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今天,冒昧地约您出来喝咖啡的目的。”
方若好直勾勾地望着颜母。
她刻意穿了很正式的衣服,化了长辈们不会挑剔的淡妆,呈现出最可靠的自己。
不自信,可是不行的。
工作如是。爱情更如是。
与其跟颜苏在一起后再惶恐不安地发愁如何面对他的父母,不如在正式确定关系之前,先把这个最棘手的问题解决掉。
阿姨,请您看看我。
如果说,当年弱小无能的我对颜苏来说是个不□□,是会干扰到他远大前程的麻烦,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不一样了呢?
这个社会很现实,喜欢对弱者说三道四,但也很功利,当你成功后,所有的缺陷都会转为美谈。
而我,一直咬牙坚持着奋斗着,不正是为了今天,能堂堂正正地在您面前挺起胸膛么?
我很棒的!不是吗?
颜母的视线从那堆资料上缓缓滑过,过了好久才抬起来落在方若好的脸上。
方若好依旧保持着脊椎笔挺的坐姿,表情严肃眼神专注,像穿着隐形盔甲后不惧攻击的武士。可发红的耳背和压在桌上的苍白手指,却又泄露了不为人知的脆弱。
颜母在心中无限叹息。
“这么多年……我一直看着你。”
方若好的睫毛颤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大了。
“第一年,我看着你,焦头烂额。心想,这个样子……学习怕是跟不上了吧?”阳光照在颜母身上,她已年过百半,不像沈如嫣那般依赖医美,眼睛下方布满了细细的纹理,但却看起来慈祥和善了许多,不像当年那般高高在上。“后来,你退学了,得知是如嫣动的手脚时,我很生气。就这个时代而言,剥夺一个人的教育,跟推他入火坑没什么区别。怎么可以不让一个孩子读书呢?”
方若好紧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往事历历,辛酸自知。此刻重提,并没有因此而宽慰,反而更加忐忑,不明白颜母说这些的目的。
“然后我看着你,开始自学。就这样第二年。我心想,卖房子的钱,该花完了吧?该如何继续维生呢?然后我看着你,开始打工,收银员、外卖员、推销员……全干过。”
方若好垂下了眼睛。那段时间很忙,经常口袋里只剩两三块钱。但也是那段经历,给她积攒了许多工作经验。哪有什么人天生谨慎,只不过上得当多了,也就学精明了。
“第三年,我想,这么分身乏术的,高考能行吗?然后我看着你,考上了传媒大学。一年一年一年,我看着你,想着这个孩子怎么还不放弃?”颜母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
方若好忍不住想:跟颜苏同样的眼睛,笑起来时,果然也是带着慧黠的。
“若好,你是个好孩子,我承认你已经长成了一位很优秀的女性。如果我有女儿,像你这般,身为母亲,我会非常自豪。”
方若好的手一下子抖了起来。她的意思是!意思是!!
然而,颜母突然起身,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但是,这不代表我希望有你这样的儿媳。”
方若好原本马上就要沸腾的心,呲的一下,被泼了个透心凉。
“为什么……”她讷讷地说,“我不明白……”
“你太具备攻击性了。那些拦在你面前的障碍,你会一样样地拆除掉。就像我现在,挡在你和颜苏中间,所以,你来攻克我了。”
方若好刚想反驳,颜母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了几分,压得她坐了回去:“别着急。耐心听我说完。”
方若好只好继续聆听。
“我毫不意外自己会被你攻克,事实是,这么多年一直看着你,我已经被你攻克了。你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提鱼会喜欢你。可是,你喜欢提鱼吗?”
“我当然喜欢!”方若好有些生气,因此声音格外坚定。
“那么,在你母亲跟提鱼之间,你会选择提鱼吗?”
方若好沉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我母亲跟颜苏之间二选一。他们完全可以并存。”
“确实,这个问题失礼了。那么换一下,在工作和提鱼之间,你会选择提鱼吗?”
方若好的心沉了下去。她有些猜到颜母要说什么了。
“提鱼是个很好的神经科医生,他在国外发展得很好。如果跟你在一起,要不他回国,要不你出国。你如果离开这片土壤,就不再具备现在的优势。”颜母说这句话时刻意看了眼昭华的合同,“提鱼如果回国,就很难进一步深造——国内的医疗设备、技术、理念甚至新药,目前都与世界顶级医疗机构有差距。你们中的一个人要做出部分牺牲。”颜母温柔地看着她,歉然的目光,简直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提鱼想必是愿意为你牺牲的。那么,你能为他牺牲吗?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你如此辛苦才抓在手中的机会?”
