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厅堂,转过右侧一边,便是内室,推门而入,内部十分宽足,一道红绡软纱隔一道水晶帘,两扇而分,一共三道。用手轻拨,水晶小球相碰,轻脆悦耳,叮当作响。
有风穿堂而过,撩了艳红纱帘,卷起水晶碎影,就似编钟浅奏,迷迷蒙,幽幽然。我掀了最后一道帘子入内,并未见到人影。
房间内设置奢华,一道屏障,着实扎眼,哪里寻来这般艳色妖娆的血玉做屏,层次深浅不一,刻出镂空花案,翻覆而考究,指尖触碰,微微冰凉,却是莹润细腻。
犹是玉质中带了一道天成润白,狭长而扎眼,未料到巧匠技巧如此高超,顺其自然纹理,竟将那一道润白,雕刻成一朵迎风青莲,傲然玉立,卓绝遗世,那般姿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奇制作之巧妙,手工之精细,心思之难得。玉屏后是内间,再走几步,便一览无余。
凤帏鸾帐,红绡垂落,那样鲜活妩媚的红色,有种说不出的魅惑感。对面是软榻,紫檀木质,上面铺了金色绣缎,花纹繁复而精密,中间有方形小案,两边有扶案,比之前那一张更为宽裕。软榻紧靠一面窗,旁边是百宝阁与书架,上面摆入不少书籍,还有一些珍奇异宝,尤其那张案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旁门洞开,风鼓进房间,吹得一室飘红,撩我视线望去,细看,便吃一惊。从旁门出去,见到更开阔的一片,广阔的汉白玉地砖铺设,精巧的刻了朵朵莲开,我踏过几块,发现似乎每一块砖上的莲图都不一样,姿态各异,百看不腻。
头顶突出的房檐探过不少,角瓦嶙峋,肃穆而严实,刚好将这一片露台之地掩在其中,便是雨天站在那里,也不会淋到雨。
露台边缘是一道白玉扶栏,下面便是池塘,颇大,足有之前三个有余。九曲弯桥从扶栏中间直通池塘中央的角亭,亭子独立池中,四面临水。
扶栏前面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白衣清冷,宽袖乘风,衣袂发梢,随寒色飞舞。他不动,身影屹立如山,月色浓郁,拢得他一身华色泠然,入了天地无垠之间,宛如从天而降的神,高高在上,夺人心神。
“蓅姜可还曾喜欢?”凤御煊淡淡开口。
我缓步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微微侧头看他,笑道:“果真还是皇上心思细腻,处处精致,颇得我心。”
“蓅姜今日喝了不少的酒,似乎心情并不算好,是为了长生,还是为了元妃的身孕?”
我掉转身,立在他面前,风鼓起我衣袖头发,与他纠缠一块,分不清你我。我抬头看他,面上只有少许极淡的笑容,眼色流转,盯住他微微垂下的凤眸,幽幽道:“我说为你,你可信?”
他看我半晌,终是扯我入怀,愈发抱得紧。我只觉得寒彻周身,顿觉暖和,听他耳边轻念:“你说是,我便信你。”
长夜漫漫,红绡帐帏,春色旖旎无边。白缎衬娇色,被抛在地上,如开在新雪之上的怒放牡丹,道不尽的妖娆。
帐内暖热,再不觉身侧清寒,人的身体,最是温暖,依偎其中,便寒夜不冷,清月不凉。修长白皙游走在我寸寸肌肤之上,轻轻一挑,缠绕脖颈的细绳乍然滑开,手掌带了温度,从我的脸颊,一路往下,带着微弱力道,揉遍寸皮寸发。
手指的温度,烫过皮肤,便如烙铁而过,辗转留下印迹。索求不断,亦渐慢加深,掀起嘤咛娇喘,溢满暖帐,我沉迷,他亦深陷。
吻过留痕,深深浅浅从唇角滑过,掠过颈间,辗转,吸吮,啃噬,带着略微痛疼,留下细密无数的浅浅红印,直至落入胸前,哪怕轻轻一触,也能激起涟漪无数,如玉娇肤,蒙了淡淡浅红的之色,羸弱灯光之下,析出一种妖冶美感。
