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夫妻日常 作者:十三酥

世家大族,看的就是出身。
可顾念颐却有着无比尴尬的身世... ...

这样不堪的她,偏偏遇上尊崇已极的他。

某日他阖目靠在那里,她脑中忽然飘过一句话,“男人闭上眼睛,就是要你亲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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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念颐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匆匆一瞥

正逢这倒春寒的时节,一场春雨来得淅淅沥沥。
云翳低垂得仿佛就按在人头顶上,雨水顺着檐角的滴水瓦蜿蜒漏在桃枝枝头。才抽的嫩芽儿,远远瞧着似饱蘸了露水,精雕玉琢一般。
趁着雨,院里小丫头们闲来无事便三三两两聚在百花亭中。姑娘们玩的是叶子戏,拢共四十张牌,四种花色,正在兴致高昂的时候,雨雾里忽然飘来一阵敲门声,这声音又急又促,可想若不是有这门板抵着,外头敲门的人便要立时冲进来了。
海兰沿着回廊绕到院门前抽开门闩,“吱呀”一声,喜珠胳膊上还挂着食盒就一头扑进来,她不放心地看看身后,嘴里一径还骂骂咧咧个不住,“… …她们炫耀个什么?张狂个什么?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光恶心人!我们姑娘才是正正经经二房嫡出,才是——唔唔唔!”
喜珠的嘴被海兰捂了个严实,海兰细眉一拧,点她额头道:“你作死呢,被姑娘听见不要置气的么?横竖咱们自己明白就好,不光咱们,便是外面的人也都晓得谁更矜贵些,不需要成日吵嚷不休的,倒显得不局气。”
一头说着,两人就打了帘子走进西侧间里。
室内很安静,绕过摆满古玩的多宝格,密匝匝的雨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喜珠脚下磨蹭走着,面上明显带着不虞之色,却在见到自家姑娘时柔和下来。她提着食盒,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五爷的雪蛤牛乳羹来了,你是…现下就送过去么?”
她才在大厨房遇上了十四姑娘房里的人,虽说十四姑娘是二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二太太秦氏也不过一个填房,她们气焰嚣张不是一日两日了,这都不打紧,但二老爷和五爷都是她们姑娘最亲近的人,却怎么、怎么从不向着姑娘呢?
二老爷也就罢了,他素来不理会后宅中事,衡五爷却是十二姑娘的亲哥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浓于水的亲生哥哥,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冷漠到现今这样的境地?
任凭她们姑娘打小起再怎么殷勤周到,也得不到哥哥一个温存爱护的眼神,太太又是生下姑娘没多时便香消玉殒,说起来,她们姑娘也是可怜见的… …也就老太太对姑娘还算过得去了。
“拿来我瞅瞅。”十二姑娘顾念颐从青花瓷鱼缸前抬起头来,边接过了雕红木的万字纹食盒。
揭开圆盅的盖子打量了一会儿,她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笑道:“这雪蛤牛乳羹果然是不错的,哥哥今日才从国子监休沐回来,这会子一定还饿着,是了!我现在就得过去了——”
喜珠和海兰对视一眼,情知拦不住,便闭了嘴不多说什么,两人一齐伺候着姑娘把家常的春袄换下,另穿了件豆绿色的妆花通袖袄,腰上系上一条素白的百褶裙。
念颐是十三岁的半大姑娘了,穿戴既毕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生怕自己哪里落了错处惹得哥哥不喜。虽然她也知道,就算自己是花儿一样人见人爱,爹爹和哥哥也不见得就正眼瞧她。
念颐并不晓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似乎打记事起就是这般了,在这襄郡侯府二房,她顾念颐就是个突兀的存在。
*
念颐是独自一个人来到哥哥衡五爷在府中的住处的,彼时天上还飘着细濛濛的雨点子,她举着柄雨过天青色的油纸伞,脚步微促,纵是没露出脸,五爷院里的人也知道是十二姑娘来了。
站在廊庑下收了伞,自有小厮麻利地迎上来把伞具收走,临走时还不忘多瞥上几眼,好意提醒道:“爷才回来呢,吩咐小的说今日疲了,不叫任何人来见他,这…却不晓得爷见不见姑娘。”
念颐听了,面上不可避免流露出一点失望的痕迹,眉眼耷拉了下去,这模样很难叫人不在意。
那小厮一瞧见也是怔了怔,想了一时便咬咬牙跺跺脚,仿佛豁出去了,道:“得,当我欠了您的,姑娘在外头暂候一会儿,小的这就为您进去敲敲边鼓!”
