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我才更奇怪,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理由只有一个——”风小雅盯着她眼神骤然一变。
谢长晏顿觉好像有一把无形之剑穿胸而过,身体不由自主一抖,紧跟着,双腿一软,情不自禁地跪下去,好不容易扶着墙壁站稳时,额头冒出了颗颗冷汗。
好可怕!以往总听说书人说某某大侠的眼神能杀人,竟是真的!
谢长晏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心口,而这时,彰华挡在了她前面,挡住了风小雅的视线:“别再吓她。”
风小雅一笑,收回了目光。
谢长晏拉了拉彰华的衣袖,彰华回过头,用袖子替她擦掉了额头的冷汗:“他怀疑你跟令姐一伙,故而试探。”
谢长晏看向风小雅:“那……现在相信我了?”
“我信不信很重要?”
谢长晏哼了一声:“当然不。反正有陛下信我,就够了。”说着,冲彰华甜甜一笑。
彰华放下衣袖,回了她一个笑容。
两人的目光一经对上,便像黏住了,再难分开。
一旁的风小雅不得不咳嗽了几下,道:“无意打搅,但实在时局紧迫,可否开始我们的计划?”
谢长晏不解:“什么计划?”
彰华将她拉到窗边让她看外面,虽天色已暗,但周遭景物还是依稀可辨。第一眼陌生,第二眼则看出些许端倪,在脑中迅速搜罗,居然慢慢地找出了吻合点——她来过这里。去年,在风陵渡口附近,公输蛙把加好子母舱的红船给她后,她便是沿着这条被外人以为已经废弃了的河道直接出的海。
一瞬间,福至心灵。
风小雅一笑:“这才是——如意亦不知的真正的密道。”
八月,玉滨运河沿岸州县的学子百姓们,都在翘首以盼。
传说中写《朝苍暮梧录》的十九郎君,完成第三册 程国篇后,在近期将乘坐他独一无二的红船衣锦还乡,沿玉滨运河北上,接受燕王召见。
《朝苍暮梧录》堪称唯方大地这三年来影响最大、传播最广的书。而且如今的街头巷尾还在流传十九郎其实是个女儿身的小道消息,令人热议。
因此,听说红船到了,好事者、仰慕者都纷纷赶往岸口,想一睹真容。
当然,绝大部分人是见不到人的,只能见到船——一艘红色的、造型精巧的沙船。隔日,说书先生的段子里就多了一段关于那艘船是如何如何快、技术是如何如何领先,从而进一步推测十九郎君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何方人士,能一直吃喝玩乐不干活。
过了几天,传闻再次升级——十九郎就是谢十九!勇退帝王婚的谢十九娘!
也就是说,她退了燕王的亲事后,便女扮男装游历去了,果然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如此一来,去岸口等红船的人群里又多了一帮视她为楷模的女子。
而好事的人也更多了——陛下知道十九郎就是十九娘,竟还要召见她?这是要做什么?陛下不是打算跟谢繁漪再续前缘吗?
谢三娘谢繁漪,谢十九谢长晏,这对姐妹还真是了不起啊,不愧是百年谢氏的并蒂兰!
无数人翘首以盼着燕王对谢长晏的这次召见,无数人猜度着陛下到底喜欢的是姐姐还是妹妹,一时间,人人都在关注和谈论此事。又几天后,玉京那边传来消息——燕王将在丹凤楼前与十九郎设坛,公开讲座,人人可以聚而听之。
这下子,整个大燕都沸腾了!每天都有好多人涌向玉京,就为亲眼见识、亲耳旁听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盛会。


第109章 九变十化(1)
执明殿中,坐在龙椅副手位置的长公主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掷在了地上:“废物废物废物!”
殿下列队站着十几名官员,神色全都惶惶不安。
“怎么就能让这种假消息流传出去的?怎么就能闹成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你们都是聋的?瞎的?死的?这么大的事,就没在第一时间发觉?”