我微微阖眼,感受唇的温度炙热,在我身上划下一道道热,深入肌理,直通心房。皮肉相碰之间,总有莫名吸引,就似心底藏着无数虫蚁,啃咬不止,愈发激出身体之中,跃跃欲试的澎湃,辗转于无声无息的煎熬里。
男子身躯,不如女子柔软,只觉得身上之人,身体绷紧如弦,我伸手去环他颈项,他复抬起流连于我胸口之间的头,吻上我唇畔,气息急促,舌尖温度更甚,划过我口中软肉,细细品藏,不肯放过每一寸。
他手不停,缓缓探入我后背,或是清浅,或是微重,不断摩挲上下,带起身体一阵不可抑止的酥麻,从后背某一点,连成一片,最终占满我身体所有肌肤,就似急雨骤落,不容躲避,直接而迅速,淹没我所有理智。
结实的腿,悄然滑入我腿内侧,顿时感知似有如碳热相抵。他伸手抚上我腰间胯骨,似扶花般轻缓,慢慢滑向,两腿之间,只觉得身子顿时一紧,我不自觉弓起身,仿若身体之内藏了拉紧悬弓,只待欲发,呻吟声断断续续,细碎溢出我口。
他将头凑过我耳边,细细啮吻耳垂之上,轻咬,深吮,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黯哑不已,一声接一声,止不住唤着我的名字。
我应承,音色可闻,却字句不辨,沉浸在深陷,无法抑制的轻轻颤抖,碎不成句。
心头泠然一空,就似洞开一口无底深井,若是男女之间,只纠缠于这流淌该多好。
人之情,啄噬人心,不如这欢爱,来得快,也去得快,留下痕迹,不外乎让梦回醒时,想起体温的余暖,却不至于心伤。
爱,这一字,多少辛酸苦涩,我以为当日长生一事,让我忘却还有那一份真心实意藏在心底,却在他声声低唤之中,恍然拼出那份破碎的感情。
心在激烈跳动与胸膛,那是谁的心跳?我的?他的?
如是真情无价,浅薄而无视的久了,也有所求,可这天下,到底哪里有浅尝辄止的情爱,又怎能如何铢两悉称的剥出能爱的几分,放弃的几分。心头越沉,赘得人仿佛落入深渊,不停下坠,眼前头脑,一片空旷。
不防及间,感知有股力量缓缓进入身体,填满身体某一处的空隙,却填不满心口那道不为人知的暗伤,它无时无刻不张着嘴,叫嚣,嘲笑,讥讽,便是充实与空虚的对峙,看着那道得意伤口,肆无忌惮,已是心冷如铁,慢慢荒芜丛生。
我的身体随着他的韵律而动,古老的节奏,服帖的几欲融成一体的身体之间,不断刺激出至极的美妙欢愉。
他的喘息渐渐沉重,也愈发用力,冲击之间,腹中火热肆虐,仿若疯狂般想要挣出身体的桎梏。腹部之中的某个穴位,抽紧悬悬,就似在五脏六度之间牵了坚韧丝线,抽离送进之间,仿佛触及那个致命而敏感的穴位,牵起身体深处,不可抑,不可夺的阵阵战栗,一波一波,如潮水漫堤,淹没我。
他动作愈发快速,将我胳膊牢牢钳在手中,举过我头顶,另一只手扶住我腰身,驰骋难遏,汗水从他额间鬓角滴落我身上,烙出火热的一点点,不断加重的喘息,低沉抑制,像是要将我生生揉进他身体。
从腹间不断蔓延全身各处的,如激流穿过的欢愉,愈发蓄积膨胀,正待爆发而出。整个人如高高悬在天空,没有依傍,感觉越发清晰,不禁下意识绷紧身上每寸皮肉,只等最后一触即发的极致愉悦,让我解脱这桎梏旋涡。
身上人一顿,急急停了动作,感觉自己腹中牵引着的细线似乎骤然收紧,身体里充斥了满溢的快感,如电流划过血管脉络,窜过四肢百骸,
如置波澜激荡的最中央,任凭不断蔓延开来的涟漪一遍遍扫过我身体,吞没,浮出,再吞没。眼前光影晃动,白花花一片,精亮刺眼。如凌空卧在九天浮云之上,飘飘然,不似人间。
我不能动,手脚虚软,气息颇急,碎碎呻吟,凌乱逸出口,似还在身体中不曾消失的余波,虽微弱,却还清晰。
凤御煊满身汗水,紧紧抱住我身体,不发一声,我听得见他胸口心跳如擂,喘息深重,不禁伸出双臂,圈住他身体,爱也好,怨也罢,此时此刻,疲惫而纠结的心已归原位,身是热的,可心还冷着。
夜里,我少眠,凤御煊的手拦在我腰间,似乎睡熟了。元妃的事情又翻上心间,那去而复归的刘长和做的真是极好,似不经意的一个提醒,竟然弄得江家如此狼狈。那凤御煊会怎么做?皇后姚氏呢?
