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辰,你府上来了贵客吗?我听小厮说招娣跟丁夫子来你府上做客,我就跟来了,你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许六小姐这边请。”苏良辰维持着君子该有的风度,迎着许来娣上座,还要奉上美好的金丝碧螺。

“苏公子,就上次那贼子入苏府盗窃的事,我需要跟你再问个仔细,尤其苏小姐曾经直面过那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跟另妹见上一面。”杨捕头开口,果然有捕头的风范,字正腔圆,义正言辞,雄风立刻压倒在场另两个雄性物种。

许来娣闻言,扭过脸去看杨捕头,她倒是大方,眼光像是抛出去打狗的肉包子,注定一去不返。

不过那杨捕头也是一方人物,任凭许来娣的眼光有多坚忍不拔,都丝毫不受影响,用一种理智而沉静的方式与苏良辰轻声交谈着,对许来娣的热情熟视无睹中。

我推了推许来娣的胳膊:“回神了六姐,你不要这么肆无忌惮,多少顾忌下爹娘的老脸,还有外公一把老骨头。”

许来娣目色崭亮:“招娣,你看,这杨镖头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是英俊。”

我扯了扯嘴角,对着不远处品茶的丁墨谙,施以不着痕迹的妩媚一笑,然后声小如细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苏良辰这肥肉不新鲜了吗?这么快就被你给无情的抛弃了。”

“许招娣,这杨捕头怎么说也比丁墨谙要好吧,但说苏良辰也比他强啊,你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儿?”

我一怔,笑容还僵在脸上,侧过眼看许来娣,但见她还在目不转睛的在看谈话中的两人,若无其事的跟我说:“我认识你十六年,你喜欢丁墨谙我会看不出来?你这种人几时那么热情过,以前你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热脸贴冷屁股都在所不惜,瞎子也看得出来,何况我还不瞎。”

见我没声响,她接着说下去:“罢了,我劝你把你的满腔爱意掐死在心肝脾肺里面吧,一来爹娘不会同意,外公一定宁愿把你送尼姑庵里做姑子,也不会把你白白送给丁墨谙这种清高孤傲却穷困潦倒的书生做媳妇的。

二来,你看丁墨谙那不动凡心的柳下惠姿态,也知道就算他看见你玉体横陈,就跟看一根削了皮的白萝卜没差,根本就是没感觉,你说你一意孤行有啥好处?”

我咬牙,憋出一句话:“许来娣,你这话真损。”

许来娣无谓:“更损的我还没说呢,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一定说的你走出苏家大门就悬梁自尽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看你见到苏良辰的那样子,就跟流浪狗见到了肉骨头,好歹我还是矜持的,没你那么热情奔放。”

“我说许招娣,你这顽固偏执的脾气是跟谁学的,我是你姐,长姐如母,你给我听点话,以后离丁墨谙远点,那就是一个出土的破花瓶,看看可以,给你,你一点用处也没有,说不定装水还漏呢,你说你摆着他干嘛,占地方。”

“丁墨谙如果是破花瓶,苏良辰估计就是一破夜壶,你还不是当个宝了?”我话刚说,就看见苏良辰似乎听见了一般,扭过头朝我们这边笑笑。

我歪嘴:“啧啧,还是个做残次的夜壶。”

许来娣终于把如胶似漆的目光从杨镖头身上撤走,转过头看了看我:“许招娣,自问我这十九年的道行还没能把你彻底扳倒,不过我觉得苏良辰有这个潜质。”

我斜眼看她:“很好,这就是这么多年我跟你学到的精髓所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许来娣若有所思的朝我道:“不对,是苏良辰狡猾阴险的招数,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啊。”

“许来娣,你终于说出一句人话了,那个苏良辰正如你所说,阴险,狡猾,还不要脸。”

丁墨谙坐在不远处,看着我跟许来娣交头接耳的样子有点莫名,目光不时飘过来,可我愣是一次也没跟他对上过。

“许招娣,我跟你打个赌。”许来娣信心满满。

“什么?”

