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落满袖,她垂下头,发髻上的数颗大珍珠滴溜溜地滑落在地,像眼泪似的四下散开。
是回去的时候了吧?放弃天真的幻想,陆千乔其实根本是很讨厌她的。
嗯……该回去了。

……

回去个头!
辛湄一把撕掉身上的嫁衣。
陆千乔呢?!那个混账藏在哪里?!她要把他揪出来,打成人饼削成人棍!她一脚踢飞脚边的青砖,砖头像箭似的飞出去了,撞入杏花林里,里面顿时传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辛湄冲进去,抬手一捞,躲在里面的人狼狈不堪地被她拽着头发提了出来。

“是你!”
“好痛!”
两人同时大叫,辛湄抬头瞪着被她拽住头发,故而姿势十分扭曲的男人。
斯兰。

他见着她也是万分惊愕,面上表情变幻万千,最终眼神里泄露出一丝怜悯。
“放开!”他挣了一下,居然没能挣脱,当即急道:“将军不会娶你!死心吧!快回去!这桩婚事回头他会叫皇帝取消!”
辛湄大怒:“他人在哪里?!”
斯兰板着脸:“我不会说的!打死我也没用!总之你快回去!不要说将军,就连我也不会让他娶你,你们根本不相配!”

辛湄神色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你喜欢他!你把我当情敌?”
斯兰差点吐血:“放屁!”
她把手抬起来,在他脸上试了试:“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牙揍掉。”
斯兰饱含热泪,将军啊!我斯兰为了你,什么酷刑都可以忍耐!来自你心爱姑娘的巴掌也没问题!

高高举起的手飞快落下,还未来得及拍在他脸上,忽听后面一个淡漠的声音低声道:“辛湄。”
她猛然一颤,不可思议地转身,众人遍寻不着的陆千乔,此刻就站在杏花林中,静静看着她。
曾经深黑的眼珠,此刻是鲜血般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辛湄发威。。。写的心情大畅。。。

 

 

 

所谓洞房花烛


大喜的日子,炸毛新娘终于见到了她要嫁的那个新郎。
没有亲手揭开盖头,没有交杯酒,没有洞房花烛——她之前想象的一切都没发生,现在没有穿喜服的新郎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眼珠子变成红色的了。
——莫非得了红眼病?

辛湄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考虑是直接上去把他揍成人饼,还是宽宏大量地给他一个解释机会,彰显自己的贤惠风范。
没等她考虑好,新郎却先开口了:“把斯兰放开,我人已在这里,有事和我说就行。”

她一把推开斯兰,突然觉着眼下这个情况在诸多热门戏折子里都可以见到的。

下一刻说不定陆千乔就会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扭曲神情,用冰冷的薄唇吐出邪佞又刻薄的话,像“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痴心妄想”之类。然后等她气得含泪狂奔后,看似无情实则深情的男主角才缓缓吐出一口血,无力地扶着斯兰之类的支撑物,慢慢倒下去,背景杏花落一地,飘逸出我爱你但我不会让你知道的刻骨缠_绵……

她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倒退三步,大叫:“陆千乔,你说反了,是你要给我一个解释!恶心人的那种不要!”
他果然很给面子,点点头:“变身之劫开始了,能不能过去还不知。”
他是怕自己死了,她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就成小寡妇?辛湄抱着胳膊又开始想象,他倒下去后一边吐血一边颤声道:【斯兰……别让她知道真相……这不是红眼病,我只是不想她以后做寡妇……】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吼:“换个理由!”

“婚事是我母亲安排的,”陆千乔自始至终很平静,“她就是那天坐在马车里的人。即使在战鬼一族里,她也是个地位十分尊贵的夫人。这等小事,荣正帝很乐意给她面子答允下来。变身之劫我若过不去,你也活不了。你须得为我殉葬,好教我死后不至于太寂寞。”

她终于震惊:“殉葬?我……我怎么没听说……”
他笑了一下,面色阴沉:“辛湄,你如执意嫁我,那便嫁过来,陪着我一起死吧。”
他伸出手:“过来,今晚便可洞房花烛。”
她赶紧又退了三步,躲在树后只探出一颗脑袋,充满怀疑地上下打量他:“真……真的?”