念颐一喜,由衷道:“多谢你了,回头你尽管找海兰领赏钱去——”
檐角的风铃遇风叮铃铃直响,长长的丝绦摇曳不息,她把食盒抱在胸前,好像是不紧张的,然而期盼着期盼着,唇角却慢慢抿了起来。
书房内。
案上一顶鎏金小兽香炉烟过似无痕,细细的香线缭绕于壁上旧时山水画之间,经久不散。
一室的静谧悠长,而负手立于窗扇前的挺拔身影却冷峻着一张面孔,与这满是书香的融融氛围格格不入。
小厮来贺儿屏息凝神进入书房,微虾着腰站到五爷身后,通禀道:“爷,外头还下着雨呢,才刚十二姑娘竟是来了,您看,是不是… …”
来贺儿说话的时候微抬了头,这一抬头就正好发现,原来从他们五爷现下站的这角度是轻易能够瞧见门外人一举一动的。
就好比此时,十二姑娘正踮着脚尖,吃力地逗弄着廊上的鹦哥儿。她不知想到什么可乐的,还吃吃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十二姑娘的一切分明都在他们五爷的掌控之中啊。
来贺儿想着,转了转眼珠再次道:“外头是十二姑娘给您带了羹汤来,爷,您看要不就让姑娘进来——”
“叫她走。”
顾之衡透过窗缝一眼不错望着门外的娇小身影,出口的话却凉薄到不容人质疑。
话毕,他收回视线重又在黄花梨书案前落座,双目微阖着,额头青筋却若隐若现,仿佛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来贺儿不是头一天在五爷跟前伺候,像他这种和少爷一齐长大的家生子,本就该主子动动手指,他就把主子的意思了然于心。所以看这架势,他们爷是绝对不愿意见十二姑娘了,来贺儿低头道“是”,缩着肩膀快速退出书房。
关好门,他甫一回身就撞见外面十二姑娘隐含期盼的眸子,心下也是觉得五爷太狠心了些,委实是不可理喻了些。
这二房的事十来年了一直如此,二老爷和衡五爷对十二姑娘不大亲近不是秘密,阖府大家伙儿谁都知晓,但若问缘故,却没一个能说出大概来。普遍的猜测是原配宋氏生下十二姑娘没多时便撒手人寰,二老爷和宋氏情比金坚,对女儿是迁怒了。于衡五爷亦是同样道理。
“哥哥不愿意见我么?”念颐从来贺儿欲言又止的神情里看出端倪,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来信儿想劝她的,可他一个下人哪有说话的余地,且他们爷不定这会儿又站在窗前窥望了,他只觉背上一凉,僵硬着敷衍了两句便作罢,向着院外跑出去了。
念颐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被亲哥哥这样对待她比任何人都更为习惯,只是有时候仍忍不住会想,连书中的恶人犯错都有个被厌恶的名头,自己的却是什么?
