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歌林“嗤”一下笑了:“裙子好看,不过穿她身上就不好看了。”她冲小棒槌做个鬼脸,又道:“死丫头,不早说你是女的。”
雷修远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眼眶不红,脸却红了,含羞带愧地低声道:“那、那以后不该叫你小棒槌大哥了……抱歉,我之前不知道……小棒槌大姐头。”
……更难听了。
“什么大姐头。”小棒槌摇了摇头,径自朝前走,“小棒槌就行了。”
百里歌林追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到底还小,这会儿都忘掉自己少女心饱受打击的事情了,她亲亲热热地低声道:“小棒槌,你皮肤黑,下次别穿粉色的衣服,显得更黑。”
是吗?
“那要穿什么颜色好?”
“唔,蓝色吧?你辫子弄歪了,回头找个地方我替你重编。”
虽说小棒槌是个女孩的真相让大家很震撼,但小孩子心胸一向开阔,很快都忘掉了,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看梨花。百里歌林拉着小棒槌传授了一早上的梳发穿衣秘籍,叶烨和雷修远不知凑在一起说什么,百里唱月却不见了,这女孩不爱说话,做事也相当我行我素,姐妹俩的性格天差地别。
“不知道二选会是什么样的。”百里歌林一说到二选就有些紧张。
“初选是测试奇经八脉,看资质,灵根上佳的都能过,想必二选是更严格的筛选吧。”叶烨叹了口气,“修行毕竟还是资质最重要。”
资质啊……小棒槌想起东阳真人说过,自己资质一般,而且她始终学不会方术,估计所谓资质一般都是人家安慰自己,很差劲才对。她又想起初选的时候,那个在耳边提醒自己闭气的沙哑声音,虽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一定是因为闭气了才会通过的,黑纱女甚至问自己是不是修习过秘术。
如果没有那个声音,只怕她连初选都过不了吧?为什么闭气了就能过?她有一肚子疑问,却找不到人问,只能放在心底。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庭院里,梨花树下忽然凭空出现一扇门,浑身长满青色鳞片的女妖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朗声道:“已到瑞雪庐,请诸位从这扇门下车。”
孩子们一阵喧哗,到了,瑞雪庐,二选即将开始,几个小男孩霸占在门边,将其他想要下车的孩子都赶去一旁。
“让开!你们这些刁民,谁敢第一个下车?”
正说着,后面施施然走来两人,正是昨天被打的白衣男孩和那位凤凰般的小美人,守门的小男孩们急忙让开。白衣男孩脸上还有些肿,却比昨日好多了,今天也是刻意穿了一身新衣,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衣服,小小年纪已经很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了。
“人模狗样。”百里歌林不屑地翻个白眼。
白衣男孩稍退一步,做出相让的手势:“远来是客,郡主请先行一步。”
那小美人原来是个郡主么?孩子们先是哗然,很快又安静了,怪不得她那么漂亮那么高贵。
郡主微微一笑:“那我不客气了,多谢。”
她第一个走出门,华贵的身影一瞬间便消失在门后,白衣男孩紧随其后。
“看样子小棒槌昨天揍的人不是小王爷就是小皇子了。”叶烨突然笑了,“要是放在外面,小棒槌惹的可是诛九族的祸事。”
“你怎么知道?”百里歌林问。
“那女孩是个郡主,他却能走在她身前,身份上必然比她高贵。”
小棒槌有些惊讶:“皇族的人还要修行?”
