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力气小,动不了,一双眼睛却还在跟着脑袋一起叽里咕噜地乱转,不时惊恐地扫向燕尔所在的地方。

燕尔:“…”

乔思十分歉疚地对燕尔说:“妻主,这屋子里病气重,小心过给你,你还是先出去吧…”

得,被讨厌的燕尔只能带着她的后半句话灰溜溜地该去哪儿去哪儿了。

她原本想说的是:乔思,等下你出来跟我四处走走认个道,尤其是同咱们隔着两个院子住的罗大夫,认个门,这样以后不管是你还是乔恩身体不适,都可以去请罗大夫过来诊看。

她出了门,也没事儿干。

全家人刚算是安顿下来,而她从宋杭那里抠来的假期剩下最后半日。

想来想去,她就去找宋杭了。

讨好不了自家男人,总可以去讨好讨好自家老板吧——这样琢磨着,燕尔伸出手,勾着手指敲敲宋杭书房的门。

“谁?”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如果燕尔足够敏感,她就会猜疑到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这厮目前满脑子都是不相干的旁物,才不会注意那个声音呢。她只是单纯地说:“是我,燕尔。”

门内传来一阵乱响:水杯被砸了,椅子翻倒了,又有书架被撞了一下,账簿掉了一地…

燕尔怔住,有些迟疑地叫道:“宋老板?”

“稍等!”宋老板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稍候一下,我…我这就好!”

紧接着,屋子里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候了半晌功夫,燕尔才听到宋杭一声:“可以了,你推门进来吧!”

燕尔推了推门,无奈道:“宋老板,你闩着门呢,我怎么推得开?”

于是又是一阵乱响之后,门打开了。

门后的宋老板有些尴尬地对着燕尔笑了笑。

燕尔瞧她面色红润,衣衫虽然都规规矩矩地穿着,却有一处系带系外了,脚下的鞋竟也是左右穿反的,头发倒是梳得整齐可忘了戴簪,以及她的嘴唇较平日来说,却是红润鲜艳了很多…目光一扫,燕尔又在窗棂上瞧见一支男人用的玉质海棠簪,桌上望见了一面巴掌大的雕花铜镜,还有屏风角下从后面拖沓出了一段时下正流行的,男人们俱都爱穿的粉色裙角,上面也绣了一角海棠花…

诶呀,燕尔很纯洁地想:打扰老板偷情了吗?

但是紧接着她开口说的话却是:“恭喜老板!”

“诶?”

“从光棍老板变成有情人的非光棍老板,你应该请大家吃喜糖啊!”

宋杭的脸阴沉下来,狠狠地把门一关,又把燕尔关在了门外。

燕尔不知死活地继续叫:“舍不得喜糖的话,老板给吃点儿红鸡蛋也成啊!”

“红鸡蛋没有。”宋杭的声音透过门板,直戳燕尔的玻璃心,“不过你这月的工钱,扣发一半。”

“嘤嘤嘤嘤老板我错了,我不该戳穿你的奸|情和偷|情…”

“工钱全扣!”

燕尔的眼睛都快红了。

她十分受打击地回了自己的下处,完全没有想明白说错什么了。

嗐,这个猪脑子,也不想想若是宋杭想叫别人知道自己有个相好,如何还会又是闩门又是遮掩的…就算没遮掩好漏出些马脚,也该装作没看见才对呀。

猪脑子燕尔丝毫不知悔过,心情不好还到处乱发泄——第一次无意识地像乔思发了脾气:“看什么看?我有什么可看的?你怎么不继续去看你那宝贝妹妹呀!”

当时,乔思听见她回来,正从屋里走出来到门口迎她,瞧见她面色不好看,自然是要多瞧几眼多想一些的。

他一点没觉得,把燕尔排除在对乔恩的照顾之外有什么不对。

从本质上来说,乔思觉得,燕尔和乔恩之间毫无关系,她能容忍乔恩的存在已经不容易了,所以像是照顾啊伺候吃喝这种事情,必然是要他来的。所有,乔思赶人赶得理直气壮,他觉得燕尔本来就不该站在一旁围观。只有一点是需要更多注意的,就是千万不能让燕尔觉得自己因为妹妹的缘故,冷落了她,也决不能被她冷落了。

那么,怎么样才不是冷落呢?

