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龄想了想,摇头。
“这不结了,阿淳披着吧,”他唇角噙笑,眸光在月色的侵染下使人如同饮了酒般感到熏醉,幽幽道:“阿淳须得明白,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嗯,我懂的。”
他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两人便一同向前。和龄的想法何尝不是和盼朝一样呢?这宫里的旁人哪里能算是亲人,她也是近期才深刻认识到,她唯一在意的父皇到底是同记忆里不同了。想必在他眼里,他养育了十来年的仪嘉比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要更重要吧,是以在明知她也中意于泊熹的时候选择了让泊熹作为仪嘉的驸马。
那时候的心情真是难以描述,此情此景此地想起来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伤。
只有哥哥对自己这么好,她却还要有事瞒着他么?
和龄唯恐来日出事,忽的把心一横,用力拽住哥哥的袖子,拽的他停了下来。
后方尾随的宫人们见他们停下便也不再前行,只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站在远处。
“有话要告诉我?”盼朝挑了挑剑眉,笑道:“是关于锦衣卫指挥使权泊熹的,我猜的可对么?”
简直神了!
和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崇拜,很快,她捏了捏自己拳头,惴惴地道:“哥哥说的不错,我要讲的事情,的确是关于权泊熹的。”她有点没底气,也晓得哥哥必然只是联想到密果儿之死于泊熹脱不开关系,却决计不会想到他身世上头。
和龄娓娓道:“申时左右,我尾随密果儿回到球场,”他们又向前缓缓走起来,晚上这里僻静,连个鬼影也没有,说起话来是不必担心被人听了去的,“没多时我就很诧异地发现权…权大人他出现了,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密果儿这般儿鬼鬼祟祟的是要找权泊熹说话。”
说着,看一眼哥哥,他回以聆听的耐心目光,和龄就噎噎口水,鼓足勇气接着道:“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哥哥知道密果儿为什么会死么。”她停顿下来,回想到泊熹杀人时肃杀冷漠的面庞,心尖都冻住了。
“他得知了权泊熹的一个秘密,一个,足以叫他一败涂地的秘密。”
现在她也知道了。
受和龄的神情感染,盼朝在不知不觉也更加重视起来,沉声道:“嗯,你说。”
和龄“呼”出一口气,踮起脚尖凑到了哥哥耳边,热咻咻的气便拂到了他耳朵上。她耳语几句,听得盼朝面色大变,连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阿淳可听真切了,不是听错,顾盼朝当真是前朝皇太孙———?”
如果此言非虚,那试想一下这么个危险人物一路爬至指挥使的位置图的是什么,闻人氏骨子里的血腥残暴是掩藏不住的,权泊熹这么多年卧薪尝胆,莫不是回来报仇来的?!这么多年了,竟无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倏地想到什么,后怕地看着和龄,问道:“为什么太子说你从竹林里出来,你竟是躲进去的?”否则正常情况下进去那里做什么,喂蚊子么。
和龄想到此也是胆战心惊,那一刻的惶恐从脚尖席卷上来,她勉强镇定着道:“他似乎发现我了,但是… …”和龄发现自己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她肯定地道:“权泊熹不知道是我,他跟进竹林里想知道是谁听见了他的秘密,跟着,他就走到了我头顶上方的竹子边儿上,然后他就———”
“他怎么了?”
