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式 作者:十四阙
备注:
——此文出书将改名为《不逢不若》不逢不若。
出自《左传》,意指魑魅魍魉等害人之物,说的是看见不详的东西时,要躲开,免得跟它相遇。
可我此生,得遇见你,却是最大的幸运。——题记小三之女和正室之女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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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昨晚又做梦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匆忙地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没chuan衣服。”
“从前的梦,只是下半身guang着。而昨晚,全身都是赤- luo的。”
“我很窘迫,想找地方躲,见院子里晾着衣服,就偷了几件,躲进一旁的小屋,手忙脚乱地穿。”
“然后我想,可算有衣服了。正当我松口气走出屋子时,发现外面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很多很多人,都在看我。他们看到了我偷衣服。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一低头,身上又光了……”
四月的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带得柔软的白纱帘悠悠荡荡,阳光落到原木色地板上,令得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清透和惬意。
方若好用左手抓着右手手腕,平躺在浅米色的布艺沙发上,闭着眼睛,声音不高不低、柔软平静,比春风更舒缓。
反而是坐在一旁单人椅上的心理医生,眉头微蹙,将手中厚厚的本子往前翻了大半本。“你上次做这个梦,是一年前。”
“确切来说,是十三个月零九天前。”
“那对你来说,是很糟糕的一天。那么这次,又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了吗?”
方若好闻言沉默。
心理医生提笔写了几行字后,说道:“可以不说。”
“不是糟糕的事。”方若好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如漆黑夜空中亮起的第一颗星星,如漫天莲叶中探出的第一朵荷苞,令她原本木然而疲惫的脸,一下子有了鲜活的气息。
她朝心理医生笑了一笑:“应该算是好事——今天,我要订婚了。”
***
灰松鼠毛温柔有序地从脸上扫过,像仙女教母赐予灰姑娘的星光魔法,带来改头换面的神奇魔力。
方若好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有一张深受化妆师和摄影师们喜爱的高级脸:棱角分明,眼长唇厚,带着鲜明的个人特点,又因为经历丰富的缘故,双目有神,含着故事。
这种脸非常上镜,但在现实中看,就会略带攻击性。
因此化妆师把眉毛修弯,把鼻尖的高光点圆,用粉嫩的腮红柔化了颧骨轮廓,再配以芦灰色的保守款晚礼服,令此刻的她看起来文文静静,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化妆师端详了半天,正要挑选搭配的首饰时,套间的门开了,一群人围簇着一位老者走进来。
老者年过七旬,穿一袭烟灰色的唐装,银白色的头发全都背梳在脑后,手里拄着个龙头拐杖,上面镶了颗硕大的翡翠龙眼。个头是一堆人里最矮的,气派却是一堆人里最大的。
化妆师连忙站直行礼:“贺、贺老爷子……”
“嗯。”老者看了方若好光秃秃的脖子和手腕一眼,朝身旁的秘书投去一瞥。秘书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锦盒,送到方若好面前:“方小姐,老爷子说今晚您就戴这个。”
黑色天鹅绒盒子里躺着一套碧绿色尤物。
化妆师的眼睛立刻都直了,拿起项链时还有点手抖。
这是一串龙石种翡翠,一共八颗,七颗由小到大环状相连,最大的一颗垂坠下来,落到胸口的高度,毫无瑕疵,莹光四射。
她好不容易把方若好打造得温和无害,却被这串项链瞬间冲击得四零八落。
方若好摸了摸胸口的坠子:“会不会……太张扬了?”
老者笑了。
“这是祖父当年从李莲英手里淘来的宝贝,用它做聘礼娶了宋家的姑娘。后来一家人到香港,没带什么,就带了它。我结婚时,祖母把它送给了我的太太。太太病逝前,跟我说她看不上长媳,希望留给像样点的孙媳。”老者说话慢条斯理,优雅沉稳,缓和了鹰钩鼻和薄唇带来的逼人威压,显得和善可亲,“我觉得你很合适。”
方若好鼻尖微酸,有些感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反而是周遭的一行人,纷纷开口附和恭维:“是呀是呀,老爷子对方小姐可是十分满意啊。”
“也只有方小姐才配得起这串帝王绿了。”
“还叫方小姐?马上就是自己人了。侄媳妇啊,你可要争气,别辜负了老爷子的一番苦心啊……”
眼看聒噪声重,老者沉下脸:“不下去帮忙待客,都很闲?”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忙作鸟兽散。
老者扭头问秘书:“小笙呢?还没到?”