“就赌丁墨谙喜欢我,你赌不赌?”

我一顿,僵硬的扭头看她的眼:“许来娣,你被苏良辰传染了,原来不要脸也是传染的。”

许来娣不以为然:“他看我会脸红,说话会结巴,见我会低头,还会偷瞥,典型的春心荡漾加暗恋,应该是被我的无双才华给彻底征服了,可其实我要征服的可不是他,怎能就这么刚好的碰上死耗子了。”

“许来娣…”我咬牙切齿。

“招娣,你要勇于接受现实,醒醒吧,丁墨谙是螺母,可你是擀面杖,山无棱,天地合,你们都不会成为一对的,所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乖,听话。”

我有种掀桌而起的冲动,然后把许来娣掐死在原处,可我不否认,到底她疯疯癫癫的话里还是有些道理在的,让我无所辩解。

于是我含恨而不甘的扭过头,试图死皮赖脸的跟丁墨谙的视线来一个意外的相遇,然而,未果。我只看到许来娣妩媚一笑,然后丁墨谙一梗,随即低下头去。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颊看,非要看到所谓的脸红不可,但距离太远,能让我看见的脸红一定要跟戏子脸上涂的胭脂那么深,才看得见。

我扭头,面无表情道:“省省你的媚眼吧,丁墨谙没你那么粗俗放荡,你别再逼良为娼了。”

许来娣拍桌:“许招娣,我非要让你口服心服不可。”

9飞来罗网

许来娣沉迷男色之迅速,就跟家宝桌上被风吹翻的书页一样快,那苏良辰还没等到盛宠来临,已经沦为窗台下的残花败色,被许来娣的喜新厌旧的不齿了。

我心有巨石悬空,在许招娣那番丁墨谙不和论之下苦苦挣扎,没眼神,没交汇,就算私下里一点点不规不距也没有,让我生生认为,我这朵含苞待放,或者已经怒放中的小黄花彻底被他心无杂念的给忽略了。

苏良辰带着杨捕头到后院去见自己的妹子,许来娣非要跟去,我本不打算去,却被苏良辰一句:“家妹最想结识传说中的许七小姐。”这一句话,给架在当处,不得上下。

最后,还是我们一行人等跟着去了后院。苏良辰的妹妹倒是有着一般千金小姐该有的风姿,弱不禁风,轻言软语,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那杨捕头很是认真,一字一句的问她问题,可那苏家小姐答一句,哭半天,一条锦帕生生哭到能拧出水来,柔弱的姿态确是让人怜惜,可也急煞了等着答案的旁人。

“要不你先哭,哭够了咱再回答问题,或者杨大哥一口气把问题全问完,让她一次性回答完再接着哭,你们看…?”我就知道许来娣的耐心天生缺无,遇见苏家小姐,这算是给苏良辰面子了。

文人总是别扭的,刻薄的,尖锐的,许来娣具有所有这些特质,但她最多只是个文痞罢了。

杨捕头跟苏良辰面对面看了看:“苏公子,你还是先安抚下另妹的情绪吧,这样激动,恐怕没有办法问出什么出来。杨某会在奈良县逗留一些时日,不急一时。等他日苏小姐情绪好转,杨某再来就是。”

杨捕头有着捕头该有的潇洒,挥挥衣袖,转身先行一步,我扯着许来娣的袖子,小声道:“许来娣你回神了,走吧,回去了,此地不及久留。”

可许来娣居然对我视而不理,探出脖子,恬不知耻的问苏良辰:“这捕头叫什么名字?他住哪?”

我脸色一青,多次扯她袖子未果,于是赶紧转身,朝丁墨谙走过去:“丁夫子,不如我们先行,六姐与苏公子还有事情要谈。”

“这…”丁墨谙蹙眉,犹豫了一会儿:“恐怕不好,让六小姐一个人在外,似乎不太安全,现在外面不太平,不如等她一起回府。”

“苏公子会送六姐回王府的,夫子不必担心。”

“还是不好,不如等上一会儿,我们跟着六小姐一起回去吧。”我仔细盯着丁墨谙的眼睛看,他闪躲,让我倍感可疑。

结果就是,我执意离开苏府,可丁墨谙说死也不走,最后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先离开,走出苏府大门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丁墨谙怕六姐不安全,难道就不怕我不安全?

