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的话已有所保留,刚才那人看我的一眼,分明是想要杀我!
他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晨风顿时露出窘迫之色道:“他……他只是担心我。”
担心他和杀我有什么联系?我不明白。
“他认为我之所以迟迟未归而现在又不肯和他一起先走,是因为……你,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百里城
必定出了大事,需要百里晨风赶快回去,但他仍是选择与我们同行,所以那人才会那般焦虑,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
我垂下头,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百里晨风不肯随他回城,难道真是为了我?而百里城,又出了什么大事?这一路行来,我们处处遭
际埋伏,损兵折将,但一直不见百里城有派人增援,我还在奇怪呢,却原来是城中另起巨变。
刚自揣摩其中的种种可能性时,就见宫翡翠和萧左两个人肩并肩的走上来,虽然看上去神态无异,但一转眸一挪步间自有种区别他人
的亲密,难道他们两个……
百里晨风忽然很严肃的对萧左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左扬眉,没做犹豫就进了房间,百里晨风当即跟进去,砰的甩上门。
我和宫翡翠站在门外,彼此对视一眼,她用目光询问我--怎么回事?我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喝道:“你说什么!”
我和宫翡翠再对视一眼,这回她眼中的迷惑变成了惊愕。其实我也没想到,百里晨风竟会用这种语气跟萧左说话。他这是怎么了?
“……我不同意!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又是一声惊怒。然后便听见萧左的声音也抬高了:“此事我已做决定,无论你允不允许,都
不能更改。”
也许是百里晨风太过激动,因此下面的话说得忽高忽低,我自然也听得断断续续:“难道百里城对你来说真的那么……如果你重视我
们之间的友情--姑且称为友情的话,那么,就请你……你明知道现在城里的形势,根本已经水火不容,东西南北四大长老意见分歧,
再这样下去……”
萧左打断他:“所以,你应该尽快消失才是,有我,够了……”
我微微眯眼,原来是内讧……我当初还真是没有多虑,百里闻名一死,新城主之选就迫在眉捷,几派人马各支持一人,彼此针锋相对
势成水火,刚才那人自然是百里晨风这派的,但是--
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油然升起:萧左,他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声巨响,木头的断裂声、瓷器的破碎声、硬物落地的声音顿时汇集成一片。
最后,又复死寂。
有其他房客闻声而出,好奇的看看我又看看宫翡翠,我与宫翡翠第三度对视,很有默契的一同转身回房。
轻轻合拢房门,宫翡翠先自在桌边坐下,咬着唇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吵架。”
我淡淡的接口:“似乎与百里城有关。”
“依你看会是什么事?”
我沉默了好久,才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情形皆有可能。
此时天已黑透,我点亮桌上的油灯,晕黄的光线扩散开来,照着宫翡翠的眉眼,比往常多了忧虑,也多了温柔。
我柔声道:“大小姐饿不饿?你刚才没吃什么东西就跑出去了,我去吩咐小二送份饭菜上来吧。”
她摇了摇头,忽的又拿眼睛瞟了我两下,目光中似有疑惑似有辨析又似有否决,好生古怪。
“大小姐,怎么了?”
“没……没有。”她不自然的别过头,又盯着自己的衣袖看了半天,才低声道,“你不用顾着我了,有金昭玉粹会伺候我的,回房睡
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呢。”
我微微一笑:“好,那我叫金昭玉粹她们过来。”
“嗯。”回答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充满倦意,古怪,有古怪。
我刚打开门,就看见萧左站在外面,正想伸手敲门,见到我,一愕。
他的身后,没有百里晨风的身影。
那边宫翡翠忽然站起,刚要开口,萧左已走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一改平常的懒洋洋和不正经:“我来只跟你说一句话。”
他顿了一下,才又道:“别担心。”
宫翡翠仰头看着他,竟然真的不再说什么。
我不禁讶然,如此温顺,真是不像她!再看萧左看她的眼神,温柔、温润、温文。烛光投递在墙上,勾勒出依依的两个剪影,仿佛构
筑成一个独属他们的世界,谁都无法介入。
于是之前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着的猜测终于被肯定--她和萧左之间,多半已经彼此表*迹私下定情……私定了终身,这倒是个麻烦!
