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恭喜阁下,捡了条命。”
他一楞,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谁?”
声音洪亮,中气十分。
我断定此人肯定没事了。
“我是大夫,有什么事和你的手下说吧。”没有功夫和他废话,我起身打开门,喊门外站着的人。
呼啦一下,几个人都闯了进来,围着那人问长问短。
没我什么事了,此地多留无意。
告知他们这些天服些什么药,该注意些什么,我就不再管他们了。
我照料的都未必有他们仔细,还是不要扰了人家大献殷勤的机会才好。
于是我继续给村民们看病了,这里病人多,我也忙得不可开交,没几天功夫,早就把那些人忘到脑后了。
海边人很苦,也很易得疾病,下海本就是个危险的职业,每每遇到大风大浪,全船人会命丧海底,就是有生还者,也是伤痕累累。可能也和这里的人总吃海鲜有关系吧,一些流行性疾病很是盛行。由此导致了我的病人源源不绝。
我尽量给他们每个人都看看,这里地方偏僻,没有几个大夫能到这里来行医的,即便是走方郎中,也不会来这种油水不厚的地方。

  花前月下

  “顾神医,我家少爷有请。”
少爷?忙晕了头的我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是谁来。
那个解西鹤兰的实验品啊。
“有什么事?”我看着眼前的这几位病人,人家等半天了,实在不好让人无功而返。
“小人不知。”
“我手头上有病人,今晚吧,我过去一趟。”
“是,小人这就回去禀告少爷。”那人恭恭敬敬的走了。
也不知有什么事,莫不是好的不彻底?不能够啊…
等病人都走光的时候,已经有夜里九点多了吧。
拍了拍沉重的头,才想起来还有个约会。
让人家等了半宿,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顾得收拾了,忙不迭的去赴约。
这里的夜分外的宁静,没有夜市喧哗,没有人声鼎沸,只有海风吹过,带来若有若无的海浪声。
夜色如水,一轮弯月静静的挂在天边。
紫棉花开的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也不知道是因了这月色,还是这花香,还是累极了的原因,我觉得自己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从我住的地方到那几个人住的地方,短短几百米的路,我竟然走了好久。
我到的时候,那位公子正坐在紫棉树下。
一桌酒菜,两把椅子。
“抱歉,病人才走。”我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那人对面。
那公子可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脸上明显的有些愠怒,气势也有些迫人。
看我这么不客气的坐下了,他迅速收敛怒容,眼中闪过诧异,呵呵,可能没见过我这种人吧。
“无妨,反正我也没事。”声音有些低沉,也很有磁性,就好象播音员的一样。
“公子找我有事?”我累得很,干脆直入主题,我现在不想磨磨几几的花前月下,只想快速完事,回去睡觉。
“略备薄酒,答谢顾神医救命之恩。”我抬头瞧了瞧他,这才发现,这人的眼睛果然如鹰隼一般,锐利而有戾气,和他的相貌倒是真的很配。
“举手之劳。”我稍微谦虚了一下。
强撑着又看了他一眼,他可能没料到我言语如此简单,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呢。
晕死,谢恩的酒菜,你当主人的不吃,我怎么好开动,你不饿,我可是前胸贴后背了。
“浩轩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救命之恩是一定要报的。”
我还哪有心事听他讲些没用的啊,他不吃,我就不客气了。
抄起筷子,自给自足吧。
我默不作声的开吃,倒把他给震住了,我估计他从没见过我这种不讲礼仪的人吧。
他惊讶的看着我,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
靠,当我耍猴戏的啊,看得那么高兴。
一郁闷,更懒得理他了。
且祭五脏庙再说。
我吃,他看。
大声小声咀嚼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可能觉得两人都沉默有些尴尬,轻嗽一声道:“顾神医当真是不拘小节。”
我咽下食物,淡淡道:“饿的。”
一句话,又把他噎回去了。
他就那么尴尬的看着我,怔怔的接不下去了。
我继续吃我的,一整天都没顾得上吃东西,人没饿虚脱了,是我身体底子好。
他替我斟满酒,又端起自己那杯道:“那浩轩就敬顾神医一杯吧,祝顾神医天天有这好胃口。”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完继续吃。
他本想和我碰杯,没想到我直接喝了,伸到半空的手,讪讪的缩了回去,自己慢慢的喝了。
我本就不是一个擅言谈,广交际的人,何况这人背景深得很,和他沾上边,麻烦肯定少不了。
我这样冷冷拒他于千里之外,也算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法吧。
一杯酒下肚,胃里有了点暖气,我也恢复了些力气,这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他又帮我满上一杯酒,这次学乖了,没来和我碰杯,而是象喝红酒那样,轻轻举了下杯。
我也轻举了下,慢慢品尝这酒。
清香四溢,花香满杯,酒气袭人。
这酒真是难得一见的花酿。
我刚才真是牛嚼牡丹了。
我小抿了一口,又对他轻轻举杯:“青栀雪。”
他笑了,笑得极为灿烂,连身上的缎子衣服都闪闪发亮了。
“顾神医果然不是俗人。”
我浅浅一笑,青栀不光是花,还是一种药材啊,我怎会不知!
