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左嬉皮笑脸的答道:“回大小姐的话:李白哪有胆子骗你。不过现是初春,汛期未到,是以水势较缓而已。”
宫翡翠忍笑白了他一眼,忽的“咦”了一声,抬手指着前方道:“纤素姐姐,你看那个女人,很特别呢。”
我再看船头一眼,红衣女人扬着脸闭着眼睛,似乎非常享受船头风吹的感觉。其实她的容貌并不美丽,额头太高,嘴唇太厚,但不知

道为什么,硬是在她身上盈构出一种神韵:粗俗、却极具诱惑……我正想说话,萧左已先赞道:“真是个有味道的女人。”
我点点头道:“不错……”
“风总管。”宫翡翠冷冷打断我,“抓紧时间,雇船过河。”
我先是一愕,随即看见萧左强忍笑意的样子,不由暗暗摇头,转身命铁骑前去雇船。
铁骑们很快便返,面色凝重道:“回禀总管,河上所有的船都被人包了!”
我刚挑眉,百里晨风便问:“包船者是谁?”
“说是告老还乡的某位大官,带着数百个随从跟班和大量物品。”
萧左四下张望了一番,道:“为何不见他们人影?”
下属答道:“说是正在路上,还需一个时辰才到。”
百里晨风皱眉:“我们等不起一个时辰。”
宫翡翠冷笑道:“告诉他们,谁载我们过河,价给双倍!”
下属们又去问了一趟,回来时却各个颓丧着脸:“回大小姐,他们都说怕那大官,不敢换载我们。”
“已告了老还能作威作福?”萧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只落毛凤凰余威犹在。”
听他那样比喻,宫翡翠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道:“赏金十倍。”
“你们赏金百倍都没有用。”一高亮的声音忽的插了进来,我转头,只见那个红衣女人已不知什么时候从船头下来了,一步一生姿的

走到我们面前。
百里晨风沉声道:“为什么?”
“那贪官虽告老还乡了,但他儿子还坐镇朝中,恰恰管着河运,哪个船家会不想活了,为一时高赏而断了自己的生路?”她停了一下

,眼望宫翡翠,露出笑意,“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你脖子上的那串链子赏我,我就载你们过河。”
宫翡翠还未说话,萧左已先笑嘻嘻的问了句:“你就不怕断了自己的生路?”
那女人大笑道:“有了那串链子,我们一家子到哪不能享福个十年二十年的,还需要在这黄河渡头苦哈哈的操桨为生么?再也不用看

官府的脸色,多轻松自在啊……”
想不到区区一个船娘竟也有如此眼光,宫翡翠脖间珠链的确是极品中的极品。只见她摸着自己的项链,犹豫不过一眨眼时间,便干脆

利落的道:“好,给你。”
继而转向百里晨风道:“这笔帐记百里城头上!”
萧左摸着下巴苦笑道:“我说你怎么这样大方,原来还是半点亏都不吃。”
宫翡翠毫无愧色,朗声道:“你莫忘了,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凡事都要算计好了的。”
说罢,把珠链摘下,递了过去。
接过珠链,红衣女人嫣然而笑:“各位请跟我来。夫家姓杜,这里人人称我三娘。”
萧左哈了一声:“还好还好,是三娘不是十娘。不过这爽快脾气,倒是一模一样。”
女人不解道:“十娘怎么了?”
“怕你船行一半,沉了我的百宝箱啊。”
这句话分明是在打趣,但听在我耳中,却蓦的一沉。正有所心惊时,却听那女人笑道:“三娘不是十娘,而且十娘沉的也是自己的箱

子,公子既不是那个负心人,又何必惧怕。”
百里晨风忽快走几步,在我耳边低语道:“这个船娘,怕是有点问题。”
的确,普通的船娘怎么可能懂得怎么多?
我发现他的眼中警惕之色渐浓。
这时宫翡翠忽然扭头对我说:“纤素姐姐,你去弄十余只排子来,栓在这条船尾上,以防不测。”
“是。”她考虑的倒周全。我当即吩咐下去,铁骑效率极高,不一会就征集到十只羊皮筏子。于是众人一同上船,那女人喊了一声:

“阿爹,开船啦!”
一个矮小精瘦的老头从舱底爬了上来,“呸”一口浓痰吐在甲板上,宫翡翠顿时皱起了眉。
“法是光一个时辰后恰开船的后?”老头问。杜三娘便走过去小声说了些什么,一个说一个点头,看来谈妥了。
百里晨风道:“江南人。”
“但女儿是本地口音。”我推翻他话中暗示的某种担虑,微微一笑,“不管如何,我们现在急着渡河。即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吧。


