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佗罗不等他说完,就连声抢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带着你!行了吧?!”
她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忍了半天,才恢复过来。
“你可以跟着我,但是别告诉任何人你是神,我怕爹爹他们接受不了。你若当真要跟着我,可不能再白吃白喝了,起码要在卖艺的班子里做个工什么的,这样爹爹才不会怀疑。你若答应,我就带着你。”
这人当真卑鄙无耻到了极点!居然拿沙茶曼的事情来威胁她!看他的模样,估计伤早就好了,好歹也是个神啊,三天还治不好伤么?迟迟不帮她找沙茶曼,原来留了这一手!算她瞎了眼睛,给自己招来这么个大麻烦!
辰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才象话嘛!安心吧,我自是不会透露身份,倒是你,千万别与任何人说我是神,好么?要做什么工,就交给我吧,就算是上场子耍刀弄枪,我也没问题的。”喔……应该没问题吧……
曼佗罗看了他半天,才撅着嘴说道:“谁敢让你上场?从来没有让新手上场的道理!我只问你,为什么要留在曼佗罗城?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神,为什么甘心做卖艺的也要留下来?难道曼佗罗城这里,有什么是你要找的么?你不说清楚,我会觉得你是在利用我们卖艺的身份来掩饰什么,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啊……猫妖的感觉果然灵敏到可怕……辰星暗自苦笑一声,看来是瞒不了她了。
他清了清喉咙,突然严肃了神色,沉声道:“你是我的恩人,我也不瞒你,但你要记住,今天我说的话,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如果传出去了,你休怪我不讲情面。”
他从未用这种森冷的口气与她说过话,眼神更是瞬间仿佛凝结成冰似的,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只有这个时刻,他看起来当真是一个神,凌厉的气息,锐利的眼神,似乎什么都能看透一样。
“记得三天前我们看到的那个突然消失的巨大城池么?”他低声问着,“那本是神界一部分——印星城。”
曼佗罗点了点头,她知道,那是四方神兽居住的地方。神界分成两个部分,麝香山和印星城,相互用结界连在一起,听说四方那里和五曜一向不太对付,看来是事实了。原来神界那里也会闹分裂呢,她还以为神都是无情无欲的圣人了。
“先前我说过,我被同僚所伤,被迫送来了曼佗罗城,其实就是为四方神兽的暗玄武所伤的。四方和五曜一向不交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我不知道印星城是如何脱离麝香山的结界单独分裂的……”
他顿了顿,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一直以来的任务就是暗地里监视印星城的举动,一旦有任何古怪的行为,立即就要向麝香王汇报,只是他不明白,在他短短离开的那几日里,神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结界的牢固自不必多说,单独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将它破坏,莫非麝香山那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我并不知道神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曼佗罗城看见了印星城,我却不能不管。想来你一定听说过关于暗星的传闻,就是他的魂魄被封在地下冰城的事情。”
曼佗罗却笑了起来,“那只是传闻而已啊!怎么可能是真的!”
辰星摇了摇头,“当然是真的,麝香王千年之前与暗星战斗,我也参加了的。暗星的魂魄被打成两半,一半封印在地下冰城,另一半被镇明开了结界送去了很远的另一个时代里。印星城的四方最近行踪特别古怪,何况印星城一旦脱离了麝香山,就如同影子一样,没有固定的出现地点,但他们却将城导进了曼佗罗城,看来一定有古怪。我怀疑他们想将暗星强行唤醒,用来对付麝香山,如果真让他们得逞了,便是我们五曜联合起来,也没办法将暗星收拾了!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监视四方,一旦有异常情况,也好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时候阻止!你明白了么?”
曼佗罗被迫点了点头,有些被他肃杀的气势吓住。辰星松了一口气,忽然又露出顽皮的笑容,轻佻地说道:“这可是神界的大秘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可别说出去了。”
他弹了一下她饱满的额头,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又慢吞吞地说道:“那以后就拜托你了,立了大功,说不定能让你进麝香山做我的女伶呢。”
曼佗罗摸了摸被弹的额头,笑了笑,轻声道:“什么神界,我可不想去!又不能快活的说又不能放肆的笑,我不喜欢被人约束了。不过听你说得这么可怕,又正经兮兮的。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方才我什么都没听见。”
她一把拉住缰绳,马车正好停在一个黑糊糊的小胡同前,她灵活地跳下马车,对着胡同里一阵大嚷。
“爹爹!老言!天善大哥!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胡同里就一阵喧哗,然后一眨眼,杂七杂八地窜出来一堆衣着鲜艳到古怪的人,有几个甚至在冰天雪地里光着上身,上面还布满了热气腾腾的汗水。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中年男子疾步上前,将她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一把揉进怀里,然后那么雄壮的男人,竟然当众哭了起来。
“曼佗罗!我的宝贝!你可回来了!想死爹爹了,快让我看看!怎么这次采购道具用了这么久?路上没遇到强盗吧?你姐姐呢?”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曼佗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差点给他抱得窒息,头上的大皮帽子也给撞掉在地上,露出一头妩媚的红色卷发。
“爹爹……我……快松开!我快喘不上气了!”她吃力地在那人的胸口推拒着,脸涨得通红。唉,爹爹真是的!总是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好歹她也是一个二八少女了啊,真是受不了!