方若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一个声音格外清晰——
不……
好像是……不能……
“作为一个母亲,我其实并不需要多么优秀的儿媳。我更希望她全心全意地珍爱我的儿子,愿意为他牺牲和奉献——当然,我的这个想法很不公平,很自私。但是,这是无可避免的人性。不是吗?”
方若好的心在颤抖,颜母就是有办法把非常残酷的话说得如此厚道。
“你想跟提鱼交往,其实我没有反对的立场。你们都是成年人,恋爱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但是,恋爱之后呢?走进婚姻吗?不结婚,怎么保证维系一辈子?结婚,要孩子吗?事业、家庭,如何权衡?我可以摒弃个人自私的想法,虚伪地祝福你。但我的祝福,不能解决你们之间的根本问题。你们是两个各自在朝梦想奔跑的孩子,无论抹杀哪一个的梦想,都太可惜了。”
方若好的眼眶红了,眼泪一直在打转,却又依旧固执地不肯流出来。
“除非你们只是玩玩。那么,今朝有酒今朝醉,谁怕谁?可你们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不是。方若好在心中咬牙回答。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其实没必要。第一,出于私人情感,我想要的是个喜欢家庭生活、热爱孩子的传统女性当儿媳,这一点恐怕改不了;第二,出于律法,提鱼成年了,他可以自主决定跟谁在一起。”颜母说到这里,终于将手收了回去,将杯中的茶一口喝光,“言尽于此。谢谢你的茶。”
方若好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到表情。
颜母拿起手包,看了眼里面的录音笔,正要走人时,忽听方若好说:“阿姨,你相信爱情吗?”
颜母脚步微顿,想了想:“当然。”
“但我并不相信的。”修长的手指,将长发挽到而后,露出小小的、雪白的脸,映衬着乌黑乌黑的眼瞳,带着冷然和坚定,像不会消融的冰雪,可此刻,冰雪深处,有火光在跳跃,泓然一点,却让人心悸。
“我并不相信爱情。生物社会学告诉我们,欲望和吸引力都是暂时的。人类之所以选择婚姻,源于孕育子女的需求。繁衍是每个物种的天性。女性独自照顾孩子很费力,所以需要一段稳定的关系来拴住孩子的父亲,担负起共同的抚养责任……”
颜母错愕,很有些始料不及。
“我并不相信爱情。我关注颜苏十年,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信仰。这个世界上,起码要有一类人,是很阳光很幸福地活着的……我看见他过得很好,就像自己的某一部分种子,也在他那里发芽了一般……”方若好抹了把自己的脸,才继续往下说,“心理学上,把这种叫做影子人格。”
“然后?”
“每个人都有身具‘显性’和‘隐性’的人格。情人之间会强烈地感觉到吸引,一部分源于为了追寻完整的自我。因此,会渴望跟拥有自己的‘影子人格’的人相恋。”
颜母站定了,郑重地看着她。
方若好起身,对她笑了笑:“您说的对,我其实不该找您的。我应该去找提鱼,跟他谈谈。看看他想要什么,他更在乎什么,我们能否彼此理解,彼此扶持,三观是否真正贴合……一段好的恋爱关系,可以督促我们共进,让我们彼此更加优秀也更加幸福。而那个方式,我们会共同去寻找。大千世界,工作上的总有解决之法。可想再找个影子人格,不可能了,因为……再没有我的十五岁了。”
颜苏是她的十年。
她的少女期。
她的光。
“我们也许会彼此牺牲一部分,但我们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对颜母说。
颜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这一次,方若好没有再低下头,她没有退缩。
于是,最后的最后,颜母从包包里取出了一根录音笔:“帮我转交给提鱼吧。”然后便走了。
方若好握着录音笔,后知后觉地感到庆幸。刚刚,如果她就那么放任颜母离开,这根录音笔被交到颜苏手上,被他听见那些话,会难过的吧。
幸好她没有犹豫太久。幸好她没有气馁,依旧鼓着勇气说了最后的话。
否则……就真的失去颜苏了吧?
方若好不由得扭头,透过玻璃窗望着远处上了专车的颜母的背影——以为是只老虎,但其实是只狐狸吧?
