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堂 作者:十三酥
章节:共 72 章,最新章节:随意戳戳戳戳之甜心小番外
备注:
文案:
男人挂了彩家来。
官娘直掉泪珠子,男人见她伤心,索性在床上躺了半月。
某日夜间,梆子响过两声儿,二更天时分。官娘被男人唤进去。男人道:“瞧瞧腰上伤处是否裂开了?”
官娘不疑有他凑过去,忽觉手腕一紧被擒住,顿时花容失色,“郎君骗人,你的伤分明就是好了!”
“哪有?这不还没复原呢。”说着却翻身压下,开口是一把低柔的嗓音,“虽没好全... ...只做这件事的力气,还是有的。”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春风一度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官娘 ┃ 配角: ┃ 其它:萌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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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此际正值晌午时分,石头巷一排民房笼在春日温暖的光影里,两旁蜿蜒屈曲的藤蔓垂挂墙头,串串花序迎风瑟瑟颤动,瞧着是一片片的紫,花瓣儿盘旋下落,糯糯滑滑的香气于小巷中隐幽浮沉。
沈大喜气洋洋从脚店打了一壶酒家来,一手是酒,另一手是新給他婆娘尤大姐儿买的鎏金簪子,用粗麻布裹着,小心翼翼的。
沈大推开门,满身的酒气,笑嘿嘿冲在小院里晾衣裳的尤大姐儿道:“你道我买了什么来,今儿是公良员外家的大姐儿出阁的日子,管事的遣我出去买了几样果酒,余下的银钱都赏我了,你瞧瞧我还給你买了只簪子,”他边说边关了院门抖开那粗麻布,露出一截金灿灿的簪身,“且精细着呢,娘子戴了管保好看!”
尤大姐儿却一反常态,闷闷地应了句,甩了甩手上的水担忧地朝屋子里望了眼。
什么也不消说,沈大一看就明白了,他一股脑儿把手上东西都推在尤大姐儿手上,揭开门帘子进去屋里,待一瞧见那躺在炕上面黄肌肉的小丫头就狠狠跺了跺脚。
怎么又把这间壁的小娘子弄了家来!
尤大姐儿也进了屋来,望见沈大面色不好只得踌躇着道:“可怜见的,奴出去打水见官娘她晕倒在咱家门首,奴就… …”
“叫你勿要多管闲事,”沈大闷闷在窗边椅子上坐下,指了指人事不醒的官娘道:“她便是被那姚氏打死也不关咱们家的事,回头那姚三姐魔症起来又该来咱家叫骂了,她家的女儿她不养着爱打是她的事情,你却充什么好心肠。”
尤大姐儿欲言又止,給沈大倒了杯茶水,徐徐道:“奴何尝不知,只这孩子身上青青紫紫,破布烂衫好不可怜… …”又叹了口气,“那待她一醒转过来奴便送她家去,可好?”
沈大缓了缓面色,喝了口茶,算作是默认了。尤大姐儿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到院中打了盆水进屋来,又搅了帕子为官娘擦去脸上污渍,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泛着青白之色,唇口紧闭,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不知在什么梦魇里出不来。
何官娘今年一十五岁,花儿一般的年纪,想当年落生之时她爹娘尚在,她爹何四郎特地叫算命先生給女儿相过,那算命先生当时捏着胡子笑微微道:“小娘子这是富贵之命啊。”
因官娘生在正月初一,有道是“初一的娘子,十五的官儿”,何四郎一听甚妙啊,心内大喜,遂給女儿取个大名儿叫做官娘,盼望她一生顺遂富贵。
哪想到曾经的美好祈愿却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何四郎与娘子朱氏恩爱非常,家中不说多富贵,却也过得去,然人有旦夕祸福,孰料官娘长到五岁上头亲娘朱氏就去了。
何四郎虽伤心,几年也过去了,家里没个主事的婆娘终究不行,经人介绍便续娶了城西姚家的闺女儿姚三姐,这姚三姐初到何家倒也还好,还算是个知礼的,对待继女官娘虽不体贴却也不打骂,时常也会教她绣花儿做针线。