“十分钟前电联过,还在堵车。大概会晚到半小时。”
老者不悦地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而是朝方若好招了招手,方若好会意,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我带你下楼,先见见宾客。”
“是。”
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贺老爷子贺豫会在贺氏集团的年度庆典上宣布将昭华影业全权交给长孙贺小笙,并公布长孙的婚事。而她,就是那位幸运的未婚妻。
几乎可以预见媒体会如何报道这桩婚事,她会成为传说中一步登天的灰姑娘,平民嫁入豪门的又一桩奇迹。
她的自考学历,她的单亲家庭,她的植物人母亲,她的求职经历……会被一一挖出来放在闪光灯下曝晒。
她见不得光。
在众目睽睽下,她会变成没有衣服的姑娘,一心只想躲藏。
贺氏是她千辛万苦找到的一件衣服,她要好好地穿起来,用力拽住,顶过这波狂风暴雨,就能看到晴天了。
过了今天,她就不会再做那个梦了。
方若好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翡翠项链,如此想着。
嗯,肯定的,只要过了今天,她有了名分,就能彻底摆脱那个噩梦了。
这是最最重要的一天。
***
大理石雕成的举瓶女神披着一身月华,将水源源不断地倒进喷泉池内。
方若好挽着贺豫的手臂走向露天的主会场,灯光将她的影子投递在水中,被五颜六色的灯带点缀得娉娉袅袅。
人群随着二人的走进而围涌上来。
“恭喜,老爷子。”
“恭喜贺老。”
“恭喜恭喜……”
贺豫一边回应,一边为方若好引荐宾客。方若好乖巧地跟在一旁,有种自然而然地亲昵。
角落里有人小声嘀咕:“那就是贺少的未婚妻?什么来历背景呀?”
“普通上班族,据说十七岁就进昭华了,从临时网宣一路爬上来的,人称拼命三娘,又漂亮听话,颇得老爷子赏识,就收家来了。”
“哟,挺励志,麻雀变凤凰呀。”男客打量着方若好玲珑有致的细腰长腿,暧昧地笑了起来,“别说,挺漂亮,不比小明星差,就是胸小了点。”
“说穿了就是给小笙那傻白甜找了个厉害的媳妇呗。”百事通同伴揶揄地眨眼。
“妈的,这小子真好命!啥都不愁坐躺收钱。”
“人可雄心壮志着呢,说继位后要大展拳脚,赚个百亿出来。”
“百亿?业内三大龙头去年的纯利也不过十个亿,他一来就要翻十倍?不愧是京城四傻。”男客的视线在方若好的臀部轮廓上流连,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哈士奇上阿富汗猎犬,嘿嘿……”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香槟顿时洒了一身。
“没长眼——”男客大怒,转头要骂,却在看见撞他的人时气焰立灭。
那是个比他高了足足一头的年轻男子,巨大的身高和冷肃的表情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颜、颜少?”他的同伴面色顿变。
男子的目光掠过男客被弄污的衬衫,淡淡说道:“抱歉。”
男客正要说话,他的同伴已拽住他的手臂,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没事没事,擦擦就好了。小陈啊,这位是颜苏,颜公的第三个孙子,长居海外,所以你不认识呵呵。”
男客本就擅长辨色存了退让之心,此刻得知对方身份,连忙上前想要跟他握手:“颜少好!”
颜苏却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便走开了。
男客面皮微涨,悻悻地啐了一口。
同伴注视着颜苏的背影,却是疑惑:“他怎么回国了呢?”
男客随口乱答:“回国内捞金呗。”
“别瞎说。他家不让从政经商的。他是医生,现在霍普金斯大学任职。”
男客一愣。
而那边,颜苏已朝贺豫和方若好走了过去。
贺豫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人群中最高的他,欢喜起来:“小苏!”
方若好闻声转头,人流向两旁退开,时光的画布就此轻轻扯开,行走其中由远而近的那个人,面容逐渐清晰。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
方若好简直不敢相信:“颜、颜……”
颜苏走到距离她三步远的距离,立定,先是回应了贺豫的招呼:“您好,贺伯伯。”
咦?他叫老爷子伯伯?岂非身份高了自己一辈?
