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那绿羽毛鹦哥不甘寂寞地叫了两声,像模像样地接着绿殷的话,“笨蛋!大笨猫!”
橙色的猫眼眯了起来,璇又睁大,恶狠狠地盯着那欠咬的鸟。
“呜…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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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炎轩已经陷入熟睡。
躺在他身边的白梅,却郁闷地发现,自己竟然失眠了。
深深地在心底叹息。
小心翼翼地坐起,披上衣服,随手大致理了长长的发,坐到临窗的书案前。
窗是关着的。
烛火也已在之前熄掉。
白梅的目光和表情,便被隐藏在这漆黑之中。
炎帝在睡觉,所以不知道。
月光在窗外,所以看不见。
只有白梅自己,在触及自己面上的潮湿时,才惊惶地发现,在笑了那么久那么久之后,自己竟然哭了,是真的哭了。
原来…
白梅轻轻地勾唇,无声地问自己:终于还是忘不掉么?
“老大,我们真的可以定自己的代号么?”
“是啊!杀手的代号,自然该是由你们自己定一个自己喜欢的。”
“那…”黑发的俊美男子,冷着一张脸沉思着说:“我要叫ice lion,冰狮。”
“OK!”计算机前的女孩子微笑着输入消息。
长着妖精般美丽的雌雄莫辨的男子妖娆地笑:“那么,我要叫夜妖。”
“OK!下一个?”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那女孩子似乎心情不错。
“我要叫血刹!”金发的男子撑着自己的下巴,指着另一个金发男子说,“另外他叫Ashura。”
“好…唔,不过我觉得你们的代号还是有些问题,做了点小小的修改,没问题吧?”
“无妨,改好没?”
“好了,都来看看吧,要记牢哦!”那女孩一脸坦诚地笑,把一边打印机吐出的资料随手拿过,交给面前的几人。
“老大辛苦了哦…诶?!”
“恩?!”
一时间杀气漫延。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冷着脸的黑发男子的脸越加冷了,“我要求解释。”
耸耸肩,那女孩半点不怕:“你总冷着一张脸,颇有制冷作用不是么?难道你不觉得ice cream更符合你?而且…也和原来的差不了多少吧?”
“…”
“至于夜妖…唔,太难听了,我的手下怎么可能是妖。当然,为了满足你的爱好,我可是特地挑了很相近的名字了已经。猫猫要比夜妖好听好记得多,而且也是在夜晚出来的,不是么?”
“…”
“Ashura是阿修罗,对吧?太阳之子…恩,为什么不能干脆叫阳光?为了配合阳光的名字,只好委屈血刹也改改,就叫灿烂好了…”
“…”
“恩?怎么?不好么?”那女孩满脸无辜和伤心,“人家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呢!你们…你们…要是敢不喜欢,哼哼!我就哭给你们看!”
被命名为猫猫的漂亮男人气得咬牙切齿:“有本事你就哭!”
“唔…哭还是太麻烦,不然我还是帮你们再改改?猫猫的确不大好…猫咪怎么样?”
“你…白梅!你别太过分!你…”
还没开过口的金发男子忽然伸手捂住另一个正在口出狂言的金发男人,道:“就这样吧,反正我不想再换一个更阳光的名字了…不过,白梅你的代号是什么?”
“我的?”
“是啊!虽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但也是要入这行的吧?”
“是啊…我的名字是understudy。”
“这是什么怪名字?”
女孩在一个大大的微笑之后,甩甩自己黑色的长发,伸开双臂做了一个古怪地姿势:“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一起努力吧!”
“唔…”一声浅浅的呓语,安平炎轩翻了一个身。
惊醒了白梅难得的回忆。
其实生活有的时候,挺像一场闹剧的。
莫殇然怒目而视。
当然,是对着绿殷怒目而视。
“你既然当初认了我这楼主,便该听我的!便是不听我的,难道楼中的规矩也不打算守了么?”
绿殷的手指滑过那冰冷的蛇身,慢悠悠回答:“楼里的规矩自然要守。但你凭什么保证这回找到的这个是真的?偏还是那么个身份,谁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别有用心,找的傀儡?”
“你说谁别有用心?”
“谁认便是谁。”绿殷挑起眉,看着她冷冷地笑,“虽是主从,但我可也负着监督之职,你要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且除了那句诗和那么白痴的手势之外再没有别的理由,我凭什么要听?”
橙棌左看看,右看看,晕了,然而眼见着莫殇然脸红脖子粗,终究还是忍不住插话:“我提议,让我俩先见一眼她,我还没见过呢?”
