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伙子很是惊异,他不记得方才身旁有人,歪头瞧着琥珀,良久方道:“你是——”
“你连我都不记得了!”琥珀压了压帽檐,恨铁不成钢:“我是你三姑姑奶奶的阿姨的表哥的堂妹的外室的侄女的…”
那伙计只听清琥珀说的三姑姑,他憨厚的脸上显出些疑惑,诚实说道:“我没有三姑姑。”
我倒!
琥珀:“我认错人了。”
小伙子憨厚的笑了。

车队缓缓前行,终于轮到他们了。
琥珀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越发的垂下脑袋,当前面的几辆牛车安然到了城外,琥珀的心脏开始擂鼓般跳跃。
小伙计好心道:“你甭紧张,只是查查货物。”
琥珀松了口气,小伙计又道:“还有就是看看我们是不是混进城里的细作。”
噗——
她感觉她快吐血了,嘴里重复说道:“我不紧张,我真的不紧张。”

守城的士兵手机拿着长枪,戳了戳牛车上的货物,琥珀看着麻袋露出一个个窟窿口子,心道:还好我没有躲进去…
琥珀随着小伙计正要推着牛车出城,谁知一杆长枪却威风凛凛的指向她,握着长枪的士兵道:“慢着——”
琥珀身子一颤,只听那士兵凶神恶煞道:“斗笠摘下来!”
心里咯噔一下,琥珀往后退了一步,“这就不必了罢…”
“由不得你!”那士兵已然生疑,长枪抬起就要揭开琥珀的斗笠。

当是时,一旁的士兵猛地拍了那士兵一下,他抬头就见高大骏马上的姬鲜,忙随着众人跪下磕头。
姬鲜让众人起身,口气不善,“为何城门口还积聚着如此多人,这样的速度天黑前没完了!快,”姬鲜指着琥珀的牛车,“愣着做什么,赶紧出去。”
那士兵一长杆敲在牛身上,凶恶道:“三公子让你们出去听见没有!”

牛车缓缓前行,琥珀慢慢直起身子,转身看着骏马上的姬鲜。他亦看着她,藏青色的披风随风鼓动,口中无声道:是我带你来的西岐,自然也应由我送你走。
看着他翕动的薄唇,琥珀读懂了他的话,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笑容像春光融融的日子里看见一朵含苞的花冉冉地绽开,它是这样美好的,短暂的。
猝不及防的盛放在姬鲜面前,他的眼中不禁染上醉意。


朝歌朝歌 这样依赖着你
“就这么放她走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姬旦道。
姬发淡笑一声,“可不,因而是阿鲜纵了她走。”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她随着车队越来越小的身影。
姬旦却道:“早知如此,我便托她带信儿給妲己了。”

姬发看着他眼中的黯淡笑意,转身走上石梯,又忽而调侃道:“他日朝歌覆灭时,难道不是你们复合之日?”
姬旦一愣,幽深的目光望向朝歌城的方向。那一瞬,仿佛有什么在心里破茧而出。

琥珀跟随的车队很凑巧,正是要前往朝歌。
车队进入朝歌的那一日,琥珀挥手与小伙计告别,小伙计是个憨厚的老好人,一路上很是照顾她。
朝歌城里热闹非凡,它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贸易中心,是这个时代最繁荣的地方。

她的脑袋上仍是带着斗笠,帽檐上垂着一层轻纱,很有侠女的风范。
琥珀走在街道上,却见城中四处张贴着她的画像,画像上的人是微微笑着的。可城里的百姓却唯恐避之不及的退避三舍,人人视作不见。

琥珀摸着袖子里为数不多的贝币,掏出两个买了一个新鲜的肉包子。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看着倒是能搭上几句话的。
琥珀油纸包者包子,琥珀小口小口啃着,吃得笑眯眯的,嘴里直道:“你家的包子味道真好。”
老板娘听人夸自己家的包子,心里高兴,顺手又塞了一个包子給琥珀,道:“姑娘啊,还是你有眼光,我家的包子可不比哪里的差,朝歌第一!”