一名官员唯唯诺诺道:“要、要不,咱们现在赶紧出个告示,说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再装模作样地抓几个说书的,追究一下?”
“能止住那些涌入京城的人吗?”
“那再下个戒严令,这段时间不许外地人随意进京?”
长公主气笑了:“然后呢?再编个谣言,说陛下改地方了,决定去船上接见谢长晏怎么办?”
另一名官员斟酌道:“釜底抽薪,此事不能从陛下这边断。要断,也要断在谢长晏那儿。”
长公主缓了缓表情:“如何断?”
“派人埋伏河中,等红船经过,凿船杀人,制造成沉船之象。只要谢长晏死了,就什么都平息了。”
长公主想了想,看向站在队尾的一人:“袁御史,你觉得呢?”
此人正是袁定方,短短两个月,他已从鞅洲刺史调回京城,成了大将军,统领京岳五州的府兵。
被长公主点名,他出列行礼,沉声道:“月初,当此传闻开始流传时,臣已派人去查看过那艘红船。船上之人,并不是谢长晏。”
“听到了吗?也就是说,风小雅那个反贼,弄了个假壳吸引众人视线,其实是用别的方式秘密进京,以图谋逆!偏偏我们现在,眼睁睁看着舆情为他所操控,毫无招架之力!”
一官员道:“可鹤公……”被长公主瞪了一眼,连忙改口,“噢不,风小雅为何如此想不开?他一介白衣,没了太傅做靠山,一无兵权二无人脉的,怎么谋逆?”
“是啊是啊……陛下一向恩宠他,为何突然就反目了啊?”
“要不,咱们几个找找他,私下劝劝?”
“我看这个可行!”
眼看一帮官吏越说越不像话,长公主气得又抓起一个杯子砸在了地上:“胡说什么呢!乱臣贼子,诛之后快!你们忘了陛下被他刺了一剑吗?你们当时全在旁边看着,我还道是你们反应不过来,现在看,难不成,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此话一出,群臣惶恐,纷纷跪了下去:“臣不敢!”
“滚滚滚!全给我滚!一帮废物,要你们何用!”
官员们彼此对视了几眼,当即退了下去。
“袁御史留下。”长公主开口留住袁定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袁定方的目光闪了闪,走到长公主身后,帮她揉肩。他的动作亲昵而熟练。长公主没有拒绝,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这帮蠢货不明真相,我却又不能明说……”
“其实,臣本也觉得让替身来冒充陛下这个举动,很是不智。”
“噢?为什么?”
“陛下这些年虽独断专行,但修运河、推新政,确实很有魄力,而且也颇见成效。如今换了人,短时间内没问题,但时间一久,必出乱子。殿下可想好了下一步如何做?”
“所以本宫才急着让谢繁漪尽快跟陛下完婚。到时候她诞下太子,就可以……”
袁定方打断她:“这也是臣更不解的地方——为何殿下如此信任谢繁漪?”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袁定方手上一停,连忙屈膝下跪:“臣逾越了,殿下恕罪。”
长公主扭头,斜睨着他。此人生就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常年习武,躯体修长,充满了力量。眉眼气质,与清池没有半分相像。又也许是因为这点,不会令她想起亡夫,反而能够心无芥蒂地同之欢好。
长公主伸出手,摸上袁定方的脸,袁定方脸上,有仰慕,但并不浓烈,展露更多的是坦荡和忠诚。这也对,毕竟不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三十多岁的男人,对女人的欲望远远不及他们对名利的欲望。
长公主想到这里,轻轻一笑:“放心,我心中有数。你回去吧。此事我另有安排,你随时听命就好。”
“是,臣告退。”袁定方起身,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殿门重新合上,一个声音才从东侧的暗门里飘出:“袁炅知道他的侄子成了殿下的入幕之宾吗?”