和龄突然不能言语,她才发现自己可以忽略了什么。因为以泊熹的机敏,他没可能发现不了她,但是他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
第94章 荼蘼生
全世界一下子寂静下来,和龄怔怔地看着哥哥,他眸子里蕴着满满的疑惑,不晓得她突然的噤声是为何。
“没什么,他或许没发现我吧。”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脑子里乱得一锅粥一般,只有自己最清楚那一刻的感觉,泊熹他一定知道是她,那么他是知道她知道他的秘密了。
可是泊熹没有露面,他不杀她灭口,也不解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下不了手还是———
和龄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她好想立刻见到他,问问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倘或能促使他放弃复仇是最好,否则以他的身份,一旦被人发现了指定没有活路。
想到这里,和龄忽然后悔自己方才把泊熹的事情透露给哥哥听了,也许她至少应该在奉劝泊熹之后,他仍一意孤行的情况下再和哥哥商量,现下这情况,难保哥哥不会说出去,他和自己不一样,她会为泊熹守住秘密是因为她心里有他,可是哥哥… …
和龄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抬头对盼朝道:“哥哥,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旁人么?”她心里慌乱,急道:“我会劝他的,他的身份他自己没法儿选择,兴许他只是想好好生活,他没有恶意的。”
盼朝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他馨馨然笑了,“好,我暂时不同外人说。”
谁知道暂时是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要一想到权泊熹就有一种被黑暗里埋伏着伺机而动的毒蛇窥视的感觉,他甚至连权泊熹对和龄的感情都产生了质疑。
和龄因哥哥的答应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忽听他用半是玩笑的语气道:“一下子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倒好奇权泊熹对阿淳的心意里几分真几分假,你也知道,毕竟他身份特殊,若是权泊熹藏了祸心,意欲将我们姬氏置于死地,他获得你的信任总归没有坏处。”
“他不会的!”和龄咬了咬唇,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可感情这回事,外人怎么能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情愫,哥哥也不例外。
盼朝没有多说,他温和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心,“好,他不会。”
***
三日后。
锦衣卫指挥使府邸。
这时节将要迈进冬日,除了墙角一簇簇的菊花开得五颜六色鲜艳灼灼,视野里再无值得观赏的景致。
发黄的枫树叶一片接一片飘进亭子里,侍女撩着袖管为在亭中独酌的大人斟酒,“哗哗哗”的酒水声悦耳惬然,泊熹端起酒盏满饮下去,喝完了,他把青花瓷的酒杯在圆石桌上敲了敲,催促道:“再满上。”
那侍女虽然觉得大人已经喝得太多了,但是不敢有意见,便依了他继续一杯一杯复一杯。
泊熹白皙的面容上颧骨微微泛起红泽,眸中却无半分醉意,他的辛酸和无可奈何又有谁知呢?三日前杀了密果儿,又从司礼监值房里找出了书有他身份信息的密件,本该高枕无忧的,事实却不尽然。
人活着总有能制住自己的人,软肋也好,情爱纠葛也罢,一朝受到了牵制就再也脱不开身了。
他可以把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都解决掉,以任何残忍的方式,然而偏生最后秘密却被她听了去。他知道是她,他给了她逃跑的工夫,遥遥隔着稀疏鲜翠的竹叶望着她惊慌无助的背影。
她为何还不明白?他负尽天下人也好,却绝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泊熹接到密报,淳则帝姬已叫御前的人停了纯乾帝的药膳,如此一来皇帝虽身子骨被掏空了,一时之间却不会毙命。
他不怪她和他作对,就像他愿意相信她能够客观地理解他所这一切的缘由,身处不同的位置,自然有自己这一立场上该做的事,该坚持的原则。而支撑他活下来的信念只有一个———报仇,让姬氏皇族得到与闻人氏同样的下场。
从动了情爱上她就是一个意外,此后意外不断,现如今她竟成了他成功路上最大的阻碍!
他也有想过,只要杀了她,目下便不会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里了。太子调查案子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收到宁王府里的消息,近两日宁王同太子接触频繁,不知这里头有什么花头。
宁王身边却是一早便安插了人手,一个宁王想也想不到并且永远也不会怀疑的人。可笑他自以为将王府安排得铜墙铁壁,怎么晓得他连他夜里几时入睡都清清楚楚。
杯子倒了,骨碌碌沿着桌沿直打转,泊熹头枕在手臂上看着亭外一望无际的天空,眼里点缀着流云枫叶,仿佛沾染上了模糊的醉意。
笃清远远地跑过来,他立在亭外迟疑了一会子,咳了咳以提醒大人自己的存在。
泊熹眉梢动了动,坐起身看他,招手道:“笃清来了,来,吃酒吃酒,这有螃蟹,要不再叫几个粉头?”