登船后,宫翡翠冲那女人招手:“你们这提供饭菜吗?”
“当然,我们这条船是这渡口里最大最实惠也最齐全的了。”
“好,我们这五十三人,你去做五十三份早饭来。”
杜三娘连忙应道:“可以可以,不过,我得另收钱。”
“随你,但要快!”
杜三娘回头喊:“阿爹,客人们要吃早饭,你去做吧。”
宫翡翠顿时跳了起来:“什么?叫这个脏老头做饭?”
“哎呀,小姐你放心,我阿爹手艺不错的。”
“反正我,不,要,他,做!换人!”八成是被前先那口痰刺激到,使得她的大小姐脾气又开始发作。
杜三娘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如此一来,只能我做了。手艺不怎么好,小姐可别怪啊。”说着,又一扭一扭的走了。
宫翡翠突然转头,盯着萧左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美?”
萧左的目光还直直的停留在杜三娘的背影上,听到这话便收回来朝她脸上转了一圈:“这才是真正的女人!成熟、婉约、风情万种。


我几乎可以看到宫翡翠眼里射出的箭,这个萧左,明知她在试探他,还成心说那话气她,这两人难道真是天生的冤家?
宫翡翠冷哼一声道:“听说只有那些不成熟、脆弱和孩子气的男人才会迷恋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
萧左笑道:“不错不错,只有不成熟的孩子才喜欢跟人抬杠。”
宫翡翠张了张嘴巴,最终没能还击他什么,只好将脸别向一边,露出一副很高傲的样子不再说话。
一时间,船舱静静,四十七名铁骑中三十六名守在外面,剩下十一个受伤的守在里面。而且这些人都精水性,似乎没有什么纰漏。然

而我还是开窗看着外面,几个船夫在掌舵,杜三娘在船尾做饭,红衣如火,像是连船都能烧起来一般。
她忽然回头,冲着我微微一笑。
我轻轻颔首,算是回礼。就在这时,一声音在我身后轻轻响起:“她脚步不轻,但身形很稳。”
我答:“长年水上营生,这是应该的。”
“那么,似乎是没有问题?”
“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转头,面向百里晨风,“有太多疑点,反不可疑。”
“小心点总是好的。”百里晨风说:“你注意到了没有,这艘船的底舱很大,我想找个机会溜下去看看。”
我还没说话,杜三娘端着早饭走进舱来:白米粥,腌萝卜丝,和炸小鱼。
萧左尝了一口便夸赞道:“如果这样的手艺还叫不好的话,那些苏杭名厨都该哭了。”
杜三娘掩唇而笑:“这位公子休要取笑,奴家可当真啦。”
“怎么会是取笑?”萧左眯起眼说,“想打动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得打动他的胃,三娘的丈夫,真是个有福气的男人!”
杜三娘撇嘴道:“莫提那个死鬼,好吃懒做也就罢了,还在外面养了其他女人!”
萧左笑道:“自古巧妇总是伴拙夫,三娘这般品貌,即便再出色的男人也配不起,你又何必生气?”
“哟!公子你可真会说话!”杜三娘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奴家……”
话还没说完,宫翡翠啪的将筷子重重一放,冷冷截口道:“要打情骂俏请到外头去,不要影响其他人的食欲。”
满以为萧左会反击的,谁知他居然耸了耸肩道:“既然这样,反正我已吃好了,三娘,你不介意跟我去外面聊聊吧?”
杜三娘咬唇笑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我怕有人会介意……”
“比如——她!”她的手指居然指向了我。我一愕。
“你介意吗?”
“不……”我还没答完,杜三娘又看向宫翡翠:“那么这位小姐呢?”
宫翡翠顿时涨红了脸:“介意个鬼!你们爱干吗干吗去,不要妨碍我吃饭就行!”
“那就行了。”杜三娘媚眼如丝的望着萧左,“我胆子小,所以要一个个问过了才放心,免得其他女人恨我。”
“遭女人恨,只能说明你有魅力,何惧之有?何况,像你这样的美人,大家喜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恨你?”说笑声中,两人掀帘走

了出去。
宫翡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分明怒到了极点,但偏偏得忍着不能发作。
这个萧左,害人不浅。我心中暗叹,百里晨风忽然放下碗筷,站起身压低嗓音说:“我要去察探一下底舱,你来么?”
我略一犹豫,目光透过窗子看见萧左和杜三娘正在甲板上说谈甚欢,她那老爹大约也在后面忙,确实是察探的好机会,便向百里晨风