“正因为是皇族,才更要修行,为了永保江山,族中必须有仙人坐镇。陆公镇是越国境内,那白衣小子应当是越国的皇族中人,离陆公镇最近的是诸侯国赵阳,郡主想必是赵阳的郡主,所以他才说远来是客。”
小棒槌难得佩服地看了叶烨一眼:“……你懂的真多。”
叶烨不以为意地笑:“在外面见的多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很明显这是推脱之词,不过人家不肯说,她也不会强求。
很快所有人都从那扇门出去了,小棒槌一跳下车便感觉奇寒彻骨,忍不住打个哆嗦,入眼只见周围白茫茫一片,竟是一座积满白雪的峰顶。鹅毛般的大雪密密麻麻地落下,没一会儿孩子们头顶都白了。
小棒槌冷得直哆嗦,她连一件冬衣都没带,失算了,回头看其他人,叶烨和百里姐妹正盘腿坐在雪地里,虽然冻得脸色发青,但神情都缓和了许多,一旁的雷修远虽是一身补丁单衣,但迎风雪而立,似乎并无异样,其他孩子有人打坐,有人翻出冬衣披上,只她一个人冻得像只猴子跳来跳去。
“小棒槌大姐头,你很冷吗?”雷修远有些讶异,“运起内息灵气便可抵御寒气啊。”
“什、什么内息灵气……”小棒槌冷得舌头都不听使唤。
“这个说不清,但凡是有灵根的人天生就会的,你别急,冷静下来运息,很快就不冷了。”
雷修远见她冷得嘴唇都紫了,急忙握住她的手轻轻搓揉,她的手简直像冰块一样。
小棒槌觉得自己要被如枪如刀的风雪撕裂了,什么内息灵气?她一点也不懂啊!为什么雷修远这爱哭鬼都没事?为什么连那个骄横跋扈的白衣男孩也没事?五十多个人,就她一个狼狈不堪。
正绝望的时候,耳边忽然又响起那个沙哑的声音:“闭气。”
那个老先生还在?小棒槌僵硬地转动眼珠,他在哪儿?为什么总是看不见他?
“闭气啊蠢货!”沙哑的声音不耐烦了。
小棒槌屏住呼吸,渐渐地,不知是冻习惯了还是闭气真有那么神奇,她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
“吐气三下,吸一下,以后就这么呼吸。”
这是修行内息的吐息法吗?怎么和师父教的截然相反?吐那么多气,不会憋死么?
“跟这些蠢货学,你到死也学不成。”沙哑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戛然而止,再也没声音了。
小棒槌依照他教的吐息方法吐三次吸一次,刚开始老是憋得胸口发闷,可不知为什么,很快她就习惯了,彻骨的奇寒她再也感觉不到,风雪刮在脸上,感觉竟像是柔和的春风。
雷修远发觉她的手慢慢变得温热,喜得眼眶又红了:“小棒槌大姐头,你没事啦?刚才吓死我了!”
小棒槌一时还不习惯用新的呼吸方法开口说话,缓了一会儿,才道:“跟你说了别这么叫我,很拗口。”
“那、那就大姐头。”雷修远揉了揉眼睛,满脸崇拜地看着她,他就记着小棒槌救了自己的英雄行径,他以后也要成为大姐头一样厉害的人。
小棒槌环顾四周,峰顶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半空浮着成群结队的虹鹿车,还不停有人从车里出来,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脑袋。
这就是整个中土通过初选的人吗?叶烨果然没说错,这里起码有成千上万的人了,这么多人,最后通过二选的能有多少?
小棒槌忽觉包袱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只见一封信从包袱里箭一般射出,正悬在自己面前。杏色信封,上面还有几个指甲印,正是通过初选的时候黑纱女给她的。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信封被一把撕开,里面的信纸被飞快展平,小棒槌粗粗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年岁,下方空白处慢慢浮现三个字「二七六」。
紧跟着,信纸连着信封瞬间化作灰烬,一道红光打在她手腕上,朱砂般鲜艳的古老字体从皮肤上显现,正是“二七六”三字。
眼前风雪肆虐的景象犹如水面般微微晃动,峰顶忽然出现一座小小的茅屋,吱呀一声,茅屋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开启,空荡荡的屋内别无他物,只有放了炭块的火盆在无声无息地燃烧。
第九章 二选 三
狂风暴雪转瞬间停了,峰顶寂静无声,小棒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左右一看,原本挤满峰顶的人居然都不见了,累累白雪的峰顶,此刻只剩她一个人。
她心中一惊,忍不住叫道:“歌林?雷修远?……叶烨?”
