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何丹萍刚要把手伸进竹篓里,却听宋道长冷笑道:“好啊好啊!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少阳峰居然也开始耍赖了!你平白无故让两个弟子来偷窥抽签就是管教不严!既来了却又包庇行事不让他们也抽一份,就是不合规矩!我看这簪花大会也不必办了吧!”

禇磊不由大怒,此人三番四次挑衅,出言不逊,若不是看在他为轩辕派四大长老之一的份上,他老早就翻脸了。前代掌门和轩辕派掌门柱石道人虽口头应承两派从此上下一体,同气连枝,但上百年的龃龉,又岂是几十年就能消除的!

他当下就森然道:“不知宋道长有何指教?”

宋道长摸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子,白皙圆满的面上带着几丝怪笑,说道:“指教就不敢当了。但簪花大会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这样订的,但凡到场者都有抽签的权利。倘若有事无法前往,由他人代签名也是可以的。我想问问褚掌门,方才那两个少阳派弟子,难道你便打算当作木头人,剥夺他们抽签的权利么?”

禇磊强压怒气,沉声道:“那两个小徒年纪尚幼,一个十四,另一个还只得十一。连御物飞行尚不熟练,又何来抽签的资格!就算抽中了,摘花任务于他们也是白白送死罢了!”

宋道长摇头道:“非也非也!褚掌门护犊之心我们也是理解的。那个女娃是你的爱女吧?早听闻褚掌门两个女儿小小年纪便功力非凡,少阳派上下都爱惜不已的,想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娃子更是要磨练一番才能成才,你如何平白无故护着不放?却将这抽签的规矩搁在哪里?”

禇磊一直都是忍了再忍,这会被他几句酸话一说,哪里还忍得住,厉声道:“宋道长的意思是我包庇袒护了?!今日我便……”那话还未说完,却被何丹萍拉住,硬是压了回去。她柔声道:“大哥,别发火。别让天下群雄笑话咱们少阳峰!”

禇磊额上青筋都绽了出来,深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我写!我要参加抽签!”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玲珑。她小脸有些苍白,可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竟是将摘花一事当作刺激的任务了。她见爹娘没反应,不由急道:“我要抽签呀!爹!娘!规矩不是这样的吗?见者有份!我为什么不能参加?”

“胡闹!”禇磊只觉头疼欲裂,真想将闯祸的两个小鬼抛下少阳峰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何丹萍叹道:“玲珑,摘花任务不是游戏,上千年的大妖魔,连你爹爹对付起来都吃力无比,何况是你们?快别任性,下山去吧!”

玲珑的犟脾气上来却是不管不顾的,哪里晓得父母的忧心。她跑到竹篓前,急道:“不!我要参加!娘,我也有参加的资格呀!前几日你不是把断金都给我了么?难道你都是哄我的?我也不想一辈子都让爹爹来保护照顾呀!”

宋道长拍手笑道:“说得好!果然虎父无犬女!褚小姐真真让人敬佩!”

何丹萍见这个势头,若是不让玲珑他们抽签,只怕这簪花大会是办不成了。她心中委实不愿让女儿和爱徒涉险,只得求助地看着丈夫。禇磊沉吟一番,见玲珑的神情兴奋,小脸都涨红了,完全把危险抛在脑后,心中不由暗叹,忽然生了一计。

他转头唤来钟敏言,道:“既是让你们也参加抽签,便把名字都写上去吧。你来写,敏言。”说罢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钟敏言仔细揣摩他的意思,觉着依稀是那个意思,可他自己不能理解又不敢确定,只好犹豫着蹭过去,拿起笔,又抬头看了一眼禇磊。他微微点头,钟敏言终于明白了,心中不由疑惑更深,却不敢多问,只好埋头写了两个名字,投入那竹篓里。

这下宋道长也没什么可说,玲珑更是兴高采烈,自己莫名其妙撞来这么大个机会,说不定就能跟着众人下山去见识传说中的大妖了。

何丹萍心神不宁地把手伸进竹篓,根本不敢碰放在上面的一层竹篾,生怕一不小心抽到玲珑,好容易从里面拈了一根出来,翻开一看:“浮玉岛主东方清奇。”