就在方若好心中吐槽时,颜苏将目光再次转向了她:“嗨,老同桌。”说完他便笑了。
棱角分明的五官,一笑起来,左脸颊上便露出个酒窝,显得亲切可爱——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
“你们两个是同学?”贺老爷子饶有兴趣地在二人脸上打量。
“嗯。高一时做过半年的同桌,抄了她不少卷子。”颜苏说着伸出手。
方若好连忙回应,交握的一瞬,下意识去看他的手腕——空的,没有戴表。
他……不再戴手表了吗?
方若好悸然。
这是……命运吧?
在她订婚这一天,再遇她以为再也不会相遇的人。
十年,断断续续,偶尔会想起的这个人。
偶尔带着隐晦心情隐身登录社交网络看一眼对方状况的这个人。
最痛苦时靠着反复抚摸他的手表才能获得些许力量的这个人。
为什么……就这么突然的、突兀的、突变的出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原名《烟色空城》,发表在2014年的《读者·原创版》杂志上。不过连载了6期,杂志黄了……(啊,不是我害的,绝对不是!)所以就坑了。
现在重新修改填。存稿丰厚,日更,大家可以放心追。
☆、第 2 章
方若好忽然警觉——这会不会是老爷子对她的考验?让她彻底断了过去,才能踏入新生。
“好久不见。”她轻轻地说,然后,把手抽回来,用波澜不惊覆盖了所有的心旌神摇。
颜苏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时后方有人叫他:“小苏!”
贺豫笑着说:“去吧,你太久没回国了,跟叔叔伯伯们去打个招呼。”
颜苏只好露出抱歉的表情,转身离开。
方若好以为老爷子会问些什么,但贺豫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继续跟客人们寒暄。
大厅的挂钟,慢慢地走到了九点半。
贺豫的表情逐渐不太好看:“小笙还没到?”
秘书在24摄氏度的恒温里拼命用手帕擦汗:“我、我已派人去接了。应、应该很快就到了……”
贺豫拍拍方若好的手:“我休息会儿。”
方若好连忙同秘书一起将他扶到一旁的休息室内,“我先去给您煎药。”
贺豫靠在沙发上点点头,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方若好便去了后堂厨房。
老爷子有喝中药的习惯,虽然没什么用,但心理上有依赖,每晚都要喝一服所谓的“安神汤”才能入睡。
三年前,方若好成了他的专属煎药师。也因此引来了许多非议,最经典的莫过于:“看她给老爷子灌的那些迷汤,都选她当孙媳了!”
方若好把手洗干净,戴上帽子和手套,再将打包好的中药拆开,细细梳理好,放入冷水中浸泡。
老爷子始终认为:一样东西,哪怕再无效,把仪式做到极致,就成了道。
琴棋书画花酒茶如此。
中药,亦如是。
方若好一开始只是为了讨他喜欢才每个细节都做得一丝不苟,做得久了,便觉出些趣味了。
看植物在水中舒展,看水被火苗煮沸,看颜色一点点变浓,药香一点点蒸腾,那些浮躁的、焦灼的、抑郁的心绪,也仿佛跟着挥发掉了。
实是非心静不能领悟其中妙处。
她今天的心绪就非常不宁,所以急需借助此事来平复。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在煎药?”
声音是低沉悦耳的男低音,刚才她已听过一遍。
方若好的手下意识地按住料理台台面,脊背挺直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咫尺的距离,“这几年,提起贺老爷子,有三件令人津津乐道的妙闻。第一件是他的台阶,据说想去家里拜见他老人家,得先爬足一百九十九级台阶,比登山拜菩萨还累。第二件是他的药田,他有一块地,专门用来种植草药,药效非凡。”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拈起散落在桌上的一块三七,轻轻抚摸。
方若好没有回应,低头继续做事。
颜苏便笑着歪头睨她:“你猜第三件是什么?”
方若好还是不回应。
“就是他有一个当今最好的煎药师。”颜苏说着想将三七放回纸包中,却被方若好拦住,将那块三七扔进了垃圾桶里。
“药不过二手。这是规矩。”
颜苏立刻做了个举手再也不乱碰的动作:“sorry,sorry。”
方若好继续煎药,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颜苏端详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老同桌再见,不会如此冷淡的。”
方若好只好问:“这次回国做什么?”