乔思之前那个念头就又冒了出来:一定要尽快讨好燕尔,让她喜欢上自己和孩子才成。

应该怎么讨好呢?

这天晚上,燕尔与乔思肩并肩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乔思握住了。

乔思握着她的手指,迟疑了一下,捉着她的手凑近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顺时,燕尔的心都软了,她迟疑一下,侧了侧身,用力回握住乔思的手,低声说:“我下午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乔恩心里几乎笑出花来,燕尔的软话让他觉得,自己的盘算果然没错!

于是,他的吻顺着燕尔的手指尖尖,一路吻向燕尔的手心,手臂内侧,肩肘,脖颈,胸…然后…

燕尔的手指猛地抓紧了他的肩,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在干吗?”

喂,这样亲来亲去很容易让她春心萌动啊!

春心萌动之后,对方却后继无力,很让人抓狂啊!

可偏偏乔思正兴头上,甚至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儿勾人的小小沙哑强调,道:“妻主,乔思想伺候妻主高兴。”

“你…你不是…”

“乔思可以用嘴…那个…也会很舒服的…”

燕尔:“…”

“真的,妻主一定也会喜欢的。”

不对啊!

燕尔完全愣住了,这女尊世界的男人肿么也这么奔放了——一定是她的入梦方式不对!

她把一切都当成了自己欲求不满之下,做的春梦。正在她纠结要不要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时,乔思却已经趁机又埋头吻了下去…

他还是之前那个念头,觉得想要留住一个女人的心,先要留住一个女人的身体。

为了今夜,他甚至特地去请教过秦氏。

幸好秦氏也算得上是过来人,听了他几句吞吞吐吐便明白了,愣是翻箱倒柜地寻出两本只一瞥就让人脸红心跳的画本出来。

上面的姿势…

他坚信,就算是自己硬不起来了,也一样能让燕尔的欲望得到发泄,一样让她在床上十分满足。

可燕尔却在他一个接一个吻中,调情似的轻轻啃咬中感觉到了一丝丝轻微的疼。

疼?那就不是梦了?

燕尔顿时羞窘得整张脸都红成了个猴屁股。
她手慌脚乱地一把推开乔思,随便拽了件衣服披到身上就冲出了屋子,直奔屋外几百米处小林子里的那处浅河滩而去。直到整个儿人都扑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她身上才算是消退了些燥热。

但她的一双眼睛却还是红通通的——完全是被泪水给憋红的。

乔思目前怀着孩子,她的孩子,于是完全是给摸给亲不给压啊,还这样凑上来,委屈求全地说能用嘴什么的——肿么办好有吸引力!她居然差点儿就很享受地让对方继续了啊。

苍天啊,救救她的节操吧!

她以前多纯洁啊,都快被乔思给带歪了…嘤嘤嘤嘤她肿么好意思让一个孕夫这么伺候,居然还不知羞耻地觉得很愉快,她也太不是人了吧嘤嘤嘤嘤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前几篇文,这篇文字数会稍多,目前预计在25W字左右,30W字以里一定完结。

 


第二章

第二天天亮,燕尔是被挎着提篮出来洗衣服的两个小男孩儿在小河滩上发现的。

她当时衣冠不整,正泡在冰凉的河水中,也不知道是失去了意识还是单纯地睡着了,又或者是单纯地睡着了然后在冷水里泡着泡着就没了意识。总之,当时她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吓得帮佣的男孩子们尖叫着丢了衣服,一路大喊着“死人!有死人!”

惊动了半个马场——

哪里有死人?求围观!