角落里站起一个大汉,长发垂肩,浓眉剑鼻,身材高大,端的是英武相貌。他哈哈一笑,整了整袖子,上前一揖,朗声道:“倒让在下抢先了!各位,承让!”那声音低沉浑厚,却是方才抢白宋道长的那人。

众人纷纷回礼,那宋道长笑道:“恭喜东方老弟啊,拔得头茬。”

东方清奇笑回道:“不错,托宋道长的福。只盼后面再来几个浮玉岛的才好!摘花任务都由我们包下了。”

说话间,第二根签已经抽出来,何丹萍念道:“少阳派玉阳堂主楚影红。”

话音一落,便有一个苗条的身影走到大厅正中四面作揖,脆声道:“承让!僭越!”众人恭喜声更响。楚影红年轻时本就是著名的美人,如今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雪肤花貌,多年的阅历更让她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利索干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一直走到大厅正中那一排五个太师椅旁,对坐在第一把椅子上的东方清奇拱手笑道:“这次要多靠东方大侠指点了。”

东方清奇急忙还礼道:“楚女侠过赞!在下惭愧。这次剿除妖魔,须得大家齐心协力方是。”

这边他二人在寒暄,那边何丹萍已抽出第三根竹篾,翻过来一看,脸色却大变,半晌,才喃喃念道:“少阳派弟子……钟敏言。”说完,她求救似的望向禇磊,不知该怎么办。

众人皆哗然,没想到居然真抽中了那小辈弟子。刹那间唰地一下,数十道目光齐齐定在钟敏言身上。好在他脸色虽然苍白,却还维持着气度,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毫不犹豫走到那一排椅子前,拱手垂眼道:“弟子不肖,请诸位前辈见谅!”众人见他如此不慌不乱,倒在心底感叹起来,此子日后必成大才。

禇磊本以为抽到他们的机会渺茫,谁知命运弄人,你越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往往发生的最快。好在这个平时嬉皮笑脸的小徒弟在此时倒镇定稳重,长了不少脸面,他心中不由起了惜才之意,正要过去勉励他一番,却听何丹萍又念到第四根竹篾:“少阳派掌门禇磊。”

他一听有自己,吊起的一颗心便放了一半,朝那一排太师椅走去。楚影红正摸着钟敏言的脑袋和他温言说话,见禇磊来了,便笑道:“掌门,有你在我便放心了。不然只怕保不得这孩子呢。”

钟敏言急忙跪在禇磊面前,不敢说话。禇磊淡道:“起来。你且不用怕,也不用动手,只管跟在我身后就好。这次也算给你开个眼界,只是回来之后要罚你在明霞洞禁闭一个月。”

钟敏言心中感动,含泪道了个是,站起来之后便被楚影红笑吟吟地拉着和东方清奇说话去了。

这边众人纷纷说着勉励的话,有的还打趣,说这次的摘花任务都由少阳派包了。那宋道长脸色难看,干脆闭嘴一个字也不说。

何丹萍稍稍放下心来,知道丈夫去了,必然能全力护得钟敏言,他一向是个面冷心热的。这最后一根竹篾,却不知会抽中谁。她两根手指轻轻巧巧从竹篓里捞起一根竹篾,翻过来,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那根竹篾,好像要用目光把它看穿一般。

众人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楚影红轻问道:“萍姐?怎么了?”她心中亦有不好预感,该不会这么倒霉,连玲珑也被抽中了吧?

