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是你妈妈啊。一切都是你妈妈的错。谁让你这么倒霉,偏偏投胎到她肚子里呢?”
方若好咬牙,终于发出了声音:“是爸爸的错!”
方如优笑了。
方若好的眼泪流得更急:“为什么你只恨我妈妈,不恨爸爸?就算没有我妈妈,也会有张娟王娟……”
“你以为没有?”
方若好一僵。
“但那些女人都很聪明,拿了钱就走了。只有罗娟,太贪心,非要给爸爸生个孩子。她坚持认为那是爱的证明……啧啧啧,真、恶、心。”方如优说到这里,笑容消失了。
她从方若好脸上收回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给你个警告,别再招惹颜苏。他家家教甚严,绝不会允许早恋,更别提对象是个私生女。除非——你也像你妈一样,什么都想靠男人。”
方若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通红。
方如优转身离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看不见了,方若好还僵立在原地,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的这句话在她耳边回荡,像诅咒,重复一遍又一遍。
独属于医院的清冷灯光下,方若好慢慢地抬起手,擦掉脸上的眼泪。
***
晚上11点半,方如优蹑手蹑脚地回到家,打开大门,正要摸黑上楼时,沙发旁的台灯突然亮了,照亮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方如优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扭身回望。
坐在沙发上的,正是沈如嫣。
“这么晚去哪了?”
“下晚自习后肚子饿了,就跟同学们去吃了点宵夜……”方如优走到对面沙发上坐下,若无其事地挽了挽头发。
沈如嫣严肃地盯着她。
方如优便笑了:“怎么了?这么严肃?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如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罗娟出事时,你在场?”
“嗯。我给叫的救护车。”有记录的,瞒不住,索性承认了。
“为什么要掺和此事?”
“巧合?谁让我当时在场。就算我不打,颜苏也会打的。他也在。”
沈如嫣的目光在她脸上搜罗,仿佛想查证些什么。“她的事……妈妈会处理。你不要管。”
“我真没多想。就算不是她,是个路人在我面前晕倒,我也会帮忙叫救护车的,妈妈。”
沈如嫣只好放弃:“好吧。没事了,去睡吧。”
“妈妈你也早点睡呀。”方如优笑嘻嘻地亲了亲她的面颊,然后上楼。
走到一半时沈如嫣忽又说道:“如优,不要浪费时间和心力在不必要的事情上,目前阶段,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好好学习。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未来的路很长。”
方如优按在楼梯扶手上的手紧了一紧,然后回了一个笑容:“知道的,妈妈。”
她走上楼,楼梯口,静静地等着一个人。
方如优跟他目光相对,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意点个头就要走。方如优低声叫住他:“爸爸。”
此人正是方显成。他今年四十六岁,非常英俊,保持着良好的健身习惯,还有一头浓密的秀发,因此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被称作是中国当代富豪中的颜值担当。
方如优不禁想起小时候最喜欢开家长会,因为爸爸实在太帅,所有人都羡慕她。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她的某个老师上了爸爸的副驾……
这样一具好皮囊,为什么里面的灵魂却是污秽不堪呢?
方如优一边想,一边脸上绽出了甜甜的笑容,朝他比了个手势:“爸爸,来。”
方显成怔了怔,听话地将头凑上前。
方如优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去医院看过罗阿姨了,还帮忙交了医药费。”
方显成明显一惊,刚要说话,方如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放心,妈妈不知道。这是咱俩的秘密。”
“如优……”方显成看着女儿天使般的面庞,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好、好孩子!”