莫殇然冷冷地扫她一眼,只盯着绿殷看。
“哼!”绿殷笑的嘲讽,“好,莫楼主该不会没胆量让人看吧?”
莫殇然摇摇头,道:“明日下午好了,吃过饭,我把人请来,任你们看个够!”
蓝窎迷糊地晃晃发沉的脑袋,忽然大喊:“诶呀!天都亮了!我昨儿的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已经谈了那么久么?
一直未曾发言的黑衣人向窗外望去,却见满目的灿烂。
的确,天空湛蓝,阳光温暖,天气正好。
白梅斜倚在水边的石塌上,小口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心情大好。
心情当然大好,炎帝天还没亮就被折腾去早朝,两下比较,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多么的幸福啊!
当然,吃饱了,也难免胡思乱想。
比如…这女尊世界,和原来自己那一世历史上的男尊该有什么不同呢?
女尊,除了女子为尊,还有别的什么么?
比如说…
男尊世界里,自有那狂妄之人,袒胸露腹,甚至裸露在屋中,还大言不惭地对别人说:“我以天地为屋,以屋为衣裤,为何汝等擅入我裤中而怪我邪?”
那么女尊呢?难道…考虑有一个粗胖的女人,袒胸露乳,拍着自己的某个位置大喊:“老娘我X你爹…”
这个…似乎…大概…不可能吧?
再比如说…
男尊世界里,除去“主人”二字,仆人们往往会称一家之主为“爷”、“老爷”之类。皇家的称呼中,还有“王爷”…
那么女尊呢?女性的称呼里,与“爷”相对的字大概就是“娘”和“婆”了吧?
那么…
白梅仿佛忽然看到,平安王府的管家恭恭敬敬跟在平安王身后,叫到:“老婆在上,奴才…”
或者…是老娘?王婆?王娘?
哇咔咔…
被自己雷到,白梅口中的一口茶,就那么喷了出去。
一个似乎特意提高拔尖了的声音,旋即在她耳边想起:“这是哪家的奴才,这么没有规矩?”
陌生的男音。
白梅回头,目光左右一扫,身边的小侍们跪的跪,抖的抖,抬眼,一个打扮光鲜艳丽的美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纠正,或许本来是个美人,但浓装艳抹得太过,加之面目表情狰狞,实在引不起欣赏的兴趣。
她摇摇头,起身,掸掸衣服,点点头,全算是打了招呼,道:“在下伊清梅,不知…”
“大胆!”那拔尖了的刺耳声音叫着:“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本宫竟然不跪?”
本宫?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的后宫之一?
白梅的第一反应,却是眼睛一亮。好奇地抬起头,很是自然而无自觉地仔细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白脸,涂抹着胭脂,红唇,大眼,倒吊着的眉,黑发,以及发上堆着无数金子宝石。
亮晶晶地眼光一瞬间变成失望的黯然。
…这个,是男人?是那笨皇帝的侍君?
好…好同情这皇宫里面的人的眼睛…
“好狂妄的奴才,竟敢如此无理?还不跪么?你…”
白梅浅笑,答:“陛下错爱,许过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已。不知君上是哪个,要我来跪?”
“你…”那男人挑了眉,似是要骂,却忽然面色一变,咬了唇,凑近两步,几乎要贴上白梅,小声说:“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么?哼…”
眼睛一转,又忽然挑高了声音,“你还没有陛下的诏令,怎敢枉称世女?”
紧接着向后一退,竟就那么摔在地上,泫然欲泣地看着白梅,“你…你做什么动手?”
白梅眨眨眼,这次,她是真的很无辜。
身后自有宫侍惊叫着去扶。但那男人却赖在了地上,咬着唇低喘:“疼!脚…脚扭了…伊…伊大人,奴只是好心打个招呼,你,你为什么…”
白梅退后一步,侧身,挑眉,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安平炎轩。
安平炎轩混过了早朝,便急匆匆往白梅这边赶,本想着…结果…他的脸色略有阴沉。
“怎么回事?竟然跑到这里来吵闹?“
“陛下…陛下,都是奴,奴不好,不小心冲撞了伊世女,奴…”
白梅的眉皱了起来。
因为种种原因,她从没有以世女自称,因为她的确不是,也因为她半点也不想是。
满朝大臣,厌恶她的也好,扒结她的也好,都总是会错开这个称呼。谁都知道,皇帝虽和这异姓的王看似平安,却绝不会乐于看到平安王有了能继承的后人。即便有,只怕这遗失的多年要解释,要考证,断断不能轻易给了什么名份的。那么,讨好白梅就是为了要讨好皇帝。想要讨好皇帝的人,又怎么会去搀和这样的敏感话题。
所以,尽管白梅现在还冒领着一个平安王寻回的女儿的身份,却,很少很少被提及。
那么,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挑拨么?用这种话?啧啧…
安平炎轩地眉皱得更深:“你是哪宫的?”
