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腰往下,便合成一条长长的鱼尾。尾巴上的鳞片是银色的,鳍尾犹如轻纱一般,在水中微微一荡,便掀起无数个气泡漩涡。
他忽然发现了她,缓缓游过来,双手撑在琉璃缸上,隐在水藻般的长发后面的两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
好像从很久很久的从前,他就已经熟悉她,了解她,就用这种安静的眼睛融融地看着她。那里面藏了无数的秘密和千言万语。
璇玑愣在当场,心中又是熟悉又是迷惘,只能眼怔怔地与他对望,一时间忘了周围所有的。
第九章 司凤
“褚璇玑!”
身后传来一声大吼,璇玑猛然回神,转头一看,却是禹司凤和钟敏言,两人手里都捧着一堆东西,身后还跟着几十个人抬麻袋。
“啊,你们……都买好了?”她怔怔地问。
钟敏言走过来,皱眉看着地上的蜂蜜和那些已经不能用的火把和锅瓢,“你到底在干什么?”他质问的声音都无力。天啊,早知道这死小孩什么事都做不好!根本不能指望她!
璇玑摊开手,叹一口气:“不是我的错。”她说得理直气壮。
“你还说!”他发飙了。
“那我马上去买新的。”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禹司凤拦住。
“这是……?”他望着那只巨大的琉璃鱼缸,目光在面具后闪烁。半晌,伸出手在缸上轻轻一触,却仿佛触到了什么刺人的东西一般,又缩了回来。
璇玑说道:“他们说是妖怪……长鱼尾巴的妖怪。”
钟敏言闻言也转头过去看,却见缸中那个人尾巴一甩,游了开去。他吓了一跳,倒退好几步,才夸张地叫道:“真的是妖怪!鱼尾巴的!”
禹司凤慢慢摇头,良久,才低声道:“不是妖……这是鲛人,南海中,的鲛人。”
璇玑“啊”了一声,“我知道鲛人。据说他们很擅长织布绣花,一到月圆之夜还会唱歌,听到的人都是如痴如醉。而且他们哭的时候,眼泪会变成珍珠。”
她如数家珍,说得一本正经,刚说完,只听前面又开始敲梆子,有人在大叫着什么,人群一下子往那里集中过去。
璇玑被撞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摔倒,胳膊上忽然被人一拉。她抬头,却见禹司凤站在面前,手里握着她的胳膊,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琉璃缸,若有所思地不知想些什么。
那边敲梆子的人已经开始说话了:“各位父老乡亲,可多亏了咱们县太爷英明神武,召集各路英雄豪杰,苦战一个月,终于把山上吃人的妖魔给逮住啦!如今请了法师将此妖孽封在法器琉璃缸里,不日便送上京。大伙要看要砸,可得趁早!”
此话一出,群情激昂。妖魔在鹿台山作祟,害苦了一方百姓,人人都恨之入骨。一听说抓住了妖魔,哪管真假,早有人从地上捡起石头往缸里砸。那只鲛人在水中飘来荡去地躲,看上去甚是可怜。
“咦?作祟的妖魔不是天狗和蛊雕吗?又不是鲛人。”璇玑莫名其妙,眼见那只鲛人被一颗大石头砸中,水中顿时红了一片,也不知砸到了什么地方。她心中颇为不忍。
“他只是,替罪羊,而已。”禹司凤冷冷说着,“妖魔,作祟一方,衙门,无法,和上面,交差,只能,随便找个,鲛人,来充数,暂时,给上面个,交代。”
“那真正的妖魔怎么办?就这样贴出公告说妖魔已除,人们安心上山,还不是会被吃?”钟敏言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一直在首阳山生活,以修仙为终生目标,于尘世间一切法律规则人情都不太了解。
禹司凤淡淡说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他们,也只能,先把上面,的责难,对付过去,至于,再死人,那,就用别的,对策了。”
钟敏言摇了摇头,见那尊琉璃缸中血水模糊,鲛人也不知藏在了哪个角落,心中忍不住难过,叹道:“希望今晚捉妖顺利,至少……还他一个清白。”
“有我在,必然顺利。”禹司凤说得自傲极了,换来钟敏言一个冷哼。
璇玑用闪闪动人的眼神崇拜地望着他,“你好厉害呀,懂很多东西呢!”