中年男子又抱着她蹭了好久,好象她是一只小猫似的,这才放开。
曼佗罗急忙整整揉乱了的衣服,叹道:“我们没遇上强盗,倒是遇上一些怪事了,姐姐给不知道什么五彩流光摄走,我怎么都找不到她。还有……我在路上救了一个遭遇强盗的旅人,因为他的旅费和包袱都给强盗抢走了,没地方可去,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个中年人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都翘了起来,骇然道:“什么?!你姐姐给五彩流光摄走了?!什么样的流光?有没有听到什么古怪的声响?像雷声之类的!”
辰星暗自皱了皱眉头,这个一身世俗之气的男子怎么会知道五彩流光之前必定是雷声的?那是朱雀的招数,凡人怎么可能知道?
曼佗罗点头道:“是有雷声,我当时还以为雷劈到头上了呢!回头看到五彩流光,我还叫姐姐看呢!结果她突然就不见了!吓了我一跳,周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然后这个我救下来的旅人告诉我,那五彩流光会把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去,他说他有办法帮我找到姐姐,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她回头对辰星偷偷做了个鬼脸,笨蛋!看这样你还怎么推脱找沙茶曼的事情!
中年男子看了看辰星,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奇怪,这个人怎么好生眼熟?他是在哪里见过么?
曼佗罗抢着说道:“他是南方来的旅人!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差点就给冻死了哦!现在他也没地方可以去,我看他有些拳脚功夫,不如让他在班子里做个工什么的,让人家凑齐了旅费,也好回去。那个……他叫……叫……”
她支吾了半天,也想不出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鄙人中部枕霞城人士,叫幸臣,原本带来曼佗罗城做点小本生意的银子都给强盗抢了去,现下没法返乡,多亏这位小兄弟搭救!倘若您不嫌弃我拙劣,请暂时雇佣我在班子里,一定专心工作,不给您添麻烦。”
辰星接过曼佗罗的话头,恭敬有礼地垂头说道。曼佗罗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只顾着骇然地瞪着他。太反常了!这个无赖又骄傲的神,居然也会这么恭敬的说话?她不是做梦吧?
中年男子却没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好象要穿透他的皮肤,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去一样。辰星神色自若地任他看着自己,还得空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里站了起码有十几个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或许刚才正在排练,其中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看上去似乎有二十来岁,眉目倒还俊朗,只是一直用一种类似敌视的眼神瞪着他,他没多看,别开了眼睛,耳朵里却听见曼佗罗叫他“天善大哥”,或许是班子里比较有权威的一个人吧。
过了半晌,却听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回小女?且先说来。”
辰星点头道:“不瞒师傅您,鄙人自小习得一些微薄的占卜八卦之术,曾以此糊口做生计,虽说不能瞻望天地大事,但寻人之事,还是有点把握的。”
中年男子似乎终于对他放下了先前的戒备,摆了摆手,说道:“师傅什么的就不要再叫了,你是新来的,怜你遇到强匪,难返家乡,就安排你做些简单杂务吧。每月铜板三百,如果班子生意好,或许还有银子的分红。不出三月,应该可以凑齐你返乡的钱了。你叫……幸臣是吧?日后就和大伙一样,叫我雷班头就可以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边爱怜地摸了摸曼佗罗的脑袋,满脸的慈祥神色,显然他对这个非亲生的女儿很是喜爱。
“天善,你去给幸臣安排一下住宿做工的事宜。曼佗罗,你个小丫头,快给我进去!几天没练功,可不许生疏了!明天还要赶场子呢,你姐姐不在,她的份就由你来做了。”
说着一伙人拥着曼佗罗走进了胡同里,她回头看了看辰星,眨了眨眼睛,天真的笑了,似乎在告诉他: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辰星微微地笑了,其实这个丫头挺有意思的,若能将她带进麝香山做他的女伶,想必也不会无聊了。
天善走到他面前,声音冰冷,“跟我来。”
喔……这个人似乎很不喜欢他呢……
“你以后就负责搬运道具,收拾库存之类的工作吧。”天善快步走着,将他领入了胡同里,弯弯绕绕走了半天,忽地豁然开朗,原来胡同后面是一个大院子!四面是青砖垒成的瓦房,一圈排开,足有七八间,而在其中的一间旁边,还搭着一个很大的帐篷,上面用厚实的油纸和油布铺了好几层,可以防雨雪,里面火光温暖,似乎聚着很多人,一股股食物的香气从里面漫了出来,看来那里是班子里的人吃饭的地方。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天善指着其中一间青瓦大屋,“今日天色已有些晚了,明天让曼佗罗陪你去市集,买些必需的用品。马上是晚饭时间,你先去收拾一下,然后就去帐篷里吃饭吧。”
说完他就走了,倒让辰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人,他到底是讨厌他,还是天生一付冰冷模样?凡人还真挺怪的!
