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兮扬眉:“你不知道?”她转向题柔,也一把撩起她的袖子,只见皓白如玉的手臂上,长满了一个个的小红点。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题柔的声音直发颤:“难道、难道是我喝的药里有毒?因为不痒也不痛,我还以为只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孩子会不会有事?会流掉吗?会死吗?万俟公子,请你救救我!请救救我的孩子!”
万俟兮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先冷静一下,事情还没那么严重。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去看你时,给你吃的那一匣蜜饯?”
题柔点了点头。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一共让你吃了几颗?”
“十……十二颗……”
万俟兮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笑道:“不错,是十二颗,你的记性很好。”
题柔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孩子……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很好,暂时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你身上之所以出现这种红点,正是余毒已解的象征。”见她依然迷惑,万俟兮解释道,“其实你担心的没错,你平日里所服的安胎药里的确掺入了一种慢性毒素,长期服用,会导致身体虚弱,随时流产。我到沈府的第一天,便让姥姥去查过你的饮食,也因此,在正式去见你当天,携带了那一盒蜜饯。说是蜜饯,其实就是解药,服下后能将体内毒素排出,这些红点再过几天便能消退,不用担心。”
“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题柔感激地无以复加,说着就要下跪,万俟兮拉住她,望着一旁的掬影道,“我说过,我不会对一个怀有身孕的人做些什么的。”
掬影的唇动了几下,却没什么感激之色,只是幽幽一叹,别过头去。
“下面——”万俟兮转向纤儿,悠悠道,“是不是该由你来告诉大家,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纤儿早已骇得面无血色,也顾不得起来,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不停颤抖。
“是谁主使你在药中下毒的?”万俟兮朝她走了一步。
纤儿吓的连忙后挪。
“你要我对你用刑吗?”一句话,说的是轻轻柔柔,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温文动听的声音。
周遭众人却是听得纷纷色变,纤儿更是尖叫一声,拼命摇头。
“那么,告诉我,他是谁?”万俟兮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他是……他是……”纤儿紧张万分地向后挪动,万俟兮突然抢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与此同时,长袖如行云流水般斜挥而过,众人只来的及看见白影一闪,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听人群中发出一声惨叫,一家仆像只虾米一样捂着肚子倒了下去,在地上不停翻滚,显得非常痛苦!
万俟兮将纤儿交给苏姥姥,然后走至该名家仆面前,伸手从他肚脐处拔出一枚三寸来长的银针,针尖墨蓝,发着幽光,一看即知淬有剧毒。
“果然不出我所料,与那封假信一样的毒……”她轻啧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家仆,柔声道,“滋味好受么?”
该名家仆哪还说的出话?四肢抽搐,手脚和脖子,一下子转成了紫蓝色。
“这件事情教育你:下次想杀人灭口时,要先想好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你明知我在场,并早有警惕,居然还敢出手,也算是勇气可嘉。所以你放心,我和你中了一样的毒,我没有死,你也不会这么快就完蛋。”万俟兮的口吻不冷不热、表情也异常平静,倒让人捉摸不透,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也正因为捉摸不透,反而让人感到更加的恐惧。
因此当她的视线再转到纤儿身上时,纤儿顿时整个人都崩溃了,一边流泪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沈狐,尽管什么都没有说,却将求助和惶恐之意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众人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少爷主使她在题柔药中下毒?!
面对大家疑虑重重的目光,沈忽依然半点不自在的模样都没有,慢条斯理地呷着茶。
万俟兮沉声道:“四少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沈狐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有什么话要说?比起在场所有人,我都更有下毒的动机,不是么?平白无故的多出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分家产、抢头衔,一直由于是老头唯一独生子而备受宠爱的我当然是心怀不满,要先下手为强了。谁知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号称天下第一神判的璇玑公子突然要来查案,只好想尽办法阻挠他,阻挠不成就杀了他,结果还是没杀成,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再加上实力不够,派出的杀手各个是笨蛋。唉——我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啊……”
万俟兮皱起眉头,“你是在暗示我冤枉你?”
“暗示?”沈狐哈哈一笑,做了个滑稽的表情,“我根本就是在明说好不好?我聪明无敌的璇玑公子大人!”