另外没被惊动的半个,当然就是乔思等家属居住的所在地。

在宋杭有意无意地照顾下,燕尔全家并未同他家合住,独自个人儿占据了整个儿小院。燕尔又嫌大厨房离住处有些远,于是把院角一间杂物间改成了灶房,米面蔬菜等物全由马场的大厨房统一购买,然后乔思需要什么只需要再去厨房淘换,甚至要厨房派人送上门来就可以了。

至于用水,院内本就有井,小桶打上来甘甜清凉,喝着很是不错,热水的话就需要麻烦一些,自己另烧了。不过烧火也方便,劈柴是有专人整理好了,再分派到各院随意用的。不管是乔思还是燕尔,谁都不需要在担心砍柴这种事情了。

她家隔壁的院子是这马场管事儿赵江的住处,赵管事隔壁是马场新请来的两位大夫的住所。遇到难事,乔思只需要去敲隔壁的院子,而万一身体不适,再多走几步去敲隔壁的隔壁的院子就可以了。

因此,只要没有意外,乔思和秦氏二人基本上可以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专心保养自己的身体,以及照顾好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乔恩。

燕尔当初是死皮赖脸,硬缠着宋杭把一切安置成这样,生怕乔思和秦氏会受了委屈,一定要把生活质量提得比在城内那大杂院里高了不知多少档次。当然,因为受益的也不止她一人,家家户户都因此乐意把家里人搬到城外来一起住,相互有个照应,全都高兴,所以宋杭也不介意如此一番折腾。

只是这样一来,乔思的活动范围小得可怜——在这小半个马场里活动的旁人,即使知道燕尔的信儿,一看到他,也自然就会把到了嘴边的八卦咽下去,生怕惊扰了孕夫。

于是,本就忧心忡忡地乔思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如往日的起床,梳洗,烧水,做早饭——发现燕尔没有回来,于是蔫蔫地和秦氏一起用了早点,又端了东西去喂乔恩。

喂饱乔恩之后,乔思拆开一个药包,把药倒在罐子里,泡了一罐冷水放着,然后自己开始打扫卫生,扫地,擦桌子。这当口,秦氏坐在屋檐下,就着阳光做针线——燕尔的衣服都破得可以了,再不补起来实在是没法见人。

打扫完了院子,汤药也泡够了时候,乔思把罐子放到小火炉上,捏着鼻子用扇子扇着火,眼珠是一错都不敢错。秦氏还在补燕尔的衣服。

乔思熬好了汤药,放在那里凉着,转身去揉面。

面揉好,放在那里发面时,乔思端了温度已经不烫的药进了乔恩的屋子,而秦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刚刚补好了燕尔最近要穿的几件里衣,不由松了口气,进灶房开始琢磨午餐。

过了一会儿乔思盯着乔恩喝完药,再去厨房时,发现发好的面已经被秦氏兑了碱面,揉匀了在那里醒着,于是乔思开始择菜洗菜,而秦氏把挂在一旁的,马场大厨房一早送来的二两猪肉摘了下来,挥刀开始剁馅。

又一会儿,肉馅剁好了,秦氏活动了下手腕,把刀交给乔思,乔思开始剁菜。秦氏站在一旁笑咪咪地看,他挺满意自己这个女婿的,并不是如燕尔想象中那样五谷不分全等现成的人,竟然是个会做饭的,刀工十分熟练,剁菜比秦氏本人剁得还快些。

等包子上屉蒸上,这一上午便忽忽悠悠地过去了。

但是直到包子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燕尔也没回来,只有个马场跑腿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来,说了一句:“燕主管忙,中午回不来啦,让别等她。”

于是,秦氏和乔思两个都失落了。

敷衍几口包子之后,秦氏嘟嘟囔囔说:“燕尔这丫头,其实是最好吃的…也不知是忙成什么样,居然能把午饭漏了。”