“你的行礼收拾好了吗?确定下周一就走吗?”妈妈不知用什么办法,让董事会通过投票,将爸爸“发配”去A国主持分公司,没个两三年是回不来了。不过在方如优看来,这步棋走得毫无意义。要惩罚一个人,就应该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爸爸最在乎的是女人吗?当然不是。他最在乎钱。
当年因为钱娶了妈妈。
后来因为有钱了就开始纵欲。
现在,也是为了保住手头的钱而不得不跟罗娟断了干系。
真讽刺啊,这样的一个人,竟是她爸爸。
“爸爸,我会想你的。”方如优扑入方显成怀中,充满感情地说。我会想……如何报复你。一直一直想着。然后,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生而为人,经历爱恨,每一口情绪的空气,都是活着的证明。
我曾爱你。那么那么爱你。
可现在,全都变成了恨。

☆、第 16 章

方若好醒来时,天已经很亮了。
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睛,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罗娟的病床旁,背上还被盖了一条毯子。
昨晚,方如优帮忙缴了费用后,她就去跟护士交涉,但ICU实在没床位了,最后给挪到了普通病房。
她因为太疲倦而趴在床边睡着了,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她抹了把脸,给邻床的护工塞了个红包,请她在看顾病人时顺带照顾一下妈妈。做完这件事后她在心中自嘲了一下。看,钱多有用,多能解决问题。
然后她回学校,早上的课是赶不上了,下午的课不能再耽误。
医院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重新投入学业反而成了一种极佳的逃避方式。到校后发现布告栏前围了好多同学——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
方若好心头一热,加快脚步。不等她走到,布告栏前已有人看见了她,对她招手:“若好若好!你是第一名!!”
喊话之人叫龚洁,是她的室友之一。
方若好走上前,人群自然分出个缺口,供她站立。高一年级7个班,密密麻麻四百人里,她的名字在第一个。
“方若好,1050分。”
满分。
这一刻周遭的人和物全都淡化成了虚无,只有这行字,映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女人的青春、美貌、钱,都可能失去。但教育永远都是你的一部分。”
这句话于此时此刻有了更深邃的定义。
我没有了爸爸,也快没有了妈妈,即将失去所谓的家。我没有钱,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却有一个完美的学业。
我对父亲所怀抱的希望,对母亲所持有的爱恋,都像泡沫一样幻灭了。
只有学业还在这里,并且,只要我肯付出,就会一直一直在这里。
“只有这个是我的。”这个结论像一记闪电,劈入方若好的脑海中。人生在这一瞬被分裂成了两截。出身、血缘、童年,洋葱般一层层地从她身上剥离,最终留下了一簇核心,幼小而强韧。
方若好的心,因这样的觉醒而战栗。
恍惚中,察觉有人走过来,停在她身边,发出了一声感慨:“不错不错,抱大腿的感觉就是棒。”
方若好转头,就看到了红毛衣的颜苏。
她下意识去找颜苏的分数,却被对方拐住脖子往外拖:“为了庆祝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前百,这次轮到我请你吃饭。”
颜苏也进前百了?
可是……考试时她并没有真的帮助他作弊啊,光凭偷瞄真能抄出高分?还有,有生以来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个学渣的话,是怎么混进一中来的?
然而来不及细究,颜苏已将她拖出了学校。
“时间还早,咱们吃点好的。”他松开手,熟练地在前带路,“想吃什么?川鲁粤苏浙闽湘徽,八大菜系放开了选。”
方若好望着他,忽然想到方如优的警告——“别再招惹颜苏。他家家教甚严,绝不会允许早恋,更别提对象是个私生女。除非——你也像你妈一样,什么都想靠男人。”
一念至此,好不容易欢快些的心情再次沉入了谷底。
颜苏回头,见她不动,便挑了挑眉:“这么难以选择?”
“我吃过了。不想再吃了。我要回去上课了。”她讷讷地说。
“现在才十二点。”
“还有好多卷子没做……”
颜苏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心情还是不好?医药费不是解决了吗?”
方若好蓦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他也知道方如优代付医药费的事情了?
“抱歉,并非想让你难堪,只是有点担心,所以早上去医院问了一下。”
所以……那条毯子,是他给她盖的?她还以为是同病房的其他人……
方若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个沉积已久的疑惑再次冒出了头:为什么一次次地帮她?
少年被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知为何,耳根慢慢地红了。他咳嗽一声,试图继续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就省啦,别后悔哈。”
眼看他转身往学校走,方若好问:“你不吃吗?”
颜苏随口答道:“谁要自己一个人吃饭。”
方若好有些内疚,正犹豫着要不还是一起吃点吧时,忽见颜苏面色一变,挡在了她前面:“你快回学校,右转,第三家烧烤店有后门,从那走!”
前方小路上,赫然出现了一群人,一眼扫去七八人,领头的少年黄发鼻钉,赫然就是方若好初遇颜苏时在站台所见过的不良少年。
“快走!”颜苏推她。
方若好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照他说的右转,冲进了烧烤店。店内生意不错,坐了七八桌客人,以年轻男子居多。
方若好跑进后厨,里面三个厨师正在汗流浃背地烤串。一个扭头问:“小姑娘,有事?”