万俟兮终于露出了一丝恼怒之色。
沈狐收起嘲笑,眸色转深,把玩着手中的杯盖,缓缓道:“没错,我是庶出,因为大娘不能生育,所以父亲出于无奈娶了我母亲,并且我母亲最终郁郁寡欢的病逝……这些大伙儿都知道,我没什么要隐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因为都是事实。”
万俟兮有点摸不透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便选择了默不作声,静等下文。
“我外公是参军,我母亲是他从战场上捡来的弃儿,从此后就做了他的养女跟在他身边。因为内心深处一直害怕会被再次抛弃,所以对自己要求的很严格,固执好胜,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她是个神箭手,边塞十六州没人赢的了她,唯一败了的那次,就是输给了父亲。因着那一次的折服与倾心,使她不顾外公的劝阻,毅然决定嫁给父亲做小妾。”
宓妃色听到此处,发出一声轻叹,麟趾镯在她的手上闪烁不停。多么可笑,有时候一个女人的地位全系于男人的疼宠有几分。
“母亲不是个坏女人,只可惜她有野心,当她发现自己永远取代不了大娘,哪怕只有一半时,这场婚姻就彻底变成了悲剧。她开始酗酒、外出、与侍卫肆无忌惮地调笑……挑战一切道德所能允许的基线。”沈狐垂着睫毛,阳光从窗格子里照射进来,金色淡淡,映得他的眉眼也淡淡。
万俟兮的呼吸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窒息,脑海中的某个影像与之重叠在一起,鲜明如斯,恍惚亦如斯。
“由于对父亲的既爱又恨,她开始虐待我,后来是大娘无意中发现我的身上全是瘀伤,才知道我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于是便强行将我接到她屋里住。母亲认为大娘夺走了她丈夫,又要夺走她的儿子,于是大发脾气,在争执中父亲忍不住出手打了她一记耳光。那一记耳光打碎了她关于婚姻的全部绮丽梦想,她开始生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在我七岁的那个大年三十,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的庆祝新年,放鞭炮贴对联,大雪纷飞的那一天,病逝了……”
东风再次穿过棉帘吹了进来,这一次,万俟兮感到了冷。她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拉紧皮裘,望着沈狐难掩惊悸。
沈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淡的像要随时消失。
这个样子的他,陌生的让人觉得可怕。
为什么要把伤口撕开给人看?是他没明白她的用意,还是一直以来她误解了他的意思?难道……
“你……”万俟兮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沈狐整个人蓦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
于是她第二次惊愕:“你!”
这次,还是只来的及发出一个单字音。
因为沈狐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字,异常讽刺,也异常沉痛地说道:“听到这里你是否觉得我比任何人都有去怨恨的理由?因为我童年不幸,因为我家庭复杂,因为我父亲不爱我母亲,因为我母亲不爱我……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些通通通通他妈的都是这世上最无聊的屁事!”
这是自万俟兮认识沈狐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脏字。那带着一丝冷笑的脸,那坚定却又深邃的眼睛,如崩溃的雪山般轰然倒塌、汹涌而来,淹没的,不仅仅是她的心。
“谁生来就会万事如意,一帆风顺?谁一生里不会遇到些这样那样的挫折?谁就得保证必须疼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谁又规定了这个世界是围绕你而存在?请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你认为自己如此重要?认为亏欠了你的忽略了你的抹杀了你的那些人就得受到惩罚?人难道仅仅只可以因为自己不幸,就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去伤害别人?”
万俟兮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定定地望着他,脸色苍白。
然而,于那样的苍白中却又有一丝欣喜的绯红,仿若小雪初晴,尘落大地收,浮世一花开,就那样、那样的……尘埃落定。
沈狐改抓为握,将她的手合于掌中,放缓语速道:“所以,我从没恨过我母亲,当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爱惜时,又怎能苛责她不够爱惜自己的孩子?我也从没有恨过我父亲,他只是在忠贞与孝顺中自私了一回,有时候成全是很难的一件事,成全的了一个,成全不了一对;我更不会恨大娘,因为,在我缺失母爱的时候,是她给予了我做为一个‘儿子’所该得到的一切。”
万俟兮的睫毛颤抖着,逐渐浮起了泪光,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唇角的微笑:“原来你知道……”
“我一直知道。”
“我跟自己打赌,你一定不是。”
沈狐也笑了,眼中盛满温柔:“真巧,我也跟自己打了赌——你一定不是。”
“那我们算不算都赢了?”