“… …您吃醉了。”笃清走进亭子里,却没有坐下,心中暗自唏嘘不已。
大人走的这条路从来就很难很难,原本就是行差踏错一步便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别人复仇都是直接用武力,玩儿刺杀,只有大人潜心经营这么许多年才得如今的成就和地位,而且分明就快成功了,只消皇帝一死,他们再同几个熟稔的外姓藩王里应外合,摧毁大周的统治只是时间问题。
却偏偏大人对淳则帝姬动了真感情,现下好了,身份都被听到了还留着活口,任由她在宫里头捣乱。换做别人还不见得有能力影响皇帝的膳食,可她就是有这个能耐。
笃清只剩下庆幸了,幸而淳则帝姬还算有良心,并不曾将大人的秘密宣诸于口,想来她也不曾告诉旁人知道吧,毕竟这是关乎大人性命之事,她要是说出去,不是明摆着要致大人于死地么…!
唉,大人的婚事也被狗皇帝定下了,他凭什么?
要定也定淳则帝姬不是,哪像现在弄得大人郁郁寡欢的,似乎什么都不如意。况且,单是大人自己的婚事也就罢了,怎么淳则帝姬也要被指给英国公萧家了,要说大人也真是情路坎坷。
泊熹不知道笃清在心里把他的一切盘谋了一遭儿,一手支颐悠悠地道:“你做什么来,是宫里头抑或宁王府有新消息还是怎的。”
笃清心说都不是,往前倾了倾身回禀道:“这几日您称病未在宫里露面儿,皇上倒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淳则帝姬闹着说要往城外香山上看枫树林去,这请求委实突然,起初皇上并不同意,不想帝姬倒倔强的很,软磨硬泡之下硬是叫皇上准了她的请求。”
泊熹脸上神色突然不那么轻佻了,他将侍女挥退,抿了口酒启唇道:“是以,皇上是要我亲自护卫么。”
说这话时他半垂着眼睫,黑魆魆的眸子里掠过万千思绪,笃清只看见他蓦然冷沉下来的面色,踌躇着说是,“依属下看这是帝姬想大人了,想和您说说话儿… …帝姬知道您的事有几日了,目前看来应该不曾向人提及,可她,毕竟是个隐患。”
笃清是一心为泊熹着想的,他把心一横,死就死了,直言不讳道:“大人不该再沉溺下去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您的果决在她身上怎么都不适用了?依属下之见,不若趁着这一回香山之行把帝姬杀———”
杀了。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自泊熹袖中飞出,“蹭”地沿着笃清的面颊钉入他身后的红木柱里,他面色惨白,只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全是血。
那匕首再向下几寸即可取他性命,而今不过是在他脸颊上擦过去,以作警示。
泊熹起身踱至笃清面前,他微扬着下巴,眼角向上飞,神色睥睨道:“今日你这话,我权作不曾听见。希望不会有第二次。”
报仇重要,和龄也重要,如若二者不可得兼,最后他甚而因此丧命,那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早便为自己每一个决定作下承受后果的准备。
“是。”
笃清低下头,他知道如若不是自己跟随他多年,在这样的情形下定是活不成的。大人表面上冷酷寡淡,内里深处却比任何人都炙热温暖。他自小就背上满身血仇,正是因没有家人陪伴,才变得清寡不好相处,他也不懂欢乐的滋味。
可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不舍得放下了。
盼着淳则帝姬是真心钟意大人吧,既然她能带给他快乐,就不要让他失望。她知道大人的秘密,要是一朝泄漏出去,害了大人,到那时鱼死网破便鱼死网破,他拼死也会杀了她让她下去陪葬。
转眼就到了和龄出宫去香山的日子,她愁眉不展的面庞因想到即将见到泊熹而露出一星的欢快。
没法子,谁让他称病不进宫呢。他不要见她,她就只能自己想法儿见他了。
和龄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值得坚持,她也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泊熹喜欢她,她也喜欢泊熹,她不能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世就怀疑他对她的心,他不善言辞,她就应该主动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汲取出软绵绵的情意来。
只要见上一面说动他,海阔天空凭鱼跃,要她立时放弃自己的身份也是能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soso 和 萄藤徙影 的地雷 !~~ - 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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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见面了,感觉很久没写他们在一起了 = =我真的在写言情文吗... ...
