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归程 作者:十四阙
《祸国·图璧》《祸国·式燕》荣获“2018年*值得期待出版新作奖”,蝉联当当网、*新书热卖榜Top3,豆瓣8.2分高口碑佳作;累计销量逾10万册畅销小说!
万千读者翘首以盼的长篇古言系列!一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执念,一段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寻途!畅销书作家十四阙古风权谋传奇『祸国』系列版图续扩!祸国一出倾天下!
十四阙,畅销书作家、编剧,微博著名萌宠博主,粉丝数超350000。擅古风、奇幻、悬疑题材小说,文字温暖励志,直扣人心,多部作品影视化筹拍中。
《祸国》系列版图续扩,且看唯方大地风云再起,续演古风权谋群像大戏。大人物与小角色共彩,不落窠臼;政治博弈与爱恨纠葛并行,双线齐发。成功塑造了一批与众不同的风流人物和构建了一个值得深究品味的传奇世界,令读者产生共鸣,为之动容。
内容简介
唯方大地,燕璧程宜四分天下。
暗黑组织“如意门”长年掠拐孩童,将其训练为杀手细作,输至各国世家派用,以此敛取大量机密,并逐渐将邪恶之手伸向朝堂。
燕王宠臣风小雅身患融骨之症,“病美”无双,因故抛弃十一夫人秋姜,将她软禁山中。忘却前尘的秋姜于一个风雨夜孤身出逃,几经辗转,在踏上回程之路的同时,结识了落难异乡的程三皇子颐非。
一个欲重拾记忆,一个欲夺回王位,水火不容的二人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并肩向程而去……却发现,毒蛇般盘踞程境百年之久的如意门,似乎发生了未知惊变……
四国风云再起,目标只有一个——铲除邪恶组织如意门!
然而,随着秋姜记忆地缓缓复苏,一个旷世秘局终于浮出了水面……
如意夫人,究竟是谁?姬婴之死,另有玄机?
这一趟九死一生的归途,何所为归,归向何处?
上册
水去云回,追月万里
蹈锋饮血,败寇成王
而我终于一步步走到终点
却发现
被坚持锐的这趟归程
——归程不归人
楔子 弃妇
真可怜。
秋姜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耳朵里,却听着三十丈外奴婢房里传来的聊天声。她们都在说——她好可怜。
“夫人求了那么多次,公子都不肯来,真是半点往日情分都不念了……”娇俏的女声,是那个叫阿绣的婢女的。
“被送上山来的,都是失了宠的。”疲惫苍老的声音,是那个叫月婆婆的管家的,“这么年轻,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没个儿女傍身的,可怜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听说她得罪了大夫人,才被弄到山上静心养性,一养就大半年……看来,是没希望回去了。”阿绣感慨着,难免抱怨,“我们也得在山上陪一辈子不成?这里好冷啊,洗衣服洗菜能冻死人。”
“要不,再去求求管家,求她去公子面前递个好,只要公子能来看看夫人,没准一切就还有转机……”
秋姜静静地听着。
她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年初的时候大病一场,醒来后头疼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曾经做过什么,身体也完全不听使唤。
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需要重新认知眼前的世界。
幸好还能听懂别人说话。而且,听觉特别灵敏,很远的地方的声音都能听见。
因此,这些天,她一直静静地坐着听。
她所住的地方,叫陶鹤山庄,是建在一座叫做云蒙山的山顶上的,常年积雪,加上正值深冬,格外寒冷。
她听阿绣抱怨说这个月的炭用得特别快,全烧完了,因此,屋子冷得跟冰窟一般。
现在日头出来了,稍稍好一些,月婆婆就将她抱到窗前晒太阳。
窗外是个荒芜的院子,没有任何景致可言。倒是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干净得有如明镜。
据说她叫秋姜,是一个叫风小雅的人的十一侍妾,因为顶撞大夫人而失宠,被送上山来闭门思过。
除了她,陶鹤山庄里还有好几个同样失宠的侍妾,但彼此独门独院,相距甚远,从不往来。
这几个月,除了月婆婆和阿绣,她没见过第三人。
她想见见风小雅,但月婆婆几次递话过去,都没回应。月婆婆每次给找的理由都不一样,什么公子可能还没消气,你再等等;公子太忙最近没时间,你再等等;公子也病了出行不便,你再等等……
可秋姜却早已从月婆婆和阿绣的私下耳语中得知:风小雅拒绝来看她。
真可怜。
阿绣和月婆婆都这么说她。
秋姜面无表情地听着,一言不发。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试着抬动手臂,慢慢地、一点点地抓住窗棱,就差一点、差一点了……
啪!
