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问了许多事,长孙王妃时而高兴、时而伤心,有时候听着听着又破涕为笑,这样一直到夜深,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戌时已过,锦书白日里睡了一天,此时毫无困意,听到外面似是下雨了,提了一盏灯,拿了一把竹伞,便出了房门。
雨不大,淅淅沥沥,除了廊下的几盏红灯,天地间一片水雾之色。
锦书举着伞,提着纱灯,慢慢的沿着青石小径散步,心中竟十分的宁静。雨幕下,一株海棠开的正盛,花技斜出,如丹如霞,幽香扑面,细雨打在上面,花瓣飘落,如大片的胭脂碎了满地。然而却仍有饱满的花朵,不畏斜风细雨,冷寂的夜色中反而开的越发绚烂。
这一刻,锦书终于有了家的感觉,这些年的辛苦、孤独、彷徨,全部不翼而飞,终于可以安静的感受一下南唐烟雨的风韵和柔和,原来真的和想象中一样的温柔,就如南唐婉转多情的女子。
心中从未有过的安详,连清冷的风也变的和煦温暖,真的想,就这样吧,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必再想。
可是,她必须要离开,在陵都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等着她回去,他在想念她,她可以感受的到!
他和萧皇的疏离,被群臣漠视的酸辛,她一一看在眼中,他们都一样,没有至亲的人,所以才依偎在一起,渐渐骨脉相连,早已是彼此最重要的依靠。
十年相守,他们互相依靠、互相温暖,早已是亲密无间的亲人,她怎会将他舍下?这种感情甚至超越血缘,超越男女之情,她分不清自己对萧煜的感觉,但却知道,他是她最重要的人!
如今她找到了她的亲人,她要告诉他,那也是他的亲人!
前面是一处回廊,锦书打着伞,踏步而上,刚一抬头,便落入了一双幽深的墨眸中。
萧奕一身缎青色锦服,华贵的布料,熨帖的裁剪,将他欣长的身姿衬的越发挺拔。男人负手而立,微微偏头看过来,眉头轻皱,沉声道,“怎么还不睡?”
就他们两个人,无需什么顾忌,锦书索性坐在木栏上,倚着廊柱,长腿一曲,回道,“白日睡的多了,睡不着!对了,你的伤怎样?”
“无妨!”
萧奕面容清俊,转头淡淡的看着她,突然道,“长孙文策已被压进了死牢。”
锦书微微一愣,片刻后点了点头,“那青宁呢?”
“和他的家眷关在一起。”
锦书没有再问下去,转过头看着廊外淡青色的雨幕,廊柱边是一株红豆杉,笔直的树干耸入云霄,树下长了一颗鸢蔓花,细小的花藤顺着树干一圈圈蜿蜒而上。
这花园中的植物不是名贵的树种便是稀有的名花,经过花匠精心的打理,很少有野草或者这种不起眼的花藤,然而这株鸢蔓花却坚强的活了下来,并且攀着粗壮的大树一路向上,开出细小的花盘。
只是它还是太脆弱了,这样轻微的一场风雨便将它好容易爬上来的藤叶打了下去,花瓣残落,在细雨中瑟瑟凋零。
她对青宁并没有愧疚,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也将为之付出代价,只是心情还是无端的沉重起来。
“我会让人关照她一下!”
锦书一怔,点了点头,“好!”
“锦儿?”
“嗯。”
“你父亲的事情一了,你还会回到这里来吗?”
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锦书微微一顿,才诧异的问道,“大概会吧,怎么了?”
男人在她对面落座,眼眸漆黑,直直的看过来,“然后呢?一直留在这里?”
“怎么会?”锦书直觉的否定,突然又顿住,是啊,阿爹的事情办完,她要去哪里?回唐京?还是一直留在煜亲王府,以什么身份留下?萧煜对自己的看重毋庸置疑,但他把自己当亲人还是喜欢的人却从未说过,退一步讲,他真的喜欢她,但现在她还是他名义上的义妹,他们怎么可以成亲?即便萧煜愿意,萧皇和群臣也不会同意,那些伦理纲常也会将他们压死!
