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位好弟弟,他却不信他此番好心只为救他而来,怕是巴不得他一命呜呼。便是死,也要拉上他的心头肉,给自己垫背… …!
70.相聚
芦城是一座不算旧的城, 但这也是相较于那些个百年的古城来说, 芦城的城防工事确实只是一般,叫殷军拿炮轰了几下, 墙角便稀拉拉碎了些大口子, 活像大馒头被豁了牙的人咬去了几口。
“寒碜。”靖王低头道。
他正立在城下不远处, 咬开了酒袋的塞子, 仰头灌了一口, 复扬起视线扫向城门楼上看向此处的几人。
“殿下不可啊!”曹佳墨陡然从角落里蹿了出来, “靖王殿下,如今陛下还在这起大宁余孽手里捏着, 您可不能再向城里开炮了!这万一、万一激怒了他们, 这起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啊——”
靖王却淡然在一块石头上撩袍坐下, 夜色如梦, 他把酒扔给曹佳墨, 挑着眉道:“急什么,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许是,你将酒饮尽了,他便出来了。”
曹佳墨自是不认同,抱着酒袋子长吁短叹。
只觉靖王如斯蛮横霸道,且丝毫不将陛下的生死放在眼里, 就算如今落塞关有罗自达几位老将顶着, 他也无需亲自赶往此处, 还一来就行此激烈之举, 别人家陛下被擒住了, 难道不是先遣使者前去谈和?
章路满面不屑,这个曹佳墨,一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向着陛下向惯了,不知道这天——是要变了。
远处芦城城门上,楼湛转眸看向澹台逸,“太子殿下有何高见?”
澹台逸心中却是发怯,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同他谋划的有了极大的出入,他原打算借由殷帝为饵,在落塞关使计拿下裴若倾,哪里想到此人不按常理出牌,星夜赴此,无声无息如同鬼魅幽魂。
“殷军乍然停止了攻击,而不是直接进击入城,”澹台逸目光深邃仿佛刀子一般射向了远方靖王所在之处,咬牙道:“裴允必是另有所图。”
“所为何?”乾殊桓眼珠转了一转,“呀”的一声,脱口而出道:“昔日尚在庄王城中,裴允便对德晔帝姬穷追不舍,如今…怕不是…依旧… …”
他不能十分肯定,对于后来诸事他知之甚少,澹台逸却摸了摸下巴,向楼湛道:“德晔此际在何处?”
“帝姬在房中。”楼湛垂下眼帘,手指微微捏紧,低声说:“十分安全。”
澹台逸正欲悄悄使人将德晔绑来,谁知身后响起一阵骚动,须臾,殷帝裴灵儒的面部轮廓在火光中逐渐清晰锐利起来,他身旁,哆哆嗦嗦站着升平帝姬,升平身侧,是被用剑抵住后背走在最前面的德晔帝姬。
士兵们都不敢有动作,拿着枪团团围住。
一度难行。
德晔咽了咽喉咙,略微回首道:“我劝过你的,可是你不相信我,你可以试一试。”
再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和太子逸的恶劣关系,殷帝用她来做盾牌,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些?难道不是身旁的升平更能够保障他的生命安全,澹台逸和澹台云笙可是亲兄妹,只要殷帝自己不去伤害升平,升平便不会有事,何必拿着她在这里做强做调。
她顾着面子不表现出来,心中亦是惧怕的… …
“堂堂一国之君,竟也行此小人行径。”澹台逸呵呵冷笑,伸开手臂拉住了欲上前的楼湛。
德晔抿了抿唇,看着太子逸小声地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皇兄您不会对德晔不管不顾吧?”
“那要看他想要做什么,若在我不能控制的范围内,阿卷也不得不为复国做出些贡献。”话毕,扫向殷帝,冷漠道:“靖王已兵临城下,放了你是确定之事,又何必威胁我两位妹妹?”
澹台逸指向升平,眸色一厉,“还不快过来!”
升平畏缩着,她向后退了退,突然道:“皇兄放了阿儒罢,只要放过阿儒,城下靖王即刻退兵,若是…若是仍旧有所顾虑,大可签订和平协议… …”她眼睛亮了起来,捉住殷帝的袖子,“阿儒,你会答应的对不对?从今往后两国交好,不要再有战祸了,好不好?”