“你猜。”
他笑着扬眉的样子真是好像当年。方若好的眼神不禁有了一瞬的恍惚。
而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人撞开了,“我可爱的小好好呢?等急了吧……哟嚯——”身穿丁香色手工西装,却染着一头银发的年轻男子倚在门边,冲二人吹了一记长长的口哨。
方若好意识到,她跟颜苏的距离,委实太近了。
但此时再分开,反而显得刻意。因此她没作解释,回头继续盯着药罐。
“啊呀呀,颜家的小叔叔啊!”她的未婚夫显然认出了颜苏,笑吟吟地抬手打招呼,“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在……”说到这还刻意瞥了方若好一眼,“方家。当时方伯伯和沈婶婶还有如优都在。”
颜苏也看了方若好一眼,发现她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后,便回应道:“你好,小笙。”
“时候差不多了,我该上台接受金印紫绶了,你懂的。小好好,记得差不多了就过来哦。”贺小笙露出个识趣的表情,扭身离开。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火苗舔食罐底的声音。
颜苏收起笑容,陷入沉默。他微笑时,眼眸灿灿宛如少年,可一旦不笑,就显得有些冷淡。
方若好眼见差不多了,关了火。
颜苏突然开口:“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
方若好的心咯噔了一下,右手手腕突然就隐痛起来,必须用左手紧紧握住,才能遏制那种深入灵魂的悸痛。
她深吸口气,有些不悦:“我应得的。”
是啊,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她赌上青春,搭上情感,甚至付出了健康的代价,才走到这一步,被贺家认可,接纳她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今天,就是贺家给她名分的日子。
她,就是等会儿要被推到世人面前的贺氏新成员。
一想到这点,手腕的疼痛似乎削减了。
方若好将药一滴未洒地倒入碗中。
颜苏忽说了第二句话:“收手吧。”
方若好眼中怒意一闪而过,蓦然转身,看到对方的鼻梁和嘴唇间凹下的人中线,棱角分明。
方若好开口:“你知道有个词叫交浅言深吗?”
“我以为……”颜苏的眸底似有叹息,“我们是过命之交。”
方若好一噎。
——他曾救过她。
为了救她,他被车撞,住了好久好久的院。
可是、可是、可是……那又如何?
命运在十年前就已产生分歧,他和她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非议、规劝,对她而言都是无用之物。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应付这些。
方若好的嘴唇抖了半天,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捧着药离开。
她走得很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嗒嗒有声,就像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急着去赶赴王子的舞会。
当她回到大厅时,台上的贺小笙正好从贺豫手中接过标注着贺氏掌权者的黄金印,一西一中、一老一少,画面相映成趣。
底下掌声如雷。
贺小笙捧着金印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谢谢!谢谢爷爷对我的信任和栽培,也谢谢在座的各位为我见礼,我知道,我此刻接过的既是荣誉,也是责任。未来,我将继续引领昭华走向辉煌,为中国影业的发展做出贡献,让中国成为最大的文化输出国。永远前进——这是贺氏的宗旨,也是我的毕生追求。谢谢!”
浮夸做作、盲目自大。方若好垂下眼睫,在心底做出了评价。也不知是哪个庸才给写的演讲稿。
不过显然,贺小笙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因为能被邀请来参加庆典的都是利害关系者,只会捧场,鼓掌得越发卖力。
“好了,下面,我要为大家介绍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贺小笙眨了眨眼睛。
人群笑了起来,纷纷转头朝方若好看过来。
“哈哈,看来不少人已经知道了。没错,我要介绍未婚妻给诸位认识,她就是——”贺小笙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挥了挥手,“若好……”
方若好将药交给一旁的秘书,提着裙子朝贺小笙走过去。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欢腾鼓舞,但脸上不动声色。
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得跟刚才一样稳。
永远前进——这不是贺小笙的标语,而是她的。
世间再没什么能阻挡她前行。
方若好在一干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到了贺小笙面前。
刚要开口,贺小笙忽然挑眉问:“若好,你姐姐呢?”
方若好一怔。
紧跟着,贺小笙的目光就不在她身上了,而是再次看向了大门口,一脸欢喜:“如优!快过来!”