月婆婆和阿绣闻声匆匆赶来,冲进房间时,看见的就是秋姜又一次地摔在了地上。
“拿什么做什么,叫我们一声便好。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别逞能啊!”阿绣带着几分埋怨地将她抱起来,十六七岁年纪,力气倒是很大,抱着她回榻,半点不喘气。
月婆婆掀开她的衣服,果不其然地看见她身上又多了几块青痕。
阿绣一边为她抹药,一边继续责怪道:“才三天,就摔了七八次,药膏都快用完了。要等初一他们才送东西上山,还有十天,什么都得省着用。”
秋姜并不说话,她五官平凡,沉默不言时就像个没有生气的木雕。
阿绣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盖上被子:“行了,你还是躺着吧。快午时了,我去做饭。”
阿绣离开后,月婆婆也正要走,忽听被中传来一声呜咽,极轻极浅,满是压抑。
月婆婆回头看了被中的可怜人一眼,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当晚秋姜就病了。
高烧不退,浑身战栗,米汤难进。
阿绣慌了:“这、这可怎么办?得请大夫来啊!可我们是不准下山的,怎么办怎么办?”
月婆婆犹豫许久,才去暖阁里抓了只鸽子,夹张字条让它飞下山了。
阿绣很是震惊:“婆婆您养的鸽子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月婆婆叹气:“公子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给他放鸽子,可我看夫人这状况……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
“公子真是无情之人。”没有见过风小雅,只是听说了许多他的事迹的阿绣如此道。
这位无情的公子终于在第二天晚上,踏足陶鹤山庄。
阿绣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心脏扑扑乱跳:太、太……太俊了!
风小雅素有燕国第一美男子之称,可阿绣没想到,他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好看。他穿着一身黑衣,从马车上走下来,自他出现后,周遭的一切便不再存在。
天上地下,所有光束华彩,尽只照着他一人。
阿绣屏住呼吸,不敢再看,低头守在门旁。
跟公子一起来的是个灰衣随从,身形枯瘦,同样不苟言笑。他走上前为秋姜搭脉,片刻后回禀道:“惊风着凉,寒气入体导致,不是什么大病。”
阿绣瞪大眼睛——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是大病?
风小雅点点头:“不弃,你跟月婆婆去煎药。”
该随从便跟着月婆婆离开了。
如此一来,房间里只剩下风小雅和秋姜二人。
阿绣心想挺好,这场病没准就是夫人跟公子和好的契机呢。希望公子能够原谅夫人,让夫人回家,然后把她也带下山,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风小雅来到榻旁,他的动作很慢,走路的姿势也较常人不同,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前行,十分吃力。
秋姜听闻声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因为冷漠而显得极为深邃的眼睛。
而比眼睛更冷的,则是他说出的话语:“你故意生病,好让我来看你。如今,目的达成了。”
秋姜有些怔忪,她的头又昏又沉,他的身形也似跟着扭曲模糊了。
“你想要什么?”风小雅问她。
秋姜心头茫然:我想要什么?
“我不可能接你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你待在此地,绣花、参佛、酿酒……什么都好,给自己找点事做。”
绣花参佛也就罢了,酿酒一说从何而来?
“很多手段只能用一次。所以……下次再装病,我也不会来了。”
秋姜心底生出一股不甘,挣扎着坐了起来。
两人视线相对。
秋姜感觉自己心中的火苗汹涌澎湃地冲出来,却撞上冰层刺啦一下全灭了。
她一直想见风小雅。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仍执着地想要见一见他。
总觉得,如果见到了他,便能想起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可现在知道了,一切不过是虚幻一场。
风小雅是个薄情之人。
而她,大概是受得伤实在太痛,所以选择了自我保护的遗忘。
秋姜浑身战栗,汗如雨下,浸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衫,整个人看上去荏弱苍白,触之即碎。
风小雅看到这个模样的她,眼神忽然一变,俯过身来,似是想亲她。
秋姜没有动。
在即将触及的一瞬,他却长袖一拂,将她用力一推。
秋姜不受控制地倒回榻上,心中惊悸难言。
风小雅的表情再次恢复成冷漠,甚至比之前更阴沉,还有点生气,却不知是气她还是气他自己。
“好自为之罢。”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想走。
秋姜实在忍不住,厉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要惩戒我,也得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风小雅猛地回头,眼中似有水光一闪而过,再次凝结成了霜:“你真的不记得了?”
“是!”秋姜咬着嘴唇,不屈道,“我哪里得罪了大夫人?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种地方一辈子?!”