“我们本来就一定会赢。”沈狐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可是、可是……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眼中犹豫重重。
而沈狐只是一笑,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最复杂的锁;就像一道光,映亮了最漆黑的夜;就像一把利剪,将夹杂其中纷繁的、紊乱的、纠缠的……通通剪开。
“你还要隐瞒多久?又准备帮多少人去隐瞒?你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对肩膀,却要在上面扛那么多秘密,那么多负担,你不累吗?万俟兮,你告诉我,你真的想这辈子就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墨玉般的眼睛,漾溢着最清雅的光泽,混沌天地为之而有了光与亮,有了明媚的希望。
万俟兮咬着下唇,先是笑,后又为难摇头,然后又笑,又摇头,再笑,当她第三次想摇头时,沈狐的手一下子托住了她的脑袋。
“我在这里。”沈狐凝视着她的眼睛,彼此在对方的瞳仁中交映,卿卿我我,影影绰绰,“无论发生些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一旁的谢思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开始听不懂了?”而周遭的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各个一脸迷惑,不知所措。
万俟兮与沈狐瞥了其他人一眼,然后彼此对视凝眸,于是一笑。
——这是她和他的世界,她和他的灵犀,没有第三人能通晓。
果然,上天让他遇着她,让她遇着他,有其宿命的必然性。这样的一个人,若错过,若拒绝,若不珍惜,都将是罪。
万俟兮深吸口气,将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移开,然后回身,清洌如水般的目光自众人脸上转过,便只那么一转间,所有人都只觉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似的,泛起丝丝不安。
“各位,”她开口,声音清朗,表情悠然,颇显几分高深莫测,“下面,请听我,讲两个故事。”
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往事的帷幕。
记忆的彼端——
烟雾迷离,雪纷飞。


【第十章 月出云开叹卿奇】


往事甸甸

“第一个故事:有一位闺阁千金,端庄贤淑,才貌过人,她的父母以她为傲,早早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夫婿不但英俊不凡,而且身份极尽显赫。所有人都艳羡她的好命,她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那样风光无限的幸福下去了。于是,就在婚期将近时,偷偷的跑出去,想看一下自己那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然而,世事总是讽刺与残忍的,掩藏在光鲜表相下的却是一颗极尽丑陋卑鄙的心。在见识了未婚夫的残忍阴险后,她心灰意冷地回到家,看见的却是父母家人对这门婚事的殷殷期待与欢喜,于是她知道,父母是不会同意退亲的……”万俟兮说到这里,随意指向其中一名侍婢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该名侍婢一怔,下意识的答道:“大概会……就这样认命了吧……”
万俟兮又问另一名侍婢:“你呢?”
这位则要成熟许多,很慎重地考虑了一下才回答:“力争到底。哪怕是死,或是出家,我也不要这样的丈夫!”
万俟兮微微一笑,道:“那位小姐很聪明,而且她还有一位非常仗义又有权势的好朋友。于是她写信给那位好朋友,要求他帮忙。那位朋友在收到信后就动身赴约,到达的那天,是本月初二,他们一起想出条计策,安排好一切,第二天,当小姐要出嫁时,她服下了一种假死药,令所有人都以为她吞金自尽了……听到这里想必大家都猜出我说的是谁了,没错,她就是谢尚书的大女儿谢娉婷。”
谢思瞳绞着手指,既不安又不满,小声嘀咕道:“那边叮嘱我不可以说,这边自己却对着那么多人说出来,这下完了,我姐姐没好日子可以过了……”
万俟兮摇头道:“你错了。你真的以为佯死然后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就是幸福么?一年两年,也许耐得住寂寞,但是十年二十年呢?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所以,谢大小姐如果真想获得真正的解脱,还需解开最关键的那只铃……”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进来:“这个勿需你说,我早已经那么做了!”
谢思瞳面色顿喜,直跳了起来:“姐姐!”
棉帘突然飘动了一下,一道蓝光直闪而入,再停下时,却原是两人。
左边是个身穿蓝袍的高瘦男子,面目冷竣,看上去不苟言笑,右脸颊上还有道淡淡的伤疤,虽然算不得俊美,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而右边之人则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明眸善睐,虽布裙荆钗,一举一动间却都优雅到了极点。
“姐姐!”谢思瞳上前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声音甜甜,“你也来啦!”