禹司凤咳了一声,隔着面具也看不出他是不是脸红了。
“我不过,是,经常,在外面,走动,见得多,而已。”他把怀里抱着的盐袋往上提了提,“走吧,咱们先把,蜂蜜,火把,之类的,补齐了,再回酒楼。”
说完,他袖子微微一颤,两指夹着一颗浅红的药丸,趁众人不注意,用指力把它弹进琉璃缸里。能不能活到明天,就看这只鲛人的造化了。
他默默转身,走远。
****
回到酒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红霞万里,映得众人脸上都是火红火红。
楚影红见璇玑的头发湿漉漉的,袖子还在往下滴水,忍不住奇道:“你这孩子,难道是去河里买了蜂蜜吗?怎么弄成这样。”
璇玑摇了摇头,“我是在街边看到一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禹司凤打断:“她,走路,不看人,被人家,当头泼了,一身,的刷碗水。”
不是呀!璇玑讶然地瞪着他,他说谎!
禹司凤淡道:“她简直,和,没有魂,一样。走路,也在发呆。”
璇玑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要不要反驳,脑袋上却被楚影红用力一揉,她笑叹:“你这孩子,好歹也对其他事情上点心。快把头发擦擦干,咱们马上找个客栈,换身衣服再走。”
璇玑呆了半天,终于“哦”一声,决定不戳破禹司凤的谎话。
临走的时候,禹司凤凑到她面前,低声道:“别,和他们,说,鲛人的,事情。”
“为什么?”璇玑很好奇。
他轻声道:“这些大人,都不喜欢,异类。咱们就,救不了,他了。”
“啊?你是说打算救他吗?”
他点了点头,“我,自有办法。你看、看着吧。”
璇玑嘻嘻一笑,学着他磕磕巴巴的强调,说:“好、好、好咧!”
说完就被他用指节狠狠敲了一下脑门子,痛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却又是轻轻一笑,袖子微微一拂,转身跟着大人们出了酒楼。
璇玑忽然发觉这个男孩子也没刚开始认识的那么讨厌,不由追上去,问道:“司凤,你多大了?”
他猛然一怔,说话的强调都变了:“你……你叫、叫我、什么?!”
她微微一笑:“司凤呀,你不是叫禹司凤吗?我没叫错呀。”
不是这个问题!他无语。半天才道:“你、你问、问我这个、做什么?!”
“我们不是同伴吗?不可以问?”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那、那你,先说。”
她很爽快:“我叫褚璇玑,今年十一岁。”
“小屁孩,一个。”他嗤之以鼻。
“你也是小屁孩呀。”她笑,“你又不是大人。”
他哼了一声:“谁说的,我,十三岁,早就是,大人了。”
切,才十三岁,有什么好骄傲的。她还没告诉他,大师兄都十八岁了,连钟敏言都比他大一岁呢!
“司凤你脸上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不闷吗?”璇玑伸手想去摸摸那狰狞的面孔,却被他冷冷推开。
“不关,你的事,别碰。”
璇玑有些讪讪地缩回手,说真的,被人这样硬邦邦的拒绝,她还真有点下不来台。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好听,顿了一会,才道:“这个面具,谁也,不能碰。也不能,随便,摘下来。”想了想,又补充:“这是,离泽宫的,规矩。”
璇玑耸了耸肩膀,“我还没看到你长什么样呢。万一以后在路上见了,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多尴尬呀。”
他很久没说话,只是耳朵慢慢红了。过一会,轻声道:“我认得你,就行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璇玑一点也不明白。
钟敏言一直在前面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说话,忽然转头过来说:“我听说离泽宫的人满了十八岁就可以摘下面具,只是遇到重大场合还是要戴上。是这样吗?”