是吧是吧是吧?不然谁会准备录音笔这种心机物啊!
***
因此,在飞机上的颜苏,听完方若好跟他妈的全部对话,正打算停止,却发现方若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总之……以上就是送你上飞机前发生的事情。你都听到了?我们前方阻碍重重,谁都不看好呢。不过……”方若好语音一转,变得轻快起来:“向神祈祷的人,竟然得到了神的回应。自此,神光佑体,再不是魑魅魍魉。”
“我啊,什么都不怕。”
“因为,我已习惯了,迎难前行。”
最后一句,说的又张扬又轻松,充满了自信。
颜苏忍不住笑了。可笑容刚起,目光落到旁边的一物上,表情为之一僵。然后慢慢地,变成了凝重,还带了些许头疼。
那是一份厚厚的病例,有好几个人的不同笔迹。
颜苏放下录音笔,拿起病例,目光在上面浏览着,从密密麻麻的病状描述,到用药反应,到精神鉴定,最后上移到病人的名字上。
他盯着这个名字,用指关节轻轻捶打自己的眉心,低声喃喃说了三个字:“三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我并不想写来自外力的刁难
其实成年后,人们更多时候是跟自己为敌。跟懒惰、松懈、享乐、失去斗志、放弃好奇……为敌。
因为被自己打败,从而做出很多错误的抉择,导致很多无谓的遗憾。
举个例子:
一个读者说:“你这文写的真烂啊”。然后我看见了,就此放弃写下去了。
那么,打败我的不是那个读者。而是我的自卑、懦弱、泄气等等负面情绪,然后轻率地做出放弃。
所以,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我想,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是继续写,写完。
然后,下一阶段,获取了更多知识面、得到更多启发、拥有更多自控力的我,肯定会更加进步的。
至于能否进步到改变这位读者的想法,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对困境的这段艰难期,挺过去了。
很多事都如此。
外力是无法避免的。人类的社会性决定外力会时时发生,总有人想法跟你不同,并充满攻击性。
所以,本文中的人物,会有自身的很多缺陷。
颜苏会被自己打败吗?他的结局,14年开稿的时候其实是想好了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很多想法发生了改变。我现在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有变化。
希望人物能够推动剧情,告诉身为作者的我,也无法完全预知的答案:)
☆、第 40 章
方若好快步行走在昭华大厦的走廊上,边走边吩咐李秘书:“召集大家开会,我要加快镕裁计划的第一阶段,把时间压缩到一年内。”
李秘书一边记录一边追随,记到这里想了想:“大家会抱怨来不及。”
“所以开会。”方若好一笑,“给他们打鸡血,亦或者,直接杀鸡。”
李秘书目光一闪,看着方若好快步前行的背影,敏锐地发现到她有些不一样了。
开会的通知群发出去后,私交最好的同事立刻发来询问:“太子妃这是又要干啥?”
李秘书想了想,回复了一句:“不是太子妃了。”
“???”
“以后叫长公主。”
同样发现方若好变化的还有人精林随安。
“你……”他歪头打量着方若好,“最近又有好事发生?”
方若好从三改的剧本中抬起头,“这次我像什么?”她还记得上次这家伙说她从小强变成了蜜蜂来着。
“答应求爱的雌螳螂呗。看似柔情蜜意,其实正举着镰刀等待将对方拆吃入腹呢。啧啧啧,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林随安还待挖苦,就被方若好扔过来的剧本砸了一脸。
“剧本不行,继续改。”
他的调侃立刻变成了哀嚎:“什么?还要改?!我听说许长安的项目可是一次通过的!”
“第一阶段三个名额,你和许长安是被确定了的。你拍喜剧,她拍虐剧,本质上都是励志电影。她探索的是当代女性求学求职中的不平等遭遇,剧本是韩国团队做的,非常扎实出色,我可以发你学习。”
“免了,最讨厌看哭唧唧的东东了。”林随安拒绝之后,还是不满,“当代女性地位还不够高啊?你每天对我呼来喝去的,我还不是跟孙子似地应着?”
方若好冷眼看着他:“你不是想让方如优刮目相看么?就这水平,你觉得够了?”
林随安顿时打了鸡血:“你说得对!一个好剧本不改上20遍怎么行?怎么说都是昭华小太孙的处女秀,我一定会更精益求精的!”