没有任何回答,密密麻麻的细小雪片仿佛夏日蚊虫一般遮挡视线——这诡异的变故或许又是什么她不了解的仙法。
眼前只剩那个敞开大门的茅屋可以去了,小棒槌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快步走进茅屋。就像昨天上车一样,刚踏进茅屋,周围景象再度发生变幻,从白雪皑皑的峰顶变成了阴云缭绕的密林。
她站在一株巨大的槐树下,光线极暗,被茂密枝叶遮挡住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不知是雾气还是瘴气弥漫着整座森林,似乎连色彩都无法分辨了。
槐树后人影闪动,久违的黑纱女不知从何处悄悄现身,低声道:“你们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能在明日午时前安然走出这片森林,二选就算通过。”
说完,小棒槌面前突然多了一只小小的蓝花布包裹,黑纱女继续道:“水与吃食都靠你们自己找,包裹里有金木水火土各三枚咒符,酌情使用。记住,时限是明日午时前。”
话音未落,她的人影已然如烟般散开。小棒槌将蓝花布包裹打开,里面果然有一沓符纸,与师父平时用的不太一样,要大一圈,而且颜色各异,符咒的纹路隐隐约约有流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是比朱砂符纸厉害无数倍的东西。
小棒槌将咒符装好,四周打量一圈,这灰蒙蒙的森林,根本看不出时辰,所谓明日午时前,或许也是考验他们的判断能力。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槐树下只有她一个,林中没有路,倘若没有一定的方向感,很可能在其中绕圈,好在她是在山林里长大的,和她住的那座巨大山林比起来,眼前灰蒙蒙的林子只能当门前小院子。
她将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潮湿的手指很快便可以感觉到微弱的风是从东方吹来的,有风来,便证明往东走会有开阔地势,小棒槌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林中十分寂静,偶然有几下声响,也是不知名的鸟在叫,杂乱的树木中,偶尔会长一种叶片极细长的草,这种草根部割开会有大量清水,小棒槌花了好长时间,七七八八凑了一皮囊的清水,足够一天一夜的份量了。
看树木叶片的颜色,想必树上是不会有什么果子的,只有四处找找有没有能吃的草根树根。小棒槌想起早上那碟没吃完的豆腐干,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带着,她饿了。
树丛中忽然扑簌簌一阵响动,紧跟着跳出一只肥大的灰兔,后腿那里血迹斑斑,似是受了伤,慌不择路,朝小棒槌这里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往哪里跑?!”一个声音骤然在树丛中响起,“唰”一声,一道咒符箭一般射出,刚好贴在灰兔背上,一瞬间,数道金光从天而降,扎入灰兔体内,它打个滚,直挺挺地死在了地上。
“喂!那是我捉到的兔子!”树丛里的声音很骄横,枝叶被人用力拨开,一个服饰华贵的小男孩走出来,两人打个照面,都是“啊”一声——居然是那个被她用银子抽耳光的男孩。
他一见是小棒槌,眼神先是透露出一丝惊慌,可是很快又变成了惊骇,指着她几乎要跳起来:“你居然扮女人?!好恶心!”
他满脸厌恶嫌弃的样子,快步上前捡起兔子,竭力强调:“这是我的兔子!”
小棒槌不想理他,转身继续赶路,谁知他在后面急急叫道:“你、你等一下!”
小棒槌回头,男孩似是想走近些,可看着她身上的女装,他又厌恶地退了几步:“你你你到底是男是女?!回答本……回答我!”
“你眼睛又没瞎。”小棒槌冷冷回答。
男孩脸上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上下打量她一番,嫌弃的神色反而更重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小棒槌摇头,转身继续走。
“等一下啊!”他又叫。
“有屁一次放完。”小棒槌不耐烦了,将手指掰得喀拉喀拉响。
男孩急忙大退一步,摇了摇手:“好,你、你别动粗!我的咒符快用完了,你还有吗?我愿意买!”
“我不缺银子。”她一口回绝。
男孩神色微微一黯,紧跟着又晃了晃手里的灰兔:“我拿这个换!”
