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的心思
接下来的日子,小胖子每天来都陪我义诊,帮我跑跑腿,配配药,扶扶病人,照料饮食,活生生的成了我的小杂役了。
我很过意不去,他倒是过的毫无怨言,每天乐呵呵的陪在我身边,说是了解民生疾苦了。
每每看见我为人家医好了病,他也会露出骄傲欣慰的笑容。
一看到我为某个疑难杂症皱眉,总是握住我的手,给我安慰鼓励。
就这样过了几天,我身边的药用的差不多了,我决定再进一次玉莽山。
小胖子不知抽了什么风,非得要和我一起去,看着他那习惯了握笔的手,不甚强壮的身材,我摇头拒绝。
山里的日子很苦,我不想让他跟我受这份罪。
他却执意不从,说是万一考上了国学,以后怕是没有登山游览的时间了。
我们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由上天来决定。
扔一枚钱币,字朝上就让他去,字朝下他就留下来。
结果老天爷帮他,他赢了。
因为多了一人进山,准备的东西也相对要多些,为此我们的行囊很是沉重,我怕他累坏了,悄悄的将体积小但很沉重的东西背在了自己身上,毕竟我已经习惯了走山路。
果然不出我所料,走了大半天,他的脚开始起泡,等赶到神恩寺时,他已是步履蹒跚了。
无奈之中,我扶他走进了神恩寺。
寺里面的僧侣很客气,领了我们到客房,我请小和尚打来盆热水,又加了些药材,给他泡脚。
泡挑破了,再加上药材的刺激,疼的他呲牙咧嘴,嘴里一个劲的嘘嘘出气。
泡好脚,我拿出药膏,轻轻给他抹上,却发觉一向爱说话的他,沉默了。
我抬起头,他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看什么?”我问他。
他倒看的更专注了,黝黑的眸子闪过悲哀:“我是不是很没用?”
“刚开始都这样的,和有用没用没有关系的。”我安慰他。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他继续问。
我笑笑:“当然了,我比你惨多了,你不知道,我刚上山的时候,脚心都磨烂了。”
殊不料,我这安慰的话语,却让他白了脸,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有些急切的道:“那现在呢,好了没?”
我这次却是笑出了声:“你个傻子,当然早好了,要现在还不好,那不成瘸子了啊。”
他长出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道:“幸好幸好。”随即却又转过身,极认真的对我说:“阿颜,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我对他这严肃的样子很不习惯,对他的记忆,不知为什么,总是停留在那个衣着华丽的小胖子身上,这些年长大了,我却仍是小胖子小胖子的叫他,他也没反对,总是笑笑答应了。
我讪笑道:“有什么辛苦的,这些年不也过来了么?”
“阿颜…”他痛苦的纠结着,眼睛里却是无限的怜惜。
我轻轻抽出手,对他微笑。
我不需要别人怜惜我,对我来说,这种日子就是幸福。
每个人都有自己幸福的概念,在他看来,我是受了苦,岂不知,这正是我情愿的。
在神恩寺歇了一晚,趁着他休息,我仍去坟前烧了香烛纸马。
也不知道地下的亡灵,是否能收到,反正我尽了心意就好。
夜里睡得很不好,总是觉得屋里站满了人,挤挤挨挨的,好象人人都有话和我说,我努力的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却总是隔了层厚厚的金光,怎么也听不清。
睡得虽然不稳,不过精神还可以。
小胖子可不太好,脚底又红又肿,连穿鞋都是强挤进去的。
本来依着我的意思,让他歇息几天,等脚好了再走。
他却问我:“你当初歇了几天?”
我当时只顾了多找几个村子,证实是否有瘟疫,夜以继日的走,哪还顾得休息?