风小雅定定地凝视着她,却不说话,最后还是灰衣随从捧着煎好的药回来,打破了僵持。
“公子?”灰衣随从不明所以,转身把药递给月婆婆,示意她去喂药。
月婆婆将药捧到秋姜面前,秋姜却一滚,从榻上摔了下去。
月婆婆吓一跳,想要搀扶,秋姜却死死地盯着风小雅,用手一点点地朝他爬过去:“怎么?我所犯之错就这么难以启齿吗?你为什么不敢回答?就这样将我关在此地,我不服!”
月婆婆和闻声进屋的阿绣都吓坏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侍妾敢这么跟主人说话。
风小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万物寂灭,不喜不悲。
“你,于去年除夕夜,挑衅小慧,称我父与她有染。父亲当场呕血病逝。”小慧是他的正妻之名。
秋姜终于得到了答案。
但却发现,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自那天后,月婆婆和阿绣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
她们从前背后议论她,都说她可怜。现在,都说她可恨。
也是,区区一介妾室,气死了公公,按照律法都可以处死了,风小雅不杀她,只是将她软禁在别苑,已算仁慈。
更何况,她的那位公公,不是一般人。
月婆婆抹泪道:“丞相大人竟已仙逝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大伙儿得多伤心啊。”
“因是家丑,所以瞒下了吧?十一夫人生得一张老实面孔,没想到竟是个毒妇!竟敢污蔑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一生廉洁,为国为民,怎么可能跟大夫人扒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不想伺候这种人!”
阿绣说到做到,自那之后,再不进屋。
月婆婆稍好一点,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悉心周到。
秋姜就在冷水冷饭中,饥一顿饱一顿地慢慢熬着。
她形销骨立,虚弱不堪。
阿绣想,她大概快要死了吧。这样的人,活着也只是遭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时光荏苒,很快过去了一年。
秋姜始终苟延残喘、半死不活地活着。
阿绣想,这人可真能熬。
第二年三月,冬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月婆婆说有客人来,让阿绣回避。
阿绣非常震惊,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客人?心中好奇得不得了,但只能乖乖待在屋子里等着。隔着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两人直奔秋姜的院子而去,显然是来看她的。但并不入内,也不跟她交谈,只是看了一眼后,便又离开了。
事后阿绣问月婆婆那两人是谁,月婆婆摇头:“公子没说,只说是贵客,不得怠慢。”
阿绣想,恐怕是十一夫人的亲戚,但都找到这了,为什么不索性将她接走呢?
看来公子是真的打算关夫人一辈子,以作惩戒了。
想到自己也要跟着在这冷得要命的山庄里耗一辈子,阿绣就十分绝望。
然后又一年平淡无波地过去了。云蒙山的雪积了又化、化了又积,杂草长了又枯,枯了又长。
转眼到了第三年。
阿绣算算日子,已是华贞六年的七月了。
秋姜仍是那幅魂游天外的样子。
云蒙山的七月还算暖和,但阿绣已囤了许多柴火和炭,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寒冬。
这一日,秋姜坐在窗前,盯着院子里的一块石头,神色怪异。
阿绣从院外走过时,发现她在哭。
两行眼泪无声地从她脸上滑落,五官虽依旧木讷,但眼瞳中却有了些许人间烟火的气息。
阿绣心中哼了一声,马上就是中元节了,主家那边该祭拜相爷了,这女人还有脸哭呢!
秋姜哭了许久。
当天晚上没有月亮,雷声阵阵,下了一夜的雨。
阿绣一边打哈欠一边端着隔夜的硬馒头走到秋姜房前,把馒头放地上,踢了踢门:“吃饭了。”
她扭头就走。
再过来是午时,她端着随便糊弄的米糊走到廊前,发现馒头还在地上,没有动。
阿绣生气道:“哟,还闹脾气不吃?那就永远别吃!”当即把馒头和米糊都端走了。
到了第二天,月婆婆问道:“怎么还不去给夫人送饭?”
“她不肯吃。”
“她不吃,是她的事。咱们该送还是得送。”
“我不想惯着那种女人!”阿绣仍是愤慨。
月婆婆叹了口气:“我也不喜欢她。但是,她毕竟是公子明媒正娶过门的十一夫人,万一哪天想起她,发现我们苛刻她,到时候要处置的就是我们……”
阿绣被说服了,两人一起捧着饭菜来到小院,发现门窗紧闭,万物萧条。
月婆婆敲门,无人回应,便推开了房门。
门里空空,没有人。
月婆婆大惊,连忙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秋姜。
秋姜不见了。
她逃走了。
什么也没拿。金银细软、衣服食物,通通没有少。
阿绣忍不住想:她为什么不带点值钱的东西走呢?一个女人,身无分文,还体弱多病的,能逃到哪里去?