看着老板娘夸张的嘴脸,琥珀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笑道:“那您家的包子比王宫里的如何?”
她是随意一说,谁知老板娘像是吓了一大跳,赶忙拉住琥珀,低声道:“看姑娘是外乡人罢?我可告诉你,我们朝歌不比那乡野地方,这话可不能胡乱说,你刚才那话要叫人家听见了告到府衙里去,我全家都要陪你一起遭殃!”

有这么严重?
琥珀咬着另一个包子,鲜嫩的汁水滑进嘴里,她满足的砸吧着嘴巴。老板娘见琥珀无动于衷,很是叹息,好心道:“姑娘啊,最近城里不安生,你可关紧了你这张小嘴,免得給自己惹下祸端。”

琥珀掀开轻纱一角,转身呼了口新鲜空气,才对老板娘道:“可是因近日大王在找子珀公主?”
“你知道呀,我当你不知道呢。说来也奇怪,这好好一个公主,忽的就没了。”
“其实啊,”老板娘又八卦起来,“指不定就是宫里的人害了她,大王爱女心切,不肯接受事实呢!”
老板娘显然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教育别人的,八卦的威力果然是无穷的。

“请教您,”琥珀斟酌着开口道:“王宫怎么走?”
“你...你要进王宫?”老板娘不可置信,退后几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面前人打量一番,瞧着不像王宫贵族,还戴着斗笠,她不由道:“姑娘莫要拿我寻开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家。”琥珀认真地说。

“去去去!原来竟是个疯丫头,别站我门口挡我生意,快走快走!”
琥珀被老板娘拿着扫把赶出老远,她不在意的拍拍衣服上的灰尘,隔着轻纱对老板娘吐了吐舌头。

朝歌城竟是这么大的,琥珀一边问路一边走着,身边经过的是形形□的人物。这千年之前的商朝,她竟有幸在这里留下脚印…

及至傍晚,在一片秋风萧瑟天气凉爽中,琥珀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王宫门口。
王宫门口鸦雀无声,除却守在门口的两排卫兵,竟一只鸟儿也无,连落叶也不敢飘在这里。

琥珀大剌剌走近,立刻引起卫兵的注意。
她越走越近,终于,最前头的卫兵拦下她的去路,“站住!来者何人?”
琥珀不急不慌揭下斗笠,一张芙蓉面缓缓露出,她脸上笑出画像中人嘴角的弧度,还冲那卫兵眨了眨眼。
那卫兵痴痴的看着她的笑靥,突然尖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琥珀不禁想:还是自家的兵哥哥比较可爱。

朝歌,我回来了——

朝歌王宫。
宫人为琥珀换上上等的织锦缎子,外套着层烟白色的单罗沙,琥珀难得的庄重神色,她在想,一会见到纣王她该做怎样的表情?他一直在寻她,而她真的回来了,并且是她自己回来的。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不用去设想的,世界上那样多的事情,岂能事事都由你准备好。

她在抄手游廊上走着,身后跟着两排宫人,眼见着一处处的厅殿楼阁,巍峨峥嵘,及至停在朝乾殿外,她下意识望着那块牌匾,然后一步步的,向着里面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迷路,因为她刚刚走进去,就见着他了。

帝辛看着子珀,此刻竟有种满满的鼓胀的喜悦,天知道他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而琥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他想在她眼中寻找些什么,可是没有。
琥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慢慢的眼里积聚起氤氲的水汽,哽咽着,她扑进他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关心她,她感觉的到,这便够了。无需为自己戴上面具,因为没有一种面具适合这样的场景。

帝辛宽阔的胸膛是这样的温暖,琥珀的脑袋蹭在他胸前,眼角涓涓而出的泪水濡湿了帝辛的衣襟。可他混不在意,伸手抱住她,宽大的衣袖将她半个身子罩住。琥珀觉得,很温暖。

帝辛没有问琥珀她去了哪里,她的经历,都不重要了。因为她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他后悔自己将她软禁,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方式,保护不了她。
子珀,他不会让她像绾娽一样消失,她年轻的花儿般娇艳的生命就该如火如荼的绽放,在他的视线里,在他伸手的可及的范围内。