禹司凤冷冷说道:“原来你,挺了解的。这是,我派的,规矩。我不想,多说。”
钟敏言见他这么傲气十足的,心中不由微微厌恶,虽然一路过来,对他的广闻博见很是佩服,但此人的品性脾气委实糟糕透顶,恨不得把鼻孔翘到天上去。
刚才听他和璇玑聊天,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他就很不爽了。璇玑是个心不在焉的货色,她不在乎,他却在乎的很!怎么能让离泽宫的人爬到少阳派头上来!
“反正我也不感兴趣!”他硬邦邦地堵回去,转头不说话了。
禹司凤被他这样一呛,也硬着脖子装哑巴,跟着不说话了。
璇玑无奈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溜到楚影红身边,听大人们说晚上捉妖的安排。
第十章 捉妖(一)
到了客栈,楚影红便立即开始仔细交代各人的分工。
捉妖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三个大人,孩子们只要负责点火把之类的杂活就行了。禹司凤来过鹿台山,看地图指路的任务便交给他。钟敏言和几个猎户负责点火把和丢盐袋,对天狗泼醋的重要任务也是他来做。
“那我呢?”璇玑听了半天,也没说到她,不由小声问。
褚磊淡淡看她一眼,“你只要躲在后面看就行了。不许乱跑。”
意思是她什么都不用做?璇玑两眼放光,难得爹爹通情达理一次,什么也不要她做了!
楚影红见小丫头偷偷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头,说:“璇玑当然有事做。你呀,负责把这两只兔子涂上蜂蜜烤熟。”
她丢给璇玑两只还没剥皮的兔子。看起来是刚猎的,耳朵上还凝结着血珠。璇玑吓了一跳,最后苦着脸提着兔子问:“连皮也是我剥吗?”
“是呀。来,这个给你。”楚影红塞给她两只陶瓷小瓶子,上面还拴了一圈红绳。
璇玑认得它,不由奇道:“啊,这不是软香酥吗?”
软香酥是少阳派自制的丹药之一,性子相当猛,只要一小匙放进饭菜或者茶水里,便可以让一个有十年以上修真之力的人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三天后才能恢复。它本身是没有任何味道颜色的,奇怪的是一旦加入饭菜茶水里,便会散发出一股清甜香气,诱人食欲,所以取名软香酥。
楚影红笑道:“你呀,烤兔子的时候别忘了加点料。一瓶软香酥对付一只烤野兔,足够了。”
璇玑脑中灵光一现,道:“啊,原来不是咱们吃烤兔子呀!红姑姑,兔子是给那两只妖魔准备的,对吗?”
楚影红点了点头,“咱们用这两只兔子引它们出来,这样咱们就占据主动位置啦。”她见璇玑似懂非懂,脑袋点个不停,不由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为什么叫我红姑姑?你姐姐玲珑都要叫我一声师叔呢。”
璇玑淡道:“因为师叔不如红姑姑好听。”
她只怕是不能理解这小丫头的想法。楚影红失笑,又把捉妖任务仔细交代了一下,各人便回房整理东西,待亥时一到便出发。
****
夜间的鹿台山比白天的还难走。早有人说过,要翻过整个鹿台山,比登天还难。从山脚到山腰,都是怪石嶙峋,悬崖陡峭,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去。山腰往上开始有草木,别的不多,地荆棘却多的要死。天色暗又看不清楚,往往一脚踩上去鲜血淋漓才发觉那是一大片地荆棘。
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后面挑着盐和醋的挑夫便伤了两个,无奈只能放弃两袋盐和一桶醋。
话说钟敏言见璇玑走得气喘吁吁的,好像马上就要翻下去,忍不住说道:“喂,你难道真的一点内功心法也不会?累成这样!”