点了点头。
阳光完全升了起来,照着潋滟的水波,泛着层层迷离的波光,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第一卷 第四章 风波乍起(2)

第二节 谁在多情
因为时需运送大量货物,黄河渡船的构造通常都极其简单,以求节省空间。
就拿我们乘坐的这艘船来说,简陋的船舱里,别说什么装饰摆设,就连一根多余的木头都没有,我们一行五十余人坐在里面,活像被

埋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箱子。
一念至此,我越想越是不舒服,风纤素和百里晨风走后没多久,我便也放下了碗筷。
“大小姐,吃这么点就不吃了?”
身后传来金昭、玉粹的声音,我“嗯”了一声,站起身道:“这鬼地方着实教人呆着难受,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吃饭吧,不用跟来

了。”
久闻黄河两岸美景撩人,怎奈船行迅速,此刻已经行至河心,正所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站在船头,极目远眺,除了无边无际的黄

河水,只偶尔可见一、两水上绿洲,虽芳草萋萋,却也毫无景致可言……算了,反正此刻我心情不佳,就算是瑶池仙境,也看不入眼


船头无人,想必萧左……那个王八蛋和那风骚的船娘正在船尾。
哼!本以为放浪形骸只是他的外表伪装,孰料他根本就是个轻佻浮躁到骨子里的登徒子……罢!是我看走了眼,自此以后,跟他各不

相干便是。
这样一想,觉得还是萧左吃的亏多些,我心里蓦然轻松不少,忽然想起那些排子来。
排子,又称羊皮筏,是黄河之上历史最为悠久的交通工具,通常都由十四个充气羊皮筒子并排捆扎在纵横交织的木架杆上制成,空间

可大可小,长途运货的大筏,甚至可由数百个羊皮筒子联成。和其他交通工具相比,它操纵灵活、搬运轻便,而且不怕搁浅,不怕触

礁,安全性能极好。
倘若山中一窝鬼打算在水下作怪,一旦凿破了船,那看似不起眼的排子可就是我这不识水性之人的救命之物了。
我依着船舷,眼皮子底下尽是滚滚的河水,脑中更是记挂起那些排子……不行,说什么我也得亲眼看见那些排子仍好好的拖在船后才

能安心。
虽然那个王八蛋就在船尾,但我去那里是为了关心一下我的救命排子,绝不是去看他和那个船娘在干吗!莫要忘了,我可是已经打定

主意再不与他相干了!
我一边在心里反复强调着这一决心,一边三步并两步的冲到了船尾,第一眼瞧见的,却是杜三娘的老爹。
这老头明明是个随地吐痰的脏鬼,此刻不知怎的却爱起干净来,居然拿着个拖把在拖地。
他的身后放着个水桶,萧左和杜三娘就站在水桶旁边,不知在聊些什么,气氛很是热烈,见我突然跑来,杜三娘眼神一瞟,娇笑道:

“哟!什么事让宫大小姐这么急匆匆的?”
奇怪奇怪,我与她很熟么?还是她跟谁都喜欢摆出这么一副热络样儿?
我冷冷的板起脸,一语不发,径自走向船舷,伸出头去——除了汹涌翻滚的河水,哪有排子的影子?
这、这怎么可能!风纤素明明告诉我,她是亲眼看着五十铁骑在船尾栓好排子才登船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脸色大变,刚想呼喝,就听萧左淡淡的说:“在这一边呐,你隔着甲板怎能看见。”
“在哪呢?”我撩着裙裾就冲了过去,挨着他的身子探头一看——可不是,几只排子好端端的跟在船后随波逐流,数了一数,不多不

少,正是十只。
我总算松下一口气,唇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了,可是不经意一偏头,却对上萧左带笑的眸子。我立刻把脸一拉,动作生硬的扭过头,

眼光一滑,正落到那些排子上,突然就觉得不对劲起来——他站的这个位置,怎么正好对着这些排子呢?莫非他……
正狐疑着,只听杜三娘嗔道:“原来公子是担心这些个排子!奴家还说哩,船头船尾风景都一样,干吗偏偏要上这儿来!”
萧左笑道:“黄河之下,水鬼众多,要说这担心嘛,自然是有的。”
“鬼?什么鬼?”杜三娘用白生生的小手拍着高耸的胸部,娇滴滴的说,“公子莫要吓唬奴家,奴家最怕鬼了。”
她把话说到一半时,身子就已经开始歪歪倒倒;等她把话说完,整个人已经完全依偎到萧左的怀中了。
好好好!今天我可算是开眼了,天下竟真有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
当然,那萧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摆出一副非常受用的模样也就算了,居然还大大方方的伸出碌山之爪,一下子就捏住了杜三娘的