陆千乔定定望着她:“娶不娶你其实无伤大雅,但你现在已成母亲胁迫我的棋子,亦是我的包袱。我本想静静避让,你却大张旗鼓找来这里……”
她被他话语里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我不想听这些!陆千乔,你敢不敢说一句自己的想法?!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不喜欢我?”
她问得多么大胆而尖锐,连斯兰都被震住了,即使在女妖里,也没见过如此彪悍而厚脸皮的。

陆千乔没有回避她的眼神,隔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逃婚?”
“……也没有喜欢到想不顾一切娶你。”
她沉默了。
陆千乔转过身,低声道:“辛湄,真那么想嫁我?那便随我来,趁我还能动,做几天真正夫妻。”

过了很久,久到斯兰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辛湄却突然说话了。
“陆千乔,”她问,“还记得我叫你做一只将军人偶给我做生辰礼物吗?你做好了没?”
他微微蹙眉,想了片刻,才恍然:“我忘了。”
“……那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留下来也只是自取其辱。我这就走——”
她从树后站出来,突然笑一声:“——你以为我会这样说,然后乖乖走掉?”

陆千乔愕然看着她扬起的脸,自始至终她都站得那么笔直,笔直到骄傲,什么事情都不能打垮她似的。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蕴藏的……好像是一种叫做怒火的东西。

“你这个懦夫!”

她动作快得像鬼,一瞬间扑到他面前,下一刻拳头就砸在他脸上,他居然丝毫不能防备,仰面向后摔了下去。身上突然一重,是她骑上来,揪住领口一顿摇,怒吼:“你以为我那么好骗?!你这一套老娘在戏折子里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你敢再说一遍不喜欢我?!你敢?!”

眼看一个活生生的骠骑将军就要被她摇散架,斯兰在旁边急得焦头烂额,想护着,却没法下手,发怒的辛湄力气太惊人,十个他也不是对手。

“你先玩弄我的感情,后来再玩弄我的面子!现在居然还打算玩弄我的身体?!”她揪着他一顿抽,“你以为我不敢?你就是明天死,今天也得和我洞房花烛了再说!你来啊!来啊!”
她抓住他薄软的长袍,“嗤”一声就扯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略显白皙的结实胸膛就这么硬生生暴露在风中。

斯兰急得快要晕过去了,将军的贞操!他宝贵的贞操就要毁在这魔星手里?!正打算不顾一切上去阻止,忽听杏花林外传来噪杂的脚步声,那些迎亲的官员们似是找来了这边,正循声而来,一面大声问:“姑娘!将军?我们听见声音了,你们是在这里吗?”
辛湄怒吼:“滚!我们正在洞房花烛!”

四下里瞬间安静了。

“抱……抱歉啊啊啊啊……”
众人泪流满面地逃走。彪悍的人生真是太不需要理由了,连洞房花烛都能在树林子里,他们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彪悍?

她揪着陆千乔残破的领口,正考虑怎么才算洞房花烛,不防他突然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仰面躺在地上,黑发铺了一地,左边唇角被她揍得破皮,流下细细一行血来,他却仿佛没有任何痛感,只是静静看着她,低声道:“辛湄,不要再胡闹。”
又是一拳,这次砸在他右脸,像是打碎了一颗牙,他眉头一皱,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里面裹着半颗碎牙。

“你知道我爹有多高兴吗?现在你叫我回去?之前你怎么不说?!谁叫你做人偶送我了?!谁叫你关心我了?!最胡闹的人是谁?!”
“……你那么想嫁给我?”陆千乔低声问了一句。
拳头又停下了,辛湄定定瞪着他,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闭上眼,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低柔:“抱歉,让你新嫁娘的梦想破灭了。”

一生一次的穿嫁衣,一生一次的蒙着盖头的忐忑娇羞,坐在花车上揣测他的心情,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他——原来,她真有那么想嫁他。

“是啊!”她的声音激烈又响亮,“我就是那么想嫁给你!怎么样?!”

陆千乔紧紧闭着双眼,睫毛剧烈颤抖,他觉得背后一阵冷一阵热,手腕都开始微微抖起来,无法抑制,不可抑制。

“什么变身,什么殉葬,我才不在乎那些!你用这种理由把我打回去,你太幼稚了!”她两只手捧住他的脸,使劲摇,“给我把眼睛睁开!不许你逃避!”