因姚三姐生得颇有几分姿色,纤腰乌发,盘的发也好看,街坊邻里暗下里都羡何四郎是个有艳福的。结果没几年官娘长到十岁,她爹何四郎一次出去贩货,不想与人起了争执,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在床上哼哼唧唧躺了几日,一没留神就去阴司报到了。
这可真是造孽,年纪轻轻二十出头的姚三姐死了男人,十岁的官娘没了亲爹娘,这俩人凑成了一家过日子。
一日两日还好说,时日久了那姚三姐便耐不住了,成日的倚靠在门首,戴着金镶玉的坠子,穿着藕丝对襟衫儿,裙底一双绣着金牡丹的绣鞋将将半露出来,立在台基上,卖风弄姿,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儿,纤纤的手指把瓜子送进红艳艳唇里,薄薄的壳儿再从红艳艳唇里吐出来,直引得门外路过的野汉子频频驻足,自此专与那些个狂蜂浪蝶勾搭成奸。
天长日久,谁还不晓得姚三姐做的什么勾当,街坊邻里也便不再与她们家打交道,各家男人也嘱咐自家娘子莫与姚三姐她家有来往。
可巧尤大姐儿就住在姚三姐间壁,成日地听见她家院里传来打骂哭喊声儿,知道是官娘被姚三姐打骂,尤大姐儿向来是个心善的,常背着她男人把些吃食偷偷送给官娘吃,一来二去的,沈大哪里还能不晓得。
今次又是如此,甚至还带了家来,沈大朝炕上官娘看了两眼,忍不住嘀咕道:“怎还不醒,看看还有气没有。”尤大姐儿倒了面盆里的水又进来,心说这怎么会没气儿,分明是饿晕了才倒在自家门口,摇摇头端了一碟子笼饼(馒头)放在小桌上,想着是不是该叫醒官娘了,就这么着躺着也不是个事儿。
念头才起炕上人就动了动,嘤咛一声,声音极轻,却被沈大和尤大姐儿听见了,两人都看过去,表情俱是一喜。
却说官娘初初转醒,只觉得脑袋里昏沉沉的,身体灌了铅也似的重。抬眼把屋子里扫视一圈,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还以为这就穿回去了呢,没想到又是这间壁的妇人救了自己,她虽心好,倒不如让她死了痛快。
官娘这么想不是没有缘由的,却也不过是赌气的想法。她穿来约有个大半年,初来的时候连这里人说什么也听不懂,便是到了现在她还一知半解,就像现在,官娘视线里见到尤大姐儿温和的面庞,至于她在说什么官娘却听得糊里糊涂,木呆呆着一张脸儿瞧着尤大姐儿,和以往一般无二。
尤大姐儿摸了摸官娘的小脸,扶着她起身,摸到官娘身上,只觉得背上瘦巴巴的哪里有肉,愈加怜惜起来,柔声儿道:“过来桌边吃几个笼饼,吃好了再家去。”官娘顺着视线看到那边窗前桌上的白面馒头,以及脸色怪异回回见到自己就板着张脸的汉子,下意识地就露了个笑,带了讨好的意味。
万没想到瘦不拉几的官娘笑起来这样标志,只见两片薄薄的唇瓣儿弯起,一双眸子黝黑湛亮,似整间屋子的光亮都被嵌入那双眼中,沈大咳了声道:“来吃罢吃罢,吃好了就家去。”说完内心补了句:下回可别再倒在我家门首。
官娘知道这对夫妻是叫自己吃完了才回家,内心不是不感激的,她与他们没半点干系,却得几次三番的相助,若是没有他们,说不得自己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心里寻思着,就下了炕穿了鞋,盈盈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沈大——这家的男主人福身一拜。
这倒弄得沈大不好意思起来,他又咳了咳,转身走出门,到院子里拿了水桶外出去挑水了。
官娘觉得这沈大有趣,也不多想拿了两个笼饼在手里,发音不标准地对尤大姐儿道了谢,转身就跑出了门。
官娘家就在沈大家旁边,官娘出了沈家院门站在自己家门前,想了想,狼吞虎咽把两个馒头吃进肚子里,否则拿了回去又要像上回被那恶婆娘一顿好打。
嚼尽了才要敲门,不想门轻轻一碰就开了,仰头看了看天色,约莫是未时,太阳已有些西斜,官娘进了院门回身搭上门闩,正想悄悄儿溜进自己的小房间里,忽听见有奇怪的声儿从继母房里传出来。
想刚来那会子官娘还道这姚三姐是她亲娘了,郁闷了好久,心说哪有这样凶残的娘,把个自己的女儿活活饿死,又或是打死?否则自己怎生穿越而来?