手。
许是他太过猴急,捏的太紧了,杜三娘立刻“哎哟”叫出声来。
萧左的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柔声道:“捏痛你了?真是对不起。不过你可千万莫要再喊,我这人最是胆小,你若高声吓坏了我,一

不小心捏碎了你这双白嫩小手,我可是会心疼的。”
我本已拧身要离开,一听他话里有古怪,便又转了回来。
只见萧左面上的神情虽温柔,一双手却紧扣着杜三娘的脉门,目中隐隐闪动着刀锋般锐利的光芒,瞧着我身后,淡淡道:“阁下若不

顾尊夫人的死活,只管出声示警。”
杜三娘的丈夫不是不在船上么?我怔忪了一下,旋即扭头看向身后——我的身后只有那个拖地的老头,虽然他此刻的确正抿唇提气、

一副想要“出声示警”的样子,可他明明是杜三娘的爹嘛……这个萧左,真真莫名其妙!
万没料到,那老头在听见萧左的话后,竟然真的缓缓平顺了气息,沉声说了句:“公子好眼力。”
见鬼!见鬼了!他承认了?他真是杜三娘的丈夫!
我转头瞪着萧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标准的瞠目结舌。
这样子恐怕有点傻气,萧左见了,顿时忍俊不禁。
他这一笑,杜三娘也笑了。
这女人在行迹败露的情况下仍能笑的如此娇艳,我倒是真满佩服她的。
不过,她佩服的却是萧左。
“萧公子,你真厉害!我佩服你!”她媚笑着问,“我们露出什么破绽让你看破了?”
萧左笑嘻嘻的说:“你们的破绽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问哪个?”
“是么?那你就挑一个最主要的说给我听听吧?”
萧左冲着我抬了抬下巴,反问道:“我们并未表明身份,你怎么知道她是宫家大小姐?”
我一愣,这才想起方才我跑到船尾时,杜三娘的确喊过我一声“宫大小姐”。
杜三娘仿佛咬了咬牙,笑意也勉强起来:“还有呢?”
“还有,银饰最是娇贵,尤其见不得水,否则极易变黑,”萧左瞟着她手上的扭花银镯,淡淡道,“你说你常年操持水上营生,就不

怕糟践了这副银镯么?”
杜三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是再也笑不出了。
倒是她的丈夫,那个拖地老头,依旧面不改色,突然问道:“阁下如何看出我们乃是夫妇?”
萧左眨了眨眼,悠然道:“这个嘛,是我猜的。”
看他那副洋洋自得的德性,好象天底下就没有比他更聪明厉害的人一般。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头对那老头道:“这还用问么?天底下,哪有一个当爹的会由着自己已经嫁人的女儿跟刚认识的男人打情骂悄

?你既不是她爹爹,那你是谁?她在这儿跟萧左说话,你若仅是她的同伙,便应该识趣的躲开才是,为何非得寸步不离她左右?答案

只有一个:你是她丈夫。看着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虽然不好受,但你为了某种目的却不得不忍,偏你这妻子如此风骚,你

自然不放心,既无法阻止,能看着守着也是好的!”
我一边说一边偷看着那老头的脸色,只见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面色陡然大变,显然被戳中了要害。
我不由大感得意,大敕敕把脸一扬,睨着萧左问:“我说的可有错,萧公子?”
嘿嘿!这下该他大吃一惊了吧!虽然我在当时并没看出这些疑点,但那只是因为我的江湖阅历比他浅而已,他若以为我是傻瓜那可就

大错特错了!
“没错没错。”萧左一个劲的点头,“不过还是说漏了一点。”
“哪点?”
“不放心特地来看着的可不只他一个,还有某人……”
他话未说完我已尖叫起来:“谁不放心?谁特地来看你?我是来看这些排子的好不好,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的小祖宗,小声些行么?”萧左苦笑道,“你就不怕惊动水下的那些小鬼?”
“少给我顾左右而……什么?水下有人?”
一惊之下,我到底还是被他成功的“顾左右而言他”了。
“没人,有鬼——专门凿船破筏的那种水鬼。”
“破筏?”我狐疑的看向他,突然大惊失色:可不是!既然有人打着凿船的主意,当然先得把那些救命筏子毁掉!
这个道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明了,亏我还以为只要准备好排子,就算是为自己留后手了……老天!我怎么就这么天真!
如此看来,萧左连饭都不吃、故意跟杜三娘来到船尾,真是为了看住这些排子。
而我,不但江湖阅历浅薄的可怜,还误会了他!
呃,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识水性,若排子被毁,我可怎么办?
唉,做生意真真难死个人,谁也没告诉过我做一个好的继承人还得识水性!
我在心底呻吟一声,正想冲到船舷边看看水下是否真的有水鬼,肩头甫动,就听萧左说:“你可以去看,但我劝你最好莫摆出如此慌