他颤抖着睁开眼,对上她太阳般明亮的眼睛,没有自怜自顾的悲容,没有矫揉造作的矜持,辛湄从来不需要那些所谓女子美好的品德来点缀,她只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喜欢……想喜欢的人。

“我……”他喉头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吐出一口气,松开手:“那我们继续洞房花烛。”

“你……你够了啊!”斯兰忍无可忍,涨红脸大喝,“你看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还在呢!洞什么房?!”
辛湄愕然看他一眼:“你还在啊?”
“你这个……”他浑身发抖指着她,眼前金星乱蹦。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老牛的叫声,三人齐抬头,便见一辆破旧的牛车自云端缓缓飞来,旁边还飞快地围绕着一个小黑点,发出特别刺耳的呱呱叫声,在杏花林外绕了一圈,像是发觉了他们,立即笔直地飞进来,居然是小乌鸦。

“将军!小乌鸦醒了,关于你问的那件事……”

许久不见的眉山君利索地从牛车里跳下来,满脸急切,待见到林中的景象,他整个人就僵硬了。
这个这个……小湄是坐在、坐在将军身上吧?她身上那件……嫁衣?破布?撕烂的裙子?那、那是怎么回事?再看看将军,仰面躺着,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舒畅地摊开,衣服乱成一团,还露出一大片赤_裸胸膛……两个人,一个红着脸,一个含着泪……

眉山君花容失色地踉跄倒退:“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在洞房花烛。”一直被当做背景颜色的斯兰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眉山仙人,你好巧不巧这个时候来,莫非有什么重要事?”
“洞……洞房……”这两个字如晴天霹雳,劈的眉山君又踉跄几步。
他不过是一个多月忙着小乌鸦的伤势,他俩怎么就成亲了?还……还洞房了?!将军,你下手要不要那么快?

“……有事就说。”陆千乔皱眉。

他在不耐烦!在给他眼色,叫他快点说完了好滚蛋,别打扰他们洞房花烛!
眉山君的眼泪刷一声便流了下来,哽咽道:“关于混血战鬼的变身之劫……并非没有人能活下去……小乌鸦只查到这些,然后就……就被将军的族人打伤了……”
陆千乔沉思片刻,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欣喜若狂,只不过点点头:“多谢。斯兰,将祭天酬神酒的配料给他做报酬。”
斯兰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他:“眉山仙人,多谢你了。”

眉山君失魂落魄地接过册子,不知怎么,居然连翻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他直勾勾地看着辛湄,默默流泪,喃喃:“小湄……你……你这就嫁给他了?”
她答应得特别快:“是啊。眉山大人,你先回去,等以后有空了我们再去看你。”
不不,你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走吧。”陆千乔面上红了一下,“辛湄……你、你先起来。”
她犹带怒容:“哼!不洞房花烛了?”
他抬手在她脑门子上轻轻一拍:“好了,起来。”

眉山君眼怔怔地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杏花林深处,一阵冷风刮过,卷起千层雪白花瓣,林中鬼火跳跃,鬼哭阵阵……
他、他今天是专门过来自取其辱的吗?
好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这章了。。

虐个毛啊……爬走。

 



杏花林有一条通向地宫的密道,弯曲而狭窄的石梯向下延伸,由于离殉葬坑很近,所以一路上时不时会遇到那些半透明的、哀伤的鬼魂们。

密道的台阶上长满青苔,滑不留脚,辛湄刚下了两级,便见一只男鬼穿墙而出,跳到她面前一把扯下自己的脑袋,哈哈大笑:“美人你看,我没脑袋!哇哈哈哈!”
一旁的女鬼嗤之以鼻:“真不优美!你看你看,我没有脚!”
她在狭窄的密道里飘来荡去,染血的裙摆下面果然没有脚。
(斯兰心语:他们真的在哀伤吗?)

辛湄犹豫了一下,看看男鬼,再看看女鬼,张口正要说话,一只手从后面捂上来,陆千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最好不要说话,这些怨鬼相当难缠。”
他太了解辛湄的说话风格,万一将这些被坑杀的怨鬼气炸,地宫里就不得安生了。

她点点头,嘴唇擦刮着他略有些粗糙的掌心,陆千乔不由微微一颤——处于变身期的身体更像一团干燥的枯草,星星之火便足以燎原。他飞快将手落下,却又不甘心被战鬼之血打败似的,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拽,她便不由自主跟上他的步伐。
“……地上滑,跟着我走。”
辛湄不由自主抬头望着他的脸,昏暗中,他血色的眼眸熠熠发光,如野兽一般——这实在不是什么漂亮的景象,甚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

她看了很久,久到陆千乔低低开口:“眼睛很难看么?”
她摇头:“不会啊,红里带光,与众不同。”
他垂头带着羞赧笑了一下,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再也没说话。

这一路鬼怪丛生,潮湿阴森,牵着自己手的男人还有一双比鬼还惊悚的眼,辛湄却突然觉着好像走在开满鲜花的阳光大道上,纷纷坠落的惨绿鬼火就是那漫天飞舞的花瓣,两旁飘来飘去吓人的怨鬼就是站在路边拍手叫好的路人甲乙丙丁,他发光的眼睛就是照亮前途的长明灯……