“奴…奴是桃君啊,陛下你不记得了么,我…”
“唔…”炎帝的目光扫过一边跪伏在地上的其他人,一边下了决定:“怎么这么莽撞,随便就冲撞了人?今儿个是伊卿,明儿个你是不是就该直接冲撞朕了?来人!送桃君回去,闭门静思。”
“陛、陛下…奴…”
再哀婉的声音,此时,也是无用。
安平炎轩,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听他的话,再去想他的身份。
白梅摇摇头。到底是火候不够,怎么挑拨不好,偏选这么个事儿来,功亏一篑了吧?
走神间却没看见安平炎轩谴了下人,正在打量自己。
“怎么?该不会人家叫你一声世女,你就动了心吧?”
白梅呵呵笑笑,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古怪。“我若动心,也该是在陛下身上动心,陛下这是在担心什么?”
“权势,终究是…”
“终究是难以让人放下是不是?”白梅摇摇头,“我却从没动过这念头,再怎么说,这世女都不是我…封世女,如果我没记错,似乎也是要陛下下旨的,这人怎么这么胡乱叫嚷,真是…”
“你…不会动心么?”
沉沉的声音,让白梅疑惑:“什么?”
“不,没什么。玉司献上了两块玉雕,甚是精致,要不要去看看?”
白梅有点同情地看看这皇帝,娱乐真是枯燥得可怜,点点头,应了下来。自把那插曲和之前的胡思乱想,扔到一边去了。
玉是好玉,设计的样式也是好样式,雕工也不错,错就错在安平炎轩自以为是,在白梅耳边添加的解说之上。
“这玉雕的是观士音公公…”
白梅呆愣。
“…上身为女,下身为男…”
白梅继续呆愣。
“这玉雕得是男娲创人…”
白梅眯了眯眼。
“…男身蛇体,造得…诶,你怎么了?”
白梅摊软在安平炎轩地身上,笑得浑身发颤,答到:“轩轩解释这些时严肃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会么?安平炎轩很是疑惑,那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白梅借势蹭蹭他,抬头,目光闪亮。
“轩轩…”
“恩?”
“轩…”
“干嘛?”
“没什么,叫叫而已。”她微笑。
“你…该不会是在撒娇吧?”他惊讶。
“恩?会不会很难看?”
“不会。”
“那就容我赖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轩…”
安平炎轩略略显得尴尬和僵硬,向后仰了仰身子,最终却还是抱住白梅,错开了目光,点点头。
白梅喜笑颜开,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些发苦。原来,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了呢!尽管也有男人女人,也有妖怪神仙,却终究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回不去了,这样,真的好么?
安平炎轩一瞬间被那笑恍走了神,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白梅的笑脸。
“禀陛下,张大人求见,说是…”
炎帝一惊,跳离白梅,脸红了红又平静下来,“让她上书房候着,朕一会儿就去。”转头看向白梅,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犹豫。
白梅却早已恢复常态,浅浅微笑:“陛下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无碍的。”
炎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的暗卫以后跟着你吧。寅,以后你听梅卿的吩咐。”又深深望了白梅一眼,转身就走。
白梅看着安平炎轩离开,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回头,很自然地对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背后灵”笑问:“你叫银?哪个字?银子的银么?”
那黑衣女人跪下,平平板板:“回梅主,属下不识字。”
白梅白眼一翻,随后又忽然想开了:“那正好,以后就跟我一起学字吧!”正好可以看看什么样的学字速度属于正常…毕竟,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呀,真是…
“梅主,这…”
“陛下都说了,你要听我吩咐。”
“是。”寅垂了头,平平板板地答应,心里也未曾因为这话起多少波澜。
换哪个主子,对她而言,都是差不了太多的。一样的见不得光,做不得主,不是么?
白梅却满意地笑笑,跨出门,补充说:“我不认路,你刚好送我回去吧,也别在房顶树顶上折腾了。”
“梅主,这…”恐怕不妥?