搁在心中许久的大事落了地,这些纷杂的事涌上来反而让她有些彷徨和不知所措。
锦书下巴抵在膝盖上,深深吸了口气,叹声道,“不知道!”
“你父亲的案子平反后,你就回来吧!”
锦书抬头看他,“为什么?”
男人很高冷的“嗯”了一声,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顶上灯笼的红影下,男人眉目清俊,唇色潋滟,透着妖异的红,淡淡的看着夜幕。
锦书撇了撇唇,伸手去接廊檐落下的雨滴,笑盈盈的道,“回来做什么?当大小姐?嫁人?我外祖母恨不得现在就为我张罗婚事了!”
她心里明白,外祖母那样急于给她找婆家,不过是想将她留在这里!
萧奕脸色顿时变的难看,眼神如冰凉的泉水在她面上滑过,沉声道,“休想!”
男人强硬的语气让锦书顿时不爽,冷声道,“关卿底事?”
萧奕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谁敢娶?不怕诛九族,他便试试!”
“你!”锦书气极,刚要反驳,话声突然顿住,他们在说些什么?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弯月挂在树梢上,银白的一勾,冷晖侵染,光洁如玉,四下里寂静无声。两人默然而坐,像两个赌气的孩子,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夜风袭来,带着湿润的雨汽,吹在身上反而比刚才还多了一丝冷意。
锦书紧了紧衣衫,歪头搁在手臂上,半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兔子。
萧奕长身而起,淡声道,“回去吧!”
锦书摇头,“你回吧,我想再坐一会。”
萧奕眉头一皱,不由分的将她从木栏上拉下来,拉着她的手便向外走。
“萧奕!你停下!”
“喂,你听到没有?”
锦书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跟在男人的后面,宽大的衣袖随风鼓动,如夜色中破茧而出的蝶,美的那样张扬。
第八十六章回到陵都
又在唐京住了三日,在长孙王妃依依不舍、百般嘱咐下和萧奕在唐京上了回陵都的船。
上船时,长孙恭如突然一步上前,面色凝重的道,“殿下!昨日商议之事,还望殿下慎重考虑!”
萧奕眸色微沉,点头沉声道,“嗯,本宫心里有数!”
“殿下一路顺风!请帮老臣照顾好锦儿!”
“长孙王放心!”
锦书疑惑的看了看萧奕,却并未多问,挥手和长孙王夫妇道别!
船行了五日在正阳靠岸,休憩了一夜后,继续前行,七日后终于到了平遥城,上岸后稍作消息便转乘马车,又行了两日,再夕阳落山之前终于看到了陵都巍峨的城墙。
她离开的时候刚刚春末,再回来的时候竟已是夏已过半,她竟走了这么久!锦书撩开车帘向外望去,远处巍峨的城门,高耸的城墙,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而亲切,她终于回来了!
南唐这一行,虽然路途遥远,几经生死,但她终是完成了任务,杀了韩是,查清楚了当年的真相,还找到了至亲的亲人,多年的心事得解,虽然赶了十多天的路,浑身疲惫,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后面迎接她的是什么,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
萧奕似乎十分着急,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一直到进了城门,神色才稍稍放松下来。
“和我一起回宫吧!”
身后淡淡的声音传来,锦书一愣,才想起之前萧奕要她进宫做文书的事,放下车帘,少女深吸了口气,道,“我既然答应了,自不会反悔,但我想先回一趟王府!”
萧奕抬眸看过来,片刻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自腰间摘了一块玉佩递过来,沉声道,“你拿着这个,进宫的时候给侍卫看,就不会再有人敢拦你!还有,雪麟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啊煜!”
锦书伸手接过,温润的玉石,触手微凉,握在手中,点头道,“好!”
