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听夫人的,就再等两日,两日后若是没看到银子,我可就要去认亲了!”
“认什么亲?文璟和你没关系,你少打他的主意!”蒋氏紧张的嗓子都破了音。
“只要夫人合作,我肯定不会去认,毕竟我的儿子将来要是继承了静安侯的爵位,我这个当爹的也能跟着沾光不是!不如你我联手,得了明府的银子,等我们的儿子再做了侯爷,你我岂不是圆满?”
“你休想!”蒋氏浑身颤抖,看着他得意的样子便难忍,“你赶紧走吧,不要让人看到!”
“那小人就先告辞了!”施兴宗歪嘴一笑,躬着身退了下去。
蒋氏一掌拍在廊柱上,手掌缓缓握紧,精致的护甲挠在紫金楠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面容狰狞,目光愤恨,低低喘息道,“施兴宗,我决不能让你活着威胁我的儿子!”
夜里二白用饭时,林妈盛了鸡汤放在桌子上,高兴的道,“多谢小姐给我们家那口子找了个好差事,这段日子,他不跟我要银子了,那些讨债的也不上门了呢!”
昨日甚至还给她买了匹缎子,说要给她做身好衣服,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二白笑了笑,“别客气,他做的开心就好!”
“好、好着呢!”林妈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虽然还是经常去喝酒,但回来可高兴了,已经好几日没耍过脾气了!”
二白勾了勾唇角,专心吃饭,没再说话。
天刚刚黑,君烨今日下朝回府比较晚,刚进了书房,亓炎便来报,明鸾公主来了!
君烨眉心轻蹙,不知道明鸾这个时候找他何事,让亓炎将她带进来。
明鸾未带侍女,素发素衣,清婉可人,跟在亓炎身后,往书房里走。
“亓将军!”明鸾突然淡声开口。
“公主何事?”亓炎面容不变,垂首问道。
明鸾边款步往书房走,边低声问道,“只是想问一下亓将军,在香苏城,你家公子和锦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亓炎脚步一缓,深邃的五官隐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声音也极淡,“锦姑娘上门给公子提亲,因此和公子相识。”
“提亲?”明鸾眸子一转,想起锦二白是个红娘,微微点头,“后来呢?”
亓炎却未再说话,停下垂头道,“书房到了,公主进去吧!”
明鸾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上前推开书房的门,步姿优雅的走了进去。
君烨就坐在巨大的紫金楠木书案后,灯下公子人如玉,清俊更盛平日,明鸾脸上一红,柔声开口,
“烨!”
君烨起身,让下人泡茶进来,淡声问道,“此时找我,可是有要事?”
明鸾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东西展开,是一件玄色织锦披风,风帽上绣着流云暗纹,精巧细致。
“天气凉了,我闲来无事,做了一件披风,你晨起上朝时可穿在身上挡一下风寒。”明鸾笑意浅浅,目光温柔。
君烨只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语气客气疏离,
“多谢!”
“你我何必这样生疏?”明鸾神色一黯,走到君烨身后,欲将披风穿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合身?”
男人抬手一挡,“放在那吧!”
他只轻轻碰在女子手臂上,明鸾却痛呼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贝齿紧要下唇,似是极痛苦。
君烨眉头一皱,蹲下身去,欲扶她起身,“怎么了?”
他刚刚碰到明鸾的手臂,明鸾痛吟一声,猛然将手臂缩回,水眸盈盈,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君烨看着她如此,面色更沉,抓了她的手腕,将衣袖撩起,只见上面都是一道道的鞭痕,血痕沥出,青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君烨冷声问道。
明鸾闭上眼睛,缓缓摇头,“不要问了!”
“谁打的?二夫人?”
明鸾半倒在地上,怀中还抱着那件织锦披风,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色滑下,忙扭过头去,轻轻点头。
君烨眉头紧蹙,将她扶到矮榻上,拿了伤药过来,轻轻替她涂抹在手臂上,
“她为何要打你?”
明鸾抽泣了一声,被君烨握着的手腕轻轻颤抖,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二夫人一直想让我嫁给你,攀附君府的权势,可是你昨日带锦姑娘赴宴,又说不娶她人的话,二夫人知道以后,说我没用,一时生气,便让下人、”明鸾哽咽不已,渐渐无法成言。
君烨脸色清寒,“你毕竟还是公主,蒋氏也太狂妄了些,明日我便奏禀皇上,严惩蒋氏!”