她在心中默念了句抱歉,拎起桌上的水盆就给泼到了烤架上。
“呲——”的一声,冒起滚滚白烟。
方若好立刻扭身跑,边跑边喊:“着火啦!快跑啊!”
正在吃饭的客人们乍见厨房内冒出白烟,全都吓得推桌就跑。
方若好夹在人群中伸路:“往那边跑!”
大街上,颜苏正在跟不良少年们对峙,突然呼啦啦一群人从饭店里冲出来,就像开峡的洪水一样淹没了他们。
混乱中,方若好抓住颜苏的手,将他逆流地拉进烧烤店。厨房里厨师们正在手忙脚乱地善后,见始作俑者竟回来了,又惊又怒:“你还敢回来?哪来的疯子,为什么砸场子?”
方若好反手将房门关上,透过玻璃送餐口看了眼外面的情形,发现黄毛少年们没有追进来,松了口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颜苏的手,刚要松开解释,颜苏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然后转头朝厨师们一笑:“对不起,我愿意赔偿你们所有的损失。”
***
一场闹剧,最后以1200元的赔偿金收场。
颜苏刷完卡,带着方若好从后门走,方若好很是不安:“对不起,害你赔这么多钱。”
“比住院费便宜多啦。”颜苏不以为然地朝她眨了眨眼,“我的腿还没好利索呢,要再挨揍的话,可就真残了。所以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我本想找电话报警的,但之前报警时体验过他们的出警速度……也想过向那些客人们求助,可是不良少年们打架,很多人只会看热闹,不一定肯出手……”方若好还在解释,颜苏已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知道的。你做的很好。及时、有效、也不贵。”
两人相视一笑。
方若好忍不住问:“对方是谁?为什么一再找你的麻烦?”
“啊,那可是一个很复杂的狗血故事啊。”颜苏将手插在兜中,跳上绿化带的小台子,走得懒散,答得随意,“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某位正义的少年路见不平,救了个被纠缠的姑娘。纠缠者不依不饶,两人打了一架,双双住了医院。姑娘被缠怕了出国逃难。纠缠者遍寻不着之下,坚持认为是正义少年的错。所以屡屡找茬……”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着高高瘦瘦的少年,红毛衣,牛仔裤,手上戴着一块大大的黑色手表,全身上下,无不灿烂。
方若好想,他肯定是个很幸福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很有□□,什么都不缺,才会养出这样自信乐观正直的性格。
也许是她凝望的时间过久了些,颜苏停了下来,低头,回视着她。
他忽然笑了。“你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拜。接下去是要告白吗?”
方若好一僵。
他继续笑:“如果被拒绝的话,会哭吗?”
谁、谁、谁要告白了?!!方若好想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颜苏笑得越发愉悦了:“正义的少年是不会让女孩子哭的。所以,请放心大胆地开始你的表演吧——”
方若好的回应是从脚边捡起一颗小石子朝他的右腿扔了过去。
颜苏连忙跳着避开,“喂喂喂都说了没好利索呀……你真害我致残,要负责任的!”