裴灵儒唇角轻蔑一笑,转瞬即逝,抬起下巴道:“只要你皇兄愿意,寡人却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升平松了口气,德晔不管他们说得怎么样,自己后背还被剑尖低着,冷汗不停,趁着殷帝分心,向前跨了一步,还没等她再有动作,脖子上倏地一凉,她惊叫一声,紧紧闭起了眼睛,“我不动,我不动了——”
楼湛眉头紧蹙,慌忙道:“我们答应你的要求,放了帝姬,即刻开城门让你出去!”
“不要耍花招。”裴灵儒扬唇轻笑,此刻方知德晔帝姬还有这等用处,便道:“寡人还有个要求。”
澹台逸沉下脸来,“裴灵儒,你不要太过分了。”
“升平是寡人之妻,带她同往,你当不会拒绝罢。”殷帝此时已往城下走去,仍是不放下德晔,“至于她,借用寡人直至出城,这个要求不算苛刻。”
“借用德晔可以,升平不能随你回去。”澹台逸斩钉截铁道。
殷帝也不是善茬,似是下楼梯时一时不慎,脚下晃了晃,手头不稳,那剑刃便在德晔脖子边沿轻轻拉了一刀,现出一条红线来。
这点小伤,德晔自己还觉不到疼,就是凉了一下,只是看周围人脸色俱是骤变,她才知道殷帝干了什么,顿时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殷帝复把剑抵住她的背,薄唇一弯,“啧,放在脖子上容易出差错,走路不便呐,你瞧,你这皇兄成心为难与寡人,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什么也不想说,他要是能给她一个痛快,也好过一会来一下老吊着她提心胆颤。
一时间,城门在轰隆隆的嗡鸣声里徐徐大开,两方各有默契,皆是屏了息,按兵不动。
楼湛自是不会任由太子逸做决定,便是犯上他也不是头一回,先前是众人前给他脸面,而今他分明不将德晔的安全放在首位,他却也顾不得了。
裴灵儒站在城门口,望住升平,若是她执意与自己同去,澹台逸并不能如何,正待开口,蓦然间,只觉心口一凉,低下头,心口插着一只冰冷的箭羽!
“啊!!!”升平扑过去扶住殷帝即将倒下的身体,楼上乱成一团,澹台逸倏地看向放下长工的楼湛,恶狠狠道:“此时杀他,你疯了不成?!”
楼湛把弓随手掷在当地,“太子你不顾帝姬安危,湛才怕,是你疯了。”
他撑住手臂望向底下,德晔只听见哐啷一声,指着自己的那柄剑砸在地上,周身冷风流窜,起了一身白毛汗。
“帝姬,趁现在,上来——!”楼湛焦急的声音在上方想起。
德晔一怔,也才回过神来,连忙揪住裙角要往回跑,可才走了两步,冷不丁想起什么来,回眸张望,竟望见靖王骑着骏马向此间飞驰,墨黑的披风在夜雾里招摇款摆,仿佛做梦。
她脚下一滞,城门不过在十几步的远处。
楼湛面色发凉,“还愣着做什么!”