长公主挑挑眉,懒洋洋地靠在了软榻上:“怎么可能不知道?那老东西,若不是他年纪太老,巴不得自己上呢。”
那人笑了,推门走出来,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正是谢繁漪。
“所以,此人不可贴心?”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贴心之人?”长公主叹了一声,看向谢繁漪,却是露出了几分赞赏,“除了你我这样的痴情女子。”
谢繁漪一笑,将手中空了的药碗放到几上,坐下了。
“陛下的伤好些了?”
“伤不致命,风小雅只是试探他,并不是真要杀他。”
“我早说过,不该让风小雅见他,那小狐狸比他死了的爹还精明,必定露馅。”
“但身为燕王,怎能不见最宠爱的鹤公?我只是没料到,风小雅竟胆子那么大,真敢拔剑。”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如果是真的彰华,就算被他刺了一剑,也不会怪罪他。”
两人说到这里,彼此对视了一会儿,俱都收起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
长公主问道:“谢长晏很快就要进京了,必定是跟风小雅串通好的,要为彰华验明正身而来。你想好怎么对付她了吗?”
谢繁漪从袖中取出一根发簪,正是郑氏送给谢长晏的那根乌木发簪,沉船前,她带走了这根发簪,本想在谢长晏死后留作纪念,结果现在,却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嘲讽。“她太命大,两次沉船都不死,这让我有些畏惧。”
“确实。一个时运加身的人。彰华也是。”长公主忽冷笑起来,瞳孔如针,“这一点,陛下在二十二年前就领教过了,不是吗?”
谢繁漪的睫毛颤了一下,视线再从发簪上抬起时,已冷如寒冰:“您说得对。既是时运,总会高低起伏时来运转的。所以,现在该是彰华还债的时候了。”
长公主回到府邸时,方宛和荟蔚郡主正在等她,荟蔚郡主远远就迎了过来,急切地问道:“娘!陛下的伤好些了吗?他真要娶谢繁漪?那宛宛怎么办?”
方宛忙拉了她一把,但看向长公主的眼神,也难掩幽怨。
长公主见了这个眼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嘲讽地笑了笑,屏退宫奴,在榻上坐下。
荟蔚郡主忙讨好地上前帮她揉肩。长公主心中想,男人的手,虽然孔武有力,按得很舒服,但跟女儿这双手相比,又算什么呢?
长公主再从手一直看到荟蔚郡主的脸——年轻的、娇俏的脸。虽已梳髻做了妇人打扮,但眉梢眼角依旧又骄纵又天真——这才是女人该有的脸,受尽宠爱的脸,不用经历风霜,看不出任何不幸。
长公主拉住女儿的手,流露出些许温柔:“还喜欢时饮吗?”
荟蔚郡主愣了愣:“当然啦!不过娘为什么好端端地提它?”
“娘把时饮给你带来了。陛下说,以后,它就是你的马了。”
“真的?”荟蔚郡主立刻扭身冲出门去看马了。
一旁的方宛咬着嘴唇,默立片刻后,上前半步,屈膝跪下道:“殿下,我有话说。”
长公主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煮茶:“我就料到你快忍不了了,说吧。”
“殿下曾说,没了谢长晏,我就有机会。可是谢长晏退婚后,陛下并未再选皇后,朝臣们也都半个字不提。那时殿下告诫我说,时机仍未到。”
“我是说过。”
“现在……谢繁漪回来了,陛下要跟她复合,我、我还要继续等吗?”
长公主看着她,目光像一旁静静舔食着茶壶的炉火,不动声色,却又饱含杀机。
方宛看懂了她的眼神,身子一下子颤抖了起来。
这时,荟蔚郡主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娘!谢谢娘!你是怎么说服陛下把时饮给我的?噢不,我得给它换个名字,它爱喝酒,就叫它酒酒,娘你觉得怎样?”