她是哪里做的不好,还是说,当真就如同府里家下人间谣传的说法,因为母亲生下自己便去了,父亲和哥哥才有此迁怒… …
思及此,念颐把胸前冰凉的食盒更紧地揽了揽,倘若父亲和哥哥是因这个而一直和自己不亲近,那她就更不能气馁了,这绝不会是母亲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他们是一家人,就应该有一家人的样子。
念颐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气,抬手“咚咚咚”地敲在门扉上,“哥哥,我是念颐——哥哥肚子饿不饿,我让大厨房做了牛乳羹,算着时辰的,现下还热乎着呢,最是好吃了——”
“哥哥… …”
她也不晓得自己在门外叫了多久,反正室内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好像隔着的这扇门里空无一人。
一边金丝笼里的鹦哥儿却是有了反应。它抬着小爪子搔搔头顶,搔得一撮绿毛鼓出一点来,这鹦哥儿学人说话最是拿手,只见它伸伸脖子,张嘴就道:“哥哥,哥哥,我是念颐,哥哥——”
这一叫起来便没完没了,反反复复还单只那么两句,到后来听得念颐都烦了,她真害怕哥哥因此更恼了自己,忙跳着去拍那只被高高挂起的臭鸟,“快别学我说话了,你听见没有?再学我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这只鹦哥儿倒真有几分灵性,听见念颐的一番恐吓竟然真就老实了,念颐翘了翘唇,拍拍手方才踅过身去。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书房的门也随之大开,顾之衡面上不带一丝一缕的情绪,就那么冷冰冰的,直勾勾地看住她。
念颐心头一跳,赶忙儿跑到他跟前,她蹲了蹲身作礼,很是手足无措的,大剌剌直把食盒示意给他看,嘴里喏喏道:“哥哥…这、这是牛乳羹,可香可好吃了。”
说着,她也不经他的允许就踏进门里去。
顾之衡纵使心中厌弃这妹妹,表面上却是一直维持着风度的。
她人已然蹿进去,他总不好揪住她硬拉出来的,因而眉头扬了扬,冷冷道:“是么?好吃你就多吃点。”
别无二话,掀袍跨过门槛直接出了书房,仿佛多与她站在一起一息都会沾染上污秽。
“哥哥——”念颐什么也来不及多说就要追出去,慌乱之下脚下不慎,却是绊在了门槛上。食盒从她怀里飞了出去,“砰”一声砸得稀烂翻在台阶上,汤汁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流。
念颐顾不得牛乳羹,自己也是险险才站住脚,神思渺渺间,突的从余光里看见一片模糊朦胧的影子,抬眸望过去,却见到院中那株被雨水打湿的花树下,竟然站着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那是一个男子端然坐于轮椅之上。
他是一头乌黑的发丝,用羊脂玉发冠一丝不苟束于发顶,清癯俊秀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疏离淡漠的笑意。孱弱,却孤高。想来身份不凡。
注意到她的目光,木轮椅上的男人微点头致意。
不知为何,念颐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惋惜。
她还是头一回在生活中见到身患残疾之人,且他生的那么好看,那么… …使人无法描述的恬静澹泊。
久盯着别人看毕竟不礼貌,何况还是个陌生男子。念颐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注视里有否流露出对他的同情,要是那样却不好。忙按捺下唏嘘,低头向着花树的方向福了福身,这才匆匆出了院落。
*
“她是谁?”
听见问话,推轮椅的侍者面色略有所动,沉吟片刻,方恭敬回复道:“殿下,这想是顾家的十二姑娘——顾念颐。”
“顾… …念颐。”须清和把这女儿家的闺名在舌尖上掂了掂,忽而一手支颐,原先的淡漠模样明显淡了许多,眸中反而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2章 又遇上了

他看向不远处台阶上的红漆食盒,半晌,饶有兴致地道:“这位十二姑娘按说是顾家二房原配嫡出之女,顾之衡的亲妹妹,怎么我瞧着,他们兄妹感情却不大好。”
别人襄郡侯府的家事,外人却怎么能知晓呢?
心腹方元见雨停了便收起雨伞,推着王爷往小院中央走去,想了想,突的不确定地低头觑了自家殿下一眼,骇道:“您好端端问起这个,莫非是想——”
须清和抬手阻止他说完,又掸了掸膝头,方慢条斯理地道:“本王用这双腿,换来五年短暂安宁。如今时移世易,太子一党眼中单余下麒山王一人,若非他们身在局中心系君临天下,本王又岂能有翻身之日?”
确实如此,有鹬蚌相争,才有渔翁得利。
只是若将他们殿下套入渔翁的角色之中,殿下必然不会仅满足于守株待兔式的成功,而现如今的襄郡侯府顾家,就是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倘或收入囊中,假以时日其必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方元心念频转间,正欲开口,耳边倏然响起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的靴子淌进水里“啪嗒啪嗒”作响,一路疾步而来。
“承淮王殿下——”
顾之衡面上尴尬闪现,甫一站定便伸手长长作揖,口中直道:“是我的不是,适才有事出去了,一时竟是忘记今日与殿下相约在书房,实在罪过,白白叫您等候。”
“…哦?”