良久,何丹萍才抬起头来,眼中泪光莹然,纤细的肩膀也在微微发抖,那模样,竟好像马上便要支持不住晕过去一般。她翻过那竹篾,断断续续地念道:“少……少阳派弟子……褚……璇玑。”

众人哗然。

第六章 面具

钟敏言听到璇玑也被抽中,脸色更白。他偷偷看了一眼师父,他面上虽然没什么波动,眼里却酝酿风暴。

众人见此次摘花任务只有三个得道高人,另两个还是孩子,不由议论纷纷。更兼五人组里有四个都是少阳派的人,这个摘花任务,当真可以说是给少阳派包办了。

却说璇玑的名字被念出来,别人也还好,反应最激烈的却是何丹萍。她一是惊二是奇三是怒。惊的是居然真把两个小辈给抽中了;奇的是璇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竹篓里;怒的是若非宋道长在那里挑衅,事情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想到那孱弱的什么也不会的璇玑居然要出行摘花任务,她做母亲的心里便是钻心一疼。璇玑连马步都不会蹲!这一去分明就是送死。究竟是何人把璇玑的名字放进去的?

楚影红见她神色不对,急忙快步上前扶住,柔声道:“萍姐,没事的。我和掌门一定拼死保护璇玑他们,不让这两个孩子受一点伤。”

一旁的玲珑却又闹了起来,急道:“怎么会是妹妹!妹妹什么也不懂,她怎么能去?!为什么不是我?爹爹,娘亲!我可以替妹妹去呀!让我去吧!”

禇磊脸色难看,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能去,乖乖留在少阳峰练功。敏言——”他回头唤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去明霞洞,把璇玑带过来。”

钟敏言只得答应个是,转身走出了簪花厅。

他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会让他把玲珑的名字换成璇玑。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他似乎偏心得太过了。虽然他自己也是平日和玲珑交好,对古里古怪的璇玑没有好感,但想到那个在黑暗中蜷缩在石床上瑟瑟发抖的女孩子,他心里就忍不住难受。难道……难道掌门觉得让璇玑去送死比较能接受吗……?!

钟敏言一下便为璇玑不平起来,想到是自己把她的名字写在竹篾上,便更加悔恨。他在内心暗暗发誓,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住璇玑的安全,她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他亦有一份责任。

当然,他还不知道,他心里那个“可怜的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苦命女孩,因为等不到午饭,便把干粮全吃了,捂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睡午觉呢。

钟敏言声势浩大的划水声和叫嚷声把璇玑从好梦里硬生生拉了出来。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兀自迷迷糊糊,耳边只听他在嚷嚷:“禇璇玑!禇璇玑!快和我出去!”

他喊魂一样的叫法让璇玑慌了神,赶紧点亮蜡烛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却见钟敏言从船上跳下来,一溜烟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嘴里急道:“别睡了!有啥委屈晚上再说,随你责骂我绝不反抗。快!现在和我走。”

璇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被他拽着踉跄几步,小心翼翼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其他四派攻打咱们少阳峰了吗?”

“呸!你这……嘴吐不出象牙的……”钟敏言顺口就要骂她,不知怎么的又缩回去,只道:“这次摘花任务有你。和我上少阳峰顶就知道了。”

璇玑懵懵懂懂,但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带自己离开这里,这下正好,她也受够了这阴冷的山洞了。生怕钟敏言生气了反悔不带她出去,璇玑把嘴闭得死死的,一个字也没问。

却说峰顶簪花厅里还在混乱不堪,何丹萍担心过度晕了过去,楚影红忙着照料她。玲珑还缠着她爹要替妹妹去,无奈他就是不答应。

禇磊当初让钟敏言把玲珑的名字换成璇玑,自有他的想法。

自己的女儿,他怎会不了解。玲珑好大喜功,爱出风头,而且往往不自量力。倘若写了她的名字,不抽中也罢了,抽中的话,她跟去,见了妖魔岂有不动手的道理?以这孩子的性格,肯定不会乖乖躲在后面,她年纪尚幼,功力还浅,和妖魔对仗那就是死路一条。他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而璇玑就不同。这孩子怕麻烦,什么事都喜欢躲后面,而且她性子懒,不会问东问西找麻烦。他让钟敏言换上璇玑的名字时,当然也不希望能抽到她,但既然抽中了,那璇玑和玲珑比起来,却是个好人选。至少她会躲,不会冲上去拼命,这样小命可以保住,他也可以心无旁骛地战斗。

另外,璇玑性子疏懒,不求上进,这次带她出去见见市面,刺激一下她,也是个好处。

一瞬间,他转了这许多念头,这才下定决心暗示钟敏言把玲珑写成璇玑。此刻木已成舟,就更无反悔余地了。

他见玲珑缠的厉害,不由皱眉道:“我还没追究你私自攀上顶峰偷窥抽签的事呢!还敢和我犟嘴!从今晚开始罚你不得出后院,练功也自在家里练,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玲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楚影红急忙过来笑吟吟地劝道:“大好日子的,哭什么?留着点精神看簪花大会吧!红姑姑一定给你们抓个最大最好看的妖魔回来!”