方若好这才满意,将另一份计划书递还给他:“这份训练表没问题。你多费点心思,照看好源西。”
“是。女王陛下。”林随安接过去翻了翻,忽道,“别说,这小子是挺让我意外的。”
“哦?”
林随安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里面是两条布满青痕的长腿。“摔成这样,半点没吱声,喝口水又上了。真没看出这么有毅力。我还以为他第一天就会打退堂鼓呢。”
老实说,方若好也觉得蛮意外。滑动着手机里一张张训练时的照片,确实练得非常卖力……冷不丁滑到一张方如优巧笑倩兮的照片,林随安连忙抢回手机:“到头了到头了,剩余的别乱看哈!”
方若好看着他,忽然好奇:“你知道方如优的婚事取消了吧?”
林随安脸上那种夸张的表情立刻淡去了,有点闷闷地嗯了一声。看到这个表情,方若好便知道,他在意这件事。
不过,贺小笙也好,林随安也罢,恐怕方如优都不喜欢。
理由很简单,他们不能令她痛苦。
不能令方如优痛苦的男人,就像不能让她失手的考卷,她会在得到满分之后索然无趣地丢开。
所以这么多年,方如优的情感始终偏激地关注在自己身上,她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这么想想,还真希望能出现个男人虐虐方如优,好将她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吸引开。
方若好想到这里,点开镕裁第一阶段计划表又审度了一遍。如想加快进程,想顺利实施,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资金,而是方如优。
得想个办法让她不再捣乱才行……
***
方如优并没有心思给方若好捣乱。
她在给方显成收拾行李时,从一件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片假指甲——粉色底图上镶着碎钻和皇冠,带着年轻的、媚俗的气息。
这么多年,他对女人的喜好竟然半点没变。
又或者说,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无论是26、36、46,还是56岁。
方如优怔怔地看着那片指甲,不由得想:我为什么要突然孝心发作,亲自给他整理行装?我为什么在折叠衣服时要如此仔细地每一个兜都掏一遍?我是不是潜意识中知道会找到这些,所以才自虐般地来寻找结果?
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方显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如优啊,你给爸爸的这个洗发水……”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方如优手中的指甲片。
这一瞬间,无数情绪从浮肿的、衰老的脸上划过,但最后的最后,转为了镇定和冷漠。
“不要乱翻大人的东西。”他从她手中抓过那片假指甲,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方如优凝视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了,你去睡吧,司机会送我,不用你送机。”
方如优木然地起身往外走。
方显成看着她,突又补充:“还有,别成天在家意志消沉。打起精神来,该结婚结婚,该工作工作。这么大的人了……”
方如优搭着门框的手变成了抓扣。
“方家的一切将来都是要你继承的,总这么任性怎么行?别跟你妈一样纠结于小事,眼光要放长远……”
方如优抓着门框,突然噗嗤一笑。
方显成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这些年只有过年才能跟爸爸相聚,听到您这么唠叨我,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方显成一怔,严父的面具瞬间溃不成军。
“爸爸。您还记得吗?”方如优并没有回头,而是平视着前方的走廊,“小时候您给我一颗糖炒栗子,跟我说,如果能等10分钟再吃的话,就再给我一颗。”
方显成显然也记得,目光被回忆熏染得温柔了起来:“记得。你做到了。”
“是的。那十分钟里,我闻着栗子的香味,忍耐着,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等待。我要第二颗栗子,我必须要得到第二颗栗子。因为——我想给您一颗,跟您一起吃。”黑漆漆的走廊,感应灯因为安静而没有启动,方如优注视着它,如在注视深渊,“那是我孩童时期最美好的画面。”
那时候的爸爸还是她的爸爸。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有小她一岁的妹妹。
那时候她没想过,自己那么辛苦省下来的栗子,会被爸爸毫不珍惜地送给别人。
“如优……”方显成朝她走过来,想要拥抱她。但方如优提前一步走向了走廊,感应灯亮了起来,她背对着他说道:“晚安爸爸。祝您明天一路平安。”
她始终没有回头。
她不会再回头了。
方如优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打开邮箱,对草稿箱里存了许久的一封信看了两眼,选择了发送。
***
第二天下午,坐了十几个小时精神萎靡的方显成刚下飞机,迎面走来几个警察。他们出示证件后,郑重其事地说:“DavidFang先生,您因涉嫌性侵未成年少女,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
方显成十分震惊,面色难看,干巴巴地说道:“我要见律师。”
***
同一时间的方若好,坐在滑冰场的看台上,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皱眉对身旁的林随安说:“一直这么多人?”