一念至此,我不动声色的退出门去,廊道幽黯,我的影子被不同房间投射过来的灯光重叠着,拼拼凑凑,却无法完整。
不能完整。
我伸出右手到最强的那道灯光之下,摊平,掌心和指尖都有细淡的红痕,那是先前放风筝时被风筝线勒出来的痕迹,原是如此难以掌
控,偏偏人心不甘,执意要做主宰,与命运为难。
只是风纤素啊风纤素,你是那风筝,还是那执线人?
“大总管。”身后有人叫我,回过头去,原来是铁骑领队,他恭声道,“属下是来问问,明天什么时辰出发?”
我深吸口气,沉声回答道:“卯时起身,一刻出发,酉时左右抵达商州,也就是我们的下一站--鹤城。”
第一卷 第七章 鹤城惊梦(1)
(起6E点6E中6E文6E网更新时间:2006-6-9 15:22:00本章字数:4296)
第一节 鸟语花香
由于低估了道路崎岖难行的程度,我们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时辰抵达鹤城。
自入得此城,有个疑问就一直盘旋在我心中——这个鹤城,跟“鹤”有何关系?
事实上,我连一只鹤也没见着!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萧左便有了用武之地。经他一番解释,我才总算明白:只因此城座落于丹江之北,背靠金风山,面对龟山,形如
鹤翔,故有“龟山鹤城”之雅称。
虽然我仍未能看出此城之形何处与鹤相近,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四山怀抱、碧流环绕的小城确实很招人喜爱。
所以,当我们在客栈用完晚膳后,萧左提议出去走走时,我第一个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雀跃道:“好呀!虽然此刻天色已晚,看不
成你说的‘龙山晓日’,但能去看看‘熊耳晚霞’也不错!纤素姐姐,走吧!”
“我……”风纤素站起身,目光却投向桌边的百里晨风。
显然,百里晨风并无起身的打算,瞥着在门口等待的萧左,沉声道:“我不去。”
我一怔,他和萧左之间究竟是怎么了?自昨晚的争吵后,这一整天他们俩都是别别扭扭的,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正狐疑着,风纤
素突然开口道:“既这样,那我也不去了。”
说罢,便又坐了回去,朝百里晨风一笑。
这一笑,把我的心照的跟明镜似的,当下冲着她挤了挤眼睛,什么都没说便和萧左走出客栈大门。
此间客栈坐落于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街,道路两边俱是商家店铺,街上行人如梭,端的是热闹无比。
西边的晚霞美丽似幻,把天际染成一片绚丽的颜色,我和萧左身披霞光漫步于人潮中,仿若两尾自在的橙色小鱼。
我正觉惬意无比,忽听身后马蹄急急,还未回头,人已被萧左拉到一边,再抬眼去看时,但见一人一马飞也似的自眼前驰过,前方立
刻响起一片惊呼咒骂。
我心顿生厌恶,张口便道:“骑这么快,也不怕伤着人么!”
“就算有人受伤,也只能自认倒霉,还能怎样!”
身旁忽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转头,原来是个在路边的旮旯里摆摊的老人。
我听他话中有蹊跷,便追问道:“伤了人自然是要去告官的,什么叫不能怎样?难道此人很有背景?”
老人讶道:“姑娘所言不差,骑马之人正是此地父母官的独子,人称‘鹤城一霸’,莫说是伤了人,纵是他把人撞死了,也无人敢去
告官啊。”
他说到第二句话时我便已明白,冷笑道:“你倒教他撞伤我看看……”
话未说完,街上忽又有三匹马急驰而过,再次引起一阵骚乱。
老人见了,摇着头道:“唉,百万庄的三位大老板一起出动,倒也罕见……看来,此刻全城的大人物都在赶往‘醉颜楼’了。”
见我面有不解,他又道:“姑娘可是刚到鹤城?难怪不知道——号称天下三大名姬之首的花夜姑娘忽于今天一早抵临,一个时辰后便
要在醉颜楼开场表演……”
正说着,萧左突然笑着插口道:“听说那位花夜姑娘向来只在大城镇演出,此番忽然驾临这个陕北小城,难怪城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
都坐不住了。”
好啊,原来他也知道那个什么“三大名姬之首”!
我狠狠瞪了萧左一眼,偏偏又抵挡不住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都坐不住呢?”
他笑笑的望了我片刻,悠悠的说:“想知道么?那何不随我一同看看去呢?”
去就去!哼,莫被他看成了小气鬼!