他耸了耸肩膀,推开了青瓦大屋的门。
呵,想不到他堂堂司水之神居然也有卖艺的一天。也罢,明天就去城里好好探探风声,伤势估计还要三四天才能完全愈合,那个时候再用窥镜寻找印星城。
这一次,他必要将先前受的侮辱,加倍讨回来!
第十一章
荧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满月高挂了。窗前青木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鼎,袅袅的银色烟雾从里面弥漫出来,带着一股幽幽的清雅香味,他吃力地撑起身体,只觉浑身上下一点气力也没有,手脚都沉重到不像是自己的,脑袋也有些晕眩,耳朵里似乎有一只蜜蜂钻来钻去,嗡嗡直响。
他回想起自己白日醒来的时候,见到了炎樱,她承认自己封印了他左手上的神火,他本是怒极到想杀了她的,可是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之后他忽然又昏倒,许是因为身体受了水系咒法的攻击,伤得太厉害,第一次如此支持不住。
他穿上鞋子,走到了窗边,打算将那个青铜的小香炉丢出去。里面飘出的香味令他浑身不舒服,老是想起炎樱,想起她潜入他心底,为他左手刻咒文的模样。那株巨大的焚烧着的樱花树,她手掌肌肤的微凉感觉,简直如同最顽固的咒法,硬生生地嵌进他脑袋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真烦人!
他不耐地摔开窗户,一把将那个香炉扔了出去。时值十一月底,这里虽然是南方,却也夜深寒冷,冰冷的风一个劲从大敞的窗户里灌进来,把他的衣裳都吹了起来,他却觉得这样好很多,至少这种寒冷可以稍微让自己紊乱的思绪平静一些。
“吱”地一声,门又被人推开了,而随着推开的门,外面传进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似乎有人在开心地说着什么。他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对这种热闹的气氛甚是反感。
门很快被关上,将声音隔了开来,他冷冷地回身,不出所料,炎樱站在那里,包扎着布条的手上,还端着一碗白白的粘乎乎的东西,见他站在大敞的窗户边,她也不说话,直接走了过去,抬手就关上了窗户。
“你受了伤,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大敞着窗户,也会给这里的主人带来不便。”
她的声音淡得像水,转身走到了床边,将手里的白瓷碗放在了床头的案上。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也很气愤,但在我回答你的疑问之前,先把饭吃了。”
荧惑走到她面前,沉默了半晌才道:“把事情告诉我,是不是四方那里搞的鬼?”