“我不吃肉。”
他彻底无语了,从小到大他纪桐周就没受过这种气,要在平时他非得用鞭子将这刁民抽个半死,可自从进了林子,半个人都没遇见,之前那些围绕在他身边奉承他讨好他的狗腿子们也不知去哪儿了,好容易遇到个人,还是这不男不女的刁民,真真气煞人也!
越想越气,他转身就走,他就不信运气那么坏,除了她遇不到别的人。
还没走几步他就发现自己转运了,对面正匆匆跑来一个小女孩,他急忙叫道:“喂!那边的!过来一下!”
匆匆跑动的女孩子像是没听见,她一面跑,双手一面乱挥,看上去很有些诡异,随着她越跑越近,她细微的哭喊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救命啊!娘!救命啊……”
这诡异的一幕令纪桐周倒抽一口凉气,冷不防一旁小棒槌飞快跑过去,一把攀住了小女孩的肩膀。
“喂……”他下意识地想阻止,小棒槌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骇人的是,从女孩五官七窍中,有紫黑色的烟一股股冒出来,看上去极为可怖。女孩的哭喊声越来越小,最后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那是什么?”纪桐周颤声问。
小棒槌没说话,她将女孩平放在地上,那些紫黑色的烟还在一股股地冒出,很快又化作林中看不出颜色的雾气——这是瘴气?女孩是抵御不住瘴气!
小棒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兔子一般跳开,不一会儿,女孩的身体发出微弱的蓝光,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两人眼前,这就是被淘汰的情景吗?林中原来遍布瘴气,抵御不住的孩子会为瘴气所惑,最终彻底昏迷遭到淘汰。
站在一旁发呆的两个孩子忍不住对望一眼,纪桐周忽然开口:“……一起走?”
小棒槌没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断进行着神秘老先生传授的吐息法的缘故,她对可怕的瘴气毫无感觉,对面这骄横跋扈的孩子也不简单,看来不是那种绣花枕头草包,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她抽出几张符咒递给他:“五行每样一张,省着点用。”
她默认了两人同行的提议,有瘴气的林中必然有妖物,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稳妥些。
“……你叫什么?”纪桐周问得有点别扭,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根本不屑结识小棒槌这种刁民,可情势所迫,两个人不得不结伴而行,总得互通姓名。
“小棒槌。”
“……真的?”她是在开玩笑么?世上会有人叫这种蠢名字?
“真的。”
纪桐周还是不信,可他又做不出给自己随便编个“小榔头”“小锤子”这种名字的事,只得说了实话:“我姓纪,纪律的纪,名桐周,桐树的桐,周天的周,字是……”
“不必解释这么清楚,我不会有写你名字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算了,不与刁民做口舌之争,他忍!
不知又走了多久,树木越来越繁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身后男孩的呼吸和脚步声越来越沉重,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颇有毅力,始终没叫苦或者嚷嚷着要休息什么的。
小棒槌擦了擦汗,她也累得够呛,先前她小看这片林子了,没想到走了那么久还没看到任何快要出去的预兆,算算时辰,估计天快黑了,这里还是灰蒙蒙雾茫茫,果然看不出天色,照这样下去,可能要连夜赶路才行。
远处传来一阵哭声,怪耳熟的,小棒槌回头望一眼纪桐周,他点点头:“去看看吧。”
越走近越觉得那哭声耳熟,小棒槌拨开面前烦人的枝叶,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对面好像是一块林中空地,空地上躺着三四只浑身冒黑烟的已死去的妖物,而哭声的来源,正是那位爱哭鬼雷修远,他坐在妖物对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以为死的人是他爹。
“雷修远。”
小棒槌叫了他一声,雷修远茫然扭头,待见到是小棒槌,他哭得更厉害了。
“大姐头……呜呜呜呜……这些妖怪……这些妖怪要吃我……”他控诉得肝肠寸断。
小棒槌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它们已经死了,是你做的?”
