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砂越想越觉得前途无比光明无比幸福,好容易撑到过了午时,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屁颠颠地跟着大师兄往升龙台跑。
升龙台位于清远另一座侧峰二目峰的顶端,二目峰上聚集了大小无数个演武堂,平日里在这里修炼的弟子们多得像蚂蚁。
二目峰这里也可算一道奇景了,弟子们从老人到少年,甚至到只有三四岁的奶娃娃。有时候那些须发皓白的老者还得给小孩们行礼,口称师伯师叔,看着都觉得憋屈。
胡砂一路过来,也不知被行了多少礼,浑身不自在,回头看看凤狄,人家对老人家的行礼习以为常,压根不当一回事。
这就是差距!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胡砂对他的敬仰再一次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大师兄,我看其他师伯们都收了几十个弟子,弟子们又收了许多徒弟,为什么师父只有我们三个徒弟?你和二师兄为什么也不收徒弟?”
胡砂开始一千零一问。
凤狄看上去虽然冷冰冰的,耐性却比二师兄凤仪好多了,要是凤仪,肯定绕啊绕,把话题绕开,懒得回答,他却一本正经地答道:“师父身体不好,师祖曾严令他不许收徒。当年若不是师父坚持,我和凤仪也未必能进得了清远。故而我们辈分虽然高,入门时间相比师兄师姐们,却是差了一大截。清远规矩,入门弟子百年之后才算正式的清远门人,可以开坛授业,我不过来了七十年,凤仪只有五十年,须得满了百年才行。”
唉,一百年,凡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活百年,在清远却像吃盘菜那么容易,只要修行人人都能活个几百年。
眼前这个大师兄,还有那漫不经心的二师兄,看上去分明是少年人,谁想年纪比她爹娘还大,胡砂从此看他们的眼神难免带着看“大叔”的味道。
“只要你认真修行,百年之后自然也可开坛授业。”凤狄似是对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很满意,今天说话温和多了。
胡砂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不……我可活不了那么久!一百年之、之后,我只怕早就入土了!”
凤狄的眉头皱了起来:“百岁不过才是青年,休得妄自菲薄。我听凤仪说,你上山这些时间还改不掉进食五谷杂粮的恶习,还让他下山帮你买吃的,以后不许再如此。想成仙,却克服不了口腹之欲,还修什么行!”
胡砂登时有如五雷轰顶一般,嗫嚅道:“可、可是我不吃东西,肚子会饿、我……一饿就跑不动了,会饿死的……”
“胡闹。”凤狄瞪了她一眼,“哪一个弟子上山不要经过这关?你见谁饿死了?狡辩而已。”
胡砂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大有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之势。凤狄狠了心不理她,背过身子朝前走。
胡砂亦步亦趋地跟着,可怜兮兮地轻轻叫道:“大师兄……大师兄……真的会饿死……”
凤狄只是装聋作哑不搭理。
谁想那个软绵绵的声音还在一个劲叫他:“大师兄,大师兄……”
他终于被缠得不耐烦,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怒道:“不许再说!”
胡砂颤巍巍地指着东边的山头,小声道:“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升龙台在那边,你……你走错路了。”
他脸上飞速闪过一丝诡异的红云,一言不发掉头朝正确的方向走去。胡砂晓得他是个出了芷烟斋就完全不认路的货色,赶紧在前面狗腿地带路。
隔了良久,忽听他在后面轻声道:“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就少少吃些素食。荤腥尽量不要沾,对修行有害无益。”
胡砂心中大喜,回头亮闪闪地看着他,只觉他当真是天下第一好人。
不是天才
“所谓修行,无外乎两种,一为激发自身体内仙灵之气,二为引天地之灵气为我用。自身拥有的仙灵之气毕竟量少,所以,清远的修行强调如何引用天地之灵。”
胡砂赔笑道:“大、大师兄,天地之灵……是什么东西?”
凤狄颔首道:“不错,若要习得一门法术,了解通彻方是正道,要保持这种勤勉。天地之灵乃是开辟鸿蒙之际阴阳二者之力,阴为……”
“等等……能不能说得……通俗些?”胡砂继续赔笑。
凤狄想了想:“也罢,这些东西你自己可以去沉星楼查找典籍来看。清远是仙山,灵气充沛,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是装满了甘露的杯子,而你要做的,就是从这杯子里借上一两滴甘露,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的很。”
胡砂吃了一惊:“清远这么多人,你也借一滴我也借一滴,会不会借光啊?”
