时间才能散发出来,而我在炉中所加的香料,却能刺激感官,再加上温酒送服,可使寒服散的药性在一瞬间挥发,即达到所谓的极乐。看来虽然神奇,其实不过是投机取巧,并非长久之道,不过拿来演一两场戏,已经足够。而且我还往里面加了一种解药,初期服食似乎会毒瘾加重,但一段时间后,则会令人产生厌恶呕吐的感觉,从而慢慢戒掉毒瘾,也算是为百里镇的居民做了件好事。
我将药丸在酒壶中化开,按萧诺的吩咐一一倒入杯中,那些妓女们起先只是看着,不知是什么玩意,不敢轻尝,后来有个胆大的拿起一杯颤颤饮下,瞳孔顿时收缩,然后涣散开,大喊出声:“啊啊啊!我要飞了我要飞了——”
她那么一喊,其他妓女哪还忍的住,各个抓起酒杯,先后出现颠狂之态,脸色绯红,双目明亮,完全进入兴奋状态。
锦袍男子在一旁看着,吞了吞口水道:“这个是……莫非这个也是寒服散不成?”
我横他一眼,扬头道:“算你们这的姑娘今天有福气,赶上我家少爷心情好,这种灵丹,不是我阿晨吹牛,除了我们张家,天下再无第二家做的出。”
萧诺则懒懒道:“小晨晨,你又多嘴了……现在药也服过了,精神也提起了,该唱曲的唱曲,该跳舞的跳舞,让本少爷看看春宵阁的姑娘们凭什么在百里镇艳压群芳吧。”
谁知那些妓女纷纷涌至萧诺身边,各个露出迫急之色,娇声道:“好公子,快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寒服散?怎的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太太太舒畅了,比普通的寒服散爽上十倍百倍呢!”
萧诺只是嘿嘿的笑,并不回话。那锦袍人忽然偷偷拉了下我的手,我跟着他走到屏风后,但见他拿出锭银子往我手里塞:“阿晨小哥……呵呵呵呵……”
我故作惊奇道:“咦,这位大哥你弄错了吧,我家少爷来这找乐子,应该是我们给你银子才是,怎的变成你给我了?”
锦袍男子笑道:“你家少爷给银子,那是他的,这个,是我私底下孝敬你的。”
我一边口中说着不敢当,一边捺入怀中。果然,见我收下银子后,锦袍男子的眼睛就更亮了,开门见山道:“我就是想向小哥你打听个事,那寒服散……”
我瞪他一眼道:“灵丹!”
“是是是,那灵丹,是只有你家少爷有?”
“那是我们江南张家的独门秘方,你说呢?”
锦袍男子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既然灵丹有如此效果,又强过寒服散百倍,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张公子没想过用它来赚钱么?”
我假意回头看了一眼,也压低声音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家少爷就是为这个来的。这灵丹你刚才也看见了,效果比寒服散好,但配制也比寒服散麻烦,所以才矜贵,如果没有好的买家和大量的货源,价钱降不下去,恐怕销路也不会好。我家少爷听说百里镇商业繁荣,所以特地来考察看看有没有可能推广这种新药。”
谁知锦袍男子听了却皱起眉头,非常惋惜的叹气道:“如果你家少爷愿意私下卖点,倒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想大规模的经营,恐怕……”
“恐怕什么?”我紧张的屏住呼吸,感觉到自己已经离内幕越来越近。
谁知那锦袍人忽似想起了什么,收口道:“反正就是不好办啊,可惜了,唉,可惜了……”说着走回厅中。
那帮妓女们有几个还围在萧诺身边,有几个已开始弹琴跳舞,说句真心话,琴技和舞艺的确很不错,但光是如此并不足以在那么多家妓院里独占熬头,看来其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我和萧诺暗中交换了个眼神,告诉他暂无收获,萧诺朝我点了点头,意示我不急,慢慢来。于是接下去的几个时辰就在一派莺歌燕语、歌舞升平中度过。
快近子时时,我扶着萧诺摇摇晃晃的走出大厅,早有小厮牵了驴在外边等候,那锦袍男子一直送到门口,殷勤道:“公子真的不在这住一晚么?我们这的四大花魁可各有各的绝密……”
萧诺面对着他打了个饱嗝,酒气熏天,迷迷糊糊道:“留、留宿……小晨晨,留宿……啊,娘子,你别拧我耳朵啊,我不留宿,我这就回来……”
我笑着对锦袍男子解释道:“因为平日里我家夫人管的严,所以我家少爷一向不在青楼留宿,都成改不掉的习惯了。你让姑娘们早点休息,赶明儿我们再来。”
说着联同几个龟奴一起将萧诺扶上驴背,锦袍男子见状不禁又道:“这个……张公子这样还能骑驴吗?不如用我们的马车送你们回客栈?”
我答道:“多谢好意,不过我家少爷就爱骑驴,换了其他马啊车的,都不习惯!”
萧诺整个人如座大山般的趴在驴背上,非常配合的应了我一句道:“对,对啊,没错!驴好,可以成仙……成仙……张果老,是我祖先……”
“那么,就告辞了。”我冲锦袍男子挥手,毫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走出好些路后还听得他在背后轻声呢喃:“有钱人的怪癖就是多……”
从春宵阁出去,这条巷子灯红酒绿的,一派浮华景色,但出了这个巷子,外头就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再走到后来,四周静悄悄的,就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和萧诺偶尔在驴背上发出的梦呓声。
我牵着毛驴缓步而行,一边掏帕子装做为他擦汗,一边低语道:“对方分明心动,却又迟疑,看来是顾虑黑虎的势力。”
“也有可能是对我们还不放心,所以需要继续观察。”萧诺说完哈哈一笑,大声吼道,“春宵阁!好玩……明天!还去……”
“嘘,少爷,很晚了,你这样会吵到别人的……明天还要去么?”
“当然,要知道,妓院和赌场,往往是整个地头上势力最深,消息也最灵通的地方,我不信那位七哥会对我们视若无睹。”
我点了点头,忽的深吸口气,哑声道:“七丈外,有两个人在跟踪我们,前方金楼屋顶上也埋伏了两个人……不对,还有左前方的石柱后……一共九人,有杀气,看来要对我们下手。”
“你还漏了一个人。”
“呃?”
“那人就在我们身后,从春宵阁一路跟出来,不过他身上没有杀气,似乎对我们并没有敌意。”萧诺说着咯咯笑起来,满不在乎道:“唉,我醉成这个样子,只好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我瞪他一眼,就在那时,破空声急速而至!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从驴背的包袱里拔出一把伞,旋转着撑开,但闻一阵金属折断落地之音过后,四周又复死寂。
我放下伞,地上全是断箭,萧诺趴在驴背上,一边鼾声如雷,一边还暗中朝我做个鬼脸,我顿时气结。
刚才我要是动作慢一点,他就被射成刺猬了!真不知该感谢他如此信任我的武功好,还是该生气他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好。
我转头,环视四周,朗声道:“出来!哪个不想活的鼠辈,敢暗算我们家少爷?”
一个声音阴森森的响起道:“想不到一个小厮也有这样好的本事。”
我冷冷一笑,昂然道:“没这样的本事我家少爷敢带我一人就出来行走江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