雪麟事关重大,她早晚还是要找机会还给萧奕,不告诉萧煜也好,否则她也真不知道如何和他解释!
马车在城中停下,锦书下了车径直往王府的方向走去,此处已过了闹市,离王府还只有一条小巷,周围都是高大的府邸,四周幽静,人烟稀少。锦书走的很慢,心却跳的飞快,竟有一丝近乡情怯的紧张,萧煜他此时在做什么?这个时辰,大概还在湖边看书,或者正同自己下棋。青歌肯定在吩咐下人布置晚饭,皱着眉,觉得怎么都不合她心意。还有,她的墨兰已经开花了吗?
门口的侍卫见了锦书均是一怔,反应过来慌忙跪地道,“恭迎小姐回府!小人这就去禀报!”
锦书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进了府门,一路往行云轩走去,府内一切如常,下人丫鬟们见了她均是愣怔的表情,反应过来纷纷停下行礼,抬头才见锦书已经走的远了。
轩院中,青歌正背对着院门和青元说话,旁边一个小丫鬟先看到了锦书,一惊后忙躬身行礼,青歌一愣,转过身来,隔着一颗合欢树,看到对面的微笑的少女,顿时怔住,目含惊喜,疾奔而来伸手拥住锦书,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哽咽道,“你总算回来了!”
锦书心中暖意融融,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是!我回来了!”
此时青歌方才想起下人还在,自己逾了规矩,忙放开锦书,拉着她的手,月眼含泪,嘟着樱嘴怨道,“你到底去哪了,走了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话声一顿,凑到她耳边神秘的低声笑道,“还有殿下!”
锦书面上一红,抬眸四周一扫,柔声问道,“殿下呢?”
青歌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回道,“刚才宫中侍卫来传,殿下跟着进宫去了!”
“哦?”锦书微微一怔,“这个时候进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青歌摇了摇头,“不知道!殿下走的很急,什么都没交代!”
锦书却不想再等,点头道,“那我去宫里找他!”
“嗯、那我让下人准备好晚饭等着你和殿下回来!”
锦书拿着萧奕给的玉牌,一路无阻的进了紫云宫,大臣议事通常都在宏澜殿,锦书不便进去,便在殿外的白玉长阶下等候。
宏澜殿地势较高,此处望去,几乎大半个紫云宫都收于眼下。此时天边最后一抹云霞也将落,夕阳照在重重雄伟的宫殿上,金黄色的琉璃瓦,铁红色的宫墙,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天色渐暗,灯笼一盏盏亮起,大片的灯火闪烁,明黄暗红,为雄伟壮观的楼台殿宇添一抹璇旖神秘。此时身后厚重的楠木雕龙镂空大门突然一响,锦书霍然转身,只见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出,木门大开,一男子缓缓走出来。
男子一身深紫色亲王锦服,墨发如瀑,眉目俊秀,身姿潇潇,温润如旧。他步履一顿,突然定在那里,直直的向锦书望过来,漆黑的长眸中渐渐有亮光升起,唇角一弯,无声一叹,
“夕儿、你终于回来了!”
萧煜自长阶上缓步而下,站在少女身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这么久,终于想起来回家了?”
自从锦书进府,将近十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此刻胸中情绪翻涌,锦书忍住目中的泪意,开心的点头,“嗯,我回来了!”
萧奕面容略显削瘦,黑眸却熠熠生辉,将锦书轻轻揽进怀中,叹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太过折磨!”
锦书紧紧抱住他的胸膛,眼泪一行行留下来,将他紫色的锦服洇湿了一片,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所有的疲惫和彷徨都已远去,心中一片宁静。她最落魄的时候,是他伸出手臂,给了她一处安身之地,她最难过的时候,也是他守在她身边给予她安慰。无论她走多远,身在何处,受了什么样的苦,遇到怎么的磨难,她都知道,在这里,永远都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这一路几经生死,跌岩起伏,她本来有那么多的话想和他说,此刻却不愿张口,只静静的彼此相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萧煜,我的事情已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
第一次,她没有喊他殿下。
萧煜手掌轻轻的摩擦锦书墨发,神态平和如常,胸中却汹涌的热潮奔腾着冲向五脏六腑,让他整个人都炙热起来,闭上眼睛,轻轻的点头,“好!”