凤狄瞪了她一眼:“人的身体才能容纳多少灵气?阴阳二者激荡交合,循环往复,滋生灵气,何来被借光之说!”
胡砂被他瞪得很惭愧,纵然还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问了。
“现下我传你一套口诀,能不能顺利引来灵气习得腾云术,就要看你自己了。”
说罢,凤狄叽里咕噜念了好长一串口诀,拗口之极。
“如何,记住了吧?”显然他把胡砂当作天才。
她木然摇头:“……再念一遍好吗?”
凤狄恨铁不成钢地皱了皱眉头,又念了一遍:“记住了没?”
继续摇头。她一个字都听不懂,更别说记住。
“怎的还记不住!”他怒了,“惫懒如凤仪,师父也不过念了两遍口诀,他就能融会贯通。你怎能连他也不如?”
胡砂苦笑道:“我……自然是比不上二师兄的……”
“胡说!”凤狄先是一怒,跟着似是觉得自己过于严苛,便放缓了神色,抬手在胡砂肩上鼓励地一拍:“不要妄自菲薄。大师兄虽然没有开坛授业,然而也见过许多新晋弟子如何跟随师尊修行。似你这般勤勉好学不以为苦的,实在少见。你是个天才,日后成就必然要高于凤仪和我,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
虽然是被鼓励了,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肩上的压力更大了呢?再说了,她不以为苦,不是他逼出来的么?面对着千年冰山脸,谁敢有异议?
胡砂满头黑线地答应了一声。
“你且留在这里慢慢练,我有事需要离开一下。今日若是能学会,便试着腾云飞回芷烟斋。”凤狄充满信心地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胡砂,你能行。”
事实是,她一点都不行。
那个口诀她一个字都没记住,腾什么云,摔死还差不多。
胡砂对着他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郁闷地蹲在了地上。
升龙台建在顶峰,云雾缭绕,冰雪层封,四角用冰各雕了一颗龙头,清澈透明。胡砂在台子上走来走去,实在没事干,又不敢回去,只得用手去抠龙眼睛。
抠一下,想到大师兄说她是天才,不由打了个冷战。
再抠一下,想到他充满信任的眼神,继续打冷战。
怎么办?她已经能预见自己将会看到大师兄失望又鄙视的神情了。第一次被人这样信任,却是这么个结果,真让人不甘心。
扑地一下,冰雕的龙眼禁不住她左抠右抠,掉在了地上。
胡砂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发现自己做的坏事。不行,她还是赶紧闪人比较好,否则破坏仙山设施这个罪名怎么说都不轻。
她掉脸朝台下走,忽听台阶上有两个弟子在说闲话,隐约听见“芳准师叔祖”几个字,胡砂登时一阵心虚,以为他们看到自己抠龙眼了,脚下不由一停。
“曼紫师姐他们都说,芳准师叔祖常年生病,把脑子给烧坏了,居然收个完全不中用的丫头做弟子。听说她都十五岁了,还会在祖师爷的课讲上睡觉,把祖师爷气个半死。芳准师叔祖居然也不怪她,还为她说话。想当初咱们入门也不过十一二,比她还小着几岁呢,何曾见师父这般仁慈过?”
那人一边说一边叹气,胡砂也跟着叹了一声。
另一人低声道:“这些也罢了,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听人说了个不得了的事情。那个新来的师叔,和凤仪师叔很有些不干不净,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躲在屋里不知做什么,被人撞破了居然也不当一回事。咱们仙山清远是什么地方,居然能容得下此等龌龊,简直令人失望透顶。”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一人惊讶了。胡砂也跟着惊讶了,反复回想自己和二师兄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怎么没有!说起来,凤仪师叔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没什么好口碑。你不觉得他看上去特别不可靠么?仗着长得漂亮,轻佻过头,早上还在大殿那里对自己师妹动手动脚,说他没做过什么龌龊的事都让人难相信。听说当初他入门的时候祖师爷强烈反对来着,倒是芳准师叔祖被他给迷惑了,非要收他为徒,差点和祖师爷闹得不愉快……这人的手段可见一斑,保不准芳准师叔祖也……”
“你少胡说!”
胡砂大吼了一声,蹭地一下跳了出去,那两人吓得脸都绿了,齐齐回头。
“二师兄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坏!你们懂什么?我最讨厌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
她吼得脸都涨红了,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你们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只靠捕风捉影就能乱下定论,师父和二师兄都是好人,你们接触过吗?为什么要在后面乱说?”