承淮王并不似往日那般云淡风轻,事实上,顾之衡满以为他会在自己解释后敷衍两句一带而过,谁知他却微扬着眉头,好奇一般,牵唇笑问道:“却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叫佩意你将本王撂在脑后?本王也是好奇的紧。”
顾之衡被问得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个妹妹,虽说不愿意承认,但他方才确实就是被她闹得直接夺门而出。他在别的方面都能冷静自持,唯独这个妹妹,他有时夜半恼起她来,真恨不能提刀过去直接了结了这个罪孽。
他唇边不知不觉多出一丝苦涩,摇摇头道:“只是家中小事,殿下不知也罢。”边说边岔开话题,把人往书房迎去。
须清和也不曾追问,心中对顾十二姑娘的好奇却看涨。
他把那张仿似嗔怒和悲伤同时进行的小脸在脑海中过了一遭儿,再看向顾之衡时心下不由揣测,究竟一个妹妹能作出什么惹得哥哥这般生气?想顾之衡在外一向沉默端和,那顾念颐却使他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也是奇了。
*
说回念颐这里,她离开哥哥衡五爷的书房后就把那坐于轮椅上的男子忘了个干净,满心里只有哥哥漠然离去时的背影。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她百般放低身段在哥哥和爹爹面前卖乖,他们都不肯多给她一个和善的眼神,甚至哥哥连对那继室秦氏所出的庶妹也比对自己好。
念颐从小受到的待遇和成长的环境导致她绝不会是柔软可欺的性子,没娘么,父亲又很快娶了填房,当然爹爹不管哥哥不要也是因素之一… …她还能如何,只好自强不息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顾念颐,每每为了博得父兄多一些怜惜,在与妹妹顾念芝有了口角后都十分沉默。
她总觉得哪一日,兴许哥哥就给自己出头了。
十四妹妹有亲生母亲,她也有亲哥哥啊,在顾家二房,她本不该有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想头。
念颐吁了口气,垮着小肩膀,蔫头耷脑地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房里的大丫头喜珠却陡然从垂花门里跑出来,喘着大气道:“姑娘,您先别忙着回去内院,”她极力给自己顺气,抚着心口道:“才儿六爷屋里来人寻你,说是洲六爷有个好物件儿要给姑娘呢!”
经喜珠这话一说念颐才想起来,既然哥哥都从国子监休沐回家来了,那么大房的堂哥六哥哥回来也就不足为奇。
她懊丧地拍拍额头,“看我这记性… …”
谈起大房她心中的沉郁便要减轻许多。大房里,不单是堂哥六哥哥待她好,便是大伯父也是仿佛将她视作亲女一般,在亲生父亲二老爷和亲哥哥那里不曾体会过的温暖,总是大伯父和堂哥在给她。
念颐心想既然六哥哥回来了,自己去看看也是应当。
等她到的时候,洲六爷正翘着二郎腿倚在摇摇椅上前后晃荡。这位小爷当真轻松惬意的很,闭着眼睛口中哼哼着曲儿,他的膝头跪着两个貌美的婢女,一左一右地拿着美人锤,正为他捶腿呢。
照他的话说,这是给他皇帝做他也不稀罕的神仙日子,最是快活逍遥的。
念颐站在门首,隔着帘子都能听见堂哥和房里丫头们调笑的声音,她念了句佛,心说还是因为大伯娘太疼宠六哥哥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每当大伯父要教训儿子,大伯娘便把老太太搬出来… …
不过幸好堂哥并没有太出格,他也不过就是,在一板一眼的衡五爷的衬托下太过“鲜活”了些,学问上却是极好的。主要是脑子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智慧,是以即便他行事上张扬跳脱,大伯父也不曾真正动过怒。
门里有小丫头先看到念颐,喊了出来,顾之洲招招手,她这才走进去。
而堂妹一到,顾之洲便立时作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来,他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一眼也不去瞥那几个媚眼如丝的丫头,挥挥手就打发她们出去。
念颐捡了张椅子坐下,只觉空气中还残着些许脂粉气味,掩了掩鼻子,问道:“六哥哥,你找我么?”