琥珀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纣王。
他消瘦了,下巴上有着淡青色的胡渣,她伸手摸了摸,刺刺的,于是收了手。

“父王,你看上去挺憔悴。”
“…没有。”

“那...父王,我很想你…”她埋下头,绒绒的发在他颈间磨蹭着。
帝辛没有说话,他抬起她的脸,狭长的眸子洋着笑意,唇角微扬,“嗯,父王也想珀儿。”

帝辛这样的神色琥珀头一遭见着,她一时乍惊乍喜,破涕为笑,眼睛弯的月牙儿一样的形状,小小的白牙也露出来。
帝辛甫一见,他本以为已隐匿的消身蚀骨的疼痛又从骨髓里钻出来,他的珀儿笑的时候,露出的神韵像极了她。

那些旧时光的影像,好像浸湿在水里的画片,朦胧了面容,只余下色彩鲜明的外框,越发的遥远古谧。

当琥珀回到绾心宫的时候,树还是那些树,墙角的石头连位置都未移动分毫,可是她在整个宫里走来走去,除了那些新送过来的宫女,为什么,见不着线儿?见不着奶娘?

“线儿呢?”琥珀问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宫婢。
琢衣慌张的跪下,“奴婢不知。”
她嘴里说着不知,神色却在闪动,琥珀心里生疑,挥手屏退四周的宫人。

她把帕子铺在石凳上,缓缓坐下,然后看着琢衣,“现下已无外人,有什么你大可全部告诉我,不论怎么说,今后你是一直要在我身边的了。”
这话说的巧,琢衣岂能听不明白,她入宫多年,自是知道从今往后谁是自己的主子。

琢衣下定决心,原原本本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与了琥珀。
琥珀听着,手指早已不受控制的紧紧握起,她竟然说线儿和奶娘都死了,死在王后娘娘的逸珩宫!

当夜里,琥珀睡梦里恍若见到了线儿和奶娘,线儿飘忽着看着她,却是不能靠近她。她越是向她跑去,线儿就越是变得透明,然后她的脸蓦地又变作了奶娘的脸,两相交替,往复重叠着,最后变成王后娘娘狰狞的脸…
“线儿——!”琥珀惊呼着坐起身,额上挂着凉湿的汗液。

琢衣举着烛台从外间应声而至,撩开帘蔓,见公主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下一唬,却不知说点什么。
她还不熟悉她的性情,不能贸然开口。
琥珀伸手在额上抹了抹,脑海里线儿还在远远近近的飘着,她眼睛发直的看着琢衣,“我梦见线儿了,还有奶娘!她们…她们一定有话要同我说,可是我追不上她们啊...我追不上…”

琢衣取出帕子在琥珀额上轻轻摁了几下,安抚道:“您只是梦魇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且宽心罢。明日奴婢陪公主給线儿姑娘还有奶娘烧些纸钱,如此她们在地下也可宽裕许多,不至被小鬼欺辱了。”
琢衣说完,见琥珀神色缓解些,心里渐渐有了底,又道:“王后娘娘如今也不若往日风光了,您明儿早上去拜见,或许...能好受些。”

琥珀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秋夜里的凉风灌进屋子里,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传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线儿,不知那一颗是你呢?
她的发飘扬飞卷着,琢衣慌忙从架子上取下披风替她系上,看着公主的背影,她竟觉得她随时都会凌空而去。
“公主,夜里寒气大,仔细着凉了。”琢衣忍不住出声,又道:“您着凉了大王也会担心的。”

“哦。”琥珀又转身爬回床上,可她却不睡,背靠在软垫上,精神极好。
她原以为她在这个时代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可是不知不觉,她发现她错了。线儿和奶娘死了,她居然好难过。她们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先接触的人,她们都是真心诚意的对待她。以心托心,方能换回真心。
可现在她们就这样走了,她该怎么办,要为她们报仇吗?
想到这琥珀暗自摇摇头,她不会是王后的对手,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真就要这么算了么?
线儿和奶娘会不会怪她?此起彼伏的心绪像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煎熬着琥珀的心。

还有纣王,他带笑的眸子那么清晰,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那么满足——
为什么她要知道历史,为什么她要知道纣王最终的结局是鹿台自焚,为什么要在她开始依赖他的时候,却猛然发现他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
而届时,她又当如何?