德晔捂住心口,向后是心爱之人,向前是大宁,一直以来,她都在游移徘徊。
澹台逸哈哈哈张狂大笑起来,他就知道,德晔会是一张好牌,命令左右弓箭手将箭瞄准了她,自向城下喊道:“裴允!你兄已亡!若你再不撤兵!我便杀了她——”
联军不少人都听得此言,只觉懵然,哪有人威胁敌军主帅要杀自己妹妹… …
纷纷僵直在那里。
德晔抬头,城墙上乌压压一排箭尖映着冷光指向自己,她几乎不能呼吸,楼湛在人后一动不动,亦是幽冷地望住她。
她垂下脸,恍惚竟有众叛亲离之感。
是我错了吗。
澹台逸仍在喊着什么,德晔却听不清了,耳边嗡鸣不息,另一边,殷军齐齐瞄准了城墙上的弓箭手,一触即发——
裴若倾捞小鱼一般将僵硬在原地的德晔捞起放在马背上,回过身把近前杀过来的几个兵卒切菜一样横扫过去,一夹马腹,迅速撤离。
风在耳边咆哮,他们方才离开此地,那片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四野里喊杀声此起彼伏,芦城中亦是冲出了千军万马,杀声阵阵,火光盈天。
德晔被颠得痛苦不堪,好在小腹蓦地被托起,她连忙攀住这股力量勾住他的脖子,跨腿吃力地坐了起来。
两人的脸在火光夜色里明灭不定,裴若倾的大手忽然在她头上重重揉了一把,畅快地笑了起来,附耳道:“瞧你的脸脏的,孤王花这么大功夫,带了只小花猫儿回来,真是赔了本。”
“… …你不看看你自己,”她在他胸口捶了捶,力道也不甚大,实在是他身上盔甲硌手的荒,夸张地道:“你都是臭的,倒嫌弃起我来。”
适才堂兄是真想杀了她,他已经没人性了。
思及此,德晔眼中泛起湿意,伏在靖王脖颈处微微的颤抖,“要是死了,可能在地底下能见到父亲母亲… …”
“有我在,你想死也不能够。”
他圈住她整个身体,心头微一牵痛,柔声抚着她的背脊道:“不怕了,往后谁也不得伤你半分。”低头寻到她的脸颊,在眉心眼角啄了啄。
掌心向下,却突然在她后腰摸到一股稠湿。
此时已跑到营帐左近,靖王心头一空,急忙翻身下马抱下德晔,她脖子里亦是渗出红色血迹,却远远不及腰上剑伤之重。
“什么时候… …?”
德晔虚弱地按了按他蹙起的眉心,不甚在意道:“你怕什么,我都不怕… …就是,有点刺痛。”
她居然还有兴致笑,声音软软的,眸光也是软的,“你皇兄,下手太狠了。你们家,真没什么好东西,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
说完,晕了过去。
裴若倾匆忙把德晔抱进大帐,喝退闲杂人等,将她轻轻放置在榻上,额角渗出汗来。
想了想,翻过她柔软的身体放在自己腿上。
她腰间的暗红色灼伤他的眼,他把腰带一扯,撕开德晔湘妃色的春衫直露到腰际。
她的背部雪白光滑,凝脂一般涨满眼帘,他指尖颤了颤,却没有心思想别的,眸光落在她的伤口。
71.眷属
裴灵儒中箭之际, 他看得分明,只是究竟是死是活还未有定论。
靖王眯起眼, 殷帝虽为兄长, 却千不该万不该,伤害了云卷。他几乎从未与他争夺过任何东西, 皇位和权势,都拱手相让,哪怕从大晋回来后亦是常年不在京城不在他眼前碍他的眼,以为如此便可相安无事。
真真错了。
皇族怎有亲情可言,一旦他成为威胁, 便给了上位者铲除的借口。
“云卷,你说是不是?”靖王看着德晔裸露的后背,自言自语道:“我若除去皇兄, 母后便怪罪下来, 我也毫不畏缩。”
何况, 他此时也许已然成了宁人剑下的亡魂,他的死,与己毫无干系。
靖王凝睇着德晔的腰,她瘦得整个腰肢似乎他一伸掌便可尽握, 而且十分的柔,十分的… …软和?
他略出了会儿神,未几摇摇头, 取来药粉均匀洒在云卷的伤处, 直到为她止住了血, 他才松下气来。
好在这伤口不过是看着唬人,实则并不是多重的伤,裴灵儒那时尚且不能顾全自己,慌乱之中手上没了准头就势一刺,偏斜了也是有的。
只是蹭破了表层皮肤,多敷些药注意不碰水便好。
她肚兜的系带系在腰部上方位置,藕粉的颜色,极是清淡,靖王鬼使神差间抽了抽,蓦地停下手,看起来无甚情绪的面颊上却腾起一抹滚烫。
“唔… …”被翻着身子趴着的人嘤咛了一声,徐徐醒转过来。
趴着导致胸闷气短,德晔早闷红了一张小脸,神识尚未清明。她扭过脸,复扬起下巴,这才看见可亲的阿允的面容,不禁更放松下来,迷迷蒙蒙揽臂软乎乎抱住了他。
“我有点渴… …”德晔咂了咂嘴巴,“阿允,有水么?”四处看。
她的手臂突然撑了起来,白得晃了他的眼,更叫他僵硬的是,她其中一只手,无意间竟是一滑,撑在了他两腿之中的位置。
裴若倾有点热。
再英雄盖世,再在战场上威武无敌的男儿,在心爱女子面前也要破功。何况他从未尝过女子滋味,过去也不多想,但自从云卷出现后,便仿佛开了窍一般,想同她亲近。
后腰传来隐隐的疼痛,德晔很快清醒过来,腰上应是上了药,含着一缕让人舒服的清凉。
她正要再开口,霎那间发现胸前凉飕飕的,一低头,顿时懵住了,自己上身居然只穿了件肚…肚兜???她再顺着肚兜往下看,看见自己的爪子,这不洁的魔爪,竟是按在,阿允两腿之间——!!!