璇玑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她好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等啊!别往那里走!”钟敏言见她歪歪倒倒地朝一大片地荆棘那里靠,急忙伸手拉住她,“让你不学东西!体力简直比普通人还差!”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彼时月色朦胧,她的脸庞也显得模糊,仿佛罩了一层厚厚的纱。只有两只眼睛,湛若秋水,亮的不可思议,里面雾煞煞,似明非明,简直不像平时的褚璇玑。
钟敏言怔了一下,忽然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摸,变色道:“你发烧了!”
璇玑自己也摸了摸额头,轻声说道:“我……我只觉得很累……有些喘不上气……是发烧了吗?”
钟敏言想起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大家都是修真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健许多,所以谁也没在意这件事。但璇玑不同,她根本就是个半吊子的修仙者,只怕连完整的心法都背不出来,衣服湿了又拖了很久才换,难怪会着凉发烧。
“你这样不行!”他急急说着,“还是回去吧!捉妖可不是儿戏,你这么虚弱,万一被伤到了怎么办?”
璇玑没说话。
前面早有人被他的嚷嚷吸引了过来,楚影红见璇玑面色有异,立即抬手在她额上一摸——“丫头生病了!掌门,不如把她送回去吧?”她忧心地说着。
褚磊抬头看了看望不见顶的高山,问道:“大约还要走多久?”
打头的王猎户道:“快了,翻过这个坡子,前面就有个大水塘。”
他叹了一声,回头看看璇玑,目光里又是责备又是爱怜。这个小女儿平日里懒惰不练功的恶果终于出来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拖大家后腿。这会又不好派人送她回去,万一路上遇到妖魔,只有死路一条。
他低声道:“璇玑,坚持一下吧。马上就到了。”
她点了点头,坚持着往前走了两步,忽听后面钟敏言急道:“别往那里走!”
她一呆,只觉脚下一阵剧痛——她踩中地荆棘了!
肩膀忽然被人猛然一扳,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的倒退数步,脚下的伤口踩在地上,痛得她嗳哟直叫。
“把鞋子脱了。”褚磊抱着小女儿,皱眉说。
璇玑苦着脸,她今天果真是被霉星附身了,怎么什么霉事都找上她?她龇牙咧嘴地甩掉鞋子,依言把脚翘了起来,众人只见她雪白的脚底上血肉模糊,也不知被扎了多少个洞,想想都替她疼。
“掌门,让我看看。”楚影红走过来,就着火光细细查看她的伤口,跟着便从腰后的牛皮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镊子,柔声道:“别怕,我先帮你把刺挑出来。”
璇玑只能点头。她自己都觉得丢人了,爹爹说得没错,她什么也不会,最擅长的就是拖后腿而已。
回头见钟敏言和禹司凤都站在后面看着自己,她便低声道:“抱歉……总是给你们添麻烦。”
钟敏言哼了一声,碍于褚磊,他只能小声嘀咕着:“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啊……”
楚影红替她把刺挑出来,又上了些药,用自己的手绢紧紧包住她的脚,才道:“璇玑只怕是不能走路了,得找个人背着她。”
褚磊道:“我来吧。”
她摇头:“不行。我们三个人不能背她,妖魔不知什么时候就出来,我们不可分心。”
说着,她回头对钟敏言招手:“敏言,你来背着你小师妹。待会到了水塘边,一定看好周围。只怕血腥味会引得它们突然攻击。”
钟敏言肚子里一百个不愿意,但师叔的话,他又不好反驳,只能过来轻轻把璇玑背起来,一面低声道:“真是个累赘,早知道你就留在客栈别出来,多好!”
璇玑又是发烧又是受伤,这会浑身无力,软软地靠在他背上。听见他抱怨,她不由轻声道:“是我的错……下次,我一定乖乖待在客栈,不出来了。”
钟敏言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听她这样说,肚子里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好低声道:“哪里还会有下次!以后也不带你出来了。”
璇玑默然。
她静静靠在钟敏言的背上,随着他的步伐轻轻起伏,心中忽然想起很多事情。
她一直都不喜欢修行,懒得练武,懒得打坐背心法,觉得那样很傻。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呆在少阳峰,足不出户,见识不到外面的风浪。但她没有想过,总有一天,她会像这次一样,因为这个那个原因,离开少阳峰的庇护,离开父母的照顾。
她刚刚发现,离开了她赖以生存的一切,自己居然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真正是个麻烦累赘。大话谁都会说,她以前也可以大言不惭,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自保。如今呢?她真的能自保吗?