好恐怖,琥珀被自己的臆想惊得瑟瑟发抖。
一旁琢衣眼见着不对,忙关了窗户,走至外间吩咐几个值夜的婢子煮了姜汤送来。
她以为她身子凉,所以关了窗户送了姜汤,可姜汤入喉,却无法驱散盘踞在她心上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埋下了几条感情线... ...
PS,偷偷摸摸说一句,其实今天的目标是两万字的,唉
我可以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哈哈哈o(∩_∩)o
不是不伦 擦过耳际的吻

风雨不改,宫中妃嫔日日早晚都要向王后请安。
此刻王后坐在殿中首座,她的笑容是温婉端庄毫无破绽的,尽管那一日他的夫君带着滔天的怒气罚她在宫中禁足自省。

哼,她有什么好自省的?
王后心中好笑,她看了眼坐在下首的苏妲己,而苏妲己也正笑意浓浓瞧着她。王后更加温和的笑了,苏妲己想看她笑话,门都没有!
这个贱人,不知与大王说了什么,大王竟把子珀那丫头的事全然归结到她身上!
幸而,现下子珀回来了,否则她是不是还要继续被苏妲己以此掣肘呢?她是不是该感谢子珀能活生生的出现在这宫里。

宫中的人都人精一样,琥珀坐在案几前,手上端着杯子,小口吃着茶。尽管那些人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转着圈的反复兜转,可她们却对琥珀失踪之事绝口不提。
仿佛她从未离开。而这,恰好是现在的琥珀乐意见到的,她绝不好说出自己在西岐呆过那么久的事。

姬娆从见到琥珀后目光便一直粘在她身上,当琥珀也看她时,却发现她的目光和她想象中是不一样的。
她恢复成了初见时那个风华绝胜的姬娆。王宫果然是个磨砺人的地方。
姬娆隔空对琥珀笑了笑,道:“这便是子珀了?果然是水灵灵的人儿。”

琥珀本没有她那么好的演技,但看着姬娆浑然与她初次相识的脸色,她都几乎信以为真。既然她没有说出见过她,那便将这份默契延续罢。
“见过娆妃娘娘。”琥珀笑盈盈起身作礼。

等诸人散去之时,琥珀想跟姬娆说些话。却被故意慢下步子的妲己叫住,“子珀,你我多日未见,不若去我那边坐坐,说说体己话可好。”
妲己侧身在衣袖的遮掩下拉了她一下,悄声道:“你不想见见线儿了?”

线儿?
琥珀又惊又疑,疑惑地随着妲己走着,穿过长廊,穿过花园池塘,终是到了莰奕宫。
琢衣站在外室,琥珀随妲己进入里间,她眼前人影一晃,立刻就被抱了个满怀!

“呜呜...公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线儿哭得像个泪人儿。
琥珀心里百转千回,定神下来,看清是线儿的模样,她捏住线儿的脸蛋,皱着鼻子道:“你不会是冤魂罢?”
“呸呸呸——”线儿收了眼泪,拉着琥珀坐下,嘴里道:“公主,我没有死,是妲己娘娘安排在王后宫里的人救了我,你看,我好好的呢!”
线儿心里高兴,为了证明她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她拎着裙角原地呼啦啦转着圈,像个精灵一样。
琥珀笑着稳住她,“别转了,当心头晕,这么说…”她看了静静靠在榻上的妲己一眼,这一刻她真心想要感谢她,可话到口边却简简单单只有“谢谢你”三个字。
可能真心的谢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来装饰罢,妲己笑得妩媚,不置可否。