玲珑只是不依,扭麻花似的还哭。楚影红推着她,轻道:“快,去看看你娘!她都担心的要命呢!不想要妈妈了吗?”

玲珑这才跑到何丹萍身边,搂着她脖子哭诉委屈,再也不敢闹了。

这时一个童颜鹤发神采湛然的道人过来施礼道:“褚掌门,此次摘花任务非同寻常,带着两个小辈确实不易,不如重新再抽一次吧?妖魔凶猛,如不悉心准备严加防范,恐生不虞。”

禇磊见是点睛谷的恒松道长,不由还礼道:“多谢道长美意。抽签一事想必是上天注定,再来一次也无甚意义。相信以我三人之力,捉拿一只妖魔还不至过于费力。”

恒松知道他傲骨铮铮,特别刚才给宋道长那么一闹,这时候要他重新抽签自然是绝不应承的。他叹了一声,又道:“少阳派和浮玉岛都是天下大派,贫道绝无轻视的意思。但事关紧要,贫道不得不啰嗦两句了。褚掌门可知这次你们要应付的是何种妖魔?”

禇磊道:“难道不是天狗么?忽然在鹿台山那里出没,吃了不少人。这次将它捉来,也是替天行道。”

恒松正色道:“天狗乃是其一。据贫道了解,如今那里又来了一只妖魔名叫蛊雕的,翅膀张开足有五丈,叫声好像小儿夜啼,平日专躲在水下,趁人不备窜出来将人抓回巢穴中吃了。鹿台山的人请来了不少猎手与修仙之人,有一次成功抓住了天狗,不防半夜让它逃了,从那日开始它便与蛊雕联起手来。如今已吃了不下百人,再也无人能将它俩收服了。如今真正参与这摘花任务的只有三人,三人收服两只大妖魔。褚掌门,请三思!”

禇磊听他这样说,不由沉吟起来。谁知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说道:“好谨慎!还道是什么厉害妖魔,原来只是小小的天狗和蛊雕。居然还要重新抽签!可笑可笑!”

他二人望去,却见是离泽宫的副宫主。离泽宫出道极晚,却发展迅速,短短几十年间便取代了原本的青竹山,成为五大派之一。他们自有一套修行方式与俗不同暂且不说,光是那衣着打扮便透着十成的诡异。无论长幼上下,统一都身着青袍,脸上挂着一张修罗面具,既看不出男女,也分不出尊卑。

众人知道离泽宫的人都是这种脾气,其实倒没甚恶意的,当下一笑了之,也不计较。倒是玲珑见他们一帮子人戴着鬼怪面具,有高有矮,看上去很是吓人,不由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

恒松道长问道:“副宫主既如此说,想必是有什么方法对付的了。还望赐教。”

副宫主格格怪笑,道:“本宫哪里有什么可以赐教的!道长折杀了!本宫只是幼时曾听闻如何对付一些凶猛妖魔的偏方,料想道长与褚掌门见识多广必定是听过的,故此不敢献丑。若您二人居然没听过,那本宫又岂敢吝啬。”

他语速又快,口舌又伶俐,话语又婉转刁蛮,分明是个女子作风。可看他外表,肩宽窄腰,喉结微颤,又分明是个男子。玲珑哪里见过这等怪人,不由看呆了。

听他这样说,禇磊与恒松道人互望一眼,不由都道:“请宫主赐教。”