顾之洲起身自里间拿出一只小巧却精致的黄花梨木小匣子,他正准备取出小匣子里头的物件给念颐个惊喜,可看着她静谧的面容,忽的就联想到今日亦是衡五爷归家来。瞧念颐这情绪,想必是又吃了一回闭门羹?
他无奈轻笑,大步过去一手抚住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嘿然道:“又在你五哥哥那里碰一鼻子灰了?我的十二妹妹,小可怜儿,你亲哥哥不疼你,堂哥疼你。”
说着,便打开那方精致的匣子,念颐只觉红光一闪,跟着六哥哥的手心上就托了只血玉镯子。这是好东西哇,她知道母亲的陪嫁里也有,不过平时都被奶娘邹妈妈妥善收着,她也戴不到。
“喜欢么?”
顾之洲颇有些得意,这只血玉镯子是他在古玩市上闲逛时发现的,被那小贩包在麻布里,只露出一角来。
小贩也说不清这血玉的来向,只是见他喜欢,才后知后觉地想抬高价钱,可惜他遇上的是没心没肺的顾家六爷。顾之洲当时心情愉悦地拿过布包就走,留给身后的小厮在那儿和小贩商议价钱,只是正主儿都走了,这价钱自然也不会高了。
念颐伸出食指在玉镯边沿抹了半圈,只觉触手温润光滑,眼睛立时被点亮了,欢喜道:“哥哥给的,我自然喜欢。”她往上撸袖子,一截白得晃人眼的手腕便大剌剌出现在顾之洲视线里。
他瞟了眼,再瞟了眼,暗叹自己这堂妹真是个尤物,他见过的各色姑娘女人们不少,却也没有哪个皮肤能白皙到如此地步,又是一直娇生惯养在深闺里,吹弹可破的,等再过上几年及了笄,上门提亲的人家怕要将门槛都踏平了——
想想又不对,二太太秦氏近年来外出走动,竟是从未将正经的二房嫡女念颐带出去过,每每只将她自己女儿打扮得光华夺目出现在各家贵妇人跟前,外人只道襄郡侯府十四姑娘貌美出众,却不晓得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十二姑娘,才是真正如珠如玉。
顾之洲在心里隐隐盘算着,惋惜十二妹妹从小就没了娘,偏生二老爷和顾之衡都是冷冷清清的,分明小念颐这般可人疼,他们却都好似不见,真真白长了一双眼睛。
“来,哥哥给念颐戴上。”
他刮刮她的鼻子,一面把玉镯往妹妹手腕上套,一面不忘道:“你要记得今日是谁真正待你好,你那亲哥哥你且随他去吧,往后只管来找六哥哥我,在顾家,谁若敢给你脸色,看我不削死她。”
念颐看看手上玉镯,再看看堂哥,心里某一块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小嘴张开又闭上,如此这般数次,最后只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顾之洲把她的袖子放下来,想起几日后的元宵花灯会,心思忽而活泛开来,十二妹妹每日闷在家里也不好,二太太不带她出去玩,那他这个隔房的堂哥就只好代劳了!
此时没有把这打算告诉她,而是默默琢磨起了实行起来的难度,念颐看堂哥突然发起呆来,就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雨后的空气别样清新,树叶的末端挂着晶莹的雨珠子,倒映出小半个世界。
见完了两个才回家来的哥哥,念颐也就没理由再逗留在外院了,若是碰上外男却不大好。不过说起来,她今年还不到及笄的年龄,过了年才十三岁,即使不慎遇上什么人也是不打紧的。念颐很多时候还把自己当孩子看。
哪想才有了这样的想法,转出抄手游廊的拐角时,迎面就出现一个男人。
轮椅的木轮底部是潮湿的,在地上碾出两道长长的水痕,来人亦是面露惊讶,然这讶然只一瞬,很快便被他匿进眸子里。
当头遇上了不说句话委实不好,念颐因为不晓得此人身份,就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又见他轮椅后并无人在推,一时之间也不知脑筋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脱口而出一句,“这么巧,您一个人啊?”