然后又想:怎么还有脸逃?果然是个不安分的贱人!
几日后,主宅来了通知,她和月婆婆终于可以下山了。
阿绣被安排进了主宅,从主宅的仆婢口中才得知公子病倒了。秋姜送上山的第二天,公子就一病不起。秋姜生病那天,他是强撑病体上的山,回来后病情加重,至今未能下榻。
也就是说,秋姜上山三年,公子就病了三年。
而这一次,秋姜失踪的消息送到,公子当场吐血。
不会吧?阿绣想:公子真的喜欢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啊?
“当然啦!”主宅的婢女道,“公子自从娶了十一夫人,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眼睛里只有她,再无其他夫人的存在。若非出了那么大的事,公子根本不可能送她离开,而且,送她上山也是为了保护她啊!”
阿绣咋舌。她伺候了十一夫人三年,没觉出她有什么好的。
回忆起来,全是秋姜在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行走的样子。
秋姜送上山时基本是个废人,手脚都不能动弹。
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就会自己穿衣梳头吃饭了,再后来,就能走路了……
阿绣突然心悸。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病成那样,是否还能逃,还敢逃,答案对比鲜明。
真是个坏女人啊……
伤了公子的心,害死了老爷子,最后还逃了。
真正的无情之人,是她啊。
第一卷 今生·蛇眠
第一章 新婢
秋姜静静地站在队伍末端。
九名侍婢一字排开,被叫到花厅里训话。
管事的张婶一个个挑剔过去,吹毛求疵地看谁都不顺眼:“你,领子歪了不知道么?你,胸开得这么低干什么?准备勾引谁啊?这是相府不是妓院!还有你,衣袖上那么大两补丁,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府多苛待下人不给发衣服呢!”
被训的婢女小小声地反驳道:“是好久没给发布了呀。上次发还是公子去世前呢,都过去一年了。”
“你说什么?”张婶瞪眼。
那婢女连忙噤声。
张婶继续挑剔:“你,膝盖上有污渍;你,头发太油腻,去洗一洗;你……”轮到最后一个秋姜,从上到下——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用一根竹簪紧紧箍住。
小脸白白净净。
衣服整整齐齐。
从头到脚没丝毫出挑的地方,自然也没什么可数落的。
最后,张婶只好咳嗽着说了句:“别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机灵点。”
秋姜应了一句是。
声音不高不低,不好听也不难听,就跟她的人一样,放人堆里就找不着了,不具备任何特点,因此也就不会犯什么错。
张婶把这九名丫头又从头到尾看了一圈,语重心长道:“今儿晚上的宴席十分重要,要宴请的客人十分尊贵。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差事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崔管家那有赏!知道吗?”
“知道。”九人齐齐应道。
张婶点点头,吩咐那就开始准备吧,说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一名绿衣婢女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区区一个厨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不是崔管家病了,哪轮得到她指手划脚?”
“嘘,不要说啊,被她听见可就惨了!”
“听见就听见,反正这府里头的差事我也不想做了。公子在世的时候,一年发两回布,逢年过节还有红包。薛相接手之后,一直没发布,红包更是一文没有!他可也是当过下人的,把当下人的苦全给忘了!”
衣袖上有补丁的婢女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越说越不像话了,相爷岂是我们能议论的?人家那是天上的凤凰,就算一时被贬为奴,那也跟咱们不一样,更何况又飞回天上去了。”
“要不是公子死了轮得到他?”绿衣婢女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公子为什么去得这么早哇,可怜的公子……他可知道,他一走,连府里头的下人们都跟着开始受苦了哇……”
被张婶指责为头发太油腻的婢女则翻个白眼,道:“你要这么不情愿就走啊,相爷又不是没说过,大家想走的尽管走。你自己非赖在这里受苦的,又怨得了谁去?”
“你这油头妹有什么资格说我?丑八怪!”
说着,双方就吵起来了,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各自回了住处。
小屋是四人合住的,摆放了四张床,除此之外,还有一桌一椅一衣柜。木头都是好木头,却有一段年份了,上面的漆都脱落了大半。
油头发的婢女还在生气,进屋后就一屁股坐到床上,骂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等我当上管家,肯定要给柳絮颜色看!”
