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情感上接受却是另一回事。顾烟希只觉得愤怒，愤怒过后，则是深深的无力。
如果连做女儿的她都对父亲的辛苦一无所知，又怎能埋怨别人不体贴到底。
顾烟希的表情一下子寂然了，将头垂得很低，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异常沙哑：“叔叔……我……我对管理、经商、广告什么的一无所知，你认为我能继承爸爸的事业吗？”
“想要听真话？”
顾烟希点点头。
董源的眼神里有很复杂的东西，但口吻却越发柔和：“我建议你……卖掉银盒。”
顾烟希一怔。
“银盒是你爸爸的心血，但也是他的包袱，这个包袱他已经背负了太久，没有任何理由把你拖下水，你应该有自己人生。所以，我真心地建议你，出售它，然后，回美国完成你的学业。”
顾烟希沉默了。
董源知道她在思考自己提出的建议，便不再打搅。一路无话。
车行四十分钟后，抵达坐落在郁郁葱葱的花木中的别墅区。这里的房子基本是二层建筑，占地宽广，样式独特，而在一大片各具特色的建筑中，东北方向的银盒无疑是其中的最醒目的存在。
银灰色的前面上，雕刻着古老的细黑花纹，而居中的落地大玻璃，便像是盒子的锁扣，令人很想打开一探究竟。
顾烟希的目光一下子热了起来——银盒传媒。
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曾一度站在业界顶点的广告公司，而这一幢别出心裁的建筑，也成了银盒最经典的风景。
而如今，房子依旧屹立，主人，却已没有了……
“江律师在你爸爸的办公室等着呢……”董源轻声提示。
顾烟希嗯了一声，伸手推开玻璃门——
红木桌椅，红木楼梯，复古风格的陈设间，古朴高雅之意扑面而至。与其他讲究时髦新潮的广告公司不一样，她的父亲顾辛推崇的是“厚重到每一个细节”。因此，当年银盒初建成，邀请业内同行参加开业宴时，当人们看到如此具有民国年代世家风范的工作室时，惊艳不已。
可顾烟希此刻进入，却只觉得光线暗淡，陈设老旧，没有活力。一路遇见几个员工也都无精打采，脸上写满对未来的担忧。
她以前很少来这里，这一路上楼，竟是谁也不认识。意识到这点，她心里就更别扭了。也许董叔叔说的是对的，这里不适合她，也不应该属于她。
带着这种纠结的想法，她走到二楼的办公室，推开门后，一排排与墙壁等高的书架映入眼帘。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内饰令得整个房间看起来格外沉重，连棕褐色的天鹅绒窗帘都阴森森的。透着一股阴森之意。顾烟希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然后就见一个男子从角落的棕色粘皮沙发上站起来。
“您好，我是邓意林，之前与您通过电话。”
顾烟希有一瞬的恍惚。面前的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西装笔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俊美，与席隽有三分的相似。再仔细看看，却又不同，席隽气质更为淡然，眼神里也没有这么多算计。
想起席隽，顾烟希心头又是一痛，默默地点头，在沙发上坐下了。董源也想着入座，邓意林却说：“对不起董先生，出于保密协议，我与顾小姐接下去的谈话不方便第三人在场，是否能麻烦您到隔壁房间坐一会儿？”
董源忙道：“啊是是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哈哈。那我隔壁房间等你。”说着安慰性地拍拍顾烟希的肩膀，转身离去。
顾烟希见邓意林一开始就给了董源个下马威，有点诧异。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邓意林已在她对面坐下，将厚厚的一个牛皮袋推到了她面前：“这里是顾先生生前的遗嘱和相关材料，请您看一下。”
牛皮袋是封着的。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拆开，先掉出来的，是一封信。
信上写着“顾烟希 亲启”五个字，看到父亲那熟悉的笔迹，他的音容相貌，宛在眼前。
顾烟希吸了吸鼻子，拆开信。
女儿：
见子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这样的起头，是否似曾相识？在电视里反复演过无数次的桥段，本以为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女儿，爸爸老了。
当年你只有小猫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我背着你爬山，丝毫不觉得疲惫。而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我却连上楼都有点力不从心了。我很欣慰地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变得善良、正直、开朗、坚强。我总算舒了口气，以后我去天上见你妈妈时，可以很自豪地跟她说：“你看阿眉，我把烟希教育得很好，没给你丢脸。”
女儿，我一直觉得对你有愧。你妈妈去世得早，而我总是忙于工作，没花多一点的时间陪你。邓公司终于步入正轨，我稍微空闲点时，你却远去了异国他乡。我曾盼你能回家过节，但每次你又有事不能回来……