或者真如许来娣所说,丁墨谙根本不是春心难动,而是单单对我不感兴趣罢了,这让我有点沮丧。

外面的太阳很大,我出门的时候王府的家丁正守在轿子旁边站好,见我出来,恭敬道:“七小姐,您这是回府吗?”

“恩,回府。”

我刚撩开轿帘,门口传来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许七小姐且慢。”

我头皮一麻,僵硬的扭头,见苏良辰从苏府大门里悠哉的走出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赶紧窜进轿子,吩咐轿夫立马打道回府。

苏良辰动作太快,我的轿子刚离地,就被他伸手扶住窗口,用扇子柄轻挑轿帘,笑眯眯探过头,看着我,好声好气:“招娣着急走吗?这轿子可是许六小姐的,你用了她的轿子,她等会儿可要怎么回府?”

轿子颤了颤,没动,轿夫们大概在思索这个严重的问题,胆颤心惊。

而后又听苏良辰接着道:“许六小姐啊,那是何等风生水起的人物,若是知道自己的轿子被别人用了,扔她一个在苏府,想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啧啧,你们几个啊,就快要遭殃了。”

苏良辰语毕,轿子连颤都没颤,稳稳落地,打头的轿夫胆怯的唤我:“七小姐您看,我们本是等着六小姐出来的,要是六小姐追究起来,我们可要怎么办…”

扶额,我头疼万分,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许来娣和苏良辰更让人抓狂万分的人了,就以我对许来娣的了解来说,苏良辰这话还真不是信口开河。

她倒也不会扒了轿夫的皮,拆了轿夫的骨,但绝对会借题发挥,相信我,许来娣从来就是吃饱了没事做,最爱捉弄人的角色,有时候我真的比我爹娘更希望她嫁早早出去,让他去残害他家,只要她这祸害一走,全世间都清静了。

可此时此刻,我看着苏良辰那张让我快吐血的脸,十分想狠狠挥上去一巴掌,打掉那贱笑,还有他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抿了抿嘴,伸手扯过他手里的扇柄,他不放,心平气和的跟我说:“我给你安排轿子回去,下来说话。”

见我不动,他翘起嘴角:“既然许七小姐是来我苏府做客,自然也要由我将小姐完璧归赵,这是规矩,我岂能坏了自己声誉?我又何须如此?苏府倒还没穷到连顶轿子都派不起的地步。”

我想了想,心里骂娘的份都有了,谁让我平时好人做尽,顶着一张和颜悦色的脸,以为人缘好才是真的好。

可招到用时方恨架子小,府里轿夫怕许来娣,就像是小鬼怕阎王,而轿夫看我,就像是黑白无常看见孟婆,公事公办,分寸拿捏的极好。我既不能不讲道理,也不能撕破脸皮,只能眉目一紧,轿夫也权当没看见,就过去了。

我恨恨的出了轿子,恨不得把轿子拆了,但见苏良辰在阳光下笑的百花失色,扇子没打开,用扇柄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自己的手掌,看来心情十分不错。

“你们将轿子抬到后院,一会儿许六小姐出来的时候,会有人通知你们去接,去吧,去吧,别让六小姐多等。”轿夫闻言,脚下生烟的进了苏府。

我斜眼瞥他:“苏公子,既然苏府这么财大气粗,就麻烦您随便挑一顶简陋的借我用一下,劳驾了。”

苏良辰颔首:“当然,许七小姐稍候。”

说着转身对着门口的家丁道:“让来福备府里最好的那顶轿子给许七小姐用,快。”

家丁忙不迭的跑进去,苏良辰转过脸看我:“缘何这么快就走了,我本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呢。”

我睨他:“我与苏公子才认识几日,哪有那么多体己话要说。”