“和公子相比,清颜只能算是个俗人了。”有了些精神,说话都长了。
他笑道:“顾神医太谦了。”
浅啜轻饮,一杯酒又尽了。
他很识趣,又帮我续上了。
我很豪放的一饮而尽:“三杯酒尽,清颜告辞了,多谢浩轩公子一席酒菜。”
他未料到我这么快辞行,一脸惊诧。
呵呵,看来,我的行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啊。
他一把拉住我,眼光闪亮如星:“难得和顾神医相谈甚欢,还请顾神医多留片刻。”
“不了,我怕一会儿醉的回不去了。”
“无妨,顾神医要是醉了,浩轩亲自送顾神医回去。”
晕,谁要你送啊,我只当客气话说的。
“顾神医不给浩轩这个面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走好象不太妥,我只好再坐下了。
他又帮我倒了一杯酒,举杯相邀。
坏了,照这速度下去,今天可真的要醉了。
我酒量本来就浅,三杯过后肯定要倒,这家伙,怎么看都象故意要灌我的样子。
“我量浅,你随意。”我沾了沾唇角,不愿再多饮。
这人倒也有些绅士风度,听我这么说,也不再频繁的给我倒酒了,自己拿了杯子,自斟自饮。
“听说顾神医义诊了好多年?”
“七年了。”
“那顾神医走过好多地方了?”
“大半个国家吧。”
“那各地的风土人情顾神医应该都了解吧。”
“略知一二吧。”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各自轻饮着杯里的酒,倒也没有拘束。
我越发觉得头昏脑涨,有些飘飘然。
看来是有点喝多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我不能喝醉,喝醉了就好象换了个人一样。
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且肆无忌惮。
眼前有无数星子在闪烁,几缕飞云从月下掠过,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带去了身上的燥热,很舒服。
舒服的我昏昏欲睡。
宿醉的感觉,实在是痛苦。
揉着额头,我翻身而起。
屋子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看来那位浩轩公子果然有信用,将我送了回来。
只不过,桌子上多了一些东西。
几个锦盒,一封信。
盒子中装了好些个稀有的药材,不错,不错,这人相当有心,送我一些黄白之物,我肯定没有这个欢喜。
看了看信,无非是他们要回去了,这些东西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
也算收之无愧。
将药材清点好,盘算着怎么能利用最大化。
无意中,发现左手腕上多了个镯子,墨绿的颜色,贴着肌肤的地方丝丝生凉。
哦?什么时候戴上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用力去摘,可怎么也弄不下来,沾了点香油,还是褪不下来,又弄了点皂荚,还不行。
都把腕子撸红了,那只镯子还顽固的留在我的手腕上。
郁闷。
细看一下,好象是个玉的,通体无瑕,光润有水泽。
应该很值钱的样子。
我想可能是那个浩轩公子搞的鬼吧。
救命之恩的报酬?
嗯嗯,出手还挺大方。
既然弄不下来,就戴着吧,反正挺舒服。

  事出意外

  又在这里待了一些日子,基本上无病人可医了。
又教了虎子一些最基本的东西,留下一些笔记心得,我又换地方了。
这回是向南进发,地图和病例又堆的很多了,我又得回我那小家一趟了。
走走停停,边义诊边赶路,这天走到了青凝峰。
青凝峰上特产一种草药,叫月夕草,主治心脏衰竭。
恰好身上没这种药了,不如上山去采。
在山下又义诊了几天,消耗一下身上的草药。
这次进山,就光采月夕草就行了,正好背回家,团药丸子。
青凝峰很陡,有许多的悬崖峭壁,风景也不太好,杂树很多。
我上山的时节不是观光的最佳时候,山上一个游客也没有。
我倒不觉得寂寞,正好乐得清净。
在人群中待一段时间之后,猛一回到山中,那返朴归真的感觉不是他人能体会的。
我慢慢游走于山中,四处寻找月夕草。
月夕草是一种很不好找的药草,它只生长于峭壁缝中,这给采摘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幸好我于悬崖上摘草药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倒也没难得住我。
山中的天气,变化无常。
刚才还艳阳高照,现在却又下起了雨。
我叹了口气,还是找个山洞躲一会儿吧。
天气虽然温暖,但雨中的山风还是有点冷,特别是身上湿透,再用山风一吹,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运气不错,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山洞。
一人高的入口,里面黑乎乎的。
我先在洞口洒了些避虫粉,等了会我没见有蛇虫爬出,这才放心的进去。
一对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猛兽?