这时,琥珀突然在房间里东张西望起来了。
她奇怪道:“奶娘呢?怎么不见她。”
问完话,她就见到线儿的神色不自然起来。她顾左右言其他的,只是不答。

“还好你还在…”琥珀低低道。
看着线儿慌乱又强自镇定的眼睛,她还能不明白么?可是现在的情形比之昨夜,又意外好了太多太多。
至少线儿还在啊,琥珀又感到满足。一切都是有生机的,未来或许不是她想的那么悲观,只要抱着希望,她愿意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

琥珀让线儿先出去,她却是真有体己话要说与她。
妲己一时不能明白,直到琥珀挨着她身旁坐下,凑在她耳边说了那个人的名字。

其实,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已经没有过去的分量了。她以为听到这个名字她会很悲伤,就像当初决定来到朝歌給大王做妃子。
可是,如今这名字却渐渐的越来越遥远了,不是他整日陪伴着她,她想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几乎就没有了。
原来,只是因为习惯了忘记。

妲己面色如常,反而在笑着转开话题:“你去过西岐,那你是认得娆妃的?”
琥珀道:“你救了线儿,我打心眼里是感激你的,所以才什么都说与了你听。不过,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她伸手勾住妲己的小拇指。
“这是做什么?我不说就是。”妲己莫名看着她们相勾的手指。
琥珀抿嘴笑,忘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但她还是晃动着手指,“这样就是约定。”
“好吧,约定。”妲己笑得颇为无奈。

殿里传来银铃般女子娇笑的声音,年轻貌美的妃子以口|渡酒,贴上帝辛凉薄的唇,她的肌肤像是冬日落下的雪,白晃晃的软腻柔滑。
帝辛的手抚进她的衣衫中,女子身子慢慢变得炙热,缠绵绕骨般缠在帝辛身上,罗裙曳地…

酒意迷蒙的帝辛被撩拨起兴致,正待有所动作,突然门外响起侍官胆颤的声音。
侍官犹豫着说:“大大王…子珀公主在外面,她就快进来了…”
帝辛反应了几秒,低咒一声,遂一把推开身上的美人,迅速整理好自己,嗓音低哑磁性,“先拦住她。”
侍官唯唯诺诺的应下。
那妃子骤然见大王如此冷淡,心下惶然,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帝辛把衣物扔给她,自己则站起身,口中冷淡道:“滚出去。”
他的珀儿是纯洁无瑕的,他不想让她见到任何肮脏污秽的东西。

琥珀手里拎着剔红双层食盒,乐悠悠走着,突然一个老侍官拦在她面前,还笑得一脸勉强。
琥珀往左,他也往左。
琥珀向右,他也向右。
她于是怒了,“你做什么挡住我?”说罢她灵巧的推开他闪身跑开去。
老侍官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我的一把老骨头哟。”

殿中酒气香醇,琥珀一进去就不住吸着鼻子,“好香啊,父王你一个人在喝酒吗?”
帝辛看着案上倒着的酒器,面色几分不自然,笑道:“珀儿怎么来了。”
“女儿想父王了呀。你看,”琥珀把食盒从身后拎出来,眼睛璀璨如星辰,“蹬蹬蹬蹬——”
帝辛扬起一边眉毛,配合的看着琥珀兴高采烈的打开盖子,她一盘盘的碟子往几上放着,小嘴巴喋喋不休的,“吃酒没有菜怎么行,喏,这个是水晶冬瓜饺,这个是花开富贵翡翠芹香虾饺皇,这个是糖蒸酥酪,还有这个,桂花糖蒸栗粉糕,香薷饮,珍珠翡翠汤圆…”她说完眼巴巴盯着他。
“…所以?”