江家如案上鱼肉,刀俎甚多,真是处境不妙,可惜那么多年跟随父亲,东征西战,终爬得到这个一步,却是个不得不舍的。
当初凤御煊也点明过,江家留不得,华家与姚家之争,总要有些牺牲,可若是没有元妃的身孕,事情便简单太多,无非是一个桥段,几点把戏。这后宫朝堂,又有多少只是利益争夺的无谓牺牲,也不差江家这一家。
可若是因着这一胎,那元妃的下场会如何?借了百用金牌以保其身?光是皇后姚氏,也不会轻易绕过她。若是宁王都知晓,姚冲暗查华家两子军中任职一事,那么父亲又知晓多少?
嘴角轻笑,不觉间爬上我唇畔,凝成一道冷,相信不久,我便会与父亲再次相见,这一次,看到底我与他,谁到底更狠一分。
我背对凤御煊,透过帐帏远望,月色明然而薄凉。揽在我腰间的手一动,轻轻从臂下撤了出去,我连忙阖了眼,假装熟睡。身后的凤御煊轻轻支起身,伸手拂过我如水般的长发,探头下来,只如点水般的一吻,生怕惊动我,动作十分轻缓。遂扯过被角,盖我裸露在外的肩膀,从我上方,翻身而过,掀开帐帘,拾起衣服,披了上去。
他站在窗前,似乎垂目凝思,身影挡住月光,映出一片阴影,我缓缓睁眼,不知道究竟什么事,竟能让他夜不能寐。始终沉默,连一声叹息都不曾留下,只是那般孤寂而单薄的立在窗前,月色划过他的侧脸,似照在冰晶之上,冰一样的冷,没有温度。
许久许久,就似人已经痴了一般,我缓缓起身,披了丝被,掀帘而出,直到从后背抱住他身体,他才缓过神,一怔,身体绷紧,仿佛真的被吓了一惊。
“我不问你愁什么,也不想安慰你,就这么陪伴你吧,你想你的事情,如果觉得太冷清,一回头,我就在你身后面。”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披散的长发掩住我的脸,我阖了眼,感知透过面料,传递出来的热感,还有他结实有力的心跳。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便是连我们的呼吸声,都可闻一二。
“蓅姜,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陪我在夜里看着月光的。”凤御煊清幽冷淡,俊美的脸上,看不出波澜。
“恩,以后也会,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我话音刚落,他扯住我胳膊,从他身后拉到眼前,圈紧我身上的丝被,顿觉腰间一紧,融入他怀抱。男人的气息萦绕我周围,他的下巴顶在我肩膀,手指轻抚我的长发,轻轻在我耳边道:“这一路能有你陪,也算作上天待我不差,人生苦短,竟不知道能给你多少时间。蓅姜,你说多久算久?”
“就此生此世吧,不等太久了,怕你会习惯,忘记源于习惯,是件可怕的事。”
凤御煊嘴角上扬,似乎浅浅一笑:“怎不论来生?”
我巧笑:“因为来生太遥远,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沉默,我也沉默,空气似乎凝滞了,我们各怀心思。
忽然外面传来福来的轻唤:“皇上,您起了吗?”
“福来,什么事?”