这会儿官娘循声而去,狐疑地凑近了,她也是好奇心重的主儿,隔着门缝,隐约只见屋子里头有个男人光溜溜的背影,那位置是个圆桌儿,姚三姐就被按在上面,那野汉子深一下浅一下地入捣进去,呼吸声粗重的紧,淫(河蟹)秽的声儿不断从姚三姐嘴里溢出来。
好活色生香一幅活春宫… …
官娘脸上红了红,心说真是不得了,这怎么又换了个男人?这恶婆娘真是不知羞,光天化日朗朗乾奎的就和野男人搞在一起,若是不甘寂寞,何不另觅良人再嫁人为妻,怎么样也好过如今这般的,还日日的要打自己,不顺意时打一顿,顺心儿了还得打一顿。
那打她的鸡毛掸子如今就插在姚三姐和野男人做事圆桌旁边的蛋黄釉瓶里,官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慢慢移到院子里。
小院里有一口大缸,缸里水早已见了底,按说官娘须在姚三姐发现前把这口缸填满。
说起来这真真是个辛苦活儿,官娘从前哪里就做过这些,如今却又是劈柴又是烧水的,这家里又没个男人,姚三姐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做活,样样都叫她干,穿越过来这大半年,又是被打又是被骂的,更要天天做苦活,根本就是姚三姐的使女,还没半分工钱!
想到此官娘深深地叹了口气,负气之下决定先回屋躺会儿再做计议。
这一进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官娘的小屋子临着灶房,说是她的房间,其实里头还堆着各色杂物,进屋便是灰扑扑的色调,没一件装饰物的,透着股子腐朽的气味。
官娘恨恨地把自己往炕上一扔,想着先眯一小会子,不想这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梦周公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房门响了一声,官娘眼睛还没睁开呢,“啪”的一声身上就挨了一下子!
被这么一打哪里还有什么睡意,瞌睡虫子被打得魂儿都飞了,惊慌之下官娘抱着被子蜷缩起来,只见姚三姐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鸡毛掸子骂道:“你这嚼倒泰山不谢土的!老娘养着你包你吃包你住,你却见天儿的偷懒!打量我不知道你才去哪里躲懒了,现下回来就知道睡,怎生越大越懒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咯~!
十三酥有存稿哦,日更哟,打滚求收 mua~~~
第二回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聊发少年狂,治肾亏,不含糖~
哈咯,十三酥来更文啦~~~
说着咬着牙举着鸡毛掸子一顿猛抽,官娘蒙着脑袋,耳朵里都是鸡毛掸子挥动时“咻咻咻”的声音。她身上痛得快麻木了,这身子本就瘦弱,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反抗,只刚来那会儿被姚三姐打,官娘回回要反抗,偏偏只被打得更惨,因此上,到了后来官娘也放弃了,她心里数着,知道姚三姐就要累了。
果不其然,姚三姐又打了几下,扶着桌子喘起气来,官娘抽了几口凉气揭开被子坐起身,一头青丝似一蓬草堆在头上洒在脸上,只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露在外头,直盯盯瞅着姚三姐。
姚三姐吸了几口气调匀呼吸,扭身把房门打开,指着院中大缸道:“去,把水缸装满了,不弄完就不要吃饭了,不干活的小娘子老娘可养不起。”说着就出去了。
官娘看姚三姐走了才拂开粗布衫儿袖子,但见手腕上旧伤痕连着新伤痕,红红绿绿,青青紫紫,一碰就疼得人直吸凉气,都是些乌青块,好了又生。习惯性地略揉了揉,官娘爬到炕里边掀起铺盖拿出几个铜板来,放在掌心里数了数,一二三四五… …十来个铜板。
这些都是官娘在穿越以来积攒下来的,有时姚三姐使她出去买菜买酒,她就想着法儿地扣下些,市面上,至少在这上蔡县,一枚铜钱可以买三个笼饼,官娘算了算,姑且算作自己有十个铜钱,若是日后离开这个家,自己可以买三十个笼饼,一天吃一个,那也能够一个月不愁吃了,想着就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把钱塞回原处。
冷不防姚三姐的声音隔着小院传进屋来,“愣在屋里做什么,家里没水了不知道?!还不快麻利些挑水去!”