副宫主也爽快,便道:“天狗怕醋,只要用一锅醋泼它脑袋,便会晕过去。那蛊雕平日是躲在水里的,只要用几个麻袋做成人的模样,里面塞满了盐投进水里。它见了便会来啄。但盐水会刺伤它的眼,令它看不到东西。等它窜出水面的时候,便可以捕捉了。”

就连恒松道长这般见多识广的,也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偏方,虽忍不住怀疑,但他说的有条有理,倒真不防一试。

那副宫主又道:“蛊雕狡猾的很,会难抓一些。若担心出了水面抓不到它,便准备了火把,趁夜去它巢穴捉。它的眼睛三天之内是好不了的,会在巢穴里养伤。那眼睛见不得光,你们只用火把往它那里丢,封住洞口别让它逃了,这样便手到擒来。”

禇磊对那副宫主深深作揖,道:“多谢宫主!在下感激不尽!”

副宫主怪笑几声,却不说话了。

正好钟敏言带了璇玑过来复命。那小丫头懒洋洋地,头发也没梳好,散了一绺在背后,满面困意,想是睡觉的时候被强行叫起来的。她进来谁也不看,只是揉眼睛,忽然见到禇磊在前面,不由一怔,立即苦下脸和钟敏言一起跪下,道:“参见掌门人。”

禇磊虽不待见她这种惫懒模样,但好几日没见,她脸色苍白,清瘦了许多,想必在明霞洞中甚苦。他也忍不住有些心疼,那火气不自觉地就消了,温言道:“起来。璇玑,你今日起不必呆在明霞洞了。明天随我们下山做摘花任务,晚上赶紧收拾好东西,明白么?”

他只道小孩子都喜欢出去玩,必然欢喜无比。谁知那璇玑愣了半天,才小声道:“咦?我也要去?为什么是我……那个……我能不去吗?”

禇磊奇道:“你不想下山见识一下么?”

她很痛快地摇头:“不想。”

禇磊这才想起这小女儿一贯的德行。她姐姐和其他师兄都下山去过很多地方了,要带她去,每次只回一句:懒,不想动。他不由来火,皱眉道:“不去也不行,抽签抽中了,岂是儿戏?你若再这样惫懒下去,便住进明霞洞一辈子别出来罢!”

璇玑一听要一辈子住在明霞洞,吓得赶紧点头答应。禇磊满腔慈爱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不耐烦地挥手让她下去,自己和其他人商议簪花大会的事情了。

璇玑慢吞吞走到角落,见玲珑搂着娘撒娇,见她来了,急忙冲过来,抓着她的手叫道:“好妹妹!你出来啦!这些日子可辛苦吧?”

璇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开始挺辛苦,后来也习惯了。每天就是睡觉吃饭,没什么。”

那何丹萍一见璇玑出来,忍不住就泪如泉涌。她又不好和璇玑明说此去有多么危险,只能摸着她的脑袋,默默叹气,心中暗暗埋怨禇磊铁石心肠。

玲珑先亲热地和璇玑说了好一会话,忽然想起什么,便拉着她的手,小声道:“璇玑,你要是不想下山,就和爹爹说,咱俩换换,我替你去。”

璇玑摇头和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爹刚才说了,我要是不去就得一辈子住明霞洞了!好姐姐,我可不想一辈子都住那种地方。又冷又湿,黑漆抹乌的,我待了这几天,浑身都疼。”

玲珑听她这样说,急得狠狠跺脚,把手一甩,掉脸跑了。

璇玑不知哪里得罪了自己的姐姐,又不好去追,只能坐在角落里发呆。

她本来就是睡着午觉,这会叫她过来也没什么事,不由靠在娘身上打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眼看就要又睡着。迷蒙中,脚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她懒得看,闭上眼睛睡自己的。可那东西却顺着自己的裤腿爬了上来,隔着夏天单薄的绸裤,它冰凉而又柔软。

她不由睁眼一看,却见一条通体银白的小蛇正盘在她膝盖上,鲜红的信子刺啦啦颤抖着,倒三角的脑袋一会歪过来一会歪过去,很有些憨厚可爱的感觉。璇玑吓了一跳,急忙要喊娘亲,谁知回头却没人,原来大人们都忙着商量摘花事宜和簪花大会了。

没办法,她正要把它丢下去,却听头顶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别碰它,会咬你。有剧毒。”

璇玑早已出手捏住那蛇的七寸,听他这样说,才抬头,就见对面站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人,穿着青袍,身材瘦弱,脸上还戴着一个修罗面具。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的人,只好傻傻地看着他的面具。那人见小银蛇被她满不在乎地捏住七寸,眼看就要没命,不由急道:“放开它!”