等有一天坐在泉边脱鞋时,鞋子已经和脚底板长在一起了,在水中泡了半天,还是忍着痛把鞋强揭下去了,那可真是痛彻心扉。
好在那时我已经找到了止血药,没有几天就好了。
这些话哪能和他说,他却在我的沉默中明白了,执意的要走。
在庙里捐了些香火钱,我扶他又上路了。
这次走的更慢了,大约每走一里地,就停下来歇息一番。
好在年轻人身体恢复的快,没几天,他的脚上就起了硬茧,于走路再无妨碍了。
脚刚好,却遇到了雨。
山中的雨,没有预警,说下就下。
好多时候,我们都得在雨中行走,山路滑,只能用草绳将鞋底绑上,增加摩擦,以防打滑。
小胖子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吃了这么多苦,却都咬牙承受了,没有说过一句打退堂鼓的话。
这也是我从心底佩服他,愿意和他结交的原因之一。
就凭他的坚强和韧性,我想小胖子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
这次上山,给了我一次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往往于离群索居中找到乐趣,在寂静山林中获得愉悦。
而和小胖子一起上山,却让我享受到两个人相互依偎,相互帮助的快乐。
记得从悬崖上采灵芝那次,我一个人在悬崖边转了一个多月,打孔结绳,最后冒了生命危险才得宝而归。
而这次,同样的悬崖下,我们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摘来一株水晶莲,还没有冒多大的险。
小胖子也习惯了这种野人般的生活,天天和我一起啃干粮,饮泉水,从未抱怨过一句。
甚至他很积极的融入这种生活,捉鱼捕兽,努力的让我们吃的更好一点。
两个人有说有笑,浑然无觉时间就在我们的不经意中流走了。
等我们采的药两个人都快搬不动时,才惊觉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小胖子的考试成绩应该要出来了。
最后又去采了蛇愈草,我们这才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比来时快多了,不用东张西望的四处留心药草了,也不用走走停停的打尖休息了,没用多长时间,我们就到了山脚下。
看着前面的城镇,小胖子回头留恋的对玉莽山看了又看,略带忧伤的说:“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有这种体验了。”
我笑他:“那就好好的当你的官吧。”
考国学的成绩早就出来了,小胖子不负众望,考了个第一名。
看着他身着红袍,站在众人中央,我意识到,我们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山中的那种亲密时光了。
小胖子是聪明的,他以他的方式,对我们的年少时代,做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离开翠城时,是个艳阳天。
小胖子站在杨柳下,与我依依昔别。
十里柳堤,长长的没个尽头。
小胖子走在我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我攀折了一段柳枝在手,用手指揉着脆弱的叶子,不一会儿,绿绿的汁液染了一手。
小胖子忽然抓住我的手,急促的说:“阿颜,为我留…”
我伸手堵住他的嘴,轻轻道:“天佑,不要说,不要说。”
从认识到现在,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的用心,我不是不知道,他已经用尽了办法,来尽量使我们俩个人靠在一起。
可惜他衷情大海,我却迷恋蓝天。
他要走仕途之路,我却属于山野丛林。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眼中滑落,他就那么深深的用泪眼看着我。
那泪珠,幻化成汪洋,慢慢将我包围。
我只不过是一滴寂寞的水珠,在苍茫无际的大海中,与他相遇。
他伸出了温暖的手,想要收藏我的动荡不息。
而我,却绕过了他,在冰凉间游向了更深的海域。
痛苦的是人,受伤的是心。
绝望的,却是遥遥无期的爱。
猛的他拥我入怀,力气大的象要把我揉碎成尘,和进他的血肉,永不分离。
“阿颜,阿颜,阿颜…”他一声声的叫着我的名字,似乎想把这名字,刻划到骨髓里去。
他的心思,我懂得,我的意思,他也明白。
他的包容,他的体贴,他对我的点点滴滴,我全都记在心头。
每次回来,他都站在这柳堤上等我。
每次离开,他都在这柳树下送我。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接受着我的来来去去。
曾经假装不经意的挽留过,也曾经酒醉之后哀求过,让我留下来,不要再继续流浪。
我怎么也不会忘掉,他带着酒气吻上来时的样子。
迷乱的表情,痛苦的眼眸,带着绝望的气息,就那样狠狠的吻了过来。
到最后,已经不是吻,而是如受伤的野兽般的撕咬了。
咬得我的唇,血丝微浸。
清亮的泪珠,格外的滚烫。
从他的眼中滴落,从我的脸庞滑过,最终没入黄土,消失无痕。
那夜的月光,那夜的酒醉,那夜的哀伤,还有那夜他泣血的表白。
不能忘,不会忘。
在这蓝天白云下,在这柳色青青中,我在他哀伤的怀中,向他展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而我,不是他的故事,他也不是我的故事。
不是不感动,不是不伤心,只是无法接受。
那一世的爱情,也曾激烈过,也曾热情过,也曾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声喊过我爱你,也曾在喧闹的校园中旁若无人的亲吻过。
可最后呢?