“不要!”明鸾一把抓住君烨的手,惶惶摇头,“不要禀告皇上,就算皇上惩罚了蒋氏,可是我和母亲还要呆在侯府中,蒋氏会变本加厉,将怒气再发泄到我和母亲身上!”
她声音一顿,继续道,“况且,蒋氏昨日大概也是气极了,以为锦二白之前讹明府的银子也是因为嫉妒你和我的关系,所以一并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君烨皱眉看着她,“鸾儿,曾经的你从来不这样优柔寡断!”
明鸾半垂的眸子下幽光一闪,冷笑道,“曾经的我被侯府折磨了十年,早已不见了,曾经的明鸾已经死了,如今我要顾及母亲,要活下去,如何还做那个个性张扬的明鸾?或者、”她抬气头来,直直的看着君烨,“你和皇上、慕容遇喜欢的只是曾经那个性情明洌的我,如今我受尽苦难,面目全非,你们便不再喜欢了,是不是?”
君烨长眸漆黑,缓缓起身,转身看向窗外萋萋夜色,“鸾儿,儿时情谊我不会忘,只要你需要,无论何时,曾经守护的承诺不会更改。”
“可是你却爱上了锦二白,想要娶她,是不是?”明鸾凄声问道。
君烨眉目深邃,缓缓点头,“是!”
明鸾仰头,眼泪淌下,面容悲怆,嗤嗤冷笑,“世间最悲凉之事莫过于心爱之人移情她人,却还在说着曾经的誓言不会更改,何等的可笑!”
风自半开的窗子吹进来,烛火闪烁,房内一阵昏暗不明,层层暗影笼罩下来,气氛沉默冷寂。
男人身姿冷漠,凉薄而寡情。
良久,明鸾擦干了面上的泪痕,起身走到君烨身后,淡声道,“既然你还记得儿时的情谊,那我有一事求你,可能帮我?”
君烨长眸幽深,微微颔首,“你说。”
“我受些苦倒无谓,总能坚持下去,但我却不忍母亲也受蒋氏的折磨,今日蒋氏甚至连饭菜都不许往寒院里送,母亲饿了一日,疯病更加严重,我这做女儿的实在是心痛!”明鸾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冷光凛凛,苍白的面容带了几分不甘,倒真的有些像儿时受了委屈的明鸾。
“我求你,将母亲接到你府上来,不必派人如何精心伺候,只给我们母女一个落身之地,让母亲不再挨饿受苦,我便知足了!”
君烨俊颜深沉,回身坐在巨大的桌案上,淡漠不语。
明鸾横目委屈的看着他,“你不愿意?”
君烨抬眸,“我可另寻一处宅院,让你和长公主搬过去住。”
明鸾目中泪光闪烁,脸色苍白,幽幽的看着他,露出一抹凄楚的冷笑,“你果然不愿意!怕锦二白知道,容不下我们母女二人?可是你可否想过,如今除了你的大司马府,哪里能让我们安身,若是外面,二夫人找上门闹事,我和母亲如何应对?”
君烨淡淡沉眉,声音渐冷,“鸾儿,你若真为长公主着想,便该答应我的提议,出去另立门户才是上策。搬进我的府中,你可知要为长公主招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你果真是为了长公主吗?”
长公主虽已疯魔,但毕竟是叱咤风云的名将,曾经手下追随者无数。
如今可安隅侯府后院,只因她已经卸甲弃了兵权,又是明持伍名正言顺的夫人,外人无法干预,可若长公主离了明府,住进大司马府,寓意不明,暗中会有多少人会蠢蠢欲动?
长公主可能再得安宁?