看，大人们的世界就是这么的身不由己的，除了家庭，还有工作，还有其他方方面面的东西。所以，比起我心中的落寞，爸爸更为你感到自豪。你是好样的！
爸爸这一生，最骄傲的两件事情就是：一，创建了银盒；二，养大了你。
如果有一天，爸爸离开了你，不要难过，因为你和银盒，都是我血脉的延续。
永远爱你。
永远快乐。
父字
落款的时间是去年一月。
也就是说，顾辛在写这封信的时候，银盒还没有变得太糟糕，所以彼时的他，还是充满希望地写下鼓励的话。
而今，却让看信的顾烟希，哽咽难言。
邓意林看着她，缓缓说道：“根据顾先生生前的最后一份遗嘱，我将所有的财产全都留给了您，包括银盒，他名下的三处房产，还有一些基金和珠宝。但是——”
顾烟希沉浸在信所带来的悲痛中，闻言只是呆滞地应了一句：“但是？”
“银盒已经连续十四个月亏损，尤其是今年的经营状况更加糟糕，还欠了银行两亿七千元的贷款，具体资料在这里。”
顾烟希这才看到牛皮贷里还有其他文件，连忙抽出来，看完后脸色惨白。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如果把银盒变现，值多少钱？”
“最多不过八千万。”
“加上房产呢？”
“也不到一亿。”
顾烟希觉得自己的眼皮在狂跳，她伸出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于是深呼吸，再深呼吸。如此大概过了两分钟后她抬起头，问道：“也就是说，我又两条路可以走。一，申请破产，我会失去一切。”
“是。”
“二，继续经营银盒，将其扭亏为盈，这样还有一线希望。”
“是的。”
顾烟希沉默。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点，而董叔也不够了解现状，所以才会建议她卖掉银盒去过自己的人生，殊不知她的人生早已经天崩地裂。无论选择一还是二，她的生活都已经彻底改变。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顾烟希的手冰凉冰凉。
邓意林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不说话，便说道：“您有三天时间可以考虑，三天后，我再来。”说着，起身收拾东西就要走人。谁知刚走到门口，沙发上蜷缩成团的顾烟希突然开口：“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可怕？什么又最重要？”
邓意林一怔，回头。
视线中，顾烟希的身影被水晶灯的灯光映照在书架上，扭曲成很多条，细细长长。她凝望着上方的灯光，睫毛浓密，脖子的弧度相当漂亮，正如顾辛之前夸赞过的那样，他的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邓意林，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没钱最可怕，有钱最重要。”
顾烟希笑了：“你是故意的吗？”说着，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刷刷刷地将窗帘全部拉开，明媚的阳光顿时泻了一室，而她，就那么站在明晃晃的窗边，表情坚定地说了一句话：“我认为——死亡最可怕，所以，活着最重要。”
我还活着。
所以——爸爸，银河也会活下去的。
您最骄傲的两样东西：我和银盒，都会很好地活下去！
第二章 坚持到底
早晨五点，闹钟按时响起。
顾烟希起床，按掉闹钟，穿上运动衫戴上MP3，出门开始慢跑。这个慢跑的习惯还是当年为了追席隽养成的。听说席隽每天早上都会去跑步，她也咬着牙黑灯瞎火地早起，埋伏在他必经的道路上制造偶遇。后来，两人正式交往了，他天天带着她跑步。久而久之，她变成了习惯。
B城八月的早晨，有着薄薄的雾。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跑，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悠缓绵长。
MP3里，播放的是坏手指乐队的名曲《Carry on till tomorrow》。与其他励志型歌曲不太一样，它的旋律并不激烈，柔柔的诉说，低低的重复，带着点难言的忧伤。而歌词之外，更让人欷觑不已的是坏手指乐队成员们的遭遇。
自杀。
自杀。
自杀。
三个主要成员先后自杀，乐队宣布解散，五年后试图重组也没能逃过厄运，坚持不到三年，就又因为一名成员的过世而彻底终结。
For my life's tuo short for waiting when I see the rising sun(我的生命没有时间等待，当我看见升起的太阳那时）
Then I know again that I must carry on （它又一次告诉我必须坚持下去）
Carry on till tomorrow,there's no reason to look back（坚持到明天，没有理由再回想）
Carry on,carry on,carry on……（坚持，坚持，坚持……）
这么反复吟唱着坚持要坚持的歌，演唱者却纷纷懦弱地选择了死亡作为逃避。
听讽刺不是么？