她都快爱上这阴暗鬼蜮了。

翩翩桃花飘了顿饭工夫,密道终于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皇陵地宫极其雄伟宽敞,长明灯万年不灭,将阴暗的地下映得亮白如雪。好吧,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东北角那边放了几张桌子,有几个很眼熟的妖怪,比如赵官人,映莲,桃果果等,都凑在一起摸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全都搬到地宫里住了?”辛湄好奇地走过去问。
赵官人抬起输得惨绿的脸,一见她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嫁衣,登时眼睛一亮,转头再见到陆千乔胸前衣裳裂个大口子,两根弧度优美的锁骨遮也遮不住,他激动了。
“来来……”他偷偷朝辛湄招手,“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已经偷偷洞房过了?这么狼狈,莫非将军表现狂野?”
辛湄想了想方才在杏花林里激动人心的一幕,摇头:“不,狂野的是我。”
“噢!”赵官人捂住鼻血,头晕眼花,“姑娘你真是女中豪杰!”

斯兰走过来狠狠瞪他一眼,四处清点了一下人数,脸色更难看:“又有妖怪私自离开皇陵?”
桃果果苦着脸:“斯兰大哥,他们都不听我们的话。说……说千乔大哥反正快死了,他们之前只是被迫锁在皇陵里什么的……现在千乔大哥连云雾阵也放不出来,所以……所以……”
毕竟年纪还不大,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一旁肉团似的鸟妖弟弟一见哥哥大哭,也跟着放声嚎啕,转身扑进陆千乔怀里,奶声奶气地叫:“千乔哥哥你不要死!”
陆千乔将他抬起一些,坐在自己胳膊上,安抚又生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哎呀哎呀,有什么好哭的?”赵官人叹气,“反倒让将军心里更难受。来来,到我这边来,咱们再来摸一圈好了。”
他将几个情绪不稳定的小妖拽走,哭声渐渐就听不见了。

斯兰脸色极差:“将军……要不我出皇陵将那些私逃的妖……”
皇陵里三百多只妖,很有一部分是将军被贬来后强行困在云雾阵中不许他们出去害人的,如今他遭遇变身之劫,体内力量无法控制,不能维持阵法,他们会逃走也是常理。
陆千乔摇摇头:“看着他们,别害人就行。”

斯兰带着几个身手厉害的妖离开了,地宫里很快就只剩下辛湄和陆千乔两人。他刻意背过身体不看她,往前走了一步,才低声道:“这里房间多,随便找间去休息。”
……就这样?桃花飘了半天,他就丢给她这句话?
“陆千乔。”她在后面叫他,抓着头发,有点苦恼,“你……你是不是该和我说点什么?”
他停了一下,终于转过身,血红的眼睛对上黑眼睛,只接触一瞬,又飞快移开。
“说什么?”他声音很低,带着沙哑,问。
“我……我不知道。”她也不清楚他应当说点什么,这种事难道不该是他自己决定的吗?

他默然片刻,又开口:“其实……我还是不希望你留在皇陵,你应当马上回辛邪庄。”
眼前纷舞桃花的幻觉“噗”一声消失了。
“你还来?”她眼睛又瞪起来了。
“不过,既然留下来了,那就找房间休息。什么也别担心。”
呃,又绕回原地了。

辛湄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有些胆怯,不太敢问那个问题,可她还是问了:“陆千乔,和我成亲,是不是真的很让你困扰?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娶我?”
他说过,不讨厌她,可是也没喜欢到想不顾生死娶进门。不论真假,这句话比什么变身殉葬之类,给她的打击都来得要大。他做人偶送她,总是悄悄关心她,那些应当不是她会错意吧?