原来她就是谢娉婷?!
尽管从万俟兮口中听到她假死的消息,但此刻看见真人活色生香的站在眼前,沈府所有的人都还是惊得呆住了。
谁都知道谢娉婷的未婚夫婿是权倾朝野的木小侯爷,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他玩这招!
而她现在在人前公然现身,难道就不怕消息泄露招来祸端么?
一时间,大厅里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有人都在这揭我的底了,我敢不来么?”谢娉婷丝毫未将众人的反应放在眼里,反而笑着走向万俟兮,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明眸一转,意味深长地笑道,“璇玑公子说的不错——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其实这段时间我并没有闲着,而是搜罗木小侯爷媚上欺下、作奸犯科的证据。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抓住把柄,告到了御前。现在姓木的小子自保不及,连能不能留得命在都不知道,哪还有空追究我的事情?”
万俟兮淡淡道:“那真是恭喜谢大小姐了。”
“好说。我的事已圆满解决,就不知璇玑公子的事,什么时候圆满了。” 谢娉婷盯着她,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哪……”
万俟兮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半响后,才又抬起头转开话题道:“很好。现在大家知道了,谢大小姐并没有死,因此外面所传她为四少而自杀根本就是谣言。那么,就请谢大小姐告诉大家,帮助你假死逃婚的那位朋友,是谁?”
谢娉婷慧黠地眨着眼睛,故意将万俟兮先前的形容词强调了一遍:“当然是非常仗义又有权势的——沈四少呀!”
孔老夫人听到此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虑,低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胆子,要被你爹知晓,又该责罚你了!”
沈狐嘻嘻一笑道:“不怕,我帮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逃过了坏人的魔爪,使她免遭不幸,这么大的好事,即使没七级浮屠也有五六级,一向信佛的奶奶肯定不会忍心见这么正直仗义的乖孙儿受到责罚的,对不对?”
“你呀!”孔老夫人宠溺的点了下他的额头,忽想起一事,扭头瞪着万俟兮道,“你刚才说,白雀楼的李掌柜说这个月初三,四儿用三千两银子把麟趾镯卖给了他?”
“是。”
孔老夫人又扭头向谢娉婷道:“但我孙儿在初二那天跟你在一起?”
谢娉婷微笑:“是的,老夫人。”
“那就奇了,京城与这儿相距千里,四儿居然可以在初二时还在京城,第二天晚上又到了洛镇……万俟公子,你如何解释这一点?”
“很简单,李魏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万俟兮幽幽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故事,在说故事前,我要问一个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信任我?”
她的视线对准了一个人。
那人的手一松,哐啷一声,麟趾镯落地不碎,骨碌碌地滚到沈狐的脚边。
沈狐俯身捡起镯子,送到那人面前,柔声道:“小妈,可拿好了,若再掉一次,碎了可怎么办哪?”
那人正是宓妃色。
只见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颤抖地接过镯子,脸上的表情又是痛苦又是愧疚又是绝望,最后竟双腿一软,整个人滑坐到了地上,哽咽道:“我、我……对不起……四儿,对不起……”
孔老夫人震惊道:“什么?难道是你——陷害四儿?”
万俟兮摇了摇头:“不,不是她。”
“那是谁?”孔老夫人还待深问,宓妃色已一路跪着挪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不,是我,就是我!娘,对不起!是我居心不良,是我故意冤枉四儿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四儿,更对不起整个沈家,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娘……”
孔老夫人震惊地张着嘴巴,愣愣地望着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妃色你……你……”
“镯子是我拿的,也是我让李魏撒谎的!我、我、我嫉恨题柔有了将军的骨肉,也、也一直对四儿有心结,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将他们全都铲除!所以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对不起大家,我是罪人……”也许是想起跟孔老夫人说没用,宓妃色又转身挪到万俟兮面前,“万俟公子,是这样的,对不对?就是这样的!你处罚我吧!把我送官吧!求你了……”
万俟兮脸上再次涌起了浓浓的悲哀,望着她,表情黯然而伤感,低声道:“我说过我可以救你,但是……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呢?”