衣袖上有补丁的婢女一边找衣服一边道:“行了东儿,光在这里骂有什么用,先把活干了。晚宴要在露华轩那办,那都一年多没打扫了,地得洗,桌得换,还有厨房里也需要人帮忙,一堆活呢,赶紧的!”挑了半天,翻出一件稍微新点的,比了一比:“你们看这件怎么样?还行吗?”
叫做东儿的油头发婢女点点头:“凑合吧。对了,香香,说起来这还是薛相第一次在府内宴请宾客吧?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听说有百言堂其中一位大人。”
东儿一惊:“不会是那个花子大人吧?”下一刻,表情就转成了厌弃,“啊呀他好讨厌的!最烦他了!”
“为什么?他长得挺英俊的呀。”
“英俊什么啊,流里流气,一副地痞小流氓的样子,故意女声女气地说话!还特别挑剔,一会儿嫌我们端上去的茶难喝,一会儿嫌书房里有霉味。”东儿啧啧感慨,“你等着看吧,晚宴上他还会继续挑毛病的,整一个男张婶。”
香香扑哧一笑:“人家可是百言堂的大人,你把他比张婶,也太抬举张婶啦!”
这时门又开了,长得最美,也是被指责为胸露得太多的婢女走进来道:“我说你们去哪了,果然回来偷懒了。”
“我可是回来换衣服的!”香香对天发誓。
东儿道:“我刚跟柳絮打完一架,看见她那张脸就烦,回来透口气。”
美貌婢女道:“别提那人了,你们快帮我参谋参谋,穿哪件衣服好。”
香香掩唇笑道:“有区别么?反正怜怜你哪件衣服的胸口都开得一样低。”
叫怜怜的美貌婢女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刚打听到晚上的客人是谁了。”
“谁?”大家全都精神一振。
“风小雅。”
秋姜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而那边,尖叫声已响成了一片。
“风小雅?是燕国丞相家的公子风小雅吗?”香香捂着红扑扑的脸,双眼开始闪闪发光。
怜怜纠正她:“是前丞相啦笨蛋,风乐天风大人已经辞官告老很多年啦,现在燕国没丞相,燕王眼巴巴地盼着咱们相爷能过去呢!”
“哎呀管他前任现任,听说他是燕国第一美男子啊!因为图腾鴜鷜,故又人称鹤公,他家肯定养了很多很多仙鹤。”
秋姜垂下眼皮——草木居她不记得了,但陶鹤山庄里,是一只仙鹤都没有的。
“听说他有一百个老婆!燕国的女孩儿们都想嫁给他啊!”
秋姜看着自己的手——不,是十一个。而她,就是那倒霉的第十一个。
“这样的男人,又有钱,又有权,又风流,又倜傥……真是完美啊……”
“可我听说他是个残废!”东儿一语惊人。
“我听说他的病治好了呀……”众说纷纭。
“有没有残废,晚上不就见到了?”怜怜说到这里,走到镜前拢了拢头发,“我得好好打扮打扮,如能被他看上,收我做十二夫人,后半辈子就都不用愁了。”
其他两人笑她:“就凭你?人家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啊,哪看得上你?”
“我有这个。”怜怜挺了挺胸。
香香和东儿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的,一致闭上了嘴巴。
秋姜认同地想:确实,如果比这个的话,想必绝大多数女人都是比不过的。
这时张婶在外面吼:“快给我出来干活!”
大家吓一跳,连忙出去了。
“真是一刻看不到就偷懒,都跟我走,去厨房洗菜切菜!”张婶指挥四人朝厨房走。秋姜一如既往地跟在队伍末端,张婶在前面朝她们刷刷飞眼刀,于是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好的逃走的机会。
***
秋姜所在的府邸,原是璧国三大世家之一——姬家的产业,淇奥侯姬婴临终前,将其传给了他的仆人薛采。自璧国国君昭尹一病不起后,由皇后姜沉鱼代为听政,姜沉鱼极是欣赏薛采,破例免了他的奴籍,提拔为相。也因此造就了一段八岁封相的佳话。
没错,她现在的主人,璧国的丞相,是个现今只有九岁的孩子。
而且,性格孤僻,少言寡语,对下人很苛刻,自己也过得很穷酸,恃才傲物,看不起大家。
这是府里头的下人们一致讨论出的结果,并纷纷认为,跟温文多礼的姬婴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之前薛采刚接手姬府时已经放了一批下人出去,一部分人要不就是没别的去处,要不就是贪恋在相府当差的美名,觉得有面子,执意留下,后来发现待遇全然不同,想再走已没戏。每每念及此事,都捶胸跺地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