荟蔚郡主说着,注意到方宛的异样,立刻想起了正事,忙又道:“对了娘,你还没告诉我陛下跟那个谢繁漪的事呢!”
“陛下的封后诏书已下,如今,谢繁漪已是大燕之后。”
方宛面色一白。
“那宛宛呢?你不是答应过想办法让宛宛当皇后的吗?我不喜欢谢家的女人,我不要她们当我皇嫂!尤其谢繁漪,比她妹妹还讨厌!”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噢?”


第110章 九变十化(2)
“真的!陛下不是被鹤……鹤公刺了一剑吗?我听说后第一时间就去探望了,那个谢繁漪却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脸上笑嘻嘻,怎么看怎么虚伪!谢长晏虽也讨厌,起码不虚伪啊!总之娘,宛宛喜欢陛下喜欢了那么多年,你就成全她吧!”
长公主将茶壶里的茶倒入杯中,从容道:“陛下下个月会选秀扩充后宫。方宛是名单上的第一人。”
荟蔚郡主大喜:“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行了,满意了?”
荟蔚郡主连忙拉着方宛答谢:“满意满意!宛宛,我就说娘不会出尔反尔的,答应了帮你,就一定能帮你入宫的!”
长公主深深地注视着方宛:“若没有谢繁漪,皇后之位自是你的。但她既然回来了,让她一步也无妨。今后的路长着呢,只要你能比她先诞下龙儿,就能笑到最后。”
方宛又是激动又是感激,轻泣道:“谢谢婶婶!”
“行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方宛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荟蔚郡主也要跟着离开,长公主唤住她:“荟蔚,你留一会儿,再帮娘按按肩。”
“好嘞!”荟蔚郡主给了方宛一个“你先走”的眼神,乖巧地回来帮长公主按肩,边按边赞美道,“娘,你果然有办法,连陛下的心意都能左右。”
“谁说我能的?”
“咦?那时饮,还有宛宛入宫的事是怎么说服他的?”
长公主眸光微沉,低声喃喃道:“正因为知道说服不了,所以才换人。”
“什么意思?换什么人?”
长公主拉女儿在身旁坐下,放软了表情:“这段日子,在夫家可还好?”
提起这个荟蔚郡主就一脸无聊:“玉锦从军去了,我守活寡呗,有什么好不好的。”
“你恨娘吗?明知你喜欢的人是风小雅,却逼你嫁给范玉锦……”
荟蔚郡主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长公主:“娘你怪怪的,怎么突然说这话?”
“看你这么帮宛宛,一心想让她达成所愿地嫁给陛下,便不由得想,是不是因为你心有遗憾。”长公主无比怜爱地抚摸女儿的鬓发,感慨道,“荟蔚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风小雅一事……娘没有尽力,没有让你如愿。”
荟蔚郡主睁大眼睛,不说话了。
“若只是要他娶你,其实不难;若要他为你而休了其他的妻妾,也不难;但要他真的爱你,如玉锦那般宠着你、顺着你、供着你,荟蔚,你觉得可能吗?”
荟蔚郡主不服气道:“女儿喜欢鹤公,就是因为他不会宠我顺我供我。”
“也对。这世间宠你顺你供你的人太多,你自不稀罕,所以才对不搭理你的风小雅另眼相看。但那种滋味,一次两次,是新鲜;一年两年,是情趣;一辈子呢?你能忍受一辈子?”
荟蔚郡主腾地站了起来,一脸烦躁:“娘你不要再说了!反正我都嫁人了,已经跟鹤公彻底没戏了,你为何还要说这些来弄乱我的心呢?我哭给你看噢!”