当下,我们向那老人问明了醉颜楼的所在,告辞离去。
走了不过盏茶功夫,我们便到了醉颜楼。出乎我的意料,此楼竟然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烟花场所那般媚俗,不但装潢雅致绝伦,而且
很富诗情画意。
巨大的花厅里,正中以淡粉色的帷幔包围住二十四只缀以淡粉色流苏的巨型灯笼,灯光穿过半透明的帷幔,柔柔的投射出模糊的光线
,偌大的空间顿显一派旖旎风光。
围坐在帷幔四周的宾客大都是男人,我略一眈眼,几乎无一不露出兴奋与好奇的神情……老实说,这番布置的确很是撩人,莫说这些
男人,即便是我,也忍不住揣测在那帷幔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心念转处,我悄悄转眸瞥了萧左一眼——还好,他倒没有显出什么失常的表情,依旧那副悠悠然的样子,目光也是漫不经心的。
我正心中暗喜,忽觉眼前一暗,原来是有人熄灭了四周上百只蜡烛,整个花厅就全凭中间的那些灯笼照明。
人群一阵骚动,只道是表演就要开始了,孰料竟然半晌都没有丝毫动静……这个花夜,倒真懂得吊人胃口。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就在众人脸上俱承不耐之色时,忽闻“铿——”的一声琴音,余音缭绕中,粉红帷幔也缓慢的拉开了。
烛光摇动中,隐约可见有个女子低伏在舞台中心。
清越激昂的琴声直至淡粉色的帷幔完全拉开,才忽然变的低迷似泣。
琴音变细小的同时,百盏烛灯却骤然齐明,刹那间照亮了舞台中央的那名女子傲然如孔雀一般的绰约身姿,也燃亮了在场的数百位宾
客的双目。
这名女子的面容半掩在淡粉色的薄纱之中,仅露出脸的上半部分,却已是肌肤胜雪、长眉入鬓,一双眸光湛然的眼睛氤氲着如醉如诗
的娇媚,再配以那件质地非凡的舞衣,已然令人惊艳的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件颜色出奇的绚烂瑰丽的舞衣,我细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由百鸟的羽毛编织而成的!
因此,当人们俯身时看它是一种颜色,直起身看又是另一种颜色;灯光下呈现一种色彩,阴影里又是另一种颜色,配合着舞者的动作
,在优美的舞姿中、在凄迷的琴声里,尽显高贵典雅。
舞到最高潮时,琴音更加如泣如诉,高空中飘洒下无数淡粉色绒花,那名女子穿梭在淡粉色的绒花与帷幔之中,一举手、一投足都带
动着舞衣的色彩不停变换着,身边处处都仿佛闪烁着栩栩如生的百鸟丽姿,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曲即终,灯光骤暗,帷幔重新围起,全场陷于一片死寂之中。
片刻后,影影绰绰的帷幔里优雅的伸出一只羊脂凝就般的玉手,轻拂开那一片淡粉色。
集百羽为一身的绝色女子再次现身。
“此舞名为‘鸟语花香’,还望诸位喜欢……”她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般悦耳动听,张开宽阔的衣袖,与百鸟一起翩然拜倒,“花夜
献丑了。”
全场宾客这才如梦初醒般轰然喝起彩来。
我也不禁赞叹连连,暗在心中下了决定——来年珍展,定要请这个花夜做我宫家的表演佳宾!
“好一个‘鸟语花香’,花夜姑娘果真名不虚传!”
耳中忽然传来一把极熟悉的男声,且近在咫尺……我转头一瞧,却不是萧左是谁!
他……他要干什么?
我狐疑的盯着他,可他却连瞧都不向我瞧一眼,自顾面对着台上之人笑道:“如果姑娘是借此舞以‘花’自比,那么恐怕这天下的男
子都恨不能化做一只‘鸟’,整日围绕在姑娘身边……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风流?我看他十足十是下流才对!
看看他那副满脸轻佻、油腔滑调的样子吧,若说他不是个经常出入青楼歌馆等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真真打死我也不信!
好!萧左,你好!
人人都见我与你一同前来,而你此刻竟然当着我的面和一个舞姬调情!
你把我置于何地!?
这一刻,我只觉自己一生也从未这般丢人过,那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反使我感觉不到什么伤心难过,心下正怒不可遏,耳中忽闻一女
子的声音道:“这位公子真是能言善道……”
语音娇柔,不用想也知是花夜了。
我抬眼看向舞台,但见她用那双仿若滴出水来般的眼眸凝视着萧左,柔声问道:“却不知道公子怎生称呼?”