两人打打闹闹,浑然不知前方街角处,黄毛少年骑在一辆摩托上冷冷地盯着他们。
“在这里啊……”旁边的一个男孩小声说:“阿定,要不算了吧?颜家不好惹,那小子软硬不吃,还滑得跟鱼一样。江唯唯的去向,咱们再找其他途径问……”
“贱人!”黄毛少年的眼睛写满阴戾,转动把手,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马达声传过来的时候,方若好还沉浸在喜悦中,浑然不知巨变将至。面朝街角方向的颜苏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对上黄毛的视线的一瞬,看到满满的杀意,颜苏连忙伸臂一捞,将方若好拉上小台子。
然而摩托的冲力超过他的预料,直接碾了上来。
颜苏只来得及将方若好推开,腰腹就被车头撞到,从台子上栽了下去。
方若好放声尖叫。
摩托头一歪,撞上绿化带的树,也倒了。
滚落在地的颜苏和被摩托压着的黄毛两败俱伤。
一样东西跳着滚到了方若好脚边——那是颜苏的手表。受到撞击,表盘碎裂,里面的指针,停止了。
11月24号下午12点42分。
***
十年后的方若好,站在颜苏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当然相信你。”
在冰冷残酷的世界里挣扎生存,戒备多疑如我,也是有一个信任的人的。
这个人就是你。
就是你啊,颜苏。


☆、第 17 章

“你到睿天后,就把那个五年计划开展起来吧。”夜十一点,贺氏大宅中,贺豫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接过方若好手中的中药时,这般说道。
方若好点点头,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打开来,正是她之前向方如优提议但却被否决了的“导演人才五年培养计划”。
“心目中有合适的人选了吗?”老爷子带着几分从容地呷着中药。他的口头禅是“一件事做风雅了,就没人会去在意个中滋味究竟如何了。”
所以他喝药时像在喝茶,每个动作都极尽优雅。以至于七大姑八大姨们来拜访时,不明真相的小孩子看见他喝药,都眼巴巴地谗得不行,误以为是多么好吃的东西。
方若好经常觉得贺豫身上有中华五千年士族风范的缩影:龟毛的讲究、极端的固执,以及远超常人的洞达敏锐。
可惜,他的这些特质一点也没传给子孙。陆阿吾就公开说过:“贺豫之后无贺氏”。不得不说,一针见血。
方若好收起脑海里的那点感慨,恭恭敬敬地回答:“初步有了三个。年龄都是29岁。一个是正统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拍了三部片,小有名气。性格莽撞,把合作过的人都得罪光了,所以新片一直没弄起来。”
“你说的是谢望吧。”
不愧是对这个圈子了如指掌的老爷子。方若好点点头。
“谢望可用,但不可重用。还有两个呢?”贺豫一语带过,显见对此人不以为然。
“一个是著名摄影师张慕远。”
贺豫眼睛一亮,给了两字评价:“人才。”
“是。他做了十三年的摄影了,之前的几部电影都拿了大奖。业内对他的评价都很好,性格好,能力强。他想转型当导演,就差一个机会。”
“值得期待一下。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方若好犹豫了一下,“家世背景非常好,自家院线资源,是个富二代。之前主要是投资,玩了几票后来了兴趣,想自己拍电影。21岁,胆大妄为,异想天开。”
贺豫唔了一声:“为什么你会认为这样的人值得期待?”
方若好低下头,沉思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因为羡慕。”
贺豫挑眉。
“有一种人,生来就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没有经受任何挫折,也无需担心任何失败。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只要愿意,就有无数人帮他们完成,因此,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飞翔。”方若好说到这里,笑了笑,“肆意妄为和盲目冲动都是贬义词,但在电影里,它是一种魅力。”
电影界从来不缺乏天才怪胎和疯子。缺的是成就他们的机会。
如果真的把这种机会给他们,最终会得到怎样的成果呢?
方若好无比期待。
“虽然我并不看好,不过倒是可以尝试。”贺豫喝完了最后一口药,用温得恰到好处的热毛巾擦了擦嘴唇和手。
这是表示谈话终止的方式,方若好端起药碗退下。
就在她朝门口走的时候,贺豫突然问道:“你今天心情不错,有好事发生?”
方若好脚步微顿,回头,贺豫的眼瞳像是精准的测谎仪,令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
“我妈妈的病有所转机,有个成功率10%的手术,可以帮她苏醒。”
贺豫的目光闪了一下,“10%?”
“嗯。”方若好唇角上扬,“这就是我的好心情的由来。”
贺豫不再说什么。
方若好离开了。
女佣进来推轮椅,带贺豫回卧室。
贺犹悠悠说道:“一样事情,有人看见十分之九的失败,有人看见十分之一的成功。”
女佣不明所以,迟疑着开口:“有区别?”
“当然。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都是后者。”
走廊的落地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景色:月光和路灯交织的光影中,方若好沿着台阶往山下走。她走路的姿势非常标准,脊背挺得笔直,步伐不紧不慢。
贺豫望着她的背影,眼眸深不可测,又补充了一句:“而输得一败涂地的,往往也是后者。”
***
方若好开车回家时,来了通电话,一看来电显示,是柳橙。
柳橙是贺陌北的妻子,贺老师病逝后,方若好感念师恩常去劝慰,逐渐有了往来。
她按下接通键,就听见柳橙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若好,源西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办……”
源西,贺老师的独子,今年16岁,正是中二期,性格十分叛逆。每每提及,柳橙都头疼不已。
“为什么离家出走?”