“我、我、我……”宓妃色捂住脸失声哭了起来。
万俟兮眼中起了一系列变化,先是不忍,然后犹豫,最后变成坚决。
她郑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不行。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能帮你包庇真凶纵容他继续犯错了。因为,这不仅仅只关系到你一个人、只关系到沈府……而已。”
宓妃色绝望地仰起脸,喃喃道:“不行吗?真的……不行吗?我……不想看见那样的结局,所以,我……”
沈狐突然抢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只听“哐”的一声,一枚发簪掉到了地上。
——原来她竟打算自杀?!
众人全都煞白了脸,犹如木偶般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然而,于那样的死寂中,一人却慢慢地走了出来,僵硬地跪到泪流满面的宓妃色身旁,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姐!”
宓妃色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快回去,这会儿你站出来做什么?只要我一死,只要我一死,线索就全断了,你为什么要出来,你是安全的啊!你是安全的啊……”
全场哗然!
怎么,难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宓允风不成?宓妃色是为了保护他,才故意认下所有的罪的?!
谢思瞳也不禁喃喃道:“我当初就说了那些派杀手来杀万俟兮你的人,就是宓允风嘛……”
“是!”宓允风突然接了她的话,“你说的没错!是我派杀手在杏子林中拦阻万俟兮;是我命令水氏姐妹埋伏在孔雀楼行刺他;事情败露后我派紫衣杀了她们两个灭口……并且,安排假遗嘱骗你上当,让你把有毒的信送到沈狐和万俟兮面前的人也是我,无论他们两个谁接了这封信而被毒死了,我的目的就都达到了!没想到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成功,反而让万俟兮怀疑到了姐姐身上,所以,当姐姐来找我劝我收手时,我不但没有就此悔改,而是派人杀了真正的李魏,假扮成他来见万俟兮,把镯子的事栽赃到沈狐头上……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姐姐没有丝毫关系,要杀就杀我吧!”
孔老夫人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怒道:“原来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陷害四儿?”
宓允风转过头,看了题柔一眼,椅子上的题柔浑身发着抖,脸色灰白,一副受到天大惊吓的模样。他就那样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睛道:“因为我听说沈府有个丫鬟有了姐夫的骨肉,怕姐姐的地位会受动摇,所以想出了这一系列毒计:先是盗走麟趾镯让大家以为是她做的,也让姐姐有了一个可以将她赶走的借口;但是听说姐姐要请璇玑公子来彻查此案,我又慌了,怕被查出真相,只好派杀手拦阻他,没想到事情越弄越大,越来越糟糕,最后没有办法,心想如果除去沈狐的话,对姐姐更为有利,于是干脆就把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又收买了纤儿,让她一口咬定是四少命令她在题柔的药里下毒……就是这样。”
孔老夫人气的冲过去打他,骂道:“你、你还算是人吗?我们沈府待你不薄!你竟黑了心的要这样害我们!幸好没有成功,否则我沈家的两个孙儿不都要死在你手里,断子绝孙?你这个畜生!畜生!畜生……”
宓允风一声不吭,也不反抗,任由她对自己又打又踢。
最后还是沈狐看不过去,拦住孔老夫人道:“奶奶,算了。”
“算了?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他居然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可是他并没有真的做出些什么啊。”
孔老夫人一愣。
沈狐笑笑道:“你看,题柔的孩子并没有流掉,你孙儿我也好好的站在这里,他想杀璇玑公子,但也没杀成。不是么?”
“这……这也不能抵消他犯罪的事实!我要把这畜生送到大牢里,判他个凌迟处死,这才能消了我的怒气!来人啊!”
一直站在一旁已经许久没说话的万俟兮突然打断了她:“等一下。”
“怎么?难道你也要为这畜生求情?”
万俟兮摇头,淡淡道:“不,只是我有些疑问还没有弄清楚。请老夫人再给我点时间。”
孔老夫人抿了抿唇,做出了让步。
万俟兮走到宓允风面前,极为凝重地盯着他,那深如大海般不可捉摸的目光,无论谁都承受不了。果然,宓允风起先还能强做镇定,但大概半盏茶后,逐渐露出不安之色,额头冒出了一颗颗冷汗,最后忍捺不住,出声道:“璇玑公子,你还想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