乔思眼睛一亮,他又想到了一个讨好妻主的方法。

喜欢吃是好事情呀!乔思想,他从前为了自己和乔恩的口粮,没少厚着脸皮到乔家的后厨去帮忙做活,看得学得也不少,别说简单的家常菜,就是弄上七八道用来宴客的菜肴对他来说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也并不是难事。

抓住妻主的心…如果不能从抓住妻主的下半身开始的话,从抓住妻主的胃开始也不错嘛。

于是,等到吃过午饭,乔思给乔恩换了衣服换了铺盖,又做好了每日必须的浑身按摩之后,他连平日里短暂的晌午觉都不要了,便开始折腾晚餐。

等到秦氏迷迷糊糊睡醒了一看:“呦,好多好吃的!不如再去打点儿酒,然后咱也不要等燕尔了直接开吃吧…这怎么还等得住呢!贤婿你别拦我…我要吃,要吃,必须要吃!”

[]~( ̄▽ ̄)~*

不过除了乔恩按时按点地喝了粥,乔思和秦氏还是一起等到很晚,等得天都黑了,燕尔才一步三晃地回来。

乔思有点紧张地站起身,盼着燕尔的欢呼。

但是,看着满桌堪称丰盛的饭菜,燕尔却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吃货,有很多吃的当然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前提是她可以投身到消灭美食这一重大任务中去。但是事实上,托前一夜泡冷水的福,虽然没有如清晨某些人所以为的那样成了死人,但燕尔目前鼻塞喉肿,浑身燥热,手脚发软…这种身体状况,只能喝米粥。

“…”

沉默好一阵之后,燕尔拍拍乔思的肩,说道:“你先和爹吃饭吧,我…我自己去厨房弄碗乔恩喝剩的小米粥就成了。”

因着乔恩的身体适合流食,厨房里总是常备着小米粥。但是今天,乔思光顾忙晚上的大餐了,他心虚地拽住燕尔的袖角,道:“那个,粥没有剩的了,我本来想晚点再煮…”

“哦。”他的妻主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燕尔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本来就发着烧,还因为之前的请假旷工不得不得带病算了一天的账目,现在她连看人都觉得模糊,眼前发晕得厉害。

可她却还偏要逞强做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来,害怕让秦氏担心,于是强忍着恶心把自己的衣袖从乔恩手里抽出来,低声道:“没事儿,你和爹自己吃吧,我去大厨房喝粥就好了。”

乔思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瞧着燕尔看都没再多看一眼他和他做的菜,十分淡漠地转身就走。

他当然不知道,一出院门拐了角儿,确信乔思和秦氏看不见之后,燕尔就捂住了自己的胃,扶着墙开始吐。

午饭就忘了吃,加上生着病——刚刚一闻肉味儿,腻得她除了恶心,其实还是恶心,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些菜色该是有人精心准备了整个儿下午的。

“呕——”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通知:接到上面通知3-5月对文学类网站的审核更严格 so 大家要尽量避开一些涉黄涉政治的~~~╰( ̄▽ ̄)╭个人认为毫无压力,男主都萎了不存在“涉黄”可能性了…哦也我真有先见之明!【顶锅盖逃——】

 


第三章

燕尔扶着墙吐,肚子里却空空如也——半天只吐了些酸水出来。一时间她不仅头晕得厉害,胃里拧巴着发疼,就是嘴里也泛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正难受得恨不得以头抢地时,她却听见耳边传来宋杭略微低沉的声音。

“咦?我听闻燕主管家夫君有了好消息,怎么却是燕主管在这里害喜?”宋杭瞧着燕尔倒霉,明知道对方大约是病得正重,可心情却不明原因的好得飞扬。她绕着燕尔走了半圈,打量一番之后,“啧啧”道:“诶呀,都不回嘴了,不会已经走不动了吧?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她只一心以为,燕尔是停在了回屋的路上,哪里知道燕尔是挣扎着回去——然后又挣扎着走了出来。

一听说要被扶回去,燕尔立时急了,晕晕乎乎拽住了宋杭的袖子,自认为声大气粗——实际上声如蚊呐地道:“不能回去,不能让我爹瞧见我生病…”

“…你这就不对了!”宋杭沉默一阵,扶住了燕尔的手,低声劝道,“你生了病,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还跟你爹闹气吗?”