他们本可以等到最后逆转的机会，但却在那之前就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或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跑完最后一圈后，顾烟希摘掉耳机，在一处栅栏外停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头有点晕，心脏跳得很不舒服，打给是国内的空气太糟糕了吧。正这么想时，一个小脑袋突然凑到了面前，然后扑带她身上。
顾烟希下意识地抱住，原来是只黑贝，肥头大耳，体态臃肿，走路时肚子都快要拖到了地上，长得相当……滑稽。她不禁惊讶：这个世界居然有这么胖的黑贝！！！
胖狗凑过来上上下下地闻着，直到一个懒洋洋地声音飘过来——
“禽兽，放过那位小姐。”
黑贝立刻转身，摇着尾巴跑向一人，顾烟希直起身子打量对方，那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一脚踩在单车踏板上，一脚踏在地上，穿着件红色的套头衫，头发也被挑染成时尚的红色，眉目极其俊美，嘴唇鲜红，笑起来时眼睛亮晶晶的。
此刻，他正用那亮晶晶的桃花眼看着她，露出雪白整齐的两排牙齿：“嗨。”
“嗨。”
“没吓到你吧？”
“没有。它——很帅。”
“狗模兽样，别被它骗了。”少年虽然这样说，却从兜中掏出一块饼干，往上一抛，黑贝拼命挪动它肥胖的身躯去接，如此滑稽的场面令顾烟希一下子笑了出来：“它是不是太胖了点啊？”
“没办法，所以带它出来锻炼减肥。”男孩将双手撑在车把上，笑吟吟地看着她，“你呢？常来跑步吗？第一次见到啊。”
“哦，我昨天刚回国，所以，今天第一次在这里跑步。”
“真有缘。”男孩说着从兜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丢给她，“送你个见面礼。”
顾烟希接住，是袋Leonidas巧克力。还没来得及感激，男孩已一踩踏板，说了句“禽兽，走啦”，便潇洒离去。
不会吧，禽兽是这条狗狗的名字？居然把自家宠物起这种名字……
顾烟希冷汗，随手拆开袋子将一颗巧克力放入口中，香浓醇后的感觉在舌尖蔓延的同时，原本沉郁的心情，也跟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一样，变得通透了许多，忽然觉得一切问题都不再严重。
没问题的。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决。人生没有渡不过的坎坷。
只要足够坚强。
加油。加油。
顾烟希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往回走，到家后洗了个澡，换上自己觉得最漂亮的一条黑裙子，将头盘到脑后，镜子里的少女，顿时有了成熟的气息。
她知道今天要打一场硬仗，也知道自己只能赢，不能输。
然而——有什么要紧？
她还活着，如此年轻，口袋里还有陌生人给的一袋巧克力。所以，一切都还没有绝望到底。
*****
8月2日。上午八点。
顾烟希准点走进银盒的大门，敲了敲正在对镜化妆的前台小姐的前台的桌子。前台吓了一跳，连忙扣上镜子结结巴巴地站起来：“顾、顾小姐！”
“帮我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十点整倒会议室开会。”说完这句话，顾烟希便上楼，径自进了父亲的办公室。
办公桌的左边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文件，右边则是各种孙悟空的玩偶。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书是《西游记》，最喜欢的角色就是孙悟空，理由是“本领高强，勇于反抗”。顾烟希忍不住摸了摸它们，又摸了摸它们的金箍棒，想象着父亲生前肯定也这样抚摸过同样的地方，，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温柔。
然后她开始低头看文件。
看不懂的就跳过，挑自己能理解的部分看，如此一直到九点半，她才放下文件，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也多少掌握了一些讯息。
父亲生前做的最后一个case是为了SEASON的情人节特辑提供创意方案。林素描的方案她看了，构思一如既往的煽情，看起来非常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却否决了那个方案，让他重做。
而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素描毅然离去，还带走了自己的小组。
眼看9月1日就是SEASON的最后比稿期，这大概就是父亲情急之下心脏病发的主要诱因。
在看文件时，顾颜希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虽然银盒曾为SEASON制作了那么经典的守护神系列，引起不少的轰动，但自那之后，SEASON再没有把其他广告交给他们。她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发泄SEASON洗后推出的其他珠宝广告，都是一家叫做“Time Memory（时间记忆）”的广告公司负责制作的。