突然想起什么,萧煜眉头一皱,扶着锦书的肩膀道,“夕儿,我明日要去一趟泗水城!”
第八十七章 入住建安宫
锦书一愣,皱眉道,“去那里做什么?”
“泗水发生了洪涝,灾情险重,灾民四处流窜,十分危急。刚才皇上招我进宫,要我明日启程去那里赈灾安抚灾民!”
锦书眼中还有泪光,闻言立刻正身凛色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萧煜摇头,见锦书眉头紧皱,宠溺的抬手抚上她的眉心,柔声道,“那里路途遥远,情况不稳,你不能去!而且,刚才皇兄和我说要你去他宫中做文书的事,我已经答应!”
“我可以和他去说、”锦书急声道。
“夕儿!听话!你赶了那么长的路,必然疲惫,我不想再让你受舟车劳顿之苦。”
“我不怕苦!”她只怕和他在分开!
萧煜深吸了口气,抚上锦书白皙的脸颊,沉声道,“夕儿,韩王的事我已经知晓!你远在荆唐有所不知,韩王的死讯传来时,皇上震怒,要将你立刻捉拿回来问罪,我正要想办法周旋,皇兄突然飞鸽传书给皇上,说他已经捉到真正的凶手,和你无关!虽是如此,岭南郡主依然咄咄逼人,大有要和朝中决裂的趋势。泗水城和岭南交界,此行你定不可以去,在宫中有皇兄庇护,我才能放心!”
锦书毫不在意的摇头,“我不怕、”
“可是我怕!夕儿,这两个月我不能在你身边,已是如此的焦心,我不能再让你有丝毫的危险!听话!呆在陵都,哪里也不要去了!”
萧奕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半晌,锦书终于软下来,轻轻点头,“好,我听你的!”
“嗯,今晚你就留在宫里吧。我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不必送我!”
没想到刚一见面就又要分开,锦书闷闷的低着头,默然不语,长而密的睫毛半垂,遮住那双炯澈的双眸,暗红色的灯影下,少女的表情带着浓烈的黯然和失望。
萧煜差点就心软下来,再次叹了口气,双手捧起少女的面颊,微微倾身上前,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低声道,“乖!等我回来!”
锦书面颊微红,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带着微微的腼腆,极轻的点了点头,“嗯,但是你要答应我带着青歌一起去,青歌心细做事周到,路上可以照顾你!”
“好!”
“灾民众多,可能会有动乱,你要保重自己!”
“好!”
“实务再繁忙也要记得吃饭,按时休息!”
“好!”
“事情一了,就要赶快回来!”
“好!还有要交代的吗?”萧煜直直的看着锦书,语气带着微微的调侃。
锦书此时才露出一丝笑容,半晌才低声道,“还有,记得、我在等着你!”
萧煜眸色一深,猛然将锦书拥进怀里,捧着她的脸颊,唇便重重的吻了下来,锦书被撞的措不及防,整个人呆在那里,瞪着水蒙蒙的大眼傻傻的看着男人温柔的黑眸。
“夕儿,闭上眼睛!”
锦书脸颊窘烫,轻轻闭上长眸,开始生涩的回应,引得萧奕唇舌越发用力。
天色漆黑,星子稀落,一弯银月害羞的躲进云后,重重的灯影下,两人身影交错,深情拥吻。
许久,锦书几乎都要窒息,萧煜才缓缓放开她,气息凌乱的在她耳边哑声道,“夕儿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
锦书面颊通红,像醉染过的海棠,美的炫目。
“我走了!”