“陛下都说了,你要听我吩咐。”
“是。”
然后…
妥协总是会带来更多的要求。
“既跟着我,别总是一身黑。就…白天白衣,黑天黑衣,阴天灰衣吧…”
“梅主,这…”
“陛下都说了,你要…”
“是。”
“系的发带同理,好不好?”
“梅主…”
“陛下说了…”
“是。”
“以后问你好不好,不要回答是,要回答非常好,明白?”
“梅主,这个?”
“陛下…”
“是。”
当寅第N次偷偷抹去自己流下的冷汗之时,她听见白梅再一次开口。
“银,我有点累了,你去弄点点心来,咱们在这儿吃会儿喝会儿好不好?”
她一激灵,下意识地答:“非常好,梅主。”
白梅很满意地点头,微笑:“很好,还不快去?”
寅愣愣了,才反应出自己答应了什么,扫一眼貌似平静的,自己现在正处身的某个草长花开的园子,一面抱怨这皇宫为什么要那么大,以至于有时间让自己的新主子折腾出那么多花样,一面迅速向着某个疑似有食物的地方冲去。
速度很快,甚至留下了一溜儿残影。真真给人一种一溜烟的感觉。
传说中的轻功么?想不到竟然真的存在,好神奇呐!
白梅冲着寅飞快消失的背影眯眯笑了笑,又偷偷YY了下如果自己有那般轻功可以如何如何地节约出多少时间来连吃带睡,而后,转身向一丛蓬乱的灌木走去。
“做什么躲在这里?出来!”她对着那灌木,极为和蔼亲切并且友好地说。
那灌木听了白梅的话,一颤一颤。
肖东喜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平日里少有人过的园子里来了,被如此倒霉地捉住,却是第一次。
沮丧而带着三分惶恐地钻出灌木丛,心里却也有着不解:“自己已经藏得那么小心,怎么还是被发现呢?”
手紧护着被撩起别在腰间的衣摆,那里面的东西…
一时间,恐慌掠住了她的心神,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面前的人,直接低了头,浑身颤抖着在跪和不跪之间徘徊。
白梅却只是轻笑:“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这么个小东西么?”
“厄?”肖东喜大惊,猛地抬头看着白梅,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梅茫然,转瞬却又微笑。
面前这孩子,的确眼生,但于白梅,却勾起了几分莫名地熟悉和让人亲近的喜爱。
枯干发黄的发,毛绒绒的一团顶在脑袋上,花脸泥手,过长的上衣和过短的裤子,磨破了边缘洗褪了颜色,一双大大的眼清亮地瞪着人,夹杂着些微的恐惧和浓厚的戒备紧张,实在是像极了…
肖东喜看着面前一身华贵的女人露出些惊讶和似喜非喜的神色,眼见着是怔怔地走了神,心里一动,悄悄向后退了两步,绕过灌木,调头就跑。
可如何跑得开。
白梅甚至用不着亲自去追,只是动了动嘴。
“银子,给我把她带回来,不许伤着!”
任性妄为,奈何偏偏有人纵着。
才赶回来的寅嘴角抽了抽,放下点心茶水,脚尖一点,便窜到了那孩子的面前,长臂一伸,便挟住了那孩子的身子。
只一个转眼,跑了的人,便被带回。
惊慌的挣扎之间,衣襟中藏着的碎花嫩叶,散落一地。
肖东喜吓得嘴唇青白,颤抖着却又强迫自己挺直了身子,眼中分明都暗藏了泪水泫然欲滴了,嘴却强硬地恐吓着懒散微笑的白梅:“你是什么人,敢与本小姐为难!”她现在,只是在赌,赌白梅不一定清楚她的身份,也许一惊之下,能放过她。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这一身狼狈显而易见。
白梅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地面上零乱的花叶,而后又扫过肖东喜干裂的嘴唇。
转身,向着点心茶水走去,不忘冷冷吩咐:“都这般模样了还敢和我嚣张?过来。”
肖东喜浑身发颤,虽站得住,却走不动。
不过无妨,自有人拽着她前行。
散发着浓浓暖意和清香的茶,从紫砂壶中缓缓流出,清澈澈注入雅致的紫砂茶杯。
肖东喜不由咽了咽吐沫,抿了抿干涩的唇,低了头。
而后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又忽然睁开。
白腻纤长的手指,托着那杯茶,递到了自己面前。
吃惊地抬头,却看见对面女人淡淡地微笑。
终究受不住诱惑,肖东喜接过那茶,试探着看看白梅的微笑,再看看寅的冷漠,小心地抿了一口。
又抿了一口。
而后是一大口,却险些被呛到。
烫,咽不下去,却也舍不得吐。
“慢慢喝,没人和你抢的。”
她含着热茶,愣愣地看着似乎颇为和气的白梅,一不小心就把滚烫烫的水直接咽下了肚。
烫,热,从咽喉一直延伸到肠胃,又反涌上来。
然后忽然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白梅眨眨眼,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抚,哄着她。
寅站在一边,冷汗浸透了衣衫,满脑子空白。
这样颇有着母性般温柔慈祥的表情,实在…不是很适合白梅现在这一张万恶的可爱的极具欺骗性的脸。(女尊男生子的话…或者该是父性?待议)
大哭渐渐变成了抽噎。
白梅揉揉那毛绒绒地头,笑笑,重又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极有耐心的捧着,就着肖东喜的嘴,喂她一口口喝下去,助她平复呼吸。
肖东喜一双大眼发红,湿渌渌地盯着白梅看。
白梅笑笑,拉着她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半揽在怀里。抽出一张手绢,想了想,先擦了擦那孩子的一张花猫脸,又浸了点茶水擦了她的手,而后递过一块软软的还热着的点心。
“小东西,慢点吃,还多着呢,乖呵!”