“知道了!”官娘应了一声,寻出一个扁担,两头各挂了一只水桶担在肩上,走到门首处回身偷偷瞪了姚三姐背影一眼,这才转出门去了。
她想自己如今真是凄惨,抛开身世不说,还语言不通,只这两项也认了。
可她不单话说不利索,就连打架也打不过姚三姐,身边又没有钱,亲爹妈死绝,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一世要被这样考验… …
官娘转过几条巷子到了打水的地方。
这是一块空地,此时夕阳西下,橙黄橙黄的颜色满满地落在井边的柳树上,柳条儿也染得黄灿灿的,官娘恍了神,错把柳叶瞧成了一树金叶子,眨了眨眼,不禁苦笑,自己真是想钱想疯了。
此时已没有别的人家来井边打水,官娘皱着眉看着石头累叠起来的井台,卷起袖子把辘轳上吊着的木桶抛进水里,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她看着井里头模糊动荡的人面,鼻子忽而一酸,想过去哪里做过这些活,如今居然也这样上手了,人生的变故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水桶里只有半桶水,装满了她也不见得能提上来,官娘对着水面照了照,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盯着水面上摇摇曳曳的人影儿看。
还是头一回这样仔细看这张脸,是小小一张瓜子脸儿,益发显得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大,肤色不能瞧出来,想来不用瞧也知道是面黄肌肉的可怜样儿。官娘捏了捏自己的脸,没觉出什么肉,就和身上一样干巴巴,想到前世里自己肉乎乎的脸,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回去。
短暂的出神后官娘很快就忙活起来,来来回回在小巷和家里出入,不下十来回,才算是将将把个大水缸填满。
此时天幕上零星有几颗星子出来了,官娘一边捶着肩膀一边走到灶房里,姚三姐斜了她一眼,官娘却盯住了灶台上一碟羊肉,口水在口腔里聚集。
姚三姐却把羊肉放到托盘里往自己房中端,指了指灶台上一个笼饼道:“吃完了把柴火劈了,再烧些热水送到我房里来。”
官娘点头,看着姚三姐走了才去吃那笼饼,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了,味道怪怪的,她嗅了嗅,思忖这笼饼怕是过期了,就放下不愿吃它。偏肚子叽里咕噜叫唤起来,余光瞥见院里堆着的干柴,官娘心一横,三两口就把馒头吃进肚子里,也不细嚼,料想这样能消化的慢些,自己也不至于太快饿肚子。
吃完拍了拍肚子,院子里月亮也上来了,圆圆的银盘一样,周围虚浮着轻轻薄薄几层流云,倒是格外明亮。
官娘就着月光就在院子里劈起了柴,幻想这些柴火就是姚三姐,她举着斧头把个木头一劈就是两半,两半又各分为两半,就这样姚三姐被劈死了无数回。她精神层面上爽了,劈完柴又去厨下烧了水送进姚三姐房里,忙忙弄弄直到外头梆子声响起,是巡夜的打更人走过,她数了数,原来已经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了。
这个点儿在现代可能还是一家子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的黄金时段,然而在这里,除了青楼楚馆,普通人大都睡下了。
官娘没有夜生活,她感慨了会子,匆匆洗了洗身子也爬回去睡觉,这一觉睡得格外黑甜,准确来说自打她穿越来每一日皆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什么失眠于她而言真是另一个世界的话题。
翌日,清晨。
阳光漏过瓦片从屋檐泻下,细细的粉尘翻滚,空气里漂浮着干燥的香味。官娘站在姚三姐房门前,那细细的脂粉香就是从姚三姐房里飘忽出来的,官娘闻了闻,皱皱鼻子,心说这恶婆娘还真是会捯饬自己,不到三十岁,倒真是个风流寡妇,细窄腰儿,涂脂抹粉的,怪不得那些个男人趋之如鹜。
却不知她这会儿喊自己做什么,官娘刚头才洗完了衣裳,在院子里晾好了,正准备偷个懒回屋眯一会儿,不想姚三姐隔着院子就喊了她来,偏偏这会子她站在门首好一会儿了就只见姚三姐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画眼,不由出声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娘有什么事儿?”