“在下孟飞,人称‘清风剑客’是也!”
咳咳,什么什么?他居然自称是华山派不世出的第一剑客孟飞!
我愕然把头扭了过去,但见萧左正傲然环视着四周众人,故意把语气放的淡淡的道:“在下年少成名,相信在场诸位只要是走过江湖
的,大抵都听说过这个名号。”
环坐于舞台周围的众宾客虽然没有一人答腔,但从脸色也不难看出,他们多少都曾听说过清风剑客的名头。尤其是原先几个满心怨恨
他夺了自己风头的男子,此刻俱是悄悄低下头,不敢再对他投以挑衅的眼光。
萧左一见,脸上顿时笑的更加得意,简直是真的把自己当孟飞了!
看他那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我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老天啊,原来世上真有这等说谎不脸红之人……嗯,不过,若论名气之响,“清风
剑客”和“天下第一败家子”这两个名号倒也实在难分伯仲!
这个想法顿时差点让我笑出声来,刚辛苦忍住,便听花夜惊道:“原来是孟少侠!”
只见她美目一扬,脸上的表情似是大为惊喜:“花夜久闻清风剑客大名,不想今日竟然能够得见……”
她欲说还休的低垂下颌,俏脸绯红,一派小女孩儿得见心目中英雄的纯真样儿,半晌才昵声道:“花夜虽为烟花女子,却也对那快意
恩仇的江湖不盛向往,不知……孟少侠可否移架别苑,与花夜彻夜详谈江湖见闻?”
此话一出,众宾客都不由的显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有的人甚至长叹一声,立即就结帐走人了。
来醉颜楼的路上,萧左已告诉我,花夜身为天下三大名姬之首,不但绝少出场表演,而且每场表演之后亦只有一名幸运儿能够做她的
入幕之宾。
由此而看,这些人今天晚上之所以会积聚一堂,固然是以欣赏花夜舞姿为快,但最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希望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成为那百分之一的幸运儿。
——然而,今天晚上的这名幸运儿,显然已不会是他们。
“能得花夜小姐青眼,孟某当真三生有幸……”萧左的脸上满是笑容,目中却似隐约有锋芒在闪动,淡淡道,“只不过,在下只是徒
有虚名,恐会教姑娘失望啊。”
不错不错,他可不是“徒有虚名”么?我暗地里简直都要把肚皮笑破了——这个花夜若是发现自己百里挑一的入幕之宾根本就不是清
风剑客,而是天下第一败家子,不失望的一头撞死才怪!
但是,看萧左的表情,似乎并非仅仅是故意恶作剧那般简单,他究竟是想玩什么花样?
这时,又听花夜笑道:“孟少侠过谦了……”
边说边抬腕,露出半截淡粉水袖下的藕臂,指向后台低声道:“请——”
大势已去,众多宾客纷纷发出失落的叹息,萧左忽然一低头,小声对我说道:“你先回客栈。”
他的口吻极其严肃,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便又向我一笑,这才转身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好书尽在.cmfu.
第一卷 第七章 鹤城惊梦(2)
(起2R点2R中2R文2R网更新时间:2006-6-12 10:54:00本章字数:4116)
第二节 梦魇
萧左和宫翡翠走后不久,客栈门口就来了个人,歪歪扭扭的走到柜台前,扑的摔倒,躺在地上大声喊道:“花夜……花夜……”
客栈老板跺足道:“小畜生,又喝醉了,还不快把少爷抬回房!”几个小二连忙上前搀扶,半拖半抬的把他弄走,只听他一路犹自大
喊道:“花夜姑娘,我来看你,我要去看你……”
百里晨风看到此处,忽然招手将客栈老板叫过来道:“他说的是谁?”
客栈老板陪笑道:“小儿喝醉了,滋扰了客倌清静,真是对不住……”
百里晨风打断他:“他说的是花夜?我没有听错?”
我瞥他一眼,怎么,他对这位天下三大名姬之首的美人也有兴趣不成?