唉……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一面懒惰着,一面自保呢?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她严肃地思考了很久,也找不到答案。
抬头看看苍穹中的一弯明月,璇玑第一次感到迷惘。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爹爹想修炼成仙,玲珑想称霸少阳,钟敏言想得到爹爹的认可……那她呢?她要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
第十一章 捉妖(二)
背上的女孩子慢慢睡着了,鼻息香甜,满脸安详。钟敏言却在肚子里一个劲哀叹。
他从小就是个傲气的孩子,偏偏辈分在少阳一干弟子中最小,就算倾尽全力,也比不过上面的师兄们。这次能参加簪花大会的捉妖任务,他委实是很欣喜的,一心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获得师父的青睐。
结果他却是来背人的——他回头看看璇玑,她的脸红扑扑的,睫毛微颤,不知做着什么梦。唉,如果来的人是玲珑,一切就不同了。说不定他还能和玲珑来个双剑合璧,与妖魔斗上几招呢!
为什么师父会让他写璇玑的名字,为什么被选上的偏偏是这个一点用也没有的璇玑呢?
他向来是看不起她的,但如今这种鄙夷里还掺和了一些怜悯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鸽子,温温软软,安静地靠在他背上,让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玲珑玲珑……还是玲珑好。这丫头没能来捉妖,这会一定在少阳峰大发脾气吧?想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忍不住想笑,郁闷的心情好像也平和了些。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头顶一阵利风刮过,唰地一下,树叶翻飞,月色骤然暗了下来。
“不好!”褚磊低叫一声,他身经百战,经验老练,立即将手腕一翻,袖中红光乍现,飞速地闪了一下,发出尖锐的鸣声,猛然窜了出去。只见一道红光在空中一划而过,留下一串残留的荧光。
那是他养的灵兽——红鸾。少阳峰的人修炼到十年之上,便可驯服普通妖魔,每日喂以后山灵泉水、昆仑山玉枝草果,令其妖气转为灵气,为自己所驱使。
褚磊的红鸾已经养了二十年以上,端的是凌厉无比。从袖子里一冲而出,凄厉地鸣叫着,众人只见那道红光射向空中一团黑影,两下里一撞,眨眼就没了踪影。
钟敏言还看着发呆,耳边早有人提醒:“快!你们两个带璇玑去前面的山洞里躲起来!”
他猛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是妖魔出现了。眼见前面几步之遥有个山洞,当下再也不做多想,背着璇玑快步奔过去。正要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出去看情况,却见禹司凤从洞口跑了进来。
“别出去!”他沉声说着。
钟敏言心中烦躁,冷道:“不用你管我的事!”说完推开他就要走。不防他突然出手,闪电一般抓住他的手腕,一翻一转,手指紧紧扣住了他的脉门。
“我说了,别出去!”禹司凤的声音更冷,“你,不是它们,的对手!”
钟敏言更不答话,另一手悄然拂上,中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正要按下去,禹司凤却如同触电一般放开手后退数步。
“少阳派,千万指功!”他有些惊讶,“你居然,会这个!”
据说千万指功修炼方法极其残酷,每日要在沸水与冰水中反复操练,寻常人往往不着要领,一遍下来手掌上的皮肤便皆尽脱落,痛不可当。唯有不惧苦楚,反复修炼,才能到出手如电,柔软如绵的境界。
他一直以为钟敏言不过是个普通弟子,没想到他自有一番本事。
钟敏言一拂不中,身形一转,手指在洞壁上刻意一摸,只听辟啵一响,一块凸出的岩石轻轻地裂开,几块碎石滚到了地上。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禹司凤。
禹司凤沉默片刻,道:“你,不如,留着力气,帮你的,师父。和我打,没有意义!”