姚三姐这才慢悠悠从腰间摸出个香囊走出来递给官娘,略略吩咐一番。
官娘凝神听了,原是叫自己出门买米去,她倒是出去买过几次,只是几次的经历都不甚美好,那米袋的重量简直能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压垮了。
官娘心里虽抱怨着,手上却利落接过那装着铜钱的香囊袋子。
毕竟是要出门了,官娘跑到院里到大缸里舀了几瓢水把脸洗了洗,又跑回屋换了身稍稍干净齐整些的衣裳,至少补丁没那么多了,说来官娘的衣裳都是旧年做的,破破旧旧。姚三姐却日日崭新的漂亮衫裙儿,年轻的小娘子哪里有不爱俏的,也就是官娘这穿越过来的暂时没理会这些。
官娘拎着香囊出门,走到无人的角落细细数了数,袋子里统共有一百二十多个铜钱,等下子买了米准还有剩余,可姚三姐是个精细人,自己若是藏了钱她不会不知道,却要白惹得一顿打,看来存钱的事儿这条路子是不能想了。
春日县里多有年轻娇俏的小娘子或妇人在街市上行走,官娘已经习以为常,这儿的风气倒比她原先想象中的古代要开明许多,却也有保守的妇人会在头上戴着帷帽,帽檐下垂着一圈儿轻薄的白纱,偶有风起,官娘便能瞧见帷帽下一张张带笑的面庞。
官娘熟门熟路走到米铺里,那店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每见了年轻贫弱的小娘子便要起善心。他对官娘尤其有印象。
那张小脸一露笑儿仿似满园的花儿都开了,荆钗布裙不掩风流骨,就这么个标致的小娘子,数整个上蔡县他是没见着几个。
招呼店伙计給她称了一斗米,官娘笑微微数了一百文钱过去,哪想到那掌柜的却退了五十文回来,眼巴巴地盯着她瞧。官娘不解其意,寻思了下还道是降价了,于是再三道了谢便出了米铺。
融融的太阳挂在天上,官娘仰首望了望,想到自己得以存下五十文钱就嘿咻嘿咻抖擞了精神,运足力气在右手上拎起了装着一斗米的米袋子。这一斗米得有个十来斤重,官娘一口气走了几十步,额上汗都出来了。
她放下米袋子抬着袖子擦汗,顺便喘口气儿,稍歇了歇正准备弯腰拿米袋,耳边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红尘飞滚躲避不及,伴着那骏马扬蹄长长的嘶鸣,官娘在地上滚了数下,停在一卖字画的摊头前。
路边人都聚拢过来。
官娘这一下是被马蹄踢到了肩部,索性她命大,除了肩上痛得厉害也不见哪里出血的,官娘撑着手臂直起身子,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米袋子,可她左左右右瞧了都不见,猜是慌乱中被哪个天杀的拾了去。
“嘚嘚”的马蹄声却缓慢靠近,兀然间,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带着冷冽的弧线砸下,正落在官娘灰扑扑的布裙上。
她怔怔看着,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拿了那白花银锭子攥紧在手心,这才仰面去看马上那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鲜衣怒马,坐在高高骏健的白马上。虽逆着光,却轻易能够瞧见他湛湛的眉目。
第三回
暖黄色松软的阳光直剌剌从他身后照射进官娘眼睛里,官娘不禁抬起手背挡着光,日光刺目,她眼底腾起一股酸,眼圈儿发了红。
不期然头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男人拖着嗓音淡淡道:“是伤着了?”
官娘垂首摸着银锭子光滑的棱角,鲜亮的眼睫微微抖动。须臾,她朝男人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银锭子,转而又袖进袋里,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收了他的钱,有事也无事了,何况本就只是被马儿踢打了一下。
那人似是了然,长眸微眯着把官娘上下打量过一遍,这才一夹马腹打马而去,扬起一阵灰尘。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瞧便都散了,官娘从地上爬起来,还好心地帮那字画摊儿的摊主捡起了被自己撞落在地上的几幅画轴。
冷不丁一个金亮亮的东西出现在她视线里,拾起来一看,却是一只金镶紫瑛簪子,看方位… …这只簪子极有可能是方才那男人不慎遗落的。
官娘略寻思了一番,这簪子看着是个贵重物件儿,他既随身携带想来于他有不一般的意义,自己若是贸贸然拿去当铺典当了恐有不妥,万一回头人家找上来自己岂不是拿不出?