炎樱淡然道:“我说了,先吃东西,之后我再说。”
荧惑第一次被迫坐了下来,端起了碗。碗里原来是白米粥,还加了一些番薯菜叶之类,极是简单朴素。他何曾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光是看着就没胃口了。许是看出他的不情愿,炎樱轻道:“现在你我都是被人收留的凡人,这里没有龙肝凤脑给你品尝,学着习惯吧。凡人并不是和神一样,随时都有人供奉各种东西的。”
她接过荧惑手里的粥,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粥,又道:“这都是他们亲手种出来的粮食,从土地里获得的劳动的报酬。你我都不懂农作,自然不能体会这些简单食物的可贵。”
她递了一勺粥到荧惑嘴边,轻声道:“你受了伤,又被我封了左手的神火,手脚自是无力。不管怎么说,须得将这碗粥喝了。”
荧惑只觉自己中了什么蛊惑心法似的,竟乖乖张开了嘴,将那略带苦涩的杂粥吞了下去,一双眼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案上的烛火跳跃明灭,她的脸如同最好的白玉,一点瑕疵都没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深深的影子,令她本就幽深的眼更加莫测,仿佛最美丽的宝石。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她下了什么术,心里一直在晃着,怎么都停不下来,喉咙里有些发紧,他居然在紧张。
“这里只是偏远的一个小山村,这家主人都很善良单纯,夫妻两带着三个孩子,每日纺布种田,与世无争。我不知道神所谓的无欲无求究竟是何模样,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实在要比麝香山的许多神更像神。”
她的声音又低又柔,在他耳边萦萦缭绕,说了什么都已经不是重点,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晕了,迷惑了,眼睛怎么也没办法从她脸上离开。虽然心里明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是堕落的,可是却没办法阻止自己。
那些背叛,那些趁他不备的伤害,现在离他好远,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在他找到她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不在乎了。
“这一个月,你的神力会没办法使用,所以你有机会做一个月的凡人。虽然说是投宿在别人家里,但是也要帮忙做一些农活。只是现在快入冬,也没什么下田的事情让你做,倒有些可惜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一种淡淡的嘲讽意味。
碗里的粥不知不觉已经见底,她将勺子放进碗里,站起身准备出去,胳膊却忽然被他捉住了,炽热的感觉立即隔着衣服传到皮肤上,一阵火辣。
荧惑紧紧地盯着她,眼里有一种陌生的火焰灼灼燃烧,似乎比触摸着她的火焰更加炽烈。
“那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问着,问题突兀而怪异。她却听懂了。
她的心里忽然一阵刺痛,几乎要将她平静的外表绞烂。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让她一切的淡然,都成了泡影,让她极力压抑下去的奔腾的种种情感一瞬间又冲上来,爱恨交织,几乎令她不能呼吸。
“只是南方一个普通的小调而已,没有名字的。”
她低声说着,微微用力挣脱了开来,逃也似的疾步走到门外,飞快地关上了门。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无情的一个人,却有着比谁都单纯的心思,他心里有她,她都知道的。只是太突兀了,于她简直是可怕到了极至的一个笑话。她本该狠狠地嘲笑他,将他那种神堕落的模样好好嘲笑一番,可是她却心痛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神不来接近她,了解她,她便去接近神,可是她接近的下场却是这样……
青鼎山三百族人的鲜血还在眼前流淌,仿佛在哭诉着他们的痛楚和愤怒,宝钦城的数十万子民,一双双无神绝望的眼睛也在背后暗暗地盯着她,父亲在神前自刎的景象到现在都是她的梦魇。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那双熠熠闪烁的眼睛糅合在一起,那么专注地看着她,没有一点杂质。
他是什么时候起的这种心思?她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双手绞在一起,站在月光下,不能承受地合上了眼睛。
她真的在努力,真的。努力让神来了解凡人,尽她可能的去做,可是面对一个用那种单纯眼神看她的人,她努力维持的淡然全部崩溃。那样的情太沉重,承载了太多不能为她接受的痛楚,她能做的,只有逃避罢了。
“姐姐,你在做什么?”
一个童稚的声音打断了她痛苦的沉思,她急忙回头,却见到了投宿的这家主人的孩子。这家人一共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这个男孩子是老二,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叫“怀景”。
她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摇头道:“什么都没做,现在很晚了,小孩子要快点去睡觉哦。”
她转身就走,因为投宿的时候,她谎称荧惑是自己的哥哥,所以人家将他们安排在一个屋子里。说实话,她现在真不想回去,面对着那样一个单纯的人,她会觉得自己被生生分成两半。一个人怎么能那样残忍,又那样单纯呢?
“那个哥哥身体好点了没?妈妈让我告诉你们,大哥哥身体还没恢复,你们就安心住着,什么都不用做的。明天她可以抽空带你们去附近的市集买些必须用品,叫你安心。”
怀景眨着两只大眼睛,嫩声嫩气地说着,神态颇为可爱。
炎樱感激地笑了,“大婶真是费心了,你替我转告她,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的,请她不用费心了。”
只要一想到曾经有无数这样可爱善良的凡人死于神界残酷的统治之下,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更不是这样痛苦的时候!为了这些努力生活的人们,她总是要做些什么啊。
她转身飞快地往回走,似乎终于找到了继续的勇气。
怀景在后面欢快地大叫:“姐姐!让那个大哥哥赶快好起来啊!我们好想和他一起玩!”