“那就别拦着我!”钟敏言皱眉。
禹司凤淡道:“你现在,出去,有什么用?不过是,扰乱,他们的,心神,害他们,分心,照顾你。等抓到,天狗,再出去,也不迟。”
话音刚落,只听洞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好像千万只猫聚集在一起叫春,又像一群狗在撒娇,更像满城的婴儿在夜啼。那声音,娇滴滴却又血淋淋,叫人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蛊雕!”禹司凤叫了一声,一阵风跑到洞口。钟敏言不甘示弱,跟着奔过去。
却见洞外火光大盛,猎户们遵循吩咐,把众多火把都插在洞口,防止妖魔冲进洞里伤害三个后辈。红鸾在空中,追着一团巨大的黑影又是啄又是抓,半空中不停有黑色的羽毛掉落。
禹司凤捡起一根,却见那根毛比寻常树枝还要坚硬,根根漆黑油亮,闪烁着铁质的寒光。从羽毛顶端到根部,足有他两个手掌长。
他忍不住道:“这是……!快成精了!好老的、蛊雕!只怕有、危险!”
钟敏言本来就紧张无比,又听他磕磕巴巴说话,心中更是烦躁,板着脸道:“你就不能好好说人话!说的不累听的都累!”
禹司凤噎住,想反驳,但自己说中原话委实不流利,到时候还会被他笑,只得装聋子。
红鸾追着那只巨大的蛊雕啄了一阵,渐渐力乏,动作也不如先前灵敏。果然片刻间就被蛊雕瞅准了破绽。它猛然张开翅膀,竟足有十丈多长,铺天盖地,将月色都遮掩了去。红鸾被它用翅膀一逼,被迫让到角落,来不及翻身,眼看蛊雕巨大倒钩般的爪子对准它抓下来。
楚影红急道:“不好!掌门快把它收回来!”
褚磊正要催动咒言,忽见红鸾灵敏地打了个转,巧巧避开了那一抓。众人刚刚松一口气,忽听脑后风动,一团黑影从树林中一扑而上,夜色中看不清楚,似乎是个豹子大小的动物。它足下生风,一跃而起,居然翻过众人头顶,趁着风势扑向红鸾。
红鸾对付蛊雕已然吃力无比,谁想后面冷不丁又杀出个妖魔,它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它扑下,红毛散了一地。
东方清奇也禁不住吃惊:“是天狗啊!这下可糟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按照计划行事,这两只妖魔出来的太快,盐袋和醋几乎是白准备了。三个人对付两只妖魔,实在有些吃力,何况那只蛊雕,好像……
“影红!”褚磊叫了一声,楚影红何等机灵,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一个翻身,从散了一地的杂物里抄起两个醋坛子,当头往那只咬住红鸾不放的天狗身上砸去。
它听得风声,一跃而起,醋罐砸在地上,咣当一声碎开,刺鼻的酸味弥漫开。那只天狗似是十分忌讳醋味,长叫一声,嘴里的红鸾顿时咬不住,脱落下来。
褚磊抢前一步,抄手将红鸾一捞,塞回袖中乾坤。抬头再看,那只天狗已经扑向楚影红了。
这只天狗看上去年岁不高,身上的毛尚是浅浅的黄色,龇牙咧嘴,看上去有七八分像豹子。楚影红见它扑来,后面还跟着蛊雕,立即往旁边纵身闪躲,一面又把手里的醋罐丢过去。
天狗晓得这东西的厉害,急忙闪开。醋罐在它脚下碎开,它一跃而起,正中早在一旁守候的东方清奇的下怀。他哈哈一笑,喝了一声:“长!”手里的宝剑犹如一道银龙,猛然伸展开,天狗在空中躲避不及,硬生生中了一剑,哀号一声,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