点开一个叫做“真情”的手镯广告看后，她明白了其中原因。
那就是——“真情”。
群体定位非常明确——有点钱，但又不是很有钱，买不起太奢侈珠宝的年轻顾客群。
广告一开始，就是一个85后的女孩子哼哧哼哧地在擦地板、洗衣服、打扫房间的画面，买衣服砍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每当一天结束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就捧着储蓄罐去买手镯回来，蒙住女孩的眼睛，戴在它日渐粗糙的手上。
——“我们一起同甘共苦，我们一起荣华富贵。”
这就是广告的主题。也是特别能够引起在大城市里打拚的年轻一族的话题。
对比之前，林素描的守护神广告，虽然煽情唯美，但却有点脱离现实，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
毕竟真情系列和守护神的客户群体是不一样的。守护神是走高端路线的珠宝，一流的设计师设计，全球限量本的发行，注定它的客户群体非富即贵。而真情系列的朴素和亲民客户群更为广。
顾颜希又搜索了一下，才知道这个真情系列，原来是S.S.的学生们设计的。
很显然，季氏为了满足市场多元化的需求，特别划出一块来走平民路线，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初出茅庐的学生们，让他们一展所长的同时，提前积攒人气和名气。而明显年轻的客户群体，注定了首饰的风格，多以小清新、小唯美、小奔放、小叛逆为主。投放的媒体也不再局限于电视的黄金时段。各大门户网站的首页推荐，当红视频的免费随片广告等等，更符合现代人的观看习惯。难怪SEASON不再青睐银盒。
但是，SEASON也应该有其他高端系列啊，为什么也不跟银盒合作了呢？
顾颜希继续搜索，从一大堆八卦帖子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答案——SEASON的王牌、天才珠宝设计师夏璃， 经整整一年没有出新作品了！原因众说纷纭。有说他身体健康恶化住院疗养的，有说他陷入恋爱无心设计的，更有爆料说他跟季氏闹翻不再合作的。总而言之，总而言之，季氏的高端系列这一年来，没有新品问世。
不过既然是高端系列，本就不会更新得很频繁。但看那款守护神钻戒就知道，全球还是限量999只，以至于价钱越炒越高，有钱也买不到了。
顾颜希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愣了一下，才接起来，那头，前台小姐怯怯地说：“那个，顾、顾小姐，马上就十点了。大家都在会议室里了。”
“好，谢谢。我马上过去。”她连忙起身，想了想，又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扫入怀里，然后，抱着那叠厚厚的文件下楼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顾颜希随意朝最近的人点了下头：“麻烦你，帮我搬一下。”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接过她怀里的文件，放到主位上。
“谢谢。”顾颜希拢了拢头发，将会议室里的人一一打量了一番。
一共九个人。
三个80后，三个70后，三个60后。
看到这样的组合，她有点了解银盒为什么输给TM理论。广告这个行业，最讲究的一点就是——创意!而创意，跟思维灵活紧密相连，从某种角度来说，越是年轻活力的队伍，思维越灵活，越能迸发出灵感的火花来。
而这里的九个人，三人面目苍老，三人神态麻木，还有三人一看就是宅男，体态臃肿得不像话。指望他们去做创意想点子，希望是零。
顾颜希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坐下来，然后示意大家也坐：“先来自我介绍吧，我叫顾颜希，你们叫我CC就好了。然后，轮到你们了。”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那个帮她搬文件的男人先开口说道：“我叫郑涵文。”
“阿肖。”
“柄哥……”
“罗文……”
九人陆续报上了性命。
顾颜希皱了皱眉。好吧，是她开的头不好，只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昵称。但这些人都不会自我发挥的吗？想当初，在美国上第一节课时，老师要求大家介绍自己，那现场可是群魔乱舞，千奇百怪的介绍方式出炉了。其中最夸张的一个还现场跳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舞，一边跳一边唱出了自己的名字。
就算不能按照老外的思维来要求国人，但这是哪里？广告公司不是吗？这一个个一板一眼的是想怎么样啊！
顾颜希好像又明白了些，为什么银盒会经营不下去的理由了。
众人报告完名字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只好咳嗽了几声，再次开口道：“给我讲讲林素描吧。”
九人皆是一怔。
“讲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带走的团队又是怎样的。”
“老板就是被他气死的……’郑涵文喏喏地说。他一开口，其他人连忙点头，开始义愤填膺。