她呆若木鸡,只觉头顶蒸出腾腾的热气,她自己的手也化作了雾气,融入了空气里。
“这是个,误误会。”德晔在裴若倾炙热的视线里撤出了自己的随风而化的魔爪,她能想象到自己的上衣被除去是他为了上药方便。
谁让伤处偏生在腰际,阿允的为人她很清楚,他一定是逼不得已,不能顾虑那么许多了。
一时一动不动的,连腰上的疼痛都因思维高度集中而被忽略,
“就算云卷成心为之,我又能如何。”裴若倾的声音携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暗哑,“摸也被你摸了,好在你我之关系亲厚,你便再摸别处,我亦准许… …”
德晔幻想中的自己头顶上方的雾气更加轰动了,连雪白一张脸都成了红扑扑的颜色,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摸了,不是…适才也什么都没摸,我发誓!我的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你不信的话… …”
嗳,似乎没有信不信之说。
她动没动,他自己还不清楚么?
德晔反应了过来,虽然还是羞赧,但是气不过地在他脸上摁了一把,“你别欺负我!传奇话本我看得多了,这是调戏… …!没有把我娶进门,就不许你哪怕言语上占我便宜,裴阿允,你听见没有?”
一咕噜忍着腰痛滚进了床榻里边,眼角余光望见自己上衣几乎成了被撕裂的布条,可以想见他撕她衣服时的模样,不禁一寒,就小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是个“大力怪”,自己想着裴若倾手臂肌肉无限凸出的模样,噗嗤乐出了声。
她一高兴,他就不是那么爽了。
撩起了火,不帮着灭,这是管挖不管埋啊,还有没有道理讲了,他更是发觉,自己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她在他脸上搡这么一下,还有谁敢这么做?
裴若倾站起身来,他叫她等一下,她便趴在那里看住他。
她看见他在翻自己的衣箱,不多时,扯出一件雪白的中衣来。他复站起身,对着自己比了比,这才踅过身向她走来。
“暂且穿这个,”他把衣服抛过去,盖住了灯下柔白细腻玉枕一般的她,“我回来前不要出去… …乖乖趴着养伤。”
德晔立即把手臂往袖子里套,他温和的声线复传入耳畔,“云卷,等我凯旋。”
裴若倾喝了几口酒,豪气地预备出帐,身后云卷忽然道:“阿允——”
“怎么?”
“没什么… …”德晔搅了搅手指,声如蚊讷,“阿允,若是城破,他们却都跑了,你不要,伤害百姓…也不要纵容手下人… …”
裴若倾的身影顿在那里一时,外面火光冲天,杀喊声远远传来,帐内是他的温香软玉。
显然,她的忧心忡忡让他无法走得洒脱。
“我在云卷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泄气似的,裴若倾跨步重新入内,德晔微讶地眨了眨眼,忽然被他用力地,狠狠地亲吻住了唇。
“不会再做令你厌烦的事… …”
他的舌尖钻入她口中,极快速地攻城略地,德晔被吻得呼吸困难,两手无措蜷在了二人之间。
她眼中聚起浅浅一层雾气,他的话像水滴融在她的心水。他变得这样顾虑到她的心情,变得这样好,她也愿意为了他,变成更好的自己。
“笨啊,要吸气。”裴若倾百忙中道。
“算了算了… …以后天天练习。”还是裴若倾道。
德晔闻言,头晕,呲牙想要咬他,却被裴若倾预知一般提前捏了捏她的下颚,迫使她停止了咬人的动作。所谓道高一尺。
他很快结束了这个吻,把她深深地拥了拥,方松开这块叫他神驰的温香软玉。
芦城战事还未结束,这场仗,他只能赢,不能输。
输了,便是输了她。
… …
德晔在靖王的大帐里乖觉休息了好几日,她不敢胡乱走动,又因腰上有伤,有心出去问问情况也不能。
期间有年长的老妪进来送过饭食,日常用物,看着似是从附近村庄被抓来的农妇,确实是靖王的作风。
德晔并不使唤她,每日自己洗漱,自己一个人用餐,静静等待结果。
阿允再次出现那一日,是在黄昏放肆晕染大地的时分。
他揭开帐幕,高大的身影嵌在夕阳浩瀚的余晖之中,周身镀满金光,眉眼如风、如月、如阳。
德晔飞身扑进这个光灿灿穿着坚硬盔甲的胸膛里,她懂得什么是爱了,见不到会想念,见到了,满心欢喜。好想一辈子都这样挂在他的身上。
时光飘飘摇摇,依稀回到了那个午后。
来自大殷的沉默少年,无意间望见穿着红裙众星拱月的小帝姬。
她旋转着,裙裾鲜花一般绽放,欢声笑语,在他心房种下渴望的种子。他缄默着走开了,脑海中却掠过一个念头:或否有一日,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裴若倾问道。
“什么?”