一起玩?她苦笑了一下,如果荧惑能和这些小孩子玩在一起,当真是世间最好笑的画面了。
推开房门,荧惑还坐在床上,动也没动一下,见到她进来,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她的心隐隐痛了一下,面无表情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
“关于海阁的事情,我知道你很愤怒,也很疑惑。有什么疑问,现在就问吧,我不瞒你。”
好久好久,她才低声地说道。
荧惑看了她一会,别过头去,冷道:“我不需要问什么,你就将一切从头到尾告诉我。之后该如何定罪,自由麝香山那里裁定。”
她咬着唇,想了一会,才从头说了起来。
原来在那次清瓷鼓动的谋反发生前,她就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燕子送过来的,那是他们宝钦城特有的一种法术。
宝钦城是神界比较古老的一个城镇,虽然经常发生谋反暴动,但却是南方几个大城镇里,比较特殊的一个。那是因为宝钦城的人生来就精通各种术,据说是因为身上流传了千万年前的神的血液,简单一点来说,其实宝钦城的人,真真正正是神的子女。虽然无法与真正的神相比,但也算凡人中的异类了。她可以潜入人的梦中,可以封印一些法力,都是这个原因。
那只送信的燕子,是城主曾经养来专门传递暗星方面的机密消息的动物。它可以穿越任何结界,而且不会被诸神怀疑发觉。她当时见到许久未见的宝钦城的消息,几乎激动到发狂。然而一展开,却发觉是海阁得意地告诉她,他们宝钦城和妖界联合起来,打算用三万铁骑进军麝香山,颠覆神界。
她立即就慌了,待在神界数百年,她自然知道诸神的能力,不要说三万人,就是三十万人,对于那些神来说,也不过是捏死几只碍事的蚂蚁那么简单啊!于是她立即拟了信回去,严厉禁止他们进行这样的行动,如果无法阻止其他人,至少海阁那里不允许加入这次行动。
她记得三万铁骑当时从断念崖后冲进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沿路杀了无数神官女伶,鲜血将噬金宫前的天绿湖水都染红了。当时甚至连她也以为神界会有大危机,麝香山没有任何防备,只有司月一个人在那里,如何能拦住三万愤恨的人与妖?
可是她错了,司月那是千年来第一次施展神力,只带了一把剑,月白色的衣裳,在杀气腾腾的战场上显得优雅而柔弱,纤尘不染。她只看到了一片柔和的月光,然后伴随着那美丽的光芒,鲜血如泉水一般地四处喷洒了开来,三万铁骑,在她面前不过是毫无还击之力的蝼蚁罢了。
那一战惊心动魄之极,也是她第二次亲眼看见神的力量。到后来已经不能称为战斗了,简直就和太白单人攻陷宝钦城时一样,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司月的衣服完全给血浸透了,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毫不留情地杀戮。
可是前方杀得正厉害的时候,神火宫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竟然是海阁的手下!她当时简直惊呆了,以为海阁也加入了这次谋反。但那人却只是提出趁乱将她带离麝香山,海阁没有参加这次暴动,却派人混在里面,打算将她接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并没有犹豫,立即跟着那人走了。
说到这里,荧惑皱起了眉头,“私自离开神界是重罪,你连这点也不知道么?海阁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听他的?”语气非常不好,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炎樱轻道:“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离开。那样的神界,任何一个正常的凡人都会无法忍受的。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本就是天性,如果神界连这点都要否认严禁,这样的神是不会被人真心尊敬的。至于海阁,他是我兄弟,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是妖狐族的半妖,所以他有一点妖狐的血统,从小就异常聪明,心比天高,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父亲曾打算自己退位之后,让他做宝钦的城主,可是却被神界提早一步灭了宝钦,我们都是家破人亡了。”
她苦涩地笑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莹莹的泪光闪烁。
海阁将她带出了麝香山,接进了青鼎山中。开始,她完全没有注意海阁他们进行的计划,一直到荧惑血洗青鼎山的那个夜晚,许是海阁喝多了一些,得意地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她的信发出后,海阁他们都不打算听从,已经商量好如何进军神界了。可是他们迟了一步,没赶上三万铁骑的大军,暴乱开始的时候,他们刚刚到达麝香山前。当时忽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还带着一个巨大的类似老虎一样的骑兽。他们一说出自己的身份,海阁他们都惊呆了。
“他们是四方神兽的青龙与朱雀,一出现就开口让海阁不要参加这次谋反,还说必然不会成功,麝香山没有想象中容易颠覆。最后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说他们四方早就策划着彻底颠覆麝香山,建立一个新的神界。‘人反抗神总是处于劣势,但神颠覆神就不一样了。’就是这句话,让海阁答应了协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