第95章 香十里
秋日尾巴,天晴。
宜出行,宜会友,宜遇桃花。
纯乾帝在和龄的软磨硬泡之下才算是同意了她的香山赏枫叶之行,这也是不小的恩宠了,旁的帝姬除了大型的皇族集体祭祀活动是没机会出去的,她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和龄自己是觉着父皇最后同意大抵是考虑到她不惯于皇宫“紧闭”生活,才最后答应让她出宫去放放风的。
帝姬出行非同儿戏,一般的侍卫皇帝不放心,便安排了专门护卫他自己的御用锦衣卫来用作香山之行的陪护队伍。
锦衣卫的头头儿是权泊熹,皇帝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头,这几日他细想过了,实在不成的话已下的旨意也不是不能够朝令夕改。否则勉强权泊熹娶了仪嘉,仪嘉也不会幸福,和龄那边就更不消说了,皇后母家作为太子一派的势力,近来小动作太多,他还没驾崩呢,他们就等不及了?
纯乾帝便不大满意。
君主*中央集权制最大的体现就是皇帝说了算,前朝丞相制度已废,如今底下的大臣没谁敢堂而皇之对皇帝作出的决定表示出不满,哪怕私底下也不能,要是说了,隔天就能被神通广大的东厂番子关进诏狱里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帝安排权泊熹亲自领队护卫除了考虑到和龄其实也是实在除了权泊熹别人他都不放心,原先还有个万鹤楼可差遣,如今不是死了么,接任的密果儿也死了,眼下能委以这差事的除了权泊熹再无他人。
他的身手多年来是有目共睹的,最要紧的一宗儿,皇帝相信权泊熹会比别人都更真正在意女儿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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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出宫,全城戒严。
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手执长枪的护卫兵更是足排成了两条长龙拦截在两边,清理出一条宽阔的道儿来。
纹饰精美绝伦的黑楠木马车在肃清出来的街面上缓缓而行,宝马雕车香满路,和龄听见外面喧哗的声音,心中渐渐松快起来。
这马车防震,她坐得舒服悠哉,出了皇宫就有种鱼儿回归水里久违的熟悉感。她猫着身子透过车门的缝隙向外看去,隔着三匹拉车的大白马,泊熹英挺的背影霍然映入眼帘。
这车厢极大,正中摆放着一张正方形紫檀木矮几,几面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吃食果子,安侬剥了几只橘子放进汝窑青花盘里,探身道:“殿下,您要不要吃一点橘子?奴婢才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咦,殿下在瞧什么?”