“当年,你骑在我身上唱的那首曲子… …是何处听来。”
德晔怔了好一会儿的神,她哪里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唱了什么,她只无端听出了他算旧账的意味,“你骑在我身上”,这几个字似是咬字很重呢。
“什么啊,哪有的事?”
她并不打算承认,见他露出皱眉思索的模样,只得退一步,妥协地道:“那,你若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那道坎儿,我也给你骑就是了,其实就是小孩子喜欢骑大马,是个游戏而已,你明白么?我也…当年也并非成心对你… …”施以羞辱。
说不下去了,多希望不曾发生过。
裴若倾却因她的话长眸中绽出亮幽幽的光泽,“是云卷自己说,愿意给我… …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你应不能转头便赖。”
“不赖不赖,我是那样的人么?”云卷哪里懂,十分欢喜地点了点头,她想自己这会儿是在乎不了面子里子的,他解气了,开心就好。
他见状,笑容愈发自然真挚,“真乖。”
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转身,就被他抄了起来抱住。
他伏在她颈窝处鼻息咻咻的,须臾,意有所指地低喃出声,“ 天快黑了,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可好?”
72.肉麻
“什么择日不如撞日?”
云卷怕自己掉下去, 紧紧抱住了裴若倾的脖子,瓮声瓮气嘀咕道:“阿允说的, 莫非是骑大马么?”
她表现得坦荡,其实内心深处仍是有些不乐意, 何况他这样说风就是雨, 要自己被他当做马儿来骑… …
“你有这么高——”她躺在他怀里比划,比出一个长长的弧度, 这个弧度就是他。
她又比了个相对小了很多的长度,“你看, 这是我, 你真是… …也不与我客气客气么?我说答应给你骑回来,你还同意了, 你怎么这么坏?阿允是不是不爱我,所以才想着要我难受出丑的呢?”
裴若倾却抱着德晔走到帐门边, 他扬声吩咐下去,便是天塌了也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搅。
她在怀里絮絮叨叨,他不曾细听。
德晔便掐了掐他的脸, “怎么了啊, 怎么不许人来呢?”
纵然他今日攻下了芦城心里美得很, 也不该不准人来汇报军情啊,万一澹台逸带着残缺的联军拼死一搏当如何?
“阿允切记不可大意, 我那位堂兄, 可是继承了皇叔的狠毒——唔?”