“嗯!”
“萧煜!”锦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中一慌,大喊了一声几步追上去,拉着他的衣角,嫣唇红肿,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我真的不可以一起去吗?”
萧煜转身,握着锦书的手,笑的温和,“不要任性!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带你回家!”
“嗯。”
锦书百般不愿的放开手,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有些恐慌,仿佛一撒手,有些东西就会飘然而去,再也不会回来,才让她此刻像个要和情人分别的闺阁女子一样优柔寡断,恋恋不舍。
终于,萧煜的身影渐行渐远,转了弯再也看不到了,锦书却一直站在那里,目光眷恋的看着远方。
在她身后,宫门的暗影下,同样站着一道修长身影,平日里挺拔的身姿此刻似乎充满疲惫和沉重,懒懒的倚着身后的厚重的木门,一双凤眸半垂,将黯然和荒芜隐藏。
夜色静谧,微风乍起,吹过男人的衣角,袂袂作响,带着初秋的寒意。
锦书一个人慢慢踱步回到建安宫,在萧奕的书房门前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要不要敲门进去。许久,锦书吁了口气,转身刚要走,突然“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倨傲的看着锦书冷声道,“你是锦书?”
“嗯!”
“太子殿下正在忙,让我领着你去休息!”
“哦!”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锦书心情不好,懒的和他计较,怏怏应了两声,跟在他身后。
为锦书安排的房间和萧煜的寝殿隔着一道回廊,小太监将锦书领到后,一言不发,便转身快步离去。
锦书看着他傲娇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就是当年那个要她送茶,害他被烫的下人,对了,后来去行宫的时候他们还见过面,也是这样一幅鼻孔冲天的样子,比他的主人还冷傲!
锦书无语的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殿内铺着柔软厚密的地毯,琉璃宫灯高照,正中是一张雕花楠木书案,旁边的鎏金铜鼎香炉内燃着上好的沉香,木隔两旁垂着青莲色的天蚕丝纱帐,以瑞兽金钩挽起,如流水一般迤逦绵延。木隔后的内室首先入目的是一张宽大的镂空雕花木床,旁边是一扇巨大的南绣仕女屏风,锦书一路踏过去,转过屏风,后面竟是一个温泉澡房,浴池以白玉砌成,池子上方是仙鹤展翅的雕塑,水流正是自仙鹤的翅膀下流出,此刻还腾腾冒着热气。
锦书弯下腰,鞠一把水在手中,水温适中,并有淡淡的杜若香气,沁人心脾。
整个寝殿布置的虽不是金碧辉煌,却是十分典雅舒适,在不经意间处处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赶了十几日的路,锦书浑身疲惫,泡了澡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好容易睡着,天刚刚亮时便又醒了,想了想这个时辰萧煜也该出发了,再无睡意,起身简单的洗漱后,推门走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书房共事
天色微微有些暗沉,院子中有薄薄的雾气,远远的锦书便看到两个宫婢在那里小声争执,见她走过来,忙躬身行礼,“见过夕儿姑娘!”
锦书之前和萧煜来过几次建安宫,宫中女婢皆知她是煜亲王的义妹,言行上十分恭敬!
锦书垂眸在她们手中的托盘上一扫,淡声道,“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宫俾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低着头小声道,“殿下一夜未睡,文公公让我们做了贡莲燕窝送过来!”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进去?”
两个宫俾一慌,突然跪地惶恐的道,“奴婢们、不敢进去!”
锦书眉头一皱,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紧闭的书房门,疑惑道,“不敢?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稍高的宫俾略大胆一点,抬头皱着一张粉嫩的脸,道,“姑娘不知,殿下心情似乎、不好,谁也不让进去打扰,今天一早上已经发了几次脾气了,奴婢们实在是、”
萧奕的喜怒无常,她早有领教,此时见两人为难惧怕,展颜轻轻一笑,道,“给我吧,我送进去!”