“回皇上,落英苑侍卫通报,说是吉嫔悬梁自尽了,皇上您要不要…”
我心一凛,姚氏果然心狠手辣,下手极快,封住吉嫔这张口,怕是以后没有人反咬她一口。
长长幽幽的一声叹息终于逸出他的口,感觉腰间的手,紧了又紧,似乎有些愠怒。
我知他心思,吉嫔自尽,实在是太过冠冕堂皇的掩饰,姚氏一族的行径,便是让凤御煊也忍无可忍。
我抬头,挣出他怀抱,笑靥如花,开在昏暗只有微弱月色之下,伸手扶上他眉眼:“你才是这个世间天下的王,任何人都只有服从,不可违背。”
他深深看我,眼色崭亮,如这夜色一般广寒清华,一探,便是探入我心,犹如我之言,直入他胸怀深处,成了一股力量。
60.密报
我帮凤御煊着了衣,随他出了兰宸宫。夜还深,寒月当头,太监们提着宫灯,一路赶往落英苑。
我被凤御煊牵着手,急急的连袄袍的没有穿,一身单薄,穿梭在回廊之中。红衣映雪,青丝飘摇,踏过一地碎月浅光,溅了裙摆边缘,细细一层薄雪。
月下的落英苑依旧死沉,灯光尚浅,像口洞开在黑夜之中的深渊,生命的存在与消亡,在这其中,不是天大之事,一旦入了这里,生与死,并无明显界限,既是被摒弃之人,永无翻身之日,若是生不如死,不如死了。
门口的侍卫仍在,见凤御煊和我前来,恭顺跪拜:“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人在哪里?”
“回皇上,在房间里面。”
凤御煊转身几步,入了房门口,顿了顿,方才推门而入。我欲跟着上前,却被他挡在身后。
房间里冰冷,与外面冰天雪地一般,两盏微弱烛光摇曳,映在对面墙上,浓重的影子拖出长长一条,就似只有头,却没有尽头的身子。
光影晃动,那影子跟着左右摆动,说不出的阴寒诡异。再仔细探目一瞧,只见床梁之上吊着个人,死死扯住那人的脖子,颈项被拉的极长,凌乱长发披散,玉簪坠落在地,样子很是狼狈。
她的头部无力垂于一边,像是颈骨已经被拉断,沉重身体,拖着她颈间的那段绳子,绷得僵直。
两个侍卫正诚惶诚恐的解吊死吉嫔颈上的那根绳子,或是因为结了死扣,手忙脚乱也无济于事,倒是来回拨弄绳子,吉嫔的尸体随着那绳子一转,赫然露出那张死的惨烈的脸。
灯火一晃,照定她的脸上,乍然如了我的眼,惊得我倒退一步,顿时手脚冰凉。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大喜之日,皇三子府邸之中,迎接我的便是血雨腥风的一场惨烈,血肉模糊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庭院,我仍旧记忆深刻。
可此时的吉嫔,给我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寒,让我通体冰冷,无比震撼。原本秀丽的脸庞变得青灰一片,一双眼,向上翻着,已是只见浑浊眼白,不见瞳仁之色,曾经的樱唇小口如今已是尽染了青紫,被瘫在外面的舌推翻在外。
吐出的舌头很长,舌根处似乎已被咬烂。血液从嘴角蜿蜒留下,甚至滴落在地,此时再看已经凝固成黑色。而那一身橘色缎袍也灰土不堪,膝盖垂在地上略高一点,卷曲着小腿,两只脚,歪歪扭扭撇在一边。
半晌,人被解了下来,放在床上,一张简陋被单遮住脸面,挺挺而躺。不必上前,也能感知到发自尸体之中的那种冷。
两个宫女跪在床边惴惴而泣,女子本有的娇弱之声,在这静谧的深夜犹显得突兀,时久啜泣,让人有些不耐。
“究竟是何时的事?”凤御煊盯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冷然开口。
“回皇上,娘娘要自己静一静,让我们出去烧水,说是要喝茶,暖身子,可是等我们回来之后,便看见娘娘她已经吊死在床梁之上了。”
女人答得十分流利,声色悲惨,是真的伤心欲绝。我调眼看她:“你侍候吉嫔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是跟吉嫔娘娘从家里来的,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可曾见到有何人来过吉嫔房间过?”凤御煊再问。
“没有他人来过。”
“你不是去烧水了,缘何知道没有人来过?”