客栈老板挤眉弄眼的笑道:“还能是哪个花夜?她今儿早上到的鹤城,可把我们这的大人物们都给震动了哪。她现在醉颜楼,客倌若
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不过那入场费可不便宜,得要二十两银子……”
百里晨风轻皱起眉,没再说什么,挥手让老板离去。
“花夜姑娘艳惊天下,既有如此机缘,不如去见识一下名姬风采?”我好心提议,却换来他冷冷一眼,他语气生硬的答了个“不”字
,径自起身往楼上客房去了。
是萧左得罪了他,却迁怒于我,好生无趣。我抿了抿唇,看向窗外,华灯初起,街道两旁的货摊都已收摊回家,顿时显得清冷不少。
长街那头悠悠缓缓的走来一人,素白长衫在风中飘舞,手中却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将衣袍映出浅浅的粉色,更显得其人貌美如玉。
此人一亮相,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他浑然不在意,就那样闲庭信步般的走着,忽又停步抬头看天,其他人便也跟着他抬头看天
,谁也没看出天上到底有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垂下头,长叹一声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念今宵酒醒何
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边说着,一边又提着灯笼走远了。
天下无聊之人果然多。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倒勾起我夜游鹤城的兴致,当下起身自后门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这个春夜再是怡人不过,一条小河潺潺流淌,河畔杨柳青青。走的远了,行人便更是稀少,而空幽处,又传来一阵低柔的
笛声,似有若无般萦绕耳间。
吹的好!我顺着笛声前行,经过一座石桥后,一盏灯笼插在河边柳树上,映着下面的水,盈盈的红。
这灯笼有点眼熟啊。我朝那边又走了几步,这才看到另一边的岩石上,一个小孩盘膝坐着,手中的银笛在月色下闪闪发亮。而他身后
,白衣长发的男子负手而立,闭目聆听笛声,长长的睫毛在他光净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原来男子,也可以生的这般天然绝代。
是他!客栈外面提灯走过的那个人。
我再看那小孩,他放下笛子,凝目望向河水,微侧着的脸庞,五官精致,竟然是——子玉!
我心中一喜,果然是再见——再相见了!正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冲他笑笑时,他突然开口,用一种非常怪异的口吻阴森森的说:“你居
然来了。”
“呃?”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怪?
我呆了一下后才发现子玉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我身后。
我身后?
我身后!
我的目光从童子脸上往下移,移到地面上——月光自身后照过来,我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影子——只因它已被另一个人影所覆盖。
我一阵目眩,慢慢慢慢的转过身,终于看到身后人的脸——晴天霹雳!
渺渺浮尘浩浩俗世朗朗太清茫茫此生,忽然间,飞散烟灭。
我感觉自己像是借了个躯壳去经历一些事情,等我重新有意识后,看见天地间一片肃静,只剩下我,和我眼前的那个人。
他忽然举步,状似要离去,我心中一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头看我,一双眼睛深幽,看不到底。
不,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心中一悸,下意识的松开手,他的衣袖落到地上,比我的裙子还要长。怎么会这么长呢?怎么可以这么长?我蹲下身,想把他的衣
袖从地面上拾起来,但结果就是越拾越长,在我手中越来越沉,几乎拿不住。
一声叹息轻轻的自头顶掠过,我抬起头,他寂然的脸上竟有慈悲之色,看我的目光,怜悯而温柔。
一瞬间就被感动了。
原来可以这么容易就被感动,我咬着唇,视线开始模糊。
“风姑娘……”他说,每个字都绽放在风中,异常清晰,“你快乐吗?”
“我……”我的唇动了几下,垂下眼睛道,“为什么不呢?”
是啊,为什么不快乐?那些个值得高兴的理由,一个个的在脑海里铺陈开,冠冕堂皇,理所应当。
“风姑娘……”他又说,和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时一样,低沉、有点暗哑,带着令人砰然心动的节奏,像是来自地狱的诱惑,“我
喜欢你。”
我……知道。
眼泪忽然就涌出了眼眶,我望着他在黑衣映衬下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想:是,我知道,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你是喜
欢我的……
然,你知否我也喜欢你?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松开手,这回他的袖子彻彻底底的落到了地上,黑色无边,几将他吞噬为一体,只剩下惨白的一张脸,有着千百种细微的表情,却
将皱纹和伤痕藏得很深,残留下淡淡的倦色,云淡风轻。
“对不起。”我答他,以二十一年的生命为赌注,强压下那一笔千年情劫万世亏欠,强压下心中的风起云涌雷霆万钧。
父亲道——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风纤素,你可曾做到?
我可以!我可以做到!
我盯着他,把这句话再度重复:“对不起。”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那改变不了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的眼睛终复黯淡,笑笑道:“那好,我走了。”
走?去哪?我刚自疑惑,就见他整个人都变了,像被水化开的颜料,由浓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