苏良辰撩眉,表情极其生动:“哎呀,丁夫子是跟你一起来的,为何你离开,丁夫子却又折回,

我出来的功夫,看见他还在厅里品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呢。”

我暗自咬牙,却面上带笑:“我有事,所以要先行离开而已。”

苏良辰重重敲了两下扇柄,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丁夫子在等许来娣一起回府呢,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闻言,气血上扬,头胀脑昏:“是啊,苏公子一向喜欢多想,想太多了,容易青年谢顶,早生白发,可要千万小心啊。”

“可不是,我这等平日里大脑平滑的人都会谢顶,许七小姐从来隐忍而压抑的暗恋之情岂不更容易白发秃头,千万小心,千万小心。”

真么就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又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可?

“苏公子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跟你讨论白发和谢顶的成因问题,实在是闲聊而已。”

“苏公子您没发现您闲聊的东西太多了吗?您不妨找许来娣小姐聊一聊,她平日最爱闲聊,两个无聊的人在一起闲聊再好不过。”

苏良辰用扇子支起下巴,一脸无可奈何:“可我更喜欢跟你闲聊,很有趣,你比你六姐有趣多了。”

我感到自己的肩膀有些颤抖,强行冷静后,张口问:“苏公子,我得罪过您吗?”

“未曾,七小姐为何这么问?”

“因为你总是骚扰我,骚扰,是骚扰。”

“少爷,少爷。”苏良辰扭过头,看见来福从门口小跑出来,用袖子猛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焦急道:“少爷,府里的轿子派出去了,还有一顶坏了轿柱,不能用了。”

苏良辰撩眉,也没什么惊讶之色,慢慢扭过脸,朝我和蔼可亲的笑笑:“如果七小姐不嫌弃的话就在苏府用过晚饭再回去,估计没多久轿子就回府了。”

我脸色一紧:“那我要是嫌弃呢?”

苏良辰歪歪脑袋:“嫌弃话,就只有另一条路走,那就是我现在亲自送你回去。”

我只觉得自己天灵盖顶有白眼渺渺升起,四肢百骸,气流逆转,忍了半天,还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口:“苏良辰,你是故意的。”

后者衔笑,摇摇头,不置可否。

与其说苏良辰送我回府,不如说我被迫陪着苏良辰逛大街,他走的慢慢悠悠,似乎心情极好。

“招娣,你那么讨厌我究竟是为何?”

招娣?我几时跟他那么熟络过,竟然直呼我闺名。

“苏良辰,我几时得罪过你,你为何总跟我过不去?”我反问。

“因为你有趣,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趣,我自然对你十分感兴趣。”苏良辰摇摇扇子,朝我魅惑一笑,我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心中暗念,果然是乌合之众,曾几何时,我也在许来娣的嘴里听到过这些话。

“你跟许来娣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让人无语凝噎。”

苏良辰文雅一笑,看我一眼:“怎么说呢,我的确跟你六姐是一类人,很容易对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感到寂寞,但寂寞总要想办法排解,不然会憋出内伤来,于是乎…”

“公子这种己所不欲却施于人的行为,可谓缺德。”

苏良辰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我太阳穴一抽,词穷,这苏良辰的确是心理状态极好的,面对缺德的自己都可以如此心安理得接受,心平气和的承认。

“若是我离不开这奈良县,我自然会觉得许七小姐这种妙人的确是个良配,毕竟陷在这不可回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那这一辈子,我得要变个活法,总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一辈子那么长,几十年的光景,若是对着一个无趣死板的女人,死鱼眼,咸鱼脸,我想我会内伤而早亡。”

胸闷,气短,胃疼,我扭过头,一字一句道:“公子的厚爱我心领了,可我没看上苏公子您。”

苏良辰脸色不变,扯扯嘴角,哗地散开扇子,颇有腔调的扇了扇,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在我这里,多少爱都可以重来,就别说你对丁墨谙那书生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倾慕之心了。”

我刚要接话,苏良辰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前从没觉得这是个好规矩,可我现在想来想去,突然发现,古人这么做是对的,就是为了防止你这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倔孩子。”