那两人一见是她,难免尴尬起来,只得缩着脑袋给她行礼:“见过师叔……”
胡砂眉头拧了起来:“这些行礼也都是假的,你们才是面子上作假,内心龌龊的东西!”
那两人被她说得脸色更绿了,其中一人勉强笑道:“说的也是,我们自然不比师叔英明神武,身为师叔还要上升龙台修习腾云术,我本以为那是小辈弟子才做的低级修行。我等不该打扰师叔清修,只得腾云告辞了。”
说罢两人念起诀来,招来云雾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胡砂顿时沮丧极了。
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天才,非但不是天才,只怕还是庸才中的庸才。所谓的勤勉也不过是避免麻烦,倘若没有大师兄在旁边每日督促,她根本懒得做那些修行,混混日子而已。
胡砂在二目峰上徘徊了很久,越发感到自己的没用。没有大师兄他们用缩地或者腾云,她想在天黑前赶回芷烟斋都做不到。
想到即将面对大师兄失望的眼神,她就和被猫抓过似的,坐立不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胡砂赶路赶得满头大汗,这会她才刚下二目峰,离芷烟斋还有大半的路程。
如果天黑的时候再不回去,只怕二师兄就要找来,到时候脸才丢大了。
胡砂擦了一把汗,忽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胡砂,你怎会在这里?”
她急忙回头,却见许久没见到的师父大人正站在不远处关怀地看着自己。
见到他,胡砂顿时感觉和见到自己亲爷爷似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冲上头,呼啦啦漾出两包眼泪。
“师父……”她说着就大哭起来。
芳准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抓起袖子替她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加泪水,“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待在这里,怎么不在芷烟斋?你两个师兄呢?”
胡砂抓住他的衣服一顿哭,絮絮叨叨地:“我不行……师父,我不是什么天才,那个腾云术我没学会,口诀都记不住……大师兄肯定要骂我……”
芳准费了好些功夫才从胡砂这里搞清楚来龙去脉,当下笑叹:“凤狄也是胡闹,你才入门几日便要学腾云术。冷静点,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难受。”
胡砂使劲摇头:“可大师兄说我是天才!”害他失望真不好意思。
芳准憋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天才,也不能还不会走路就学跑步吧?”
他见胡砂要哭又不敢哭,使劲憋着,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跟我来。”
他牵着胡砂的手,走了一阵,停在林中一块空地上。
“其实那些口诀初初接触,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第一次就背下来。须得先在沉星楼借阅一些典籍,学习一段日子,熟悉了之后再面对,会容易许多。”
芳准低声念了一串口诀,四周顿时有云雾团聚而来,将他周身托起,缓缓离地足有三尺的高度,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胡砂抹了抹眼泪,嗫嚅道:“师父……你、你再念一遍好不好?”
芳准收了诀,云雾即刻散开,他又缓缓落在地上,轻笑道:“我再念上二十遍,你就能记得了吗?口诀不是这样硬背的。”
“那要怎么背?”胡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仙家有无数口诀,轻者可以腾云飞翔,重者可以呼风唤雨雷霆万钧。但如果把那些口诀拆开来,也不过几百个字,搭配不同,效用就不同。你只是不理解那些字是什么意思而已。譬如这腾云术中,第一个字的意思是……”
芳准细细给她讲了一遍腾云术口诀的含义,并每个古怪口音到底对应着什么物事。
胡砂渐渐茅塞顿开,待他再念了几遍口诀,她竟已能记住大半,顿时喜不自禁。
“师父,还是你教的好!”她不由感慨万千,“要是师父教导我就好了。”
芳准笑了笑:“你先把这腾云术的口诀背熟,只怕现在以你之力,也飞不过一尺,想要在盏茶时间游历海内十洲,起码也要两三年的功夫。不过,目前这样也够了,你且试试,看能不能腾云,也好教凤狄安心。”
胡砂默默念了一遍口诀,只觉周围有丝丝单薄的云雾团聚过来,脚下一轻,不由自主便浮了上去,大约离地有半尺的距离便停住了。
“啊,成了!”她喜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试着往前飘了一段距离,脚下云雾突然又散了开来,她一个不稳摔在地上,险些把牙给磕断。
芳准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柔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初初修行这段时日,你的身体能容量的灵气有限,不过也不枉凤狄说你是天才。”说着他又忍不住要笑。
胡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今日先回去吧,明早去我那里一趟,我将常用口诀归纳一下,你自己好好看。”芳准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别让凤狄知道,否则要怪我多事。”
胡砂心中感动之极,低声道:“谢谢师父。”
他笑着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走吧,和师父一起回去。”
胡砂赶紧答应了一声,抬头见他背影清瘦飘逸,明明是看上去比两个师兄还小,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可靠之极,好像什么事都能托付给他,什么东西都压不垮他。
继续秘密
回到芷烟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凤狄像一尊望夫石似的,守在门口一个劲朝外张望,满脸期待的神色。
“师父,您回来了!”见到芳准,他显然很讶异,“不是说还要迟几天吗?”