“烧水地方据门口虽然有些距离,却是可一目了然看见房门口,奴才看着水,并没见到有人入了院子,所以才说没有人来过。”
“罢了,明早让人去订口棺材,早些入殓下葬,早些安息吧。”凤御煊不多看一眼,掉转过身,从门口走出。我再看一眼那奴婢,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福来站在门口,手上揽着裘袄,见凤御煊出了门口,赶紧将衣服递与他手:“皇上,小心着凉。”
凤御煊不响,反手将衣服披在我肩头:“你身子不好,不要着凉。”
走到半路,凤御煊遣人先送我回兰宸宫,自己则回了御清殿。
吉嫔之死,显然蹊跷,可凤御煊的架势,似乎并不愿追究,而我却愈发觉得这其中的关联诡异,既然吉嫔吊死,被奴婢及时发现,缘何没有去通知姚氏?
后宫嫔妃生死,不是应该先由她知晓的吗?若是被她派人所杀,她这般假装不得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吉嫔的死,并无轻重,便是从前还是住在闻芳殿的主子也无足轻重,何况是入了冷宫的待罪女子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人物的悲惨就在于,生死与富贵,却不是在天,也不由己命,皆是握在他人手中,让你生,你便不得死,让你死,你便不能多活片刻。
第二日我起得极早,开了窗,外面空气馨冷,扑面而来,难掩的冷意。天似乎有转暖迹象,推开侧门,步入露台,精致还是白日里看的更是真切,诺大的池塘,雪白一片,冰还没有化,阳光下析出耀眼的光,亮亮晶晶。
“娘娘,您快看,这池塘这么大,春分时候种些莲花进去,若是开满了一池,那真是美极了。”邀月喜悦。
我嘴角带笑,想来也是心情愉悦。男人肯花心思讨好女人,心中那个位置还是有的,何况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他去讨费心思好的?
“那个亭子,建的真好,四面临水,夏时乘凉,不知道多惬意呢。”邀月转过晶亮眼色,笑着与我道:“谁说皇上冰冰冷冷,其实心里还是热的。”
我展目,始终含笑,世人难道不懂?人是何等贪心,若是给不足,虽然存了野心,与此同时也有分寸,若是给的足了,总会更多。
“娘娘,娘娘。”刘东从门口急急而入。
我挪过眼看他。
“刘东,你什么事这般匆忙。”邀月轻声问。
“娘娘,一早上,朝堂之上出了事了。”刘东连呼再喘,接着道:“吉嫔自尽一事,惹了皇上不悦,姚相以吉嫔毒害娘娘和长公主一事,要将撤去大理寺少卿一职,陈家一家发放边疆。结果那少卿情急,咬出华家两位军中任职的大人以权谋私。
姚相话中有话,似乎还关联了元妃江家,似乎暗指就是元妃指使了吉嫔所为。皇上震怒,罢了朝,早早回去御清殿了。”
刘东一字一句,越说我心里的轮廓越是清楚,不得不承认,姚相的算计可谓真的,天罗地网,密如细织。两份折子一起奏上,就看皇上到底如何抉择。
容妃,元妃,就似天平上两个砝码,注定拿走一个,才能落下另一个。这等各个击破的法子,谁敢说不高竿?凤御煊即便再想保,也只能舍一个,留一个。
不管如何,终究还是姚家赢了。拆分了父亲手下的势力,直到他无力再与姚家相抗衡,还有谁能撼动姚家半分?便是连凤御煊有异议,也要再三斟酌掂量。
风掠过脸颊,丝丝冰凉,阳光正好,有着淡淡暖,我眯眼,眼光散漫,似乎茫然:“就看华云清,华玄为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了。”
“说是倒卖军中的战马,以次充好…”
我冷笑:“父亲可真是不聪明,如此关头上,还允许那般蠢物做出这等让人踩住尾巴的丑事,不是活该是什么?”笑意蔓延我脸颊,淡淡喃喃而语:“也好呢,不然父亲怎么能来亲自找我呢?大好时机,可不能浪费了。”
“对了,刘东,将之前各宫送来的补药礼品,把剩下的多备一些,下午光景,我去瞧瞧元妃。我怀身孕之时,她不是没工夫来吗?我有,跟她的功夫,我多的是。”