“话多,”和龄回头斜了安侬一眼,努努嘴示意方几上的东西,“只管好生儿剥你的橘子吧,我一会子有用,嗯…手上轻一些,把卖相剥得好看一点儿。”不好看有些人指不定不肯给面子吃。
安侬不敢多话了,埋头剥起了桔子。
和龄重新坐回座位上,她想起自己上马车前见到泊熹的场景,他穿着飞鱼服,腰间跨着绣春刀,面上冷冷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连看也不看一眼她。
她其实比他放得开,和龄能猜到泊熹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就好像她才发现他秘密的时候也是手足无措的,甚至她连他要加害她的父亲她都可以原谅他,这么一想,她也算不孝了。
几个时辰后终于到达香山脚下,泊熹勒马,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他仰面眺望山上火红绵延的一片枫叶海,过了一会儿才打白马上翻身而下。
笃清从山下树林阴凉处策马过来,到了近前下马道:“大人,山上山下都安排好了,管情叫他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皇帝的女儿要来,别的任你是哪家公子小姐统统都得让道,故此此时整座香山除了山上山下的锦衣卫,一个闲杂人等都不见,安静得除了鸟儿的叫鸣声和溪水的潺潺声就没别的声响存在了。
泊熹再次举目环视一圈,视线绕过烈烈的枫叶林,慢慢看向了身后黑楠木车身的宝顶香车。他的眉头微不可觉地蹙了起来,半低着下巴走至车门前向里道:“殿下,咱们到了。”
车厢里没动静。
“殿下,”泊熹看着紧闭的车门,语调连起伏都没变地重复道:“咱们到了,您请下车。”
一群鸟儿拍着翅膀飞过去,车门在这时动了动,泊熹抬眼,却是和龄的贴身宫女安侬伸出头来。
“大,大人,实在对不住您,我们帝姬她睡着了———”她见权大人板着脸似乎不悦,追补道:“帝姬起先精神头儿够够的,这是出了城后才睡过去,也不怪帝姬,这一路除了睡觉委实无事可做。”
泊熹道:“你下来。”
这是命令的语气。其实按道理说安侬是伺候帝姬的,也不是一定要听从他的话,可她畏惧他,缩着脖子就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她看见几步开外的笃清,不由羞涩地垂下面颊。笃清面上倒不见半分异样,香囊之事,他对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那厢泊熹不带犹豫地就上了马车,安侬心话儿说权大人这行为并不合适,她们帝姬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进去也不怕坏了帝姬的名声?
再一想又觉自己这心操的多余,看看这周围的锦衣卫们一个个都自觉地低下了头看也不看,明摆着都是听命于权泊熹的,想来不会乱嚼舌头,至于她自己,那就更不会往外说半分了。
泊熹一进去就闻见车厢里一股子甜甜的味道,也不知是方几上水果的香味,还是…歪在那里她身上的甜香。
他在她边上坐下,看着她安宁的睡颜,连日来的烦躁忽而奇异地一扫而空。逃避着不愿意见到她,一旦见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着她。
正出神,泊熹只觉身上重了重,低头发现是和龄的一只腿伸了过来,稳稳地放在自己膝盖上,他身体有点儿僵硬,理智叫嚣着退让,肢体却维持原状。他还在天人交战,睡着的她却更过分了,竟是直接弯了膝盖半是勾住了他的腰身。
如果到这时还不明白她是在装睡那他也太傻了。
泊熹的薄唇微微抿起,和龄仍是闭着眼睛,她卷翘的眼睫上下颤动,开口道:“这样泊熹就跑不掉了。”语气里有种孩童似的淘气,说完这话恶意地翘起了唇,张开眼睛睨着他,水灵灵又媚然的两横眼波照得他好比湖心里荡起涟漪的落叶。
“我何时要跑?”泊熹试图掰开她的腿,她却固执地越缠越紧,逼得蹙眉俯视她道:“香山到了,你不下去赏红叶么。”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曾真心要看红叶了。
和龄心说破叶子有什么好观赏的,要看叶子皇宫里不是没有,皇宫里什么都有,她不在里边儿欣赏硬是要出来,他会不晓得她的目的才怪,偏生还要假作一无所觉,可真叫人着急。
“嗳,”她躺在那里,手臂放在身侧,很自然地用小指挠挠他的腿,“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么?关于你的身份,你的目的,还有你对我… …”
他本来预备回避到底,听见她最后一句却触动到了敏感的神经,“你是什么意思?”
和龄忽闪忽闪眼睛,“没什么意思啊,大约———就只是字面儿上的意思。你急什么,我这么多天了都不急,你反而比我还态度还强硬,这是你该有的态度么?”