如同露珠的日出即化,如同烟花的刹那光华。
无法长久,无法永恒。
爱情就象脱了壳的米,在时间的磨中,磨成了粉,磨成了面,磨成了灰,然后在浩淼苍穹中,灰飞烟灭。
西鹤兰
西鸣山,琥岩寨。
“颜姐姐,黑山药采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对着屋子大声喊道。
我替床上的病人盖好被子,轻轻的走出屋子。
院中,虎子正没心没肺的对着我笑。
西鸣山是最靠海的山了,这里山风重,海风腥,雾气大,人们极易生病。
在这一带的山脉中,我已经盘桓了半年了。
这里的人们,多数在海里讨生活,只有极少数,才靠山吃饭。
在他们的眼中,山里要比海上危险的多。
虎子是我治好的孩子,我刚来时,虐疾差点要了这个孩子的命。
病好之后,他执意要和我学医。
做不做师傅无所谓,教给孩子一门可以救命的手艺,我却相当情愿。
就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虎子成了我没拜师的徒弟。
“这是什么?”
“杜若,又名山姜,气味辛,微温,无毒…”虎子清晰的说出我手中这棵药草的名字,特性,一字无差。
我欣慰的笑了,又举起另一棵:“这个呢?”
…
经过这么多年的比较认知,我终于在诊脉领域中取得了一些突破。
虽无名师,亦无前人经验可寻,可我一直坚信,熟能生巧,天道酬勤。
我治疗过的病人,数以万计,我搜集的病例,已经堆满了我买的那个小屋,在实践中,我的治疗已熟练无比,也基本熟识了那二十八种脉相,。
这才了悟,原来寸腕之中,竟然有着那么复杂的世界。
金针之术的运用,更是锦上添花,让我于穴道经络,了解的更加通透。
现在治病,我已经不怎么使用听诊器了,大多数的时候,只是诊脉。
一直以为,诊脉比听诊更为精确,毕竟有着悠久历史的中国,已经用了几千年了。
从诊脉手法熟练以后,我的名声更加大了。
再加上我四处流浪,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名扬四海了。
等真出名了,才发现,名声大了麻烦也大。
“快救我们少爷,医不好,你也不要活了。”几个男人抬着一个年轻人放在我面前。
我叹了口气。
从有点名气后,这样的话,我听了不下几百次了。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钱有势人家的下人,说话总是这么横。
难道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显示他们当奴才的优越性吗?
我伸手,搭上他的脉腕。
却吃了一惊。
西鹤兰,竟然是西鹤兰!
几年前,曾有幸一睹这种花的芳容。
当时看见时,直叹造物主的神奇。
明明是兰花,却长成鹤的样子,花开时,只见一只洁白的仙鹤站立枝头,展翅欲飞。
花香浓郁,用来做香料薰衣服三年后仍有香气。
西鹤兰是极其珍贵的东西,极难成活,据说连皇宫里都没有。
它确实是一种花,但这种花不能接触醋,要是不小心用醋浇了花,西鹤兰会死掉,它临死前释放的香气会成为一种剧毒,这种毒会让人沉睡七天,七天后在无知无觉中死掉,而且,它的毒,无药可医。
不过这一特性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也是从一个极稀少的古本中偶然看来的。
而这个年轻人,却是中的西鹤兰的毒,这怎么能不让我吃惊!
我再仔细诊脉,慢悠悠,轻飘飘,很长时间才稍微动一下。
“他睡了六天,快七天了吧?”
旁边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答道:“是。”
“请别人看过了吗?”我又问道。
“请了好多医生,只知道是中了毒,用了不少办法,少爷只是醒不了。”一个年岁稍大点的男人说道。
我点点头:“嗯,是中毒,睡足七天,就准备后事吧。”
一语即出,那几个忽然咣咣全跪倒在地了。
“神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他要有个好歹,老爷饶不了我们啊。您大慈大悲,救救命吧…”
“不是我不想救,只是没那个能耐,这种毒从来没人能解。”这话也是真的,据我所知,西鹤兰的毒,的确没人能解得了,要不怎么说它是千古奇毒呢。
几个人仍苦苦哀求,跪地不起。
可我有什么办法?
毒已深入骨髓,我即便是抽了他的筋,砸了他的骨,怕也是洗不净这毒的。
我迈步往外走。
领头的那个男人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冷气森森。
“好,我也不求你了,我们少爷要是死了,我让全村的人给少爷陪葬,当然也包括你,顾神医。”
我的头咣一下磕在了门框上。
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啊。
我回头冷笑:“陪葬?你以为你们是谁啊?在我面前,有你们逞强的份吗?”