“那小子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在这种危难时刻背叛公司，背叛老板！”
“他走了也好，他在公司时闹得这里还不够鸡犬不宁吗？顾小姐，你是不知道，老板之前天天跟他吵架，我好几次看到老板贝他气得吃药。”
“对对，我也看到了。所以他走是好事，我们公司总算能恢复正常了。”
一群人打完小报告后，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颜希的头开始疼，她耐着性子竖起三根手指，比画着：“一，林素描带走的那四个人，各自的特长是什么？家境如何？性格如何？”她刚才在楼上已经看过了他们的简历，学历都不怎么高，有个海上初中毕业的。但林素描宁可带他走，也不带此刻留在这里的九个人，很能说明问题。
“二，听说她自立门户了，公司叫什么，在哪里，规模如何？谁在注资？”她不相信，一个大学都念不起的特困生，靠工作这几年的死工资就能创业。那么林素描背后的靠山，会是谁呢？
“三，林素描手头掌握了多少公司的资源？带走了多少老客户？”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席隽曾说过：“有时间谩骂对手，不如研究对手，我们抗议那些买貂皮象牙，不如想想他们为什么要买貂皮买象牙。是什么膨胀了他们虚荣心？只有弄清楚了这一点。才能阻止他们继续错下去。”
而今，她在试图分析林素描，可这里曾经跟林素描共事过的九个人，竟然都回答不上来，只会一窝蜂地说笼统的坏话。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一群人又彼此互看，你推我我推你，那个郑涵文看起来是最老实的一个，可能也是最受欺负的，最后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在他身上，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听、听说是TM的人来挖角，但林素描没答应，后来不知怎的，就谈成了TM出资帮他创立门户，他分一部分股权给TM……”
“消息确切？”
郑涵文擦汗：“只、只是听说而已……”
“TM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是、是的。”
“能给我说说更详细的情况吗？对方的老板是谁，跟我们竞标过哪些case，最后结果如何，等等。”
“欸？这个……”九人又面面相觑起来。
顾颜希看到他们的表情，心中多少有数了，便改口问：“我父亲的秘书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没看到人？”
“你找罗小姐吗？她跟林素描走了啊……”
顾颜希一惊：“林素描带走的不是五个人，不是四个？”
“罗蕊儿比林素描走得早，上个月就辞职了。不过，据说她后来也去了林素描的公司，跟着他干了。”
柄哥冷哼一声：“他们两个早就有一腿，这根本iush密谋好的！罗蕊儿带着公司客户资源走，林素描则负责蛙人。要没有罗蕊儿的人脉关系和管理经验，林素描那种宅男想自己成立公司，不是开玩笑么？”
顾颜希看着柄哥那张比二次元还二次元的脸，忍不住心中吐槽：“就你这的也好意思说人家宅吗？”她可是看了人事档案才下楼的，林素描那张证件虽然拍得不怎么样，但好歹还是个清瘦文弱的书生样，而这位仁兄，油腻腻的头发，胖乎乎的身材，过膝的格子衬衫，就差没戴黑框COS秋叶原御宅族了。
看来这些人嘴里挖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了，她果断转换了话题：“好了，林素描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我们接下来说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SEASON明年的情人节广告。我知道父亲生前izhi在跟这个case，又没有人告诉我目前的进展？”
这次大家总算不再面面相觑，而是争相开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现场一片乱哄哄的，其中几个又不善言辞，描述起来各种逻辑混乱，顾烟希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林素描的方案还没送到季氏就被顾辛否决了，林素描一怒之下挥袖里去，自己成立了一个名叫“写意传媒”的公司，准备和银盒竞争这个case。
但他并不是最大的竞争对手，TM，才是银盒的死敌。之前的case，全都败在了TM手上。TM的老板是个名叫方涟漪的女人，业界外号“不老女王”。
听到这个名字时，顾颜希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什么，便也没太在意。
反正按着属下的话说就是：这个方涟漪心狠手辣，手段阴线，用各种卑鄙无耻的方法抢走了银盒的生意，所以这次的情人节企划，她肯定也会来破坏的。
而SEASON准备在明年情人节推出新款饰品，是一幅白金耳环。顾颜希看了下设计图觉得很一般，就是普通的两个圈，然后上面个又一道水波形状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