男人的话凌厉,明鸾一怔,顿时窘迫的无地自容,脸上一阵青白交替,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我回去了!”良久,明鸾淡淡道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她一直走到门口,不见男人出声挽留,心头越发失望凄寒,抱着披风的手一点点冷下去,面色苍白如纸,咬了咬牙,抬步走了出去。
门外冷风萧瑟,她身形单薄,浑身冷的厉害,似全身血液都冻僵了一般,回身看了看书房昏黄的灯火,她面孔决绝,双目充血,里面一片冰冷寒意。
两日后,蒋氏凑足了银子,派人去馆兑了凤玉回来,也不在交给明鸾母女二人,只自己妥帖收好。
心里刚刚松了口气,一出房门,便看到施兴宗正懒懒倚着角门,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捉了虱子塞进嘴里,十足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
当初她怎么会相中了他?
蒋氏心中厌恶,又烦躁不已,隐隐还有一丝惧怕,自他那日出现,她便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秦嬷嬷!”蒋氏招手叫她上前。
“夫人有何吩咐?”
“那个人说文璟玩弄了他家女儿,上门讨债的,是个地痞无赖,本夫人又不愿将此事闹大,让老爷更加生气,所以要想个法子解决了才是!”蒋氏退回到房中,缓缓说道。
“若是普通人,打发几个银子也就是了,偏偏就怕这种无赖,若给银子,恐怕以后还会来!”秦嬷嬷给她垂着肩膀,小心的揣测着她的心意,恭敬说道。
“谁说不是、”蒋氏饮了口清茶,目光阴狠,“所以要想个彻底解决的法子才是!”
说罢,她又补充道,“听闻他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再无其他亲人,又是个醉鬼整日整日的不回家,即便某日不见了,也无人注意!”
是个醉鬼?
秦嬷嬷眼珠一转,立即便明白了,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咱府上东南角落里那间偏房以前是存酒的,只因地方偏远,下人不愿去,后来便慢慢的弃了,但是里面还有不少的存酒,这天干地燥的,可是很容易起火的。”
蒋氏目光一闪,几乎有些急不可耐的道,“那还不赶紧去,那间屋子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留着也是隐患,早就该弃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秦嬷嬷低着头,半垂的细眼中尽是狠辣。
她出去后,见施兴宗还在那里站着,上下将他一打量,冷声问道,“可是你要找我们夫人要银子?”
施兴宗回身不屑的瞥她一眼,“你们夫人呢?”
秦嬷嬷靠近一步,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夫人不愿张扬此事,你这般在这里耍泼若被侯爷知道还了得?你先跟我去个僻静的地方,等下我们夫人便拿了银子来找你!”
施兴宗自然知道蒋氏怕明持伍知道,只是不曾想她会将这么隐秘的事告诉下人,那便是心腹了。
想罢,也不疑其他,跟着秦嬷嬷往后院深处走去。
此时馆内,鸳鸯正推着明文璟往外走,“你在我这住了多日了,不怕你父、”她声音一顿,立刻扭过头去,神色黯然,“你回去吧!我不愿你被人说成只知流连女色的纨绔子弟!”
明文璟喜欢鸳鸯成痴,哪里肯回,见她为自己着想,更心生感动,抓着鸳鸯的手道,“不如我在外另寻个院子,把你接去,你我日日呆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鸳鸯缓缓摇头,“公子此时心悦,也许能容我几年,若等鸳鸯年老色衰,被遗弃在孤院中,该如何自处?”
“不、我绝不会做负心之人,我明文璟若负你,必遭、”明文璟立刻急着便要起誓。
鸳鸯立刻回身伸手捂在他嘴上,泣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明文璟胸口一荡,顿时将她抱在怀里,“鸳鸯,跟我走吧!”
女子挣脱出来,“鸳鸯命薄,已不做他想了,能得公子痴心,已是莫大的福分!只是公子今日的确该回去了,不要让鸳鸯为难,否则你那郡主妹妹再闹上门了,我又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恐怕以后这翡翠阁都呆不下去了!”
“谁敢?”明文璟冷眉一竖。
“你到底是听不听?”鸳鸯皱眉清喝一声,似要恼恨。
“听、听,你别生气,我回去就是了!”明文璟见佳人蹙眉,似怒似嗔,立刻便软了下来。
“赶快回吧!”
明文璟无奈,只得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回头道,“鸳鸯,你等我,两日我必回来!”
鸳鸯背对着他,眼泪突然流出来,缓缓闭上眼睛,遮住那抹不忍,略苍白的面孔上只剩一片决绝,“好,我等你!”