想到此又无奈一笑,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和那男人还会见面,上蔡县说大不大,可要找她这么个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人家到哪里寻上门来,便是真当了也没什么,谁就知晓是被自己拾去了。
想是这么想,最终官娘还是把簪子妥贴收着了。不想到后来却因这簪子牵扯出些许事来。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官娘弄丢了米袋,无可奈何只好回去米铺子又买了一斗米,那掌柜的仍是卖她五十文一斗,官娘没觉得什么,倒是惹得铺子里同样是来买米的几个妇人叉着腰跟店里伙计讲价,好不热闹。
官娘这回不敢随意停歇,一路上走得极为小心,就怕自己的小命一不小心就交代在路上了。虽说买了两回米,原本可以贪的五十文没了,可官娘的心情十分之好,她掂量过那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給自己的银锭子,约莫有个七八两。
一两就是一贯钱,一贯钱约合一千文钱,她觉得自己真是发了比横财,心情愉悦无比,一路哼着小调拖拽着米袋子回到石头巷。
姚三姐的房门虚掩着,官娘把米袋子放到厨下后便去报与姚三姐,是想把剩余的钱拿给她的,可姚三姐正仰面卧在纸窗前的榻上,双目紧闭,脸颊上红坨坨的,一看就是吃了酒,并且吃醉了。
官娘兀自进屋把香囊放到桌案上,料想姚三姐醒来必要看到的,最后瞥了双面酡红的姚三姐一眼,她就径自回了房。藏好了银锭子,挽起袖子裤腿儿,又拿出面盆到院中打了水端在手里,想着回房把身上擦一擦,快走到台阶上,突然看到身后一条长长的黑影延伸过来。
酒气缭绕,官娘被人从身后抱住,手里的面盆哐当砸在地上,清水溅洒了一地,顺着石阶流下去。她挣扎着回身去看,好容易看清来人,原是昨日那个与姚三姐苟合的野汉子!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在的?
却说这男人姓曹名宾,家中世代住在这上蔡县里,今年二十来岁,家中略有几个小钱,他平日里专一与公良员外家的四郎并几个自命风流子弟混在一处,眠花宿柳,青楼买笑,只若说嘲风弄月,红粉追欢,他却不及那公良员外家的四郎。
曹宾近来瞧上了石头巷的俏寡妇姚三姐,他每日里必要来与姚三姐私会,今日多吃了些酒水,晃晃悠悠从净房里出来,猛一瞧只见院中俏生生立着个小娘子,端着盆波光粼粼的清水,日光下露出一对白嫩嫩小腿儿,莲藕一般似在发光,再往上瞧,那张小脸也标志的紧,翘鼻樱唇,好生秀致的眉目,竟是往日从未正眼瞧过这小娘子,不想是这等的勾人。
曹宾一时淫兴大起,借着酒胆大步流星走过去直接就从背后抱住了官娘,惊得官娘失落了面盆,身上泼洒了水,裙沿上洇出深深的水渍。
官娘吓得脸都白了,一叠声儿地叫姚三姐,那曹宾是真醉糊涂了,不管不顾地抱起官娘就往房里钻,把个官娘往炕上一扔,伸手便去拉扯她的衣服。
想官娘是什么人?
她能一个人拎着一斗米从街上走回家来,也可知晓她力气不比一般女子,官娘一把抓住这醉鬼的手,扳住他手指头就向外拧,疼得曹宾眼泪直流,顿时酒醒了泰半!
官娘趁机推开他爬下炕,不想刚跑到房门口正遇上听见声响儿被惊醒的姚三姐。
姚三姐气得粉面涨红,一看到官娘不由分说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掷,官娘猝不及防,脑袋磕在门柱上晕头转向,只听到姚三姐尖利的嗓音利刃一般刺向她道:“小骚蹄子!不妨你浪得倒学会勾人了!打量老娘睡着便是你翻身勾男人的机会了,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房间里曹宾整整衣衫走将出来,倒是一副衣冠禽兽模样儿,扫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官娘,因是自个儿亏了理,便赔笑道:“三姐儿莫要恼,我是吃醉了,非你家小娘子来勾我,你莫要冤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