“是你的呀?”璇玑看了看手里的小蛇,它好像快不行了,于是赶紧丢给那人,“给你了。”

那人赶紧捧着宝贝蛇一顿看,好在没死,还留着一口气。他把蛇小心放回腰间皮囊,这才回头怒道:“为什么,要捏它?!”

璇玑听他说话不甚熟练,都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想必不是中原人,于是学着他的腔调,说道:“因为它,是自己,爬过来。我以为,它一定,会咬我。”

那人冷道:“没看好,小银花,是我错。但你也,不可以,杀死它。恶女人!”

璇玑无缘无故被骂恶女人,不由诧异莫名。好在她生性疏懒,根本不想在这事上花精力,被骂了也就耸耸肩膀,完全不往心里去。倘若是玲珑,只怕这会早就打起来了。

那人见她不但不说话,反而打起瞌睡,不由更尴尬,冷道:“怎么会,让你去,摘花。”

璇玑忽然睁开眼,奇道:“咦?你刚才不是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说了呀!原来你还会两个字的!”

那人只觉和她完全无法沟通,还道她是故意装傻卖乖,不由指着自己的面具怒道:“你以为,我是谁?!居然敢,嘲笑我!”

璇玑心不在焉地问道:“哦,你是谁呀?”

那人怒道:“看面具!”

璇玑被他吵得茫然起来,只好乖乖看着他的面具。

那人冷笑道:“这下,知道了吗?说说,你对它的,看法。”

离泽宫修罗面具天下闻名,令人闻风丧胆,他就不信有人不认识它。

璇玑很认真地看了半晌,这才小心又小声地说道:“好丑。”

刺啦——他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你……你给我,记住!”他手指颤抖地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璇玑摇了摇头,正要告诉他娘说不能随便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听前方有个人用古怪的音节叫了一句什么,那人立即转身要走,想想却又不甘心,回来对她厉声道:“给我记住!我,叫,禹司凤!禇璇玑,我想起,你的,名字了!你给我,等着!”

璇玑满头雾水地看他跟着那几个同样穿青袍戴面具的人走出簪花厅,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他要发那么大的火。

奇怪,明明是他自己问她对那个面具的看法的,她也是实话实说呀……

外面的这些人和事,真是好麻烦。

第七章 下山

第二日那五人就下山启程去鹿台山了。其他四派的要人告辞的告辞、做客的做客,只等摘花回来,簪花大会正式开始。

却说出发的时候,众弟子都送到山门下,唯独玲珑没到。由于禇磊罚她不得出后院一步,她就真赌气没出来。只苦了何丹萍,一面要为小女儿担心,一面又心疼大女儿,还要操劳大会的事情。果然贤妻良母难做。

由于璇玑和钟敏言尚不会御物飞行,楚影红和东方清奇便一人带一个,将他二人挟在身前,飞的又快又稳。钟敏言还好,他自己偷偷练过飞行,璇玑就完全是第一次了。楚影红还担心小女娃害怕,两手将她抓得紧紧地,一面安慰她:“别怕,红姑姑在,绝对摔不下去的。”

她低头看璇玑,却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望着脚下轻纱一般浮动的云雾,哪里有一丝害怕的神情。

她心中暗暗称奇,早知道掌门这两个女儿,一动一静,脾气大不相同。玲珑和她熟悉些,每日缠着她说话练功,是个鲜活明快的小妮子,也颇有练功的天分。璇玑她几乎就没接触过,时常耳闻掌门为了她的懒惰无赖发脾气,她只当是个刁蛮的讨厌丫头,谁知亲身接触过,倒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