她担忧地盯着他的红眼睛。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再次抬眼,没有回避地与她对望:“……假的。”

辛湄眨眨眼睛,像是揣摩他话语的真假,冷不防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样物事,抬手抛过来。她一把接住,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完工的人偶,金甲银盔,手里抓着长刀,威风凛凛地指向前方。

她的将军大人。

“礼物。”他说完,转身便走,耳根红得好似玛瑙。

她一下子笑了,兔子般轻快地跑到他身边,抬头试图看他的脸。他使劲把脸别过去,不给她看,辛湄按住他的肩膀,鹅似的伸长脖子,硬是把脸凑到他跟前,瞪圆眼睛好奇地看他表情。
……他好像被她揍得挺惨的,左边嘴角破了皮,微微肿起,右边嘴角还在流血,加上脸上可疑的红晕,嗯……很狼狈。
见她盯着伤口看,陆千乔抬手捂住右边脸,淡淡瞥她一眼,冷道:“……去休息。”
“我不累,抱歉刚才把你一颗牙打碎了,现在还疼吗?张嘴让我看看伤口吧。”
“不用。”
她又从怀里取出金创药的小瓶,晃了晃:“那就给嘴边的破皮上药吧。”

……你若再靠近,我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屏住呼吸,感觉浑身都僵硬了,被她推着坐在石椅上,递来茶水漱口清洗伤口。这具正遭遇变身之劫的身体,由于力量的觉醒,对外界一切刺激都反应极快。她沾着药膏的指尖刚触到肌肤,他便是一颤。
柔软的手指将药膏在伤处徐徐化开,她雪白如瓷的脸就在眼前,睫毛清晰可数。
快乐,又痛苦。想推开她,又舍不得。
战鬼狂躁的血液开始奔腾流窜,皮肤下甚至感到一种尖锐而陌生的疼痛。十根手指用力抓紧石椅的把手,“喀”一声,把手上雕琢的小兽之角硬生生被他捏碎了。

辛湄吓一跳:“有这么疼?”
她飞快替他涂好金创药,又剪了一截纱布贴在上面,省得不小心蹭掉了。
“是怕被人发现,所以你们才都搬到地宫里住?”她开始洗他另一边脸颊的伤口,一面问。
陆千乔耳朵里嗡嗡乱响,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忍耐忍耐忍耐……忍字头上一把刀。面瘫君最擅长的除了面瘫,还有忍耐。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那种快要窒息的痛苦感觉又来了,和那晚眼睛突然变色一样。血液在疯狂躁动,他微微发抖。不可以动,他仿佛感觉,只要自己动哪怕一下下,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控制。

辛湄收拾好伤口,见他头发有些乱,上面还挂着一根细长的草叶,便替他顺了顺头发,将草叶捻下,还笑:“陆千乔,我不是刽子手,你不用那么紧张。”

他的睫毛在剧烈颤抖,眼珠的颜色在红与深黑之间来回变幻,光芒时隐时现。
辛湄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点慌神:“喂,你有些不对劲。我去叫斯兰……”
他猛然合上眼,再睁开时,鲜艳如血的颜色已经收敛进去,两只眼珠变得墨一般黑。

猎物就在眼前,抓住她!心底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说话。
他顺从战鬼强大而无法抗拒的本能,五指如钩,无声无息地扣住她双肩,轻轻一拽,柔软的猎物就跌入怀中。
低下头,凶狠地咬住她的嘴唇。
多么香甜的气息,是她的味道。
恨不能全身都投入进去……他舒展双臂,将她紧紧揉在怀中,生硬又狂热地用唇摩挲着她的嘴唇。苦涩的金创药混入口中,贴在伤口上的纱布也被蹭得掉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在发抖,也可能发抖的人是她,纠缠不休的嘴唇越来越深入,相互接触贴近的皮肤间有细密的火点流窜,舌尖按捺不住与她的摩挲纠结在一处,又生涩,又慌张,又激烈。

……金创药混在嘴里好苦;嘴皮被又吸又咬,好疼;喘不过气,好痛苦。
辛湄杂七杂八想着许多无关紧要的事,直到他滚烫的嘴唇落在脖子上,辗转吸吮轻咬,一种怪异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油然而生。

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冷不防他却一把推开她,捂住心口缩在石椅上剧烈发抖。细细的鲜血从他五官中汩汩流出,顷刻间就染红大片衣衫。

辛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腿软,抬手先劈在他颈侧,然后一把将晕过去的陆千乔抱起来,边跑边大叫:“斯兰!赵官人!陆千乔七窍流血了!”

“初吻”被莫名夺走的新嫁娘,连个回味的工夫都没有,就要忙着拯救她体虚多病的新郎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要累死了。。。
此文写文流程如下:每天晚上我花费约4-5小时写完一章,第二天白天再花费半天时间来修改,甚至重写。
没有存稿,我疯了。身体拖到现在,低烧没了,却依然天天咳嗽……555

所以,中秋节放假三天,请求停更3天给我存点存稿。9月25日再恢复日更。
。[img]w_8.gif[/img]亲爱的们,看着我纯洁的眼睛。。。中秋节都在存稿的好孩子,乃们怎么能忍心霸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