大厅入口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肤白如雪,发如鸦翅,眉眼已然绝色,再加上胸前的海瑞温斯顿的孔雀蓝时计,在芯木色长裙的烘托下,艳到极致,也媚到了极致。
方若好的心沉了下去。
贺小笙索性朝那丽人走去,握住她的双手,将她带回台上。
“方如优,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婚期定在11月19日,到时候会提前给大家发请帖!”贺小笙大声说。
底下不知谁带头鼓了掌,其他人纷纷跟着应和。
方如优则嫣然一笑,伸手拉住方若好,将脑袋朝她肩膀上歪了歪:“大家好,我叫如优,这是我的妹妹若好。我们两人将在昭华一起负责‘镕裁’影视投资计划,挖掘更多的好片佳作,今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掌声如雷。灯亮如昼。
虽然没有邀请媒体,但人人举着手机在拍摄。不出十分钟,有关于此的八卦花絮就会传遍网络。
贺小笙,与方如优。
不是贺小笙与方若好。
方若好于此刻想起颜苏那句“收手吧”,他必定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转折,所以看她的眼神才会那么怪异。
一时间,不能动,不能言。
只感到方如优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滚烫如火,直要将她烧成灰烬。
不管多不甘心,终归是输了。
输得措手不及。
输得一败涂地。
方若好平视前方,闪光灯此起彼伏,视线所及一片苍茫,失去了所有颜色。
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姹紫嫣红,在她眼中,灰飞烟灭。
妈妈。你看。
你让我的人生如此屈辱卑微。
我以为我已经挣脱了,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改变未来;我以为只要足够优秀,就可以得到认可。但我飞了十年,争了十年,却最终躲不过命运的诅咒。
噩梦没有结束。它会继续重复上演。
在我和方如优之间有一个大大的小于号。
终此一生,我都无法与伊对等。
画这个小于号的人,是你。妈妈。
☆、第 3 章
“这次中考模拟考的最后一道不等式,全班只有一个人解出来了。”课堂上,数学老师虽然一脸恨铁不成钢,但目光落到得意门生脸上时,还是带着赞许的,“方若好,120分,满分。”
方若好站起来,走向讲台。第三排第四桌有个蓝衬衫的男孩抬头瞪了她一眼,满脸不爽。
方若好看在眼里,却没计较,只是笑了笑,十四岁的年纪,虽未长开,但眉眼弯弯,宛若朝晨白露,满目清灵。
蓝衬衫的男孩子怔了怔,冷哼一声别过头,耳根却慢慢地红了。
方若好走到讲台前接过试卷。
数学老师轻声对她说:“下课后来办公室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她点点头,回到座位,试卷被同桌一把抢过去。“让我看看怎么解的!天啊……这么七绕八弯的,除了你这个怪物,谁想得出来啊?!”
后桌则拉了拉她的马尾辫:“这下年级第一又是若好了吧?班长看起来好生气呀。”
“班长当然生气啦,每次考试都输给女孩子。若好,你这成绩妥妥上一中,去了市里头可别忘了我们呀。”
蓝衬衫的男孩隔着两排课桌回头,显得很惊讶:“你要去市一中?”
方若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同桌已抢着回答:“对了班长,你也要回市里读高中的吧?你们两个倒是有可能继续当校友呢。”
蓝衬衫男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为什么想去一中?”
“我知道!”这次是后桌抢答,“陌北老师在那里!”
贺陌北是他们初二时的班主任,由于业绩出众调去了市重点当了特级老师。他对方若好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临行前他把他的笔记全给了她,鼓励她好好读书,考去市里。
“这个县城,还是太小了。飞出去,你不应该只困在这里。”贺陌北望着学校围墙外的溪流,如此感慨。他这话既是对方若好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方若好听进了他的话,从此越发用功。其实并不是特别明白其中的意义,只不过,对于好孩子的青春期来说,有个尊敬的师长指出了清晰的道路,那么,就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好了。
良好的品行,完美的成绩。市一中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一切都看上去顺理成章。
然而,当她下课后去老师办公室时,却被告知她的中考志愿意向书上,第一志愿“市一中”被划掉了。
数学老师显得很不解:“你让妈妈签字的时候她没说为什么吗?”
方若好怔怔地看着意向书,她昨天把意向书交给妈妈签字,过了一会儿妈妈说签好了塞进她的书包。她也就没再看,今天一早直接交了上去。此刻才知,妈妈不但签了名,还划掉了她的第一志愿。
为什么?
她十分不解。
午休时顾不上在学校吃饭,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回家。
远远看见自家的便利店外,停了一辆轿车。
方若好眼睛一亮——爸爸回来了!!
朴素无华的黑色大众,车牌号没错,是爸爸的车子!
便利店门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签牌,方若好便绕道去了后门,偷偷拿出钥匙,猫着腰进去,想给爸爸一个惊喜。
结果,透过玻璃窗看到客厅里跟妈妈对坐的人,却不是爸爸,而是两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