“你才跟你爹闹气,你们全家都跟你爹闹气!”燕尔不屑地嘟囔着,就势往宋杭身上一靠,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才恍惚反应过来,“咦,怎么是宋老板?”

“…”

“宋老板!”燕尔站直身体,扶着自己的头,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说,“实在抱歉我失言了,您别生气,千万别扣我工资啦!您从来没跟你爹闹过气,您全家都没跟你爹闹过气,您千万别扣我工资!”

宋杭一听见“扣工资”就想乐——事实上,她只扣过燕尔的工钱,因为也是燕尔提出来的,干得好必须有奖金而干不好可以扣钱。对于别的人,干得好,她只需要轻飘飘夸几句,干不好,直接扫地出门就成了。她一向不是什么十分有耐心调教人的,在加上家世一大,生意一多,手下掌柜管事数不清,自然也没空盘算每一个雇工都表现得如何。只有燕尔一个,因格外活跃些,总是在她面前蹦跶,年纪又较其他人更小,样貌又较其他人圆润可爱些,说话古古怪怪却还算有趣,才多得了些她的关注。
扣掉工钱,不过是她逗弄燕尔的一个手段——因她瞧见燕尔发愁就觉得有趣。开心过后,她一般也总会在事后另找了借口给燕尔补上,甚至多给些银钱。否则,仅凭燕尔那半吊子数学计算能力,还远拿不到这么多的收入来养家。

只是,此时打量着燕尔站在那里摇晃,宋老板未免有点乐不出来了。真玩出人命来的话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伸手去摸燕尔的额头,碰到一片滚烫,不由有点心烦,笑意都收了回去,严肃道:“你赶紧回去歇着,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不然我可真的还要扣你…”

她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因为燕尔抬头,目光涣散地瞧了她一眼,然后身子一歪,直接扑到她身上——然后晕了过去。

燕尔从晕厥到迷迷糊糊恢复意识,其实也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但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趴在宋杭的背上。

宋杭的背并不宽厚。

趴在上面,燕尔才发现,宋杭平时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实际上却有些瘦弱。燕尔个子不高,除了脸圆以外身上并无什么肉,可谓是轻的——可宋杭背她时却走得格外艰难,两腿都有点发抖。

“别告诉我爹。”燕尔忽然说,“随便把我放哪儿都成,我不能这样直接回去。”

“唔。”

“别告诉我爹。”

“成,不告诉你爹。”宋杭喘着粗气说,随后又问,“你刚刚晕过去了,现在感觉好些吗?”

燕尔这才奇怪地意识到自己之前晕过,但是此时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好了很多,已经不那么冷了——然后她反应过来,宋杭的外袍正披在她的身上。

一时间有些感动,她想开口道谢,但结果却是又开口开始犯贱:“诶,老板,你力气不行啊,背着我都抖吗?”

宋杭闷不吭声,她不跟病人计较。

“你背我都抖,将来背自家男人的时候怎么办?”燕尔继续嘴贱。

“…”宋杭忍无可忍道,“你继续说,说一句扣你一两银子。”

“…”

“说呀?怎么不说啦?”宋杭站住,一直腰,燕尔便很自然地双脚沾了地,站在了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无奈地摇摇头,宋杭一脚踹开门——直到这个时候,燕尔才发现自己竟站在宋杭的书房门外,然后她听见自家老板的命令:“进去。”

“老板,我在生病。”

“嗯。”

“我也没吃晚饭。”

“嗯。”

“所以,咱今晚能不在书房继续算账了么,我真的不成了…”燕尔低声说。

“进去。”

…委委屈屈地,燕尔进了屋子。

书房里书架上堆得都是账簿,桌子上除了账簿和文房四宝之外,便是两把算盘。

“到屏风后面去。”