他拨剑出鞘:“那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信不信。”
“且顾你自己吧。”我大大方方的倚在门口,仍是冷言冷语。
他举剑向前,没走两步,身形晃了又晃,怦一下摔倒在地。
怦怦怦…除了我,屋中再没人站着了。
“你,你下了毒?”他咬牙切齿的说。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道:“别在大夫面前耍横,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不理他愤怒的眼神,我再次走到那个中毒的年轻人身边,再次诊脉。
难得遇到一个中了西鹤兰毒的人,这么奇特的脉相,我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就好象黄药师碰到九阴真经,虽然自己不一定要练,但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我摸着他的脉腕,闭目凝思。
一套套方案从脑中提出来,又一套套的否决掉。
过了良久,我长叹一声。
西鹤兰,西鹤兰,不愧是千古奇毒,真是无法可救。
等我从深思中醒过来,才发现,屋里已经一片漆黑。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想了半天了。
我起身点灯,那几个人,还在地上躺着呢,个个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那个领头的人,也不再恶形恶面了。
我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大有来头,要不然,那么名贵的西鹤兰不会用在他身上。
要知道,一株西鹤兰换一座城都亏。
不怪那几个人那么着急,这么尊贵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肯定都难逃死路。
用了解药,放他们起来,冷冷问道:“你们知道他中的什么毒吗?”
“不知道。”他们齐刷刷答道。
“西鹤兰。”我缓缓道:“中过这毒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此话一出,他们的脸色立刻变了。
其实他们很明白,他们少爷中的这种毒应该无可救要,以他们的强横,肯定找了不少名医,直到走投无路,才到这个偏僻山村来找我了。
“神医,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少爷要是出了事,我们都得陪葬。”有个年纪小点的哭着给我磕头, 只几下,血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一看他磕,那几个人也跪倒在地,开始磕头。
我长叹一声:“起来吧,尽力一试。”
他们听了,个个欣喜万分,急急道:“神医,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我拟个单子,你们赶紧去抓药,明天中午以前,一定备齐,另外,会内功的,你们尽量多找些人来,明午时分开始治疗。”
我提笔,刷刷刷写下了个药单,递给他们。
年长那人接了过去,匆匆看了一眼:“这药,都不好找啊。”
“你们会有办法的。”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他点点头,转过头去吩咐道:“你们几个和我走,小三子,你们四个在这里照料公子,明天午时前,我们一定回来。”说罢去了。
“你们几个,去山上猎头熊来,我会找个猎人带你们去熊窝,记住,要活的,不要死的,越大越好。”我吩咐小三子他们。
“那我家公子…”小三子有些为难的看看我,看看躺着的那人。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他。”
见我保证,他们速度出门。
又唤来几个村民,让他们帮忙打造一个大桶。
我坐在那公子旁边,又仔细的研究脉相。
西鹤兰确实很奇特,它在这七天内,会很快的进入身体的每个细胞,每滴血液,我想即便是用现代医学来治疗,恐怕也不好治。
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来,却只能勉力一试。
能好是这个人的造化,治不好,也只能是他命该如此了。
治病
一夜未眠,我想着治疗的每一个步骤,生怕有一丝丝遗漏而留下遗憾。
于人命上,我不敢有一点疏忽,也正因了这点谨慎,这些年来,我从未草菅过一条人命。
天还未亮,熊捉到了。
我看了看,好大一只成年熊,够用了。
村民们也抬来大木桶,足够大,足够结实。
快到中午时,领头那人才带了药材回来,身后还多带了四个人。
我数了数,算上小三子他们,一共十二个会内功的。
“顾神医,附近就有我们四个兄弟,您看能够不?”