“因为、因为……我有了新男友。”
方若好心中叹息。调转方向盘,去了柳橙家。
柳橙不是一个人,还有她的新男友钱豪也在。相比柳橙的焦急,钱豪显得十分尴尬。
钱豪说:“我们跟班主任要了同班同学的通讯录,一家家地打电话咨询过了,都不知道源西的下落。我们也去了几个他平时会去玩的公园、游戏厅、网吧,也没找到人。”
“源西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吗?”
“没有。自从他爸爸去世,这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变得很孤僻,跟以前的朋友们也不怎么玩了……都是我的错!”柳橙自责不已,“我应该提早告诉他,让他有心理准备的,今天我跟阿豪一起逛超市,被放学归来的他正好看见,当着我的面摔了书包就走了……”
方若好打断她喋喋不休的哭泣:“报警吧。”
“诶?可是不到24小时,警察会管吗?”
“未成年人有特权,走丢了应该立刻报警。”方若好帮她打了110,警察果然十分重视,立刻出警帮忙找人。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当方若好告别柳橙和钱豪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2点了。
她走出电梯,揉了揉酸胀疲惫的脖子,正准备掏钥匙开门,自动感应灯亮起,过道里蹲了个人。
方若好吓了一跳,那人抢先一步出声:“是我。”
他站起来,消瘦单薄的个头,正好到方若好下巴的高度,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异常精致,眉睫深浓,嘴唇棱角分明,显得又秀美又倔强。
方若好已经无数次感慨过这个小孩的美貌,但此刻再见,还是为之惊艳。贺老师和柳橙都不过是中人之姿,生出的孩子却是如此得天独厚。可惜,徒有美貌,却是个问题少年。
方若好拿出电话,打给柳橙:“源西找到了,在我家。你们过来接吧。”
“我不回家!”少年在墙角抗议。
方若好听若未闻,自行掏出钥匙开门进屋,贺源西便溜溜地跟着进来了。
“我不要回家。”他一路跟着她,顺便拿了罐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再次申明自己的立场。
得到的却是方若好的一个白眼:“现在是凌晨2点,明天9点我要去新公司报到上班,我很累,不想跟人争执。要不,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你妈接你走;要不,从我家离开,我没有收留你的义务。”
少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愤怒地瞪着她:“要不是我爸爸,你早流落街头饿死了。我都知道的!”
“是啊,所以,对我有恩的是你爸爸,不是你。”方若好故意斜着眼睛睨他,眼神充满轻蔑。
贺源西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因为过人的美貌,从小到大,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对他百般讨好。再加上曾差点被人贩拐走,贺陌北和柳橙对这失而复得的儿子更为溺爱。因此造成他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的通病:自私,认为世界应该围着他转,稍有不满便心怀怨恨——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熊孩子”。
贺陌北的去世对他打击十分大,令他原本完美的家庭瞬间有了缺口,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幸运儿,没有得到命运完全的宠爱。再加上柳橙有了新男友,很有可能再结婚,钻了牛角尖的少年就那样想不开地离家出走。然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地方去。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了方若好。因为她是爸爸的学生,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站在爸爸这边,帮自己唾弃妈妈另结新欢的背叛行为。贺源西就这样找到了方若好家。
而方若好应对熊孩子的方式就是“比你更无礼”。
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她对不懂事的孩子没有任何好感。尤其是贺源西,再这样中二下去就废掉了。外表再漂亮又有何用?
果然,贺源西在她轻蔑的眼神下涨红了脸,抿紧唇角,呆了半天突然一个扭头,出去了。
在狠狠摔上门的瞬间,他低声说了一句:“爸爸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方若好心中咯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叫道:“站住!”
门已经合上,她匆匆上前拉开,却见贺源西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一手插兜唇角带笑,用一种满是嘲弄的眼神睨着她,一幅“我就知道你会来追我”的表情。
方若好的视线落到他左手拿着的易拉罐上,伸手把那瓶饮料夺过来。
“这是我的。不许带走。”说完,她把房门砰的关上。
通过猫眼,看见贺源西彻底傻了的表情,方若好这才噗嗤一笑。笑过之后,却又后悔自己有些无聊,再次把门打开说:“好了。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