燕尔听见宋杭的话,犹犹豫豫地走到屏风后,看见了更多的账簿、算盘,还有一张软榻。

诶呀,软榻上垫着厚厚的棉,看上去就很舒服。

宋杭说:“躺上去等着,我去边上小厨房里给你弄点吃的喝的,你在这里歇一晚吧。”

燕尔迅速积极地扑了上去,躺在软榻上打滚儿。

好舒服啊——她想,然后开口道谢:“谢谢,老板你真是好人,大好人,居然把跟情人滚过的床都贡献给我休息我太爱你了!”

“…”宋杭阴沉着一张脸,恨不得把才刚倒出来的一杯热水直接泼到燕尔脸上去。不过最后,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水递到了燕尔的嘴边,喂她喝下后,才宣布说:“刚刚这杯水,价值二两银子,这床,一夜十两银子——到时候我会从你账上直接扣的。”

“!!!”

嘤嘤嘤嘤…一兴奋就嘴贱的人伤不起啊!

燕尔哭着把自己埋进了软榻上的被子里。

那被子似乎白天才在太阳地里晒过,散发着一股很温馨的香味儿,很快就安抚了她的情绪。等到宋杭一手端粥一手端药回来时,她已经睡熟了。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时,燕尔的烧已经退了。
尽管代价是那松软清爽的床铺已经被她的汗水变得蔫耷耷的还散发着古怪的味道,整个儿书房里也都是药味儿。但守着她熬了一夜的宋杭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两只黑眼圈,一面把一直热在温水里的药端给她,一面叮嘱:“你昨晚不让给你爹报信,今天先回去看看吧,总得解释下为什么一夜未归才成。有什么事还是得说开,像你这样,小心家里人抱怨。”

燕尔点了点头。

那是不情不愿地点头——事实上她宁肯投身于数字和账簿之中,也不想回去面对秦氏。

她穿越过来时,便是这身体一场大病之时,据说甚至有那么几刻时间这具名叫燕尔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停了心跳止了呼吸。后来,只要她稍有些头疼脑热,秦氏难免就会紧张得大动干戈,并且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当年往事,说她小时候的听话,说她成长的不易,并说那一次的大病。

每一次提及,对于秦氏来说是提醒燕尔保重身体,万不要再闹得病重濒死,让他一个寡夫没了依靠和盼望。但对于燕尔来说,却都等同于在不断地提醒她一件事——她不过是一个占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

几次之后,燕尔便习惯性隐瞒自己的身体不适。任何病,都瞒着秦氏,甚至瞒着能瞒的所有人。哪怕因此丧失了在病时得到别人照顾的优待,她也绝不想再尝试听关于以前那个燕尔的任何事情。

只是,该怎么解释自己昨晚的行为呢?

一夜未归倒还勉强可以解释成是加班加点努力工作,但面对乔思做的一桌饭菜却扭头就走——已经不发烧了的燕尔忽然觉得自己昨晚的确是烧糊涂了,竟然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样的饭菜明显并不平常,别是有什么大事比如说谁的生日?显然不是燕尔或秦氏的,但若是乔思或乔恩呢——她们兄妹俩都是哪天生辰?若真是…恐怕自己就太扫兴了,说不准已经惹得乔思满肚子抱怨啦…

一路走,燕尔一路想,怎么想都觉得恐怕家里正有一阵狂风暴雨,想得头几乎又疼起来。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她回去以后,秦氏并没有问她为何一夜未归。

作为父亲,并不想事事都在明面上插手小夫妻俩之间关系的秦氏,只是冷淡地对燕尔说:“你大了,我这个当爹的懒得管你,你只管跟乔思去解释清楚吧。”

至于乔思,沉默了好一阵。他心里又是迷惑又是难受,最终却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对燕尔说:“我熬了些小米粥,还有腌好的水疙瘩,妻主要不要再喝点粥?”

竟是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提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