“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看来之前,我猜的一点没错,皇后姚氏的算盘就打在吉嫔背后的陈家,大理寺少卿身上,真是巧妙一环。看起来,明摆着就是陈家不予被吉嫔所累,只得将功补过,将所知的密事翻出来折罪。
就凭现下立场,姚家咬出华家,难免给人故意而为之的嫌疑,且还有可能会被冠以一己私仇的帽子,反倒落了局势。让吉嫔咬出元妃,然后出了吉嫔,逼陈家破釜沉舟这一局,真是不愿漏下一分一毫用处,着实做得漂亮。
便是心如明镜般知晓皇上定是要保住华家,也如愿以偿的生生砍下父亲的一只臂膀,若是沾上后宫争斗的纷杂,不管是元妃还是江家,必然会让凤御煊心里起了厌烦,正好一箭双雕。
“走吧,进屋去,给我研磨,我要画莲。”我收回眼色,转身回了房间。元妃再聪慧精明,也难敌姚冲这老贼诡道,更逃不出权利倾轧的漩涡,看来元妃并不用我多下手。
倒是这姚氏,将来动手之时,必定是艰难而迂回,想撼动姚冲,实则难矣。不过若是连元妃与江家都倒了,那下一个,也就轮到我了。
未雨先绸缪,似乎要先下手,才能更牢靠一些呢。
阳光从窗格渗入,落在案前,照得我握笔的手,温暖至极。
“娘娘,陈英求见。”
我笔一顿,心略有慌乱,陈英白日里来,到底是…
“准见。”
“娘娘,小公主她,她…”陈英进门扑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啜啜而语。
力道一脱,毛笔颓然落在画纸之上,落成一个突兀丑陋的污点,墨色渐渐氲成一大片,淹没了半朵别致青莲。
“长生她怎么了?”我声冷,冷得似乎生出了寒气。
“小公主昨夜开始高烧,今早上抽搐不止,脸色泛紫,许太医正在瞧着…”
我打断陈英的话,厉声问:“你怎么来的兰宸宫?”
“奴才刚刚路过兰宸宫,是要去御清殿通报皇上的,心下里知道娘娘心急,于是过来通报您一声,就怕最后一面,娘娘见不到…”
“放肆,哪里来的最后一面,你赶紧去通知皇上,本宫,本宫这就去蕊心宫。记得,就说是半路里遇见,刚好碰见皇上与本宫一起,切记。”
“奴才知晓。”陈英连滚再爬,从门口冲了出去。
胸口一颤,尖锐剧烈的疼,顿时溢满我整个胸腔,似乎梗住了血液,压下了呼吸,我伸手抚胸口,不禁倒退一步,撞上身后的案角。
“娘娘,你不要急,千万别急坏了身子。”邀月赶紧为我轻拍后背,急急道。
“快,扶我去蕊心宫。”
一路跌跌撞撞,等我入了蕊心宫,凤御煊还没有到。华瑞莹站在床边,一双眼,哭的红肿,俏丽的脸上,憔悴而黯淡。意想不到,竟然也见到父亲坐在里面,样子颇为心急。
我定定看着她,她走过来看我,失魂落魄:“蓅姜,她昨夜吃了药还好好的,奴婢回来跟我说似乎烧退了,才一夜,怎么成了这样,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失声痛哭,又不敢声音太大,顾不得自己脸面,只是怕吵到了床上的长生。
我不发一言,步伐僵硬,走到床前,见许绍正在下针,轻声问道:“小公主如何了?”
许绍抬头:“高烧不退,疑是受到寒症了,而咳出的东西看来,昨日喂奶时候,或许还呛奶入肺,所以肺部生了炎症,两厢作用,便高烧不退。抽搐是因为烧的太久了,但愿还没有烧坏肺和脑。”
胸口疼痛一波一波,荡在心头,疼意深重。长生这一生,到底还要经历多少磨难,老天才肯罢休不再为难?
“娘娘先不要太过难过,让太医好好给长生看看。”父亲过来,沉沉一句,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华瑞莹。
“皇上驾到。”
外面声音刚落,凤御煊已经疾步进了房间,面色冰冷:“长生如何了?”
“皇上,长生若是有了差池,臣妾可怎么过啊。”华瑞莹扑进凤御煊怀中,哭的肝肠寸断。
“还在下针,是感染了寒症,看看情况再说吧。”我轻言,胸口疼的有点支持不住,伸手握住邀月的手。
凤御煊的眼光停在我脸上,我看了看他,却是回之无波无澜的一片冷清,淡淡道:“皇上不用担心,长生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