我倒吸了一口气。
山中行走十来年,终于要命丧于此么?
我掏迷药的手还未摸到药,那血红的眼睛就到了跟前。
怦一下,脖子后面传来一阵痛楚。
世界在摇摇晃晃中黑暗下来。
急促的呼吸,在我耳边一直响着。
我的身体软的好象面团,有一双手在不停的揉着,力道很大,我很痛。
全身都很疼,感觉自己好象是肢离破碎了一般。
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撞到我身上,撞一下就离开,随后又会狠狠撞过来。
眼睛很沉,我使劲的要睁开,费了半天劲,仍是徒劳,只换得眼皮动了几下。
然后脖子后面又挨了一下,我又晕了过去。
几次迷糊,几次昏睡,在一丁点零零碎碎的记忆中,总有一双血色的眸子在头上晃。
醒来的时候,身上奇痛无比。
就象狠狠被七八个人揍了一样,身体无一处不叫嚣着疼痛。
又象被人从悬崖上扔了下来,摔的七零八落,不复完整。
我撑着坐起身,一个坠子从胸口荡了出来。
我凑近光亮,才看清这是一个纯白的玉佩。
晶莹剔透,纯净无瑕,入手微温。
这,不是我的东西。
连忙四处打量,除了我以外,这洞里没有第二个人。
光秃秃的洞穴里,除了几株夜枯藤之外,别无它物。
没有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地方。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上一阵刺痛,尤其是两腿间,火辣辣的疼。
我一惊,颤抖看去。
红白相间的液体,扎眼的躺在我的裙子上。
我…被强了?
连忙脱衣检查。
遍身红痕,有按出来的,有攥出来,有亲出来的。
那个地方更是血迹宛然,又红又肿。
我就那个靠了。
我咬牙切齿,忍不住骂了脏话。
一直以为手中有迷药有毒药,碰到危险自保总是没问题的。
没料想,碰到打闷棍的,人家一下就搞定了。
真是他娘的郁闷。
事已如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上辈子结过婚,已经知道婚姻是什么滋味了,这辈子没打算再结。
贞操不贞操的,无所谓了。
我连难过都没有,只是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被人欺负了,却没有还手之力。
看来这个玉佩就是那个混蛋留下的了。
妈的,当老娘是卖肉的啊,过一夜还留个过夜费。
我就那个他娘了。
抓起玉佩往地上一扔,呸,不义之物,我才不要呢。
转念又一想,不对!我得拿着,万一有人认识这个玉佩,那不是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那个混蛋吗!
到时候,要杀要剐,要昏要毒,不就全凭我一句话嘛。
捡起玉佩,又揣到怀里。
身上脏的厉害,我艰难的挪到溪边清洗身体。
溪水很凉,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水一沾身,又冷又痛。
痛得我直吸气。
妈的,不知道那个浑蛋是不是属狗的,弄得我遍身伤痕,嘶,被水一碰,真疼。
强撑着洗了洗身上,换了套干净衣服,这才觉得自己又象个人了。
不想再在山上待,药也采的差不多了,我蹒跚着下山。
我发烧了,淋了雨,在又湿又冷的山洞里被折腾了一夜,又用山溪洗了个澡。
还未等下得山来,就发起了高烧。
我强撑着撑到山下,迷迷糊糊的进了家客栈,糊里糊涂中还不忘叫小二请大夫。
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一连一个月,我缠绵病榻,人都熬成干了。
等好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个老大夫却闪闪烁烁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一楞,随即伸手自己诊脉。
晕死,滑脉。
那个该死的浑蛋,在我的肚子里留了个纪念品。
老大夫还说呢:“恭喜恭喜,喜得贵子。”
靠了。
第一个反应是骂混蛋,第二个反应是做掉。
一个意外的受精卵,何况提供它的另一半来历不明。
这个孩子我不想要,带着个拖油瓶我以后如何四处游历?而且我的身份还是未婚,说出去名声太不好。
自己写了个方子,叫小二去抓药。
把药碗举到嘴边,又放下,再端起来,还是犹豫不决。
药喝了,一条小生命就没了。
我是个大夫,一直禀着治病救人为宗旨。
而现在,真让我亲手杀掉一条生命,我的心在潜意识下,抗拒着大脑的命令。
喝?不喝?