肖东喜塞鼓了自己的脸,很是听话地点点头。
寅的冷汗却依旧涔涔不断。
这个…真是那个不断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的梅小姐么?
怎么怎么能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来?
总不能只这一会儿,就换了个性子吧?
寅的脸色变了又变,青白青白的。
白梅斜了眼瞥她一眼,眼中的幽黑碎成流光,也不知是不是不悦了,收去了方才温和的笑意,让寅的心猛地一跳。
白梅却不去管她,自也知道不宜再留。
起身,又变魔术一般不知从那里拽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帕子,包裹了盘中的点心,塞在呆呆傻傻的肖东喜手里。
“去吧,以后小心点。”
肖东喜怔了怔,忽然看见寅的脸色已然不对,还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已经惹火了这冷着脸的人。不由浑身一缠,对着白梅一躬身,感激地又看看白梅,掉头抱着点心一路小跑着走了。
白梅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倾诉似是自语:“这灰头土脸的孩子,倒是挺讨人喜欢…”而后忽然收起了那稍纵即逝的落莫,重又挂上了狡黠的微笑,“银子呐,点心都被她拿去了,可我还饿着呢,你说怎么办?”
寅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脸色却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白梅却已经摇摇头,无奈笑笑,第三次抽出一块丝帕,递给寅,道:“擦擦汗,只走会儿子路,拿趟点心,怎么就这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
寅一瞬间似乎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个性格恶劣的女人还偏偏在皇帝面前如此吃香,想不到竟是能这么温柔细腻,只是…一瞬间又糊涂了,总也犯不着对自己温柔吧,更何况方才还…
而后,寅再次冷汗涔涔。
菩薩啊!请保佑着梅主子不是喜欢女人,也绝不可能对我起进一步的兴趣吧!
想我虽然杀过人,却也没必要这么惩罚我吧?
陛下呀!您什么时候把我召回去啊…
白梅的目光停留在散落在地上的花叶上片刻,眯了眯眼睛,再次微笑:“那么,带我去御膳房转转吧。”
寅暗自替那做饭的人们祈祷了一句,但愿,白梅不要再弄什么让人头疼的花样。天晓得,那一顿清粥小菜做起来容易,可事后炎帝的一句话,却几乎惹得这宫中混乱成一团。
——如果陛下吃的也不过是些清淡简单的东西,有还有谁敢吃什么大鱼大肉呢?可,忽然就克扣了饮食一般的没了鱼肉,且不说贵人们心中多少不忿,而且…那些下人,本就吃这粗食的人又都该转去吃什么呢?该喝西北风么难道?
只是走神了转眼的功夫,寅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是满脸困惑和微微的惧色。
——做饭兴致大发的白梅,这次做的东西虽比上次精致不少,却…竟然用的都是些野菜和嫩花嫩叶。
莫不是受到了那孩子的刺激?百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把这已经很久不曾吃过的东西做出来吃吃,大概,只是,忽然有些怀念过去的味道了么?
榆柳叶,蔷薇花,其实若好好做出来,也都是好菜呢!只不过会吃这些东西的,多半是些困苦人家,恐怕,填饱肚子要紧,没有人会在乎味道的吧?只是不知道…
白梅看看别人夸张的反应,淡漠地笑笑,转身提了东西,自顾自拎好了去给安平炎轩送去,顺便仿佛是随口无心一般地带出一句:“银子,刚那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