我闻言大怒:“苏良辰,你别以为我们许家的女儿好欺负,你调戏完许来娣还敢来染指我,没门儿。”

“调戏许来娣?我的小招娣,怎么看都是你六姐调戏我好吧。可若是说染指你,我的确有这个打算。有没有门呢?我们走着瞧就是了。”

“卑鄙无耻。”

“嗯嗯嗯,英雄都短命,我要那么高尚伟大干嘛呢。招娣啊招娣,你不依我后果很严重啊。”

苏良辰愉悦的踱步向前,扭过头看我气的有些扭曲的脸,笑道:“我跟你赌,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赢了你嫁给我,输了我倒插门,怎么样?”

10斩草除根

我回到家的时候,许来娣连饭都吃好了,可见苏良辰当初到底安得什么心,可谓满肚子坏水。

他把我送到门口,将提了满手的沿途的收获都交给小厮,末了非常风度翩翩的朝我挥了挥手:“招娣,愿我今夜能入你美梦。”

我浑身一抖,拎着裙子落荒而逃。

这苏良辰果然不是一般货色,比较许来娣的无耻有过之而无不及,许来娣根本就是毛脚的小妖,而苏良辰却是道行高深的千年老怪,因为他除了无耻,还兼备死不要脸和卑鄙。

许来娣拿了根黄瓜悠哉的走在廊子里,见我回府,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可以照亮整个黑夜,让它宛如白昼。

“招娣,你跟苏良辰有一腿?”

“没腿,我身家清白,不要侮辱我。”

“啧啧,苏良辰又什么不好,家世好,票子多,见识广,可谓良配。”

我斜眼:“既然是良配,六姐何不跟他配成一对,岂不是天作之合?”

许来娣摇头尾巴晃,一屁股坐在栏杆上:“非也,非也,你六姐我对苏良辰那种伪君子不来电,我是瞄准了那个威风凛凛的杨胥,就是那个杨捕头,你看见的,多么英俊魁梧,哪是苏良辰那种娘娘腔小白脸可匹敌的。”

说着还用咬了一半的黄瓜指着我:“像你这种闷骚的,就适合苏良辰那种死皮赖脸的,你们是绝配。”

我狠狠瞪她一眼,转身就走,许来娣这拿着半根黄瓜满走廊的追我,边追边喊:“招娣,招娣,你生什么气,你不要苏良辰我到时候再给你找个更好的,但不管是谁,都肯定不是丁墨谙,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可是丑话说在前的。”

我脚下生风,对身后的许来娣置之不理,可刚走到亭子拐角,见二娘迎面走来,一见是我,赶紧上前:“招娣,你娘找你呢,你快去。”

“找我?”我一怔,见二娘有些为难,她把手里的灯笼交到我手里:“许是因为苏家公子的事吧。”

我点点头折身往我娘的房间走,推门的时候,我娘正坐在桌子上唾沫四溅的跟一个女人说话,听见声音,女子抬头,我一愣,脱口:“大姐?”

大姐简直就是我的娘亲的翻版,而且是翻得无以伦比的正宗,但大姐生性懦弱,是地道的贤妻良母,平时里说话也很轻声细语,不过我见到大姐的次数不多,我生下来那年,大姐已经出嫁了,我的侄子都已经二岁了。

大姐不经常回娘家,每次回来都不敢待久,婆家人对她并不好,虽然她嫁入的也是邻镇的大户人家。尤其在大姐夫去世之后,大姐在婆家的境遇更差,我娘咬牙切齿的要给被欺负的大姐讨个公道,却都被大姐给拒绝。

以和为贵,这是大姐嘴里最常说的,可我总觉得,大姐这不是求和,倒像是忍气吞声,事实上就是如此,即便大姐生出了个带把的,也不见得就能站稳脚跟,挺胸做人,参看我娘就知道。

女人的地位很多时候需要通过武力来争取,盲目的求和下场一般都不好看。

另外一个生动写实的实例就是我四姐,她岂止是延传了我娘的容貌,她是将我娘骨子里泼妇悍妇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于是,来娣说,性格决定命运,我认为的确在理。