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喝吧,喝了以后,还是自由人,仍然可以过以前那来去如风,潇洒自如的生活。
不喝,自己救过那么多条命,难道要谋害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骨肉吗?
喝!
不喝!
两个念头交相出现,各自争锋。
直到药已凉透,我仍没能想出个结果。
放开药碗,我倚在窗前,注视着街上人来人往,转移一下混乱的思维。
或三五成群,或夫妻同路,或孤身一人,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各自有着各自的悲喜。
我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躲在屋子里,用一双冷眼,旁观着世事。
回想来到这里的这几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没有亲人,称得上亲人的在瘟疫中已经死光了。
没有朋友,够得上朋友的几个也已经在人生的路上越来越远了。
也没有爱人,上一世婚姻的失败,足以让我对爱情望而生畏。
我可以肯定,如果有一天我暴卒街头,怕是连给我收尸的都没有吧。
呵呵,我苦涩自嘲。
我的做人,就如同我的婚姻一样,失败的一塌糊涂。
夕阳西下,行人回家,倦鸟归巢,孤独的,是窗后那个愁人。
脑中有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在这电光火花中,我抓住了它,不禁哈哈大笑。
现在,我不是就有个告别孤单的好机会吗?
孩子!
不恋爱,不结婚,就能有一个陪伴自己,让自己不再孤独的亲人,这真是美妙至极的事情。
这个孩子又没有父亲,他只能属于我,全心全意只属于我。
嘿嘿,哈哈,这样是再好不过了,老天爷对我真是不薄啊。
我放下愁容换笑颜,胸中郁闷一扫而光。
把药一泼,据案大嚼。
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回家,生子。

  苏风华

  我的小家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子上,名字也很土,叫石山镇。
全镇人口不足千余人,贯穿整个城,不过二十来分钟。
还是几年前,我偶然游历经过这里时,买下了一小座房子,来放地图和病例的。
三间房,一个不大的院子。
几年没回来,院中的草都长到膝盖那么高了。
屋子里倒还洁净,看出来陈嫂倒是常来打扫。
陈嫂是我雇来打扫卫生的一个孀居的寡妇。
这次回来,打算常住,我不得不好好整理一下这屋子。
请人清了院子里的草,全种上药草。
拆了旧瓦,全换上黑青青的新瓦。
桌椅板凳,换。
锅碗瓢盆,买。
衣裳被褥,做。

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房子,自己一砖一瓦挣来的家,心情是格外的爽。
本来没打算再行医治病,有一次陈嫂得了妇科病,苦不堪言,我忍不住帮她看了看。
没料想,她好了之后,就四处张扬。
慢慢的,邻居有病就都来找我了,后来镇子上的人也就都来了,后来稍远点山里的人也都来了。
我还是没离得了这个老本行。
不过怕引来太多求医的人,我选择了隐姓埋名,改名顾叶,毕竟这次回来,主要是生孩子的,不想搞得自己那么累。
和以前相比,我现在可轻闲多了。
这个镇子人少,时常几天都来不了一个人。
这样我就有了大量的空余时间。
这些时间,正好用来整理这些年的病例。
重复的全部扔掉,常见的,疑难的,没治的,奇怪的,各自归类,抄录成册。
关于自己诊脉的知识,也都写了下来,还洋洋得意的起了个名《方寸之间》。
有人说怀孕很辛苦,我是一点也没觉得。
该吃吃,该睡睡,该看病看病,该捣药捣药,一点都没耽误。
这个孩子很乖,没怎么折腾我。
一开始我以为我吃药把它吃傻了,天天按着手腕一个劲的诊啊诊。
经过一再确认,我才肯定,这个孩子本性就安静。
在一个花开似锦的日子里,我家添丁进口了。
一个小男孩呱呱坠地。
看着这个漂亮至极的小家伙,我那个郁闷啊。
长得一点也不象我…
如果人的相貌按年级来排名的话,我勉强算大学一年级,这个小家伙,估计得是博士级的了。
这绝对是我这一生最最郁闷的事了,生了个儿子,长得不象我。
我都想哭。
当我第一次抱他出门的时候,镇子上的人都说:“顾大夫,这谁家孩子啊,真俊啊…”
打人犯不犯法啊!!!!!