言下之意我也是一个人,恍似有些想和他搭伙的嫌疑,口吻太过亲近了些。
念颐真想咬自己的舌头,不过这轮椅上相貌清矍的公子表情波动却不大。
他垂下眸子,乌黑的眼睫在眼睑覆上一层朦胧的阴影,看上去形单影只的。她不由兴起“怜香惜玉”的心思,脚下生了根似的不知道挪了。
就在发怔的间隙里,轮椅徐徐地掠过了她,念颐望过去,见是这位公子自己用手推着木轮吃力向前。
她低低“嗳”了声,欲言又止,蓦然间又是提起一鼓作气之势大步过去。
“等…等等… …”念颐一把按住两边扶手,迫使他停下来。
她微俯下.身看着他,竟然显得很是强势,咬咬唇,半是扭捏地道:“公子要往何处去?横竖这里我熟悉,我推你去便是。”
须清和扬了扬唇,抬眸谦和地看向她,意味深长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第3章 明骚难防

这样雨后的光景,游廊边栽种着一排柳树,小麻雀在枝头轻啼,长长的柳絮迎风摇摆着,不时搭在走廊的扶手上,叫人很有一种闲庭信步的自在舒适感。
念颐推着轮椅向前,轮椅的轱辘“辘辘”而响,仿佛空气里除了这声音和檐角滑落的雨滴,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了。
看着这个陌生男子的背影,念颐不由在心里寻思自己那一瞬间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帮助他?最后觉得,或许是因为他的腿,不能够让他自由行走… …
好像也怪可怜的?
念颐并不知道须清和的身份,她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出那一霎他答应时唇角的笑意,就这么无声地走了一点路,两人之间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念颐开始感觉到一丁点尴尬了,就歪歪脖子,在他视野之外暗暗打量他的下.半.身。
仔细瞄了瞄后她放心了,因为这个男人至少双腿还在。
如同这天色一般的天青色宽袍下,他的脚平稳地放在脚板上,只是一动不动的。不过这也总比没有下肢要强上许多,真是难以想象长袍下若是空落落的,随风一吹后从前面就能看到后面是怎样一番恐怖的场景。
许是想象得太认真了,她偷看人家的动作弧度没有减小,反而是更往前凑了凑。惹得须清和侧过面颊看她,眸中却蓄着温和的笑意,“姑娘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也真是很好听了——
念颐倏地停下来,反应很快地讪讪而笑,绕到他正前方道:“哦,是这样… …”她不想他抬着头看自己,便看了看旁边廊座上有没有水,然后直接坐下了,笑笑道:“敢问公子这是要往哪儿去呢?如果您现下便要出府,那我可能就帮不上忙了,只能指个路,或者叫个小厮带您往正门去。”
她是正正经经养在深闺里的侯门小姐,等闲自然不能往侯府正门前去溜达,就连现在能和须清和一个外男说这么久的话,也都是因她尚未及笄,还不用避讳的关系。
等真正到了十五岁及笄之后,谈婚论嫁的,那就真的除了父亲和哥哥等这类亲人关系的男子才能偶尔见上一见了。
不过其实,念颐骨子里是不怕生的,甚至还很有些古道热肠,否则她大约不会见须清和行动不便就忍不住主动相帮了。
他听了她的话后隐隐露出些思索的表情,语调稍稍上扬,道:“姑娘是说…若我现下去往正门,你便不能带我去了么。”
是这个意思,念颐认真地点点头,鬓角毛茸茸的碎发在粉嫩的耳垂上搔了搔,她拿手一撸,突然问道:“不知道您的侍从哪里去了?”心话说这样躲懒的下人还要了做什么,明知主人腿脚不便就不该时刻不离才对。
面对念颐的疑问和炯炯的眸子,须清和摸了摸鼻子,很慢才回答道:“我的侍从——适才却是出恭去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他的去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