我大姐泪水涟涟,我娘则是满脸怒气,扭头看我的时候,我心尖不由一抖。我娘面孔黝黑,生气的时候眉毛高扬,有种庙里面护法金刚的威武劲儿。

“招娣,我问你,今儿来娣怎么是自己回来的?为什么苏家公子送你回来?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我娘嗓门很大,她一怒,满园皆知。

“六姐的轿子不给我用,我出来的早,苏府的轿子全都派出去了,于是苏公子只好送我回来。”

我娘蹙眉,横肉一颤:“招娣不要跟你六姐参合,我好不容易找个她中意的男人,准备让她过两个月嫁出去,不容任何人给我捣乱,不然我一定不饶。”

说着猛地拍了拍桌子:“要不怎么说生女儿就是不省心呢,你看看你二姐,你四姐,你五姐,各个嫁的都好,给我这个做娘的省了多少心,再看看你们几个,真是让我死都不得瞑目啊。”

说到伤心处,我娘最爱用掐着手绢的手握成肥拳,然后十分用力的狠敲自己胸口,发出闷重的“嗵嗵”声,让人见之胆寒。

我生怕那一拳落在我身上,一定会让我血溅三尺,我微微后退:“我不会的,娘且放心。”

我娘几步上前,狠狠扯住我胳膊,不由分说把我揽在怀里,用她磅礴的胸,闷住了我的脸,刚刚强硬的口气略变温柔:“我的小招娣啊,娘多喜欢你,你可是娘最小的女儿,但凡有好的,娘都会留给你的。只是你那猴窜一样的六姐实在让我太头痛了,我是绞尽脑汁啊,这十九年过的真是痛不欲绝啊。”

我有点窒息,挪了挪脑袋,开始分析我娘这一番话的用意。

知母莫若女,许来娣的狡猾,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从我娘那里延传而来的。信我一句,以我娘多年驰骋于屠宰业的心狠手辣的程度来说,六亲不认这一点,已经做到无比的炉火纯青了。

她嫁女儿的方式,简单说来,跟卖女儿没差。我眼看几个姐姐嫁人的时候,哭的最惨的,既不是我姐,也不是我娘,而是我爹,那简直就是肝颤寸断,死去活来。

“招娣啊,你可千万别跟你六姐学,你若是让娘也那么操心,不如一刀了结了娘算了。”我娘在哭,用着唱大戏的语调,在我耳边念叨,然后我大姐很快就投入到触景生情的行列,陪着一起掉眼泪。

我梗了梗,听到了我娘的正文:“这不,我跟你二姐说了不下一百回,你二姐为难的要命,拖了不知道多少人,终于跟京城里的胡家沾到些关系。所以好说歹说,才劝得胡公子去探望他表兄,顺便也来我们奈良县看看。”

我眉梢抽搐,无言以对,没想到二姐的手脚真快,我正在想着办法死皮赖脸的留在府里混吃等死的时候,早被她跟我娘惦记上了。

你不能说姜还是老的辣,该说,人还是老的滑,许来娣不是对手,但我娘的确是个值得严防死守的对手。

我抬头,我娘脸上干爽极了,根本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她把手绢往我脸上挥了挥,浓重的花香味让我忍不住一个喷嚏。

“那个马婆子翠嘴长脸短的,指望她不如指望院子里那头不下仔的母猪,什么刘家嫌弃我们招娣,老娘还没嫌弃他儿子喝药当喝水,拉屎没有劲儿呢,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狗屁。

去他娘个腿儿吧,这回他乐意,娘还不乐意了呢。”我娘如拎小鸡一般把我摆在面前:“给我挣点气,回头乖巧

点,把那个胡公子轻松拿下,让老刘家瞪大狗眼,追悔莫及吧。”

我想了想,开口问:“娘,那胡公子人在何处?”

我娘喜笑颜开:“今儿到我们县上了,就是那个旺鹤楼啊,住在那了,你二姐说,明儿就带来家里给你们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