“不,娘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若你还想要风小雅,过段时间我可以把他送到你手中。玩到你腻了,再扔掉就行。”
荟蔚郡主惊呆了:“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长公主勾唇一笑,摸了摸她的脸,极尽温暖又极尽冷酷:“我和清池的女儿,这一生,怎么可以不如意?很快,很快就能,一切如意。”
荟蔚郡主说不出话来。
“你……见过那个替身,真跟陛下长得一模一样吗?”小小一艘梭飞船里,谢长晏把目光从正在操桨的彰华和郑端午身上收回,看向舱内唯一一个不干活的人——风小雅。
这些天,红船被放出去沿着运河北上吸引视线去了,他们一行则乘坐小船从此秘密河道去风陵,行程可能会慢一些,不过红船会沿途各种停靠,算起来差不多能同时抵达玉京。
唯一不好的是为了隐秘安全,彰华谢长晏风小雅再加一个强行被拖进这趟浑水的郑端午,就四个人上路。不过,幸亏拉上了郑端午,否则连操桨都没人能换把手。
谢长晏想到这儿,不禁又好奇地盯着风小雅的手看。此人肩不担手不提,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是怎么学会武功的?还有他跟他那些夫人,又是怎么亲密接触的?
风小雅端端正正地坐在几旁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问:“看什么?”
“没什么。”谢长晏连忙收回目光,收起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疑问,回归正题上来,“声音、性格也很像吗?比如说如意和吉祥,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还是有很大差别的,熟悉的人一看就能分别出来……对了,吉祥呢?只听说了如意的事,吉祥在哪里?”
“长刀海峡沉船后,至今杳无音信,凶多吉少。”
谢长晏有些难过。她跟如意接触的次数多,喜爱如意胜过吉祥,但吉祥从翁氏手上救过她,于她有大恩。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物是人非。如意背叛了,吉祥失踪了……
“真不知这整起阴谋背后,谋划了多久……”要找一个跟陛下长得相像的人,本就不易,还要让他的言行举止都跟本尊一样,需要更长时间的训练。
风小雅闻言,微皱了一下眉,似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外面的彰华后,终复沉默。
“那我们再来复盘一遍计划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谢长晏掏出自己画的舆图,在几上摊开。这也是她在求鲁馆时培养出的好习惯,任何运算都要隔时、隔日、隔月地审核三次。
而这次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让“真陛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要知道,谢繁漪和那个假替身回到燕宫才短短一个月,还没来得及替换朝臣掌控军权,风小雅也正是因为担心这点,索性刺了替身一剑,令他不得不卧床静养,至今没能好好上朝。
只要彰华能在臣民面前现身,众人还是以他马首是瞻的。
但谢繁漪是不可能让他得到这个机会的,必定会千方百计阻碍他回京,公开亮相。
所以,第一步棋是找一个理由,让“燕王”能够合理地从宫中走到宫外来公开亮相。再找一个跟燕王一样有名的人跟他同行,如此当大家看见那个人时,会自然而然地认定:他身旁的人就是真的陛下。
那个人,当然不能是因为刺了陛下一剑而被软禁,又私自逃走了的“谋逆者”风小雅。
幸好,还有谢长晏。
在燕国百姓心中,她可是极富传奇色彩的奇女子。
只可惜,见过她真容的人很少,无法一看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幸好,谢长晏还有一个很有名,也许在读书人心中更有名的身份——十九郎君。
就这样,他们定下“燕王将于丹凤楼前召见十九郎君设坛清谈”的由头,并极有技巧地将消息一波三折地推出,不断引发民众兴趣,最终闹得沸沸扬扬,家喻户晓。
风小雅派不离不弃开红船沿运河北上,以吸引众人视线,而真正的他们,则从秘密河道回到风陵渡口,由明转暗。