德晔说着说着, 喋喋的小嘴被他微凉的指腹按住了。
“嘘。”裴若倾弯起食指, 翻转着在她光滑的下巴上若有若无打起圈圈,弄得她痒痒的,细眉微拧。
他眸子幽深,启唇道:“你我在一处,不许提那些扫兴之人。”
低头,见她眉头拢着,观察似的望住自己,他倏而一笑,温热的唇停在她的眉心,恋恋久久不去。
突然肉麻得不像他了… …
德晔心中一陷,左手不由抓紧了自己的袖子,他的吻向下延伸,泉水一般流向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
“天、天还没黑,万一被人知道了怎、怎么办?这是白日宣…宣…宣… …”
无法说出那个字,想到裴若倾这个架势或许是要对自己做什么,她那只有面对他时才时不时冒出的结巴愈加明显了。
“宣什么,”裴若倾附在德晔的耳边,轻轻吐出那个她脸红心跳不得不回避的字眼,再眯了眯眸子,欣赏一般道:“白日宣淫,云卷真是用了一个好词儿。”
他的呼吸拂在她耳廓,仿佛生出了钩子妖娆攀上她的耳朵。
德晔半边脸瞬间由白转红,不免缩着脖子,偏了偏头细声细气道:“阿允,不要再捉弄我了,你想玩骑马,即使我现在看起来这个行为幼稚的很——你是认真的么?… …大不了我们快一点,反正,反正也没别的人看见我出糗。”
忍不住提醒他,“一会儿你玩的时候,不要把力气都压在我身上。”她可吃不消他,腰上才好呢,他只若是出完了气,觉得公平了就好。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外面更黑了,落日隐入了天边,大帐四野一片昏沉沉。
远处把守着大殷士兵,因打了胜仗回来此刻都很是欢喜,等过几日,就能返程回家乡了,所有辛苦都是值得,娘子和老娘还在家中等着。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人生啊!
大帐内。
“云卷似乎不喜欢同我亲近。”裴若倾将德晔平放在软塌上,整个颀长的身体覆了上去。
她惊疑不定地左右四顾,他垂眸,漆黑的眼睫扇了扇,竟然是委屈一般的口吻低落地道:“云卷说要弥补我,难道转眼便不作数了,只是哄我的?”
“我没有,我哪有?… …”注意力就被他的话转移了。
“我都答应阿允你任性的要求了,不就是骑大马么,是,以前是我不对,那我现在还给你,给你也任性回来,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借题发挥的,你放心便是!”只要能弥补他,向他致歉,她什么都愿意,他应该相信她。
裴若倾无奈地看着她严肃的模样。
他微微放开她,德晔缓缓爬了起来,坐着。
她冥想了一会儿,忽地不大情愿地挪动身体,扮了只小马趴在那里,浓黑的头发垂了下来,盖住了手。
希望裴若倾意思意思坐一下得了,她的老腰喔,可经不起他这么高大的人坐上来颠荡了当马骑。
隐约想着,其实他也只是逞个口舌之快,并不会如此对自己才是。
德晔正揪着眉头,忽然一抖,有一只手覆在自己屁股上,停留了下,不轻不重地一路抚绕过去,圈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躺了回来。
她背部贴着他滚烫的胸膛,他这般缱绻温柔,热得出奇 让她的手脚都微微颤起来。
“我说的骑 ”裴若倾的呼吸绵绵绕进颈窝里,德晔忽听他呓语般在耳边道:“不是你这个骑,知道么。好好想想。”
73.肉麻2
“我说的骑… …”裴若倾的呼吸绵绵绕进颈窝里, 德晔忽听他呓语般在耳边道:“不是你这个骑, 知道么。好好想想。”
德晔于是虎躯一震, 她才不会真傻,她只是,有一丢丢的,害羞… …
以及好奇。
可是这些情绪都是内敛的, 收起来的, 自己是女子,怎可孟浪?他若孟浪起来,自己却要收着,或是劝他一起收着。
他们还不曾成亲呢, 也未订亲,他倒好,先占起她的便宜来,真是打得好算盘。要占便宜也合该是她先占他的才是,只是她现下腰伤初愈,又不似他生龙活虎,恐怕要落下风了。
德晔想着,咬着唇挪动自己的身体往里躺了躺,他滚烫滚烫的背便远了些。
她吁了吁气, 闷着声说道:“我却不懂靖王殿下在说什么, 哑谜么?倒是, 眼下这床榻甚是窄小, 云卷一人躺在其上已经是施展不开手脚, 您这般人高马大的,和我挤在一块儿真的好么?”
隐隐是嫌弃他,暗示他自己下去的意思。
帐中光线愈来愈稀薄,随着夜幕降临这片大地,视线变得灰暗模糊起来。
德晔眨了眨眼,没听见身后人的动向,微侧了侧脸去瞧他,“怎的没声音了,睡着了?还是假装睡着了?”