芳准道:“那道法大会也没什么意思,说的都是些陈词滥调,待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若不是师父与那灵闵道人是旧识,为师才懒得应付。”
凤狄眉头微微一皱:“师父……您怎么还是说话没顾忌,让师祖听见了怎么办?”
芳准把头一扭:“他在一目峰顶,怎可能听见。你这孩子,跟了我七十年,还是这么古板没趣。”
凤狄无话可说,只得看向旁边忐忑不安的胡砂,温言道:“师妹的腾云术练得如何?可有什么心得?”
胡砂咳了一声,小小声说道:“我怕大师兄会失望……”
话音刚落,果然见他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不过他并没有像胡砂想象的那样严厉斥责,只点了点头:“……无妨,腾云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大师兄不失望,凭你的勤勉,很快就能学会了。不要心急。”
先前心急的明明是他好不好?胡砂暗暗叹气。
“我只能飞起来半尺高,也飞不远。”胡砂故意做出一付“我很差劲”的模样来,跟着默念口诀,招来云雾,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低头去看,果然见到大师兄从失望变成惊喜的眼神,她心中登时得意洋洋,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和师父诉苦的了。
“哦……哦!很……不错!”凤狄喜得都快语无伦次了,不过在师父面前也不敢太放肆,勉强忍着笑容,眼里自豪欢喜的光芒却忍不住,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也变得有了些人气。
芳准笑道:“凤狄初为人师,能有这样的效果,为师很欣慰。不愧是我芳准的徒弟。”说完他又朝胡砂转了转眼珠子,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地笑了。
凤狄赶紧垂手道:“师父谬赞,弟子心中惭愧。胡砂入门不过一月,能有此等修行成效大半因为她勤勉刻苦,弟子只不过在旁边加以引导罢了,实在不敢称师。”
胡砂再怎么得意洋洋,这会也觉得心虚了。其实她的腾云术都靠师父教,勤勉什么的,也不能当真,倒是她这样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在大师兄眼里成了块奇葩,她难免为了不负所望,做点什么出来。
芳准把手一摆:“好了,你们俩也别互相谦虚,假惺惺的,看得为师肉麻。凤仪呢?还没回来么?”
提到凤仪,凤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弟子正打算等师父回来向您禀告此事。破军部到如今还让师弟接各类除妖任务,弟子今日去找破军部长老商谈,却吃了他们的闭门羹,还求师父出面。”
芳准“哦”了一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手捂在唇边低声咳了几下,才道:“若是凤仪自己不想做,破军部那些老头也逼不了他。他自己愿意,我们没必要插手。”
凤狄一听他叫那些长老做老头,眉头皱得更深,无奈地看着他:“师父……慎言。再说,无论凤仪愿不愿意,他入门不过五十年,尚未到开坛授业的年纪,接下那些任务,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怎能不管……”
芳准打了个呵欠,淡道:“你自己不也是还没到开坛的年纪,破军部的任务还接的少吗?何况清远也没规定非得到开坛授业才能接任务吧,你能做得,凤仪自然也能。你这个师兄护犊的心也太强了,这么不相信师弟?”
凤狄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芳准又打了个呵欠,“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在那破地方呆了这么久,浑身不舒服……”
他起身就走,凤狄无奈地在后面叫:“师父……”基本上,他家师父每次都不负众望地令他彻底无言。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大门被人推开,凤仪含笑的声音响起:“咦?师父回来了吗?好热闹,这样齐聚一堂地,莫非是在等我?”
胡砂反应最快,赶紧跑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亲爱的二师兄:“二师兄你回来的好迟啊!”
凤仪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师妹可学会了腾云术?是腾云驾雾飞回来的吗?”