张的样子,叫下面的人见了,恐怕我们马上就能听见一种非常不好听的声音。”
我勉强站下,问:“什么声音?”
“羊皮筒子被放气的声音,”萧左竟然冲我笑了笑,“就是那些能让排子在水里浮起来的羊皮筒子。”
我想我的脸色肯定发白了,因为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那、那我们怎么办?”
萧左又是一笑,忽的运指如风,一连点上杜三娘五处关键穴道,叫她即动弹不得亦无法出声,然后指了指杜三娘的丈夫,对我笑道:

“宫家天香指名震江湖,大小姐,请吧。”
说来也怪,我明明恨极了他这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可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却偏偏在他这一笑里莫名其妙的松弛下来,那感觉仿佛……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地陷也没什么大不了。
妻子的脉门被萧左所制,那拖地老头虽然面带不甘,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被我以宫家独门手法点了穴。
说实话,我挺同情这夫妇俩的。
萧左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栽跟头,前一刻你还以为胜券在握,下一瞬已被他掌控住一切。
栽在这种人手上,能不被气死,已算万幸!
我忍不住低叹了一声,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幸好他不是宫家的敌人,幸好,幸好……这样想着,不由拿眼睛向他看去……
他正一脸凝重的侧耳倾听着什么,听了半晌,目中渐渐露出满意之色,抬头对我轻声笑道:“果不其然,水鬼要等船上发出信号才动

手,而杜三娘想必是打算先制住我再发信号。这一等一耽搁的,就被我们占了先机。”
我拢着眉问:“为什么非得先制住你?”
萧左想都没想就回答:“因为我必须死!”
“什么意思?”
萧左道:“船若被破,我们便会落水,是不是?虽然水下有水鬼严阵以待,但以我的水性,加上当时定然是混乱至极的形势……”
我不等他说完便骇然打断他道:“你是说,敌人生怕你会在水中趁乱逃走,因此一定要教你死在船上?”
“不错。”萧左苦笑道,“那幕后主使人倒是满关照我的。”
我沉吟片刻,说:“那也是自然的。要知道,你是我们的领队,只要杀了你,就算我们这些人可以顺利过河,也难逃下次袭击。”
“敌人本来就是要将我们的力量逐渐消耗掉。”萧左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消耗

点他们的力量吧。”
说着,轻手轻脚的靠近船舷,拔开瓶口的木塞……
“喂!你要做什么?”
我狐疑的看着他,确切的说,是看他手中的小瓶子!
他的怀里到底揣着多少古怪东西?光是我知道的已有三个:给我敷脸的良药,给百里晨风的那盒止血生肌大内密药,还有就是此刻这

个小瓶子。
“他们这么喜欢做水鬼,我便叫他们真的去做鬼啊。”萧左回首对我扮了个鬼脸,道:“只可惜了河里的那些鱼,对不住它们了。”
他滑稽的样子顿时引的我轻笑出声,这家伙,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叫人轻松下来呢!
不过,此时我们的确已经占尽上风,玩玩又何妨?
我一时兴起,冲他摆摆手,忍着笑道:“等等呀,我也来……”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自极近的地方传来,几乎撕裂我的耳朵,偌大的船身也在同时猛然一震,瞬间已从中间断裂开


“萧左——”
蓦然遭此巨变,在无以伦比的慌乱中,在那样的惊魂时刻,我第一声喊出口的便是这两个字——萧左。
这两个字,满含着我莫名的信任以及隐藏的脆弱,那都是我十七年来从未给过别人的。
但是,我知道,萧左不会令我失望。
“别怕,我在这儿。”
耳边响起他柔和的低音,那般沉着、冷静。
浑浊的黄河水呼啸而来的同时,他用自己的胸膛护住了我,紧紧抱着我跳下船舷,不偏不倚落在一只筏子之上。
我在他怀中扭头,看见那艘船自中间断开,慢慢的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