第二步棋,谢繁漪查过红船,就会发现船上并无谢长晏和彰华,必要另外搜捕二人。如此一来,红船反而能平安抵达玉京。到了玉京后,肯定会有无数人去岸边一睹十九郎的风采,现场会有很多很多人。谢繁漪必会以维稳为由调动千牛卫队守在岸旁。孟不离伺机凿船,让红船在众目睽睽下沉没。而焦不弃拿着彰华的亲笔密旨命千牛卫跳河救人。现场必定大乱。但千牛卫乃彰华私军,几个统领都对他的笔迹无比熟悉,见到密旨必会服从焦不弃号令,谢长晏就可以趁机从河中出来,假装被救起,暴露在千万人的视线中。
再然后,乔装混入千牛卫中的彰华闪亮登场,谱写一出痴情帝王对前未婚妻余情未了的佳话。
第三步棋,彰华牵着谢长晏的手跟百姓一起步行进城,前往丹凤楼开坛清谈一番,公开召集三品以上在京官员全要到场聆听,不来者斩。如此,有了民众、有了官员、有了私军,王即成王。
谢长晏把这三步翻来覆去地计算了好多遍。此局看似简单,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
她需要提前藏在河下,等着红船凿沉。为了瞒过谢繁漪的耳目,她需要在一里开外的一个小支流里就开始潜水前行,秘密游到红船下,期间耗费掉大量体力不算,还要在水中一直等到船沉,千牛卫们下水后才能现身。
因此,彰华当时立刻反对:“时间太久了,不可行。”
风小雅看着谢长晏:“你最长能坚持多久?”
“采珠出海时,最长在水下待过一个半时辰。”
“那给不离不弃的命令,就是半个时辰内必须沉船、跳水、救人,三步全部完成。”


第111章 九变十化(3)
彰华仍是反对:“那也不行。此中变故太多,万一现场负责维稳的不是千牛卫队……”
“我会安排人促成当日出现在岸口的军队,只会是千牛卫队。”
“万一谢繁漪察觉不妙,提前动手……”
“替身那天喝的药会出点问题,让谢繁漪不得不在宫中多耽搁些时候。”
“万一……”
谢长晏打断他:“这个世界上的万一多了去了,如果因为惧怕万一,而不去做,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我对我的水性有信心,对鹤公的能力有信心,也对千牛卫的忠诚有信心!”
彰华看着她,不说话了。
谢长晏冲他嫣然一笑:“最最重要的是,我对我们的运势有信心!我们可是世间最幸运的两个人呢!”
风小雅闻言,眼中也不禁露出些许笑意:“这点倒比前两点有说服力。”
谢长晏正色道:“不过,官员们没问题吗?我姐姐不过一介白衣,就算凭借如意门的能力混进宫中,弄了个假替身瞒过大家的眼睛得了势,但我不信,满朝文武,只有鹤公一个人看出那不是真正的陛下。她必定有同伙,有内应。比如……”
风小雅淡淡道:“长公主。”
谢长晏点点头,看向彰华,彰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因为失忆的缘故,对那位姑姑的所作所为反应十分淡然。
“还有李范程袁商五族,之前修运河、推新政,折损了他们不少利益,他们会不会也跟我姐姐联手了?陛下公开亮相后,真的能一呼百应吗?”这才是决定此计是否能成的关键所在。
谢长晏一想到其中的利害牵扯,就头疼。
风小雅却似成竹在胸:“放心,自然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我就保证此局必赢。”
谢长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彰华:“你信他吗?”
彰华点点头。
“好,那我也信。”
就这样,出发上路,一路竟然顺利得不可思议,眼看就要到风陵渡口。
谢长晏看着舆图,指着上面的一条支流道:“我们到这里了吧?那我是从此处潜入?”
风小雅点头道:“嗯,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现在,打开那边的第二个抽屉。”
谢长晏依言打开他身旁一个矮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个大匣子:“什么?”
“帮助你水下潜行的工具。或者说,陛下要求的帮助你水下潜行的工具。”
谢长晏扭头看了看在勤勤恳恳划船中的彰华,心中一甜,当即打开盖子,里面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熟悉的有鲛皮水靠、鸭蹼靴,不熟悉的就多了。比如一根十丈左右的长绳,细如芦苇,中空,头上拴着一块枯叶形状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