021 大火焚天

明文璟走出门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望着女子的背影,半晌,才抬步离开。
到了明府,赶车的小厮低声道,“少爷,咱走后门吧,清静!”
明文璟不想碰到明持伍,坐在马车里听到小厮的话正合心意,随意的点了点头,“嗯,走后门!”
刚入后院,突然听到旁边看似已经废弃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他皱眉问道,“这屋子是干嘛的?”
小厮忙上前回道,“以前是府里存酒的,因太偏远,便弃了,只是还有不少酒堆在里面。”
明文璟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赶车的小厮,皱眉道,“你不是三石,本少怎看你面生的很,可是侯府里的下人?”
“回公子,三石在翡翠阁陪您呆了几日,跑出去玩了,小人是鸳鸯姑娘指派来伺候您的!”小厮半弯着腰,神态恭敬。
三石本就有好赌的毛病,明文璟恨恨唾了一声,“这个挨千刀的,等回来看本少不扒了他的皮!”
正说着,就听到那房子里又传来咕隆一声酒坛滚落的声响。
“定是哪个偷懒的下人在这里偷酒喝,本少爷不在,这帮夯货都反了天了!”明文璟愤愤说了一句,抬步往,那屋里走。
一推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脸上越发难看,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屋内蛛网密布,尘灰遍地,木窗斑驳,连透过来的阳光都带着一股暗沉。
脚下尽是头顶木梁被虫蛀后落下来的草木屑,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再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墙角下的木架上堆满了酒,地上也都是被灰土覆盖的酒坛,就在这一堆酒坛中间醉卧着一削瘦男子,半倚在酒坛上,头上衣服上都已经被酒食湿透,大概醉的厉害,正一个人嘀嘀咕咕,嘿嘿大笑。
这些酒都在这里放了多年,酒劲醇厚,男人喝了半坛便醉的不知天南地北了!
“哪个院子里的下人,竟敢在这里偷酒喝!”明文璟叫了一声,上前踹了一脚,恨恨道,“翟管家真是越来越疏懒了,当这侯府没有主子了是吗?”
“儿子、儿子!”那酒醉的男人被踹了一脚,抬起头来看着明文璟一愣,突然扶着酒坛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扑过去,“儿子,你果然是我的儿子,让爹、看看!”
“混账,喝醉了酒竟敢和本少胡乱攀扯,来人、来人,把这个夯货给本少拉下去,重重的打,打到他清醒为止!”明文璟气极,跳着脚喊道。
外面那小厮已经跟进来,往外拉扯醉酒的男人,一个趔趄,男人扑倒在地上,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明文璟上前踹了两脚,骂骂咧咧道,“还敢装死!我让你装死!今天本少就踢死你!”
“砰!”
突然一声巨响,酒坛哗啦一声裂开,明文璟头顶上酒水混着血水流淌下来,愣怔的回头看着身后的小厮,然后直直向后仰去。
小厮再不见方才唯唯诺诺的样子,目光沉淡,面无表情,快速的将晕倒的明文璟拉到那一堆酒坛之间,翻了个身脸朝下,又将那醉酒男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套在他身上。
随即将地上醉酒的男人抗在身上背了出去。
回身将门关紧,背着身上的男人一路出了后门,打开马车门扔了进去,迅速的驾车离开。
偏院安静下来,不过片刻,蒋氏带着秦嬷嬷从小路上过来。
站在存酒的库房前,蒋氏四下看了看,低声问道,“他在这里?”
“是,夫人,奴婢亲自将他带进去的,这个时候估计已经醉死了!”
蒋氏暗暗点了点头,走到窗下探身往里扒看,房内幽暗不明,酒气浓烈,酒坛之间醉卧着一男人,看衣着的确是施兴宗。
退后几步,蒋氏脸色阴冷,手指紧紧绞着丝帕,对着秦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秦嬷嬷会意,拿着火折子点燃,顺着窗子半开的缝隙扔了进去。
火遇浓酒“呼”的一声燃烧了起来,噼里啪啦,干柴遇烈火,只片刻间,火势已经蹿上屋顶,整个存酒的库房都变成了火海。
火势猛烈,只听砰砰的巨响,酒坛炸开,烈火更旺,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映红了蒋氏狰狞冷鸷的脸,她冷哼一声,无半分怜悯,转身便往回走。
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娘、娘、救我!”