琥珀撅起嘴巴,抱住帝辛的胳膊,软软撒娇道:“父王不喜欢吗?可这些都是琥珀爱吃的,我们可以一起吃,往后每日都一起吃。”琥珀心里惴惴的,无缘故她就是想赖住他…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日便会少一日呢。
帝辛听着女儿软糯的声音,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他的心像冬日的雪遇上朝阳,瞬间就化了。

吃着酒,他平日总是一仰而尽,可今天,却安静的喝着,一口一口,一杯一杯,美酒顺着舌尖淌进喉里,舌尖残着酒香,倒更易醉人。
慢慢的,他的眼里又现出醉意来。

琥珀的筷子像长了眼睛一样穿梭在碗碟间,可是突然间,她夹菜的手被按住。琥珀疑惑间顺着宽广的袖袍向上看,看到帝辛的朦朦胧胧云遮雾绕的眼睛,而这样的一双比酒更醉人的眸子,此刻是凝着她的。
琥珀没来由感到心慌,如流水清泉里的月影那样颤动不明。
她只能无意识地说话:“父王?你...你要吃吗?那我夹给你啊,你...你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疾驰在马路上骤然刹停的车子,脑海是混沌的又是清明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却又轰声鸣鸣。

当帝辛扯过她身子拉入怀里的时候,琥珀脑中清晰的那部分控制住她,她别过脑袋,因而…他带着酒意的湿凉薄唇只浅浅的擦过她耳际。
只是浅浅的擦过,而已。

琥珀的脸上染上霞光,她脑海里混沌的那部分分明在说着什么。
什么呢?是不是在尖叫着嘶吼着想要告诉她!她只是占用了子珀的身体,但她并不是他的女儿!

帝辛只觉着身子沉沉的,仿佛在不断的下落,他放逐着自己,他一直沉下去…他从来无力自拔,想念绾娽的心情让他痛得想死,痛得他想将自己挫骨扬灰!
深沉的酒劲袭来,他倒睡去了。
琥珀看着歪倒在她膝上的纣王,无端她一双眼睛湛亮着,轻轻的在他耳边道:“父王,你醉了…”声音游丝一般滑过,她突然伸手抚过他的眉眼,他英挺的鼻子,指尖最终停滞在他薄薄的唇上。

忆起谁说,薄唇的男人都是薄情的。可是琥珀看得出,谁也不及他深情。
或许,越是对一个人深情,就越是对别人薄情。君王后宫三千粉黛,因了一人,便觉毫无颜色。

琥珀甩甩脑袋,走出宫殿。
出了门,叫风一吹,她整个人都清醒一遍,琢衣细心地给她披上藕荷色的披风,“公主,风渐大了,咱们回去罢。”
琥珀抬头看着天色,暮色四合,秋天的风在这时倒也显得凌厉。
线儿也道:“回去再熬点热汤,我也要喝,站在这外边半天都馋死了。”

“嗯,我们一起回去。”琥珀伸手在线儿脸上刮了一下,眼中升起薄薄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琥珀知道纣王心里的人是绾娽,而她或许只是一时有些昏头,她好像喜欢他,但十分清醒。
终不可闻 武庚子颜阿妩
苏妲己有了身孕,琥珀去給她道喜。有了身子的人连笑容都比平日更暖人些,琥珀略略在莰奕宫坐了坐也就走了。

可本来准备回去睡个午觉的她却突然转了方向,线儿不解道:“公主,您这是往哪儿呀?不回去啦?”
“怎么不回,”琥珀看了眼线儿,又看了看琢衣,还是说道:“线儿,你先回去,咱们宫里池子里的锦鲤还没喂。我去武庚哥哥那儿,回来后还没见过他呢。”
线儿本想说池子里的鱼会有小丫头们照料的,可她还是照做了,只是口中提醒道:“公主,昔日咱们宫里的阿妩是如今的太子良娣了,您见着她可不要太惊讶。还有,子颜郡主如今亦是太子妃了,您过去和她也是不大好的…”
“我知道的。”琥珀笑了笑,“很快就回去的。”

看着线儿走远,琥珀冷不丁问道:“知道为什么我让你陪我去?”
琢衣心下敞亮,倒也不显慌张,“估摸着,您是相信奴婢。”
“我不相信线儿吗?”
“不…”琢衣心道她总不能自己夸自己比线儿稳妥罢,真是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