明白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泊熹看和龄这微恼的模样不像是怀疑他对她的感情,眉宇间稍稍松泛开。
和龄还道泊熹终于要为他的行为他的身世说点什么了,不想他竟决意要做个闷葫芦,就这样闭嘴不说话了。好么,他不说话她不可以说吗,和龄咳咳嗓子,勾在他身上的膝弯弯紧了紧,势要引起他的注意。
“你别拉着脸,”两个人中间总有一个要先退让的,她放柔了声音坐起身来,两眼巴巴儿把他望着,“横竖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明确告诉你吧,你要是想害我家人,我是一千一万个不答应的。”
她是小时候没亲情那样式长大的,这点和泊熹一样,她希望能引起他的共鸣,“你试想想,要是我整天想着害你的家人你会不会很为难,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你想杀我亲人杀我哥哥父皇,这就是往我心口上捅刀子撒盐巴。”
泊熹怪诞地回给她一个眼神,“可以这么比方么,假设你想害我的家人?那也得我有家人让你产生出这样的设想是不是。”
和龄被说的低了脑袋,她想开口叫他放弃复仇,然而话到嘴边却出不了口。
她太勉强自己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了,她理解他想为父母和族人报仇的心,为了亲人,不论生出什么念头都无可厚非。
低着的下巴倏地被挑了起来,和龄咬了咬唇觑着泊熹,而他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另一手放在她腰上维持她的平衡,缓缓道:“和龄倘若懂我,就不要说出口。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除此之外。”
可和龄除了让他放弃复仇就没别的事了,她忽然头疼起来,实在是不晓得怎么劝动他,来之前想的话这会儿闷在肚子里出不了口,扭股糖似的往他身上蹭了蹭,厚着脸皮问道:“为了我也不能么?”
他缄了缄,好像得了失语症。
和龄鼓了股腮帮子,她还就不信了,望着泊熹近在咫尺的脸颊,猛地扳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唇送了过去,“吧唧”亲吻在他薄薄微抿的唇角。
泊熹略一怔忪,垂眸见她面色微赧看着自己,却又仿佛带着一抹遮掩不去的得意,“那这样呢,也不能么?”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半晌别开了视线,“… …你不要无理取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十七姑姑的地雷~(自从改版后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复制那个原句了T T,纯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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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妹装蠢卖萌。。和龄隐藏属性可能是亲吻狂魔、、、、、、、、、2333333333
第96章 宜重问
这怎么能是使无理取闹呐?
泊熹一点儿也不懂,她为他们的未来着想可是操碎了心。
他却把一切心事都藏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同她说,她又不会读心术,光看着他这张没什么表情的变扭脸都看出花儿来么。
“泊熹,你看着我,盯着毯子做什么?”和龄扳过他的脸,两人就面对着面了,她的手指在他脸颊两边微微地按了按,碰到他的耳朵,“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话也只有她才问的出口,大姑娘家,一点儿不知道羞臊。泊熹锁着眉头,眸如点漆,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回答的,他不曾对旁的姑娘动过心,只有她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她的触碰让他的心一寸一寸变得柔软。
“又不回答,说一句喜欢浪费口水啊。”和龄小声嘟囔着,抿抿唇,拿食指点了点他的喉结,说道:“你一路骑马到这里的,累坏了吧,我这儿有我给你剥得橘子,还有葡萄,可甜了!我剥了一路都累得睡着了呢,你来吃点儿吧!”
泊熹怎么会看不出她这样刻意的“奉迎”,他面对着她亮闪闪的眼睛说不出让她失望的话,只有闭口不言,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他是不会放弃复仇的。哪怕是为她。
和龄把盘子端在了手里,里头橘子剥得好好的,瓣瓣整齐罗列着,黄橙橙的特别喜人,味道也清新。她自己拈了一瓣放进嘴里,鼓囊着腮帮子说:“快快,你也吃,不然我一个人都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