想了两个月,我给他起了个非常有意义的名字,南生,南边生的。
顾南生很乖,不管对谁,总是一副笑脸,惹得这个镇子上的人都疼他疼的不行。
每个人看见他,总要掐掐他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他也不恼,仍是笑岑岑的。
每次逛街回来,他的小被子里总会塞满各种吃食玩具。
顾南生相当聪明,对医药很有天赋,才一岁多就认识好多药草了。
八成是因为怀他的时候,我吃的药太多了。
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医经药经了,四岁时就能象模象样的给人诊脉了。
看着小小的家伙一本正经的按着人家的脉门,真是让人觉得可爱又好笑。
病人们也都是熟人,很爱逗他,一来非得先让他给诊诊脉。
看得多了,他倒也能诊对几回。
我大感欣慰,看来我的医术,是后继有人了。
于是更加刻意的培养他在这方面的才能。
顾南生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开方子了。
当然,最后我得把关的。
看着他开的方子,我只能说天才这东西,还是有的。
我开的方子一贯过于保守,这与我谨慎的性格分不开。
而顾南生的方子,总会有出新的地方,于平凡处,来点出奇不意。
我不得不赞叹,这个小家伙,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南生也曾向我要过爹爹,我说你爹爹被阎王找去喝茶了。
他问我他爹爹的坟在哪,为什么我们不去烧纸。
我说你爹爹客死异乡,尸骨无存。
他问我那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
想起无缘再见面的父母,着实让我伤感,不知我惨死后,父母会伤心成什么样。
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这可吓坏了顾南生,从那以后,再也没问过这种话,也再也没有找过爹爹。
后来我带着南生回了一次玉莽山,先生年近七十,已老态龙钟,不过精神还好,白白的胡子都长到胸口了,很有一副南极仙翁的样子。先生看了南生,很是喜欢,竟然将他珍藏了多年的一部孤本史书给了南生。我照例给先生留下了一些强身健体和常药,但愿先生可以在这世上多逍遥几年。
在天佑家外面徘徊了好久,终是没有进去找他。后来从同窗那里打探到,天佑早就进京当官了,而且已成亲。
我独自来到当年分别的地方,青青柳枝依旧,长长的柳堤仍是长的没有尽头,但堤上,却再也没有当初的两个少年了。
我和天佑,在人生的河中,终归还是改流分道,越来越远了。
看来我们的缘份,在那天,尽了。
“天佑,再见了。”我轻叹一声,牵了南生的手,毫无挂牵的离开了这个盛放了年少时光的地方。
神恩寺依旧是香火缭绕,而且还形成了个庙会,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挤了好久,才到了那二十座坟前。
有好些人都在这里烧纸,上面烧化的纸灰都把坟头埋住了。
我这次也随了次潮流,和大家一样,烧了香烛纸马。
南生没见过这种场面,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我给他讲这些坟的由来,讲怎么被他们当成山神,小小的家伙笑的咯咯的。
母子俩相依为命的感觉真好,我发现当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以后,有好些事情都可以忽略,心中眼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了。
南生就是我的心肝,就是我的宝贝。
那么漂亮,乖巧,可爱的孩子,是我的。
是我一个人的。
我常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留住了南生。
对南生的那个混蛋父亲,我一点也不恨了,偶尔想起来,我还挺感激他的。
没有他,我哪会有这么聪明漂亮的儿子啊。
所以我时常念佛,求菩萨保佑他。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早死早托生,千万不要和我来抢儿子。
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恨他的,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抽筋剥髓。
不是因为他强了我,而是因为,他伤害了我的南生。
他在南生的血里,留下了毒。
南生一岁的时候,忽然高烧不止,身上烧得通红通红的,然后有烫得吓人的血慢慢从毛孔渗出,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听着儿子哭得喘不上气来,我痛彻心扉,整个人都慌了,乱了,一点主意也没了,竟然抱上他,急急冲出门去找大夫。
等我明白过来自己是镇上惟一的大夫时,已经跑出了老远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伸出颤微微的手去给儿子诊脉。
是毒!
一种叫做“一脉香”的毒。
这种毒,和血源一样,一脉相承,由此得名“一脉香”。
我没中过这种毒,很显然,南生的毒,是那个混蛋留下的。
那个混蛋中了一脉香,然后,传给了南生。
好在我还算没有完全乱了方寸,镇定下来后马上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