谁知裴若倾突地压了过来,混沌的视野里一疏忽间更是晦暗伸手不见五指,只从他的脖颈间隐隐透出几丝光亮。
德晔心口咚咚咚直跳。
“你、你要做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领口,红着脸道:“裴若倾,你可不好放肆的——”
他从适才起便一直不开口,她毛毛的,心里猫爪痒一般。
裴若倾的呼吸喷洒到脸上,脖子里裸露出的皮肤上,这细微的空气流动,从未有过的感知,已然叫她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抬头是他,侧过脸仍是他,就算闭起眼睛,也能想象出黑暗中是他靠近的面容。
裴若倾扯过德晔蜷起的,按住她自己胸口衣领的两只手,尽量不弄痛她,控制着力道拉过她的手在头顶上方按住,另一只手向下,略作停顿,抚了抚她紧绷的肩膀似是安抚。
德晔张了张口,又一想,自己若实在说出了什么扫兴的话,对他是不是打击?她便犹豫了,而此刻这整个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和自己。
他将她罩在他禁锢的一方天地中,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任由他为所欲为了一般。
德晔皱了皱眉,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争气,为什么不能是自己掌握主动权?
她的意思是,如果,他非得… …那样的话。
裴若倾却不知德晔在寻思着什么,她尚算配合,他觉出几分欣然,纤长的手指便忍耐不住向下探去——
逐渐香汗淋漓,颠鸾倒凤… …
也正因对方是心爱之人,灵与肉的结合方是世间最甘美的情爱。
到得翌日,德晔浑身酸痛,天还未大亮,她听见远方不知哪里的公鸡发出“哦哦哦”的高亢打鸣声。
裴若倾把她圈在怀里,夜里又要了几次,弄得她不曾睡好。
德晔动了动,才想爬出去,谁知他似醒着一般将她箍得牢牢的,她疑惑地借着天光看了看阿允,他却是闭着眼,睡得正黑甜。
她枕着他的手臂,看着阿允的脸颊,不觉拿手描摹他英挺的眉眼,好看的嘴唇。
“人若能未卜先知,早知道,当初从在庄王城起我就不逃跑了。”眼中绽出比星子还耀目的光芒,对着睡着的他道:“你当初还要给我喂毒,喂啊喂啊,再说那些话看看——”
裴若倾倏地睁眼。
德晔懵了懵,马上翻过身去,“不要脸…醒了还装睡… …”
偷听她说话。
裴若倾道:“我醒着便是这般。”
顿了顿,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她仍在变变扭扭的,哼哼唧唧,他无奈地弯了弯唇,揉揉她的头发,“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便改了。”
“谁叫你改了?”她嗡哝了声,突然默不作声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他窒住了,垂眸看她。
[谢谢你… …
如果没有与你相遇,我不知在何处,身边是谁,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只能确定,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以他们的身份,若非人力强行,却不能够走在一起,德晔因而格外珍惜。
班师回朝后,由于殷帝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经数月,靖王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咏德”。同年大婚,迎昔日大宁帝姬,澹台云卷为后。
次年,育有一女。
殷帝的下落是民间百姓孜孜不倦热议的话题。
传闻殷帝并非崩于芦城城下,说书人在茶馆中唾沫横飞,“且说当日,风沙走石,冷月寒星,两军对垒于阵前,先帝祭出了青龙偃月刀——啊,呸呸,说串了,先帝从战马上跃将而下,心爱之人近在咫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自此神雕侠侣,抛弃名位,绝迹江湖!”
茶客在午后嗑着瓜子吃着茶,有人叹道:“好生感人的爱情啊!”
德晔坐在邻桌,她却是知晓升平和裴灵儒的现状。
那一日,殷帝果然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自此身体便不如以往壮硕如牛了,升平在给她的来信里不曾透露他们具体的方位,只说一切安好,切莫挂心。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难说失去皇位却得到了心爱之人对裴灵儒来说是失是得。
德晔走出茶馆,街上小雨润如酥,淅淅沥沥飘在面上,她给表兄写了信,希望停止战事,还两国百姓一个安宁,还不曾得到答复,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拒绝。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表兄拒绝。
她站在这个位置,更容易看到过去看不到的,民生,各国之间的纠纷,可是一旦战争起,不论哪方赢,都只是鱼死网破而已,苦的始终是百姓。
至于澹台逸拉起来的联军,如今早已瓦解,他人也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德晔隐隐猜测,兴许他知道升平的住处,升平也知道他的所在。
不过,这些她也都不勉强了。
只有阿湛,希望他在睦州偏安一隅,再不要牵扯进来。
遇到一个好姑娘,过上最好的人生。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