“一直。”林随安说着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可是花孔雀,观众越多他越来劲。”
台下,贺源西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试滑一周跳。
台上,一群女孩子在呐喊助威。
方若好生出几分荒谬感:“她们不上学么?”这群人里,学生居多吧。
“不上学不工作不社交。遵守不了三不原则,怎么当好追星粉?”
方若好注视着那些兴奋的、陶醉的、疯狂的脸,不由得想起了贺豫的话——“明星的诞生是源于需求,而大量的需求意味着雾霾。当代的雾霾太严重了,人们急切地渴望有一阵风来,能驱走他们心头的雾霾……不要只把目光放在明星身上。看一看粉丝们。看看他们的伤痛、求索。大环境太糟糕了,生活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方若好的目光闪了闪,颓然起身:“行了,你继续看着他。我回去工作了。”
林随安连忙跟着起身:“什么叫我继续?我可是导演,又不是他的老妈子!我说,你想好安排谁当他的经纪人了吗?现在我指了个姓张的小助理跟着他,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个小张都打电话问我,烦死了。”
“我跟严维文谈好了。他亲自带。”
林随安狗腿地恭维:“不愧是小太孙,竟劳动长公主跟严阁老一起照拂,小生这部片子火定了!”
“C。”
“什么?”
“你的剧本,在我这的评分依旧是C。”
林随安备受打击。
这时身后人声鼎沸,与此同时手机响了,方若好选择先看手机,是颜苏发来的:“洞拐洞拐我是洞幺,收到请回答。”
方若好唇角不禁上扬,刚要回复,屏幕上方覆过来一个黑影。她抬头,看见汗流浃背的贺源西正拦在她前方,手里拎着冰鞋,满脸不满。
一时间,众目睽睽。
林随安悄悄地、慢慢地往焦点圈外挪了挪。他可不想成为疯狂粉丝们的众矢之的,他可披着马甲搜索过了,然后就看见一中校园网里关于他包养了校草的八卦满天飞——
“大男人喜欢那么骚包的粉色,0号没跑了!”
什么什么什么?谁的内心深处还不是个小公举了?
“此人频繁出入声色场所,但身边从来没有女伴!看到了没,都是男人!”
那是应酬!应酬啊!娱乐圈的应酬是没法避免的啊!!
“他色眯眯地坐在看台上看源西滑冰!”
那是担虑的眼神好不好?他是担心摔坏了小太孙,长公主生起气来卡他剧本啊!
看完了几百楼的黑料后,林随安在心中呐喊了一句——老子是个热血直男!然后忿忿然地关闭了网页。
老老实实在幕后当投资人坐着收钱多好,当什么抛头露面的导演?对着明星,因为资历不够,得低声下气、谄媚讨好;对着粉丝,因为资历不够,得敬而远之,忍耐避让……
林随安给自己加了无数戏码在一旁黯然销魂,但事实上,无论粉丝还是当事人,连个余光都没给他,通通只盯着方若好。
“看到没?”贺源西凶巴巴地问。
“什么?”
“我的那个一周跳。”
方若好无言,侧头看林随安,林随安赶紧离得更远了些。他们两个刚才忙着说话,谈的虽是贺源西,但心思却没放在他身上。
贺源西看到方若好的表情,更加生气:“十九天!”
这又是什么?
“十九天,我就从0基础到冰上后内接环一周跳了!”
所以,这是在……期待鼓励?
“我证明了我能做到。”贺源西脸上运动的潮红退去后,恢复为冷白,加上生气和严肃,显得五官越发精致。
方若好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脸蛋,往两边轻轻一扯:“真的耶,你好棒棒哟!”
“你!!!”贺源西被她如此糊弄和应对小孩子的敷衍方式气得小脸再次涨红了,狠狠拍开她的手,扭头走了。
“看见没?!那个女人居然敢捏源西的脸!捏脸!!!”
“天啊,她是谁啊?太不要脸了!!”
林随安一边听着粉丝们的议论声,一边唇角不住上扬。很好。仇恨转移了。晚上有空可以再披马甲上论坛看看了。
☆、第 41 章
方若好并未将中二少年的气恼反应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贺源西一向如此情绪化,毕竟是双子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