尸体上会冒黑烟,应该是被雷劈的,他明明把咒符用得挺好的,妖也杀了,不晓得为什么要哭成这样,而且哭得还挺有中气的,看样子也很能抵御林中瘴气。
雷修远揉着眼睛点头,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站起来,一眼望见小棒槌身后的纪桐周,他又哽咽了一声,喃喃:“你……你……”
纪桐周早就不耐烦了,碍着小棒槌,他又不敢发作,只能皱眉道:“什么?!”
雷修远看看他,再瞄一眼小棒槌,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林中遍布瘴气,可能还有妖物,一起走稳妥些。”小棒槌确认他没受什么伤,又道:“好了,天色不早,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会儿再继续赶路。”
纪桐周急道:“不睡觉吗?”
“睡了怕赶不及。”
纪桐周嘀嘀咕咕几句,只能不甘不愿地继续跟在后面。雷修远轻轻走到小棒槌身边,低声道:“大姐头,你饿吗?”
饿,而且快饿死了,但她始终没找到能吃的草根树根。
雷修远偷偷塞给她一片豆腐干:“给你,这是早上我没吃完偷偷装包里的。”
豆腐干!小棒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手里厚厚一片豆腐干,吃下去肯定空荡荡的胃会好受很多,不过……
“你呢?有吃的吗?”
“我吃过了,而且我有这个。”雷修远从鼓鼓囊囊的袖子里掏出一只灰雁,“等下休息的时候烤了一起吃。”
小棒槌摇了摇头:“我不吃肉。”
她回头看看纪桐周,他脸色有些发白,估计也是疲惫不堪,还把手里的兔子捏得死紧,看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吃了。
豆腐干撕成两片,她递给纪桐周一片:“吃点,撑住。”
纪桐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看到那脏兮兮的豆腐干,又觉得厌恶,何况还是两个小乞丐给他的,但他实在饿得快眼冒金星了,愣了半天,突然一把抢过豆腐干塞嘴里,嚼也没嚼直接吞了。
“呕……”豆腐干有股怪味,一定是这俩乞丐身上的味道,纪桐周胃里一阵翻涌——这块豆腐干确实有了奇效,他好像不饿了,不但不饿,还有点想吐……
走了没一会儿,小棒槌突然加快脚步,她看见了一株巨大的枫树,枫树的树汁可以吃,虽然没有草根树根管饱,但至少可以缓和一下。
“就在这里休息吧。”
她绕树走一圈,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弯腰拾取枯草烂叶干树枝,很快拾掇出两个小堆。纪桐周慷慨地掏出了自己的火折子将两个火堆都点上,灰兔和灰雁被随便拔毛剥皮弄了弄便放在火上烤,孩子们靠树坐着,面前是即将完成的美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小棒槌摸出小刀在树上用力挖着,挖了半天挖出个洞,很快,淡金色的树汁从洞中缓缓溢出,小棒槌用手捧着,低头喝了几口——不是一般枫树那种甜得发腻的口感,味道有些淡,但很清香,小棒槌精神为之一振,痛快喝了一肚子树汁,又用叶子将树汁蘸了朝兔子和灰雁身上涂。
“你在我的兔子上涂什么?!”纪桐周吓一跳,急忙把自己的兔子抢过来。
“枫树汁。”小棒槌丢了叶子,“你最好翻个个儿,要糊了。”
他低头,果然发现兔子半边快焦了,急忙笨拙地翻了一面,涂了枫树汁的皮肉随着火烤,渐渐散发出一股极香甜浓郁的气息,连锦衣玉食的他都为之馋虫大动,他从未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可恶,这么粗糙的东西怎会香?一定是因为太饿的缘故!