胡砂的脸顿时垮了。
凤狄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没成功。”
胡砂急道:“谁说我没成功,我只不过飞不了……”
话还没说完,却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袋,还热乎乎地冒着气,一闻就知道是香喷喷的烧鸡,胡砂怨气还没褪下去,口水就涌了上来,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乖,别气馁,慢慢练,总能飞起来的。”凤仪把纸袋丢给她,摸小狗狗似的摸摸她,这才转过来给芳准行礼:“见过师父,师兄。”
芳准点了点头,“回来就好,没受伤吧?”
凤仪笑道:“师父也不能这样小瞧我,几只妖怪就能伤到我么?这岂不是嘲笑师父教的不好。”
芳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不错。”
不错个鬼!凤狄很不敬地在心里嘟哝了一声,他不指望自家师父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来,他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时候就算事到临头,他也一付“没什么大不了大家紧张什么”的无辜模样。
“凤仪,晚上到我房里来,有话和你说。”凤狄冷冷丢下一句话。
凤仪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苦笑来:“嗳呀,好烦好烦。”
胡砂把烧鸡拿出来,垂涎地左看右看,从头闻到尾,最后却忍着口水继续把它塞回去,只抓了馒头在手上啃。
“小丫头转性了?怎的不吃好东西?”凤仪很好奇。
胡砂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为了修行,大师兄说我是天才,不能辜负他的厚望。今天开始我不吃荤腥了,只吃馒头。”
“天……才?”凤仪乐了,看一眼凤狄,他脸上微微发红,故作自然地咳了一声。
“大师兄可真是个好老师。”凤仪夸得很敷衍,跟着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喃喃道:“累了一天,不聊了,我去睡觉。”
凤狄皱眉道:“等等,你跟我走!”
凤狄苦笑:“大师兄,饶了我吧,有什么话明天说好吗?今天太累了。”
他转身就走,凤狄急道:“凤仪!”
胡砂正埋头吃馒头,忽觉肩上被人一揽,凤仪整个人很亲热地靠了过来,下巴往她头顶上一放,笑叹:“好吧,大师兄有什么事就和小师妹说,明早让她转达给我,好不好,小师妹?”
胡砂唬了一跳,正要赶紧躲开,忽觉有些不对劲,他的身体……是不是在发抖?她转头一看,却见他肋下早已被血浸透,不过袍子花里胡哨的,所以一时看不出来。
她张口就要叫,不防肩膀被他使劲一捏,五根手指和铁钳子似的,痛得她差点咬到舌头。
凤仪抬手摸着她的脸颊,看上去很亲热,实际却是捂住她的嘴:“不许叫,乖乖的。”
胡砂只觉肩膀都快被他捏碎了,疼的两手乱挥,耳边听得他轻道:“快点头。”
她胡乱点了点头,凤仪哈哈一笑,揽着她的肩膀走了几步,又道:“那小师妹晚些时候去找大师兄吧,二师兄一天没见你,怪想念的,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说罢再也不理凤狄叫什么,拖着胡砂走远了。
胡砂一路跌跌撞撞,被他拖到自己的房内,只听房门“砰”地一声被人甩上,凤仪这才推开她,熟门熟路地找了长椅半躺上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白的异常。胡砂惴惴不安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二师兄,你在流血……”
他摸了摸肋下,淡道:“也没什么,小口子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胡砂捏着馒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赶紧从抽屉里翻找金创药。
“我、我这里有药,上回大师兄送来的。”她献宝似的捧上一大把纸包,殷勤地看着他。
凤仪被她逗笑了,慢慢拆开一个纸包,左手却突然一阵无力,药粉全撒在了地上。他叹道:“这条胳膊有些不中用了,小师妹,还得麻烦你帮我。你先去……把门闩上。”
胡砂赶紧将门闩死,回头一看,却见他把身上的大袍子脱了下来,里面是鸦青色中衣,虽然颜色深,却也能看出肋下一大片血湿。她唬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呆什么?过来帮我上药吧。”凤仪冲她招了招手,丝毫没有犹豫地,一把脱下了中衣。
胡砂倒抽一口气,急忙捂住眼睛,叫道:“二师兄二师兄……你、你没穿衣服!”
凤仪皱眉道:“谁说我没穿?又没脱裤子!不把上衣脱了怎么上药?你怕什么,不穿衣服又不是吃人。”
他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不过……胡砂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娘说只有夫妻才能裸……那个不穿衣服相对。你不是我夫君……何况我已经有夫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