我点头:“凑合够了。你们马上调息,进入最佳状态,正午时分,准时开始。”
他一听,立刻招呼大家,盘坐调息。
叫人生起火,架起大铁锅,锅中放满水,把木桶放进锅里。
眼看快正午了,宰熊,把熊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然后塞进药材,又命人将那位公子脱光了放进去,然后再将熊腹缝合。
桶内注满了开水,全是滚开滚开的水,然后将熊放进去,只留了熊头在外面,大张着嘴,供熊腹内通气用。
大火熊熊,一股难闻的气味在院子里散开,就好象杀猪场的味道一样,闷臭闷臭的。
我放了特制的药材,在滚烫的开水中,熊毛很快就脱落了下来,露出了白白的肉皮,我用手往熊内探了探,还好,熊皮熊肉隔热很好,温度虽高,但不至于烫伤烫坏。
把熊毛捞净,火势转小,只保持锅内水开,桶内高温的情况就好。
院中烟雾弥漫,有水汽,也有炭火气,再加臭味,让人都喘不上气来。
锅里的水咕嘟嘟的冒着气泡,开的正欢,桶里的水虽然未开,不过也是热气逼人。
我叫人小心的控制着火候,一边留心着病人的情况,别真的一个不小心,成了大蒸活人了。
过了半小时,从熊皮上慢慢渗出了黑点,就好象流出了黑色的汗珠。黑点越来越大,越凝越多,慢慢变成了黑色的小溪,一会儿功夫,桶里就成了一汪黑墨汁了。
这是在吸毒,通过高温蒸气,将人体内的毒蒸出来,再用药材,将毒吸进熊脂内,再通过熊的身体排出来。
说白了,熊的作用就是个传导器,传入热量,导出毒素。
我凑近熊头,仔细听里面的动静,过了好久,才听见里面的人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
马上叫人把熊拽出来,把里面的人放到床上。
这人身上倒是一些黑水也没有,皮肤倒是越见白皙,和熊脂一般。
拿出金针,快速插入他的十指指尖,然后叫他们用内功,从脚心开始往上沿着经脉输入真气。
身体里的残余毒气还很多,他们输通的过程很慢,直到换上第四个人,才怦的一下将左手小指上的金针逼了出来,随着金针出来的,还有一道黑色的毒水。
十二个人轮流用力,整整一天一夜,才终于将十根金针全部逼了出来,清尽了体内的残毒。
等到结束时,那十二个人全身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都出透了。
运功一结束,我赶紧拿出一丸药,放进那人的嘴里,然后,就坐观天命。
好在老天保佑,这人的命也大,等了两天两夜,他终于救过来了。
虽说人未清醒,但能无意识的咽药喝水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看这杂书也是有用的,这方法,就是我偶然从一本志怪小说里看到的,稍加改进而已。
看来志怪小说也不全是胡诌乱写的,有些东西也是有一定根据的。
攻克了一个大难关,我心里十分高兴。
找村民要了一小壶酒,又找来一碟花生米,一小碟凉菜。
就当对自己的犒劳吧。
我刚摆好,却被最年轻的那个下人看见了,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一盘酱牛肉,给我摆桌上了。
我笑笑,道了谢。
他还嘟嘟囔囔的:“顾神医,你就天天吃这东西啊。”
“错了,我可不是天天吃这东西。”
“我就说嘛,这东西,我们府里的下人都不吃。”
什么叫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我算是知道了。
想就此教育他一番,后来想想他家自挥霍,与我何干?
可没人要我当这免费的教师。
于是对他笑了一下,且吃自己的。
我知道自己的个性有些懒散,有些惫赖,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
也许换了好多人,可能就此嘲笑他一番,说他不知道民生疾苦,然后再旁征博引,大发议论,于国于家于人全都批判一番。然后再对我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大肆讨伐。
可惜我没那么热血,也没那么愤青。
我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来说些什么。
阶级的不平等,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
我说几句,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现实。
石落水面寂无声,做那无用功,不如多治几个人来的实在。
我吃完饭后,夜已暮,估计差不多病人也该醒了,我亲自在病房里守着。
让他们去吃饭了,只留了两个人在外面守着。
我又摸上了那位少爷的脉,满意点头。
不错,不错。
总算象个人脉了。
看来,是无大碍了。
也许是睡热了吧,那人出了一头的大汗。
扯过条手帕,帮他擦了擦。
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居然不错。
脸如刀削,鬓若纸裁。
好一副威严相貌。
只是不知道,睁开眼睛会如何。
是不是目似寒星,眼带杀伐?
那就是绝配了。
轻起身,拿起本书,倚到桌前慢慢看。
一时,屋内寂静,只有我翻书页的声音偶尔响起,倒显得分外的清晰。
书是这里一位山民收藏的,以前他爷爷行过医,到他这辈已经荒废了,却留下一本书。
前些日子治好了他的病,他拿来给我看的。
却未料,倒是本难见的书。
这本书,可算是毒经了。
里面记载了各种毒药以及解毒的办法。
大多数我都已经见过用过,可还有一些我却是从未听过。
可见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啊。
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欢喜。
我眉飞色舞的浸入了书的世界。
偶一回头,却发现床上那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头雾水的盯着我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