两个宫俾立刻面上一喜,将托盘递到锦书手中,“多谢姑娘!”
“不妨事,你们去忙吧!”
“是!奴婢们退下了!”
推门进去,锦书刚迈了一步,就听到冷沉的一声,“出去!”
锦书一怔,霍然抬头看去,只见前面巨大的书案上堆着成山的奏折和公文,男人端坐在书桌后,正垂头奋笔疾书,长眸微垂,面容冷然,冰冷的气势将外面夏末的温热隔绝,似突然间便步入了冬日。
此时,昨日那个小太监转过头来,同样冷着脸,眉梢一挑,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敲门了吗?不懂规矩!”
锦书无端受斥,还连连受一个小太监的气,本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生了几分闷气,几步过去,将托盘往桌案上一放,沉声道,“下人送过来的,我出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萧奕闻声猛然抬头,看着女子的背影,眉头一皱,沉声道,“站住!”
锦书顿时转身,冷声怒喝道,“萧奕!你发什么神经!”
小太监一惊,气的脸色发白,对着锦书冷喝道,“大胆!你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出言不逊!”
“你闭嘴!”
“你闭嘴!”
两声暴喝同时传来,小太监一愣,立刻跪在地上惶恐的道,“殿下恕罪!”
“文安,出去!”
“奴才遵命!”
文安弓着腰起身,慢慢向后退去,在锦书身边经过时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梗着脖子转身走了。
锦书几乎都被他气笑,双手环胸,懒懒的倚着一旁的花架笑道,“这就是你培养出来的下人?”
萧奕抬眸扫了她一眼,眉梢竟带着微微的寒气,然后低下头继续挥笔书写,只沉声道,“过来!”
锦书被他看的心中一梗,想了想自己没做什么事惹他啊,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她,那就是别人,干嘛把气撒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很好脾气吗?
半晌不见动静,男人已是不耐,再次冷沉的开口道,“过来!”
昨夜没睡好,心中本就闷燥,一早上又受了这么多气,此刻还要被他呼来喝去,锦书胸中的火气顿时爆发了出来,她不伺候了!
抬脚便往外走!
萧奕眉头微皱,身形一闪便到了门口,伸臂一拦,沉声道,“我让你走了吗?”
锦书大怒,赫然出手向他的肩膀袭去,男人黑眸一眯,不退反进,抓住锦书的手臂,轻轻一拉,顺势便将她揽在了怀中,身子顿时贴了上来,下巴搁在锦书的肩膀上,低低的道,“不要闹了!”
锦书冷哼一声,“谁和你闹!你耍你的太子威风,本姑娘不伺候了!”
萧奕紧紧的抓着锦书的手臂,眸光一暗,半晌,才缓缓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锦书一怔,“什么?”
萧奕叹了口气,寒寂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手臂一松,拉着她的手向屋里走,“吃饭了吗?”
心中余恨未消,锦书冷冷的回道,“不关你事!”
萧奕转身皱眉看她,勾唇轻笑了一声,将燕窝推到她面前,道,“把这个吃了!”
桌案上的公文堆积成山,烛台的蜡烛已快要烧完熄灭,锦书心中不由的一软,声音便低了下去,“你昨夜真的一夜未睡?”
萧奕拿起刚才批示的公文,一边继续书写,一边道,“把粥喝了,过来帮我!”
锦书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翻开只看了一眼,立刻便阖上,是朝中大臣弹劾吏部收受贿赂的事,“这些公文事关朝中机密,我不便查看,我还是帮你磨墨好了!”
萧奕头未抬,语气坚决,不容置疑的道,“磨墨的事不用你做,你就帮我看折子!”
既然他不忌讳,锦书也不再推辞,从成堆的公文里拿起一本便开始细看,看过后将事情的大概念给萧奕,萧奕手下不停,一边书写,一边快速的做批示。锦书飞快的记下来,然后认真的写在公文上;有的事关重大,锦书便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等着他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