灰雁很快就烤熟了,雷修远撕下一条腿递给小棒槌:“大姐头,不能不吃肉,体力会跟不上的,这个给你。”
小棒槌还是摇头:“我不吃肉。”
她从小就不能吃肉,什么肉都不行,不知是体质还是什么别的问题,小时候懵懵懂懂地,吃饭只要吃到肉必然会把之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后来大些,她也逼迫自己吃过肉,可每次含在嘴里,就有一股本能的厌恶,必须马上吐出来,完全没办法自己控制。好在就算不吃肉只吃素,她身体也没什么病弱的地方,反而比其他孩子皮实许多,慢慢地师父也不管她这古怪的挑食毛病了,他自己要想吃肉只能一个人在外面吃,回到家里是一点荤腥都吃不上的。
原来她是真不吃肉,不是故意跟自己作对……纪桐周捏着兔子腿啃得正欢,这么野蛮粗俗的吃饭方式他是第一次,此时此刻千万别有认识的人路过撞见,不然他八辈子的脸都找不回来了。
小棒槌将叶子卷成筒,往里面倒满水,一人分一个,纪桐周今天惊讶的次数过多,已经没力气再惊讶了,他接过水一顿狂饮,水的味道还挺甜,冰凉沁心。
小棒槌将皮囊里的剩水都分给他俩,继续挖草根收集清水,好半天才积满一皮囊,回头一看,雷修远和纪桐周两人吃饱喝足都靠着树睡着了,这树林里暗藏杀机,亏他们还能睡着,她可不能睡,得撑住。
“大姐头……”一旁的雷修远忽然睁开眼,静静看着她,“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第十章 二选 四
原来他没睡着?小棒槌坐在他身边,一旁的纪桐周正发出香甜的鼾声,她低声道:“问什么?”
“那个……你是哪儿的人?”雷修远问得有点胆怯。
小棒槌摇头:“我不知道,之前一直和师父一起,我们住在一个叫青丘的山上。”
说起来,青丘这名字还是从东阳真人那里听到的。
“……青丘?”雷修远明显愣了一瞬,如果他没记错,好像那是个妖魔横行的禁地吧?
“嗯,你别问我姓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爹爹娘亲呢?不要你了?”
“……我不知道。”
雷修远见她神色有些黯然,顿时后悔了,急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大姐头,你多大了?”
“十岁。”
“啊……”雷修远好似很惊讶,“原来比我还小,那不该叫你大姐头。”
怎么可能比他小!小棒槌瞪他,这孩子又瘦又矮,怎么看都只有七八岁,比他小?!
雷修远难得有些得意:“我十一岁,比你大。”
他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都十一岁了看上去才七八岁?小棒槌怀疑地继续瞪他。
他翻出怀里的初选信纸,展开,上面果然写着“雷修远,年十一”的字样。
“我只比你好一些,我以前有爹爹娘亲哥哥姐姐,后来他们都被杀了,只剩我一个人。”雷修远眼眶微微发红,忽又问道:“你听过高卢国吗?”
高卢国,有些耳熟,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师父好像还带她去了一趟,她只有一些零星的印象,似乎那里的景象十分凶恶残酷。
“我是高卢国的人,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叶烨和百里两姐妹应该都是高卢人,虽然他们的口音都淡得几乎听不出了,但百里这个姓我知道,以前是高卢的贵族。”
小棒槌微微颔首,怪不得总觉得“百里”这个姓耳熟,歌林姐妹举手投足间与寻常人家的女孩不一样,原来以前是贵族。
“高卢国如今已经不在了,四年前为邻国吴钩吞并,高卢人虽然拼死抵抗,但对方有仙人坐镇……上次叶烨说过,越是皇族越要修行,高卢国正是因为皇族中没有仙人,凡人在仙人面前即便拼死抵抗,也如狂风中的落叶一样无能为力。高卢国的皇族全部战死沙场,吴钩用暴政重税试图令百官平民降服,凡有不顺者,杀无赦。我爹曾是朝中礼部侍郎,因酒后写了一篇讥讽朝政的诗词,便被抄了满门,家中七岁以上者无论男女全部斩首示众……我当时已经八岁了,抄家的官员怜悯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替我减了一岁留我一条活口……行刑的那天我躲在人群里看,看着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我的哥哥……他们都死了……从此我孤身一人漂泊天涯,直到遇见鲁大哥……可是,鲁大哥也被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