蒋氏脸色大变,猛然回身,只见烧的正烈的木窗上扑着一个人影,看似全身都被烧成了火球,模样已经看不出来,可是那被火舌吞没的声音,的确是他的儿子,明文璟。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是文璟的声音!”蒋氏脸色惨白,声音已经忍不住打颤。
秦嬷嬷慌的更厉害,“不能啊!奴婢带进去的人明明是那无赖!”
“快、快去喊人救火!”蒋氏双目通红,嘶喊一声,就要扑身上去,被热浪一冲又退了回来,喊道,“文璟、文璟,是不是你?”
“娘!”屋里的男子嘶吼一声,直直向后倒去。
这一声再确认无疑,蒋氏似被五雷轰顶,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被身后秦嬷嬷扶住,“夫人、夫人!”
蒋氏只觉天旋地转,满眼都是火光,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往前跑,大哭出声,“我的儿!我的文璟啊!”
此时冲天的火光将侯府中的下人全部都引了来,开始扑水救火,然而那本就是酒库,火越少越旺,哪里扑的灭!
蒋氏靠近不得,瘫倒在地上,哭的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最后还是一身手不错的侍卫全身裹着湿透的棉被进去,将明文璟拖了出来,看着已经快烧成黑炭似的人,所有人都心凉了半截。
明持伍闻声赶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儿子,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跌跪下去。
上次鸳鸯的事后,明持伍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头发白了一半,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
“文璟!”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两眼一闭,猛然往前一拱,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们晕的晕,瘫的瘫,下人们早已慌成一团,还是侯府翟老管家一边指挥众人灭火不要蔓延到前院去,一边吩咐人马上去请宫里请太医。
城内,锦园中,二白站在阁楼上,看着明府方向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火舌翻卷,似要将天上的云也要一起燃烧起来。
她目光清寒,淡淡的看着,精致的面孔上没有半分表情。
这样的大火,九年前她曾经亲自点燃过一次,如今终于蔓延回来了!
侯府中很快便将宫内的太医请了来,三个太医守了几天几夜,把人包成了粽子,用了无数名贵药材,终还是将明文璟救了回来,命虽然已经保住,人却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手脚皆被烧火化,即便将来可以清醒,也已经是个废人。
蒋氏心神俱灭,寻死腻活了几日,每日嚎啕大哭,疯疯癫癫,就此似便要疯了一般。
明持伍到底是一家之主,心痛之下,勉强支撑,一边照应疯癫的蒋氏,一边照应仍旧昏迷中的明文璟,心力交瘁,侯府独子遭此火难,整个侯府已显衰败之气。
明硕见蒋氏日日垂足顿胸,啼哭哀嚎,形似疯癫,焦心不已,让下人找了上京最好的大夫来。
大夫看过之后,将一粒药碗和了水给蒋氏服下,道蒋氏是悲恸过度,痰迷了心窍,需要将这痰化了吐出来才可。
明硕急道,“如何让母亲吐出来?”
大夫思忖道,“需要让她悲恸之人刺激一下,也许会有效果。”
明硕皱眉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上前拉着蒋氏的衣服道,“娘亲,哥哥还在火里,你快去救他!哥哥快被烧死了!”
蒋氏涕笑的脸一滞一急,猛然趴在床沿干呕起来,一口痰吐出来,浑浊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突然脸色一变,自床上跌下来,也不穿鞋,急急便往外跑,“我的儿,我的儿!”
待跑进明文璟的院子,看到明文璟不死不活的样子,顿时跌坐在地上,再次大哭起来。
待哭的眼泪都干了,明持伍来劝,她才扑在他怀里,撕心裂肺的喊道,“老爷,你打死我吧,都是我,都是我把文璟害成这样!”
明持伍一怔,猛然抓住她的两条手臂,冷声问道,“我还未问你,文璟怎么会被烧成这样?你说是你害的,你如何害的他?”
蒋氏怔了怔,目光闪烁,讷讷不语。
待明持伍问的急了,才哭道,“是赵嬷嬷,说那酒库里有成群的老鼠做虐,恐生了瘟疫,便想烧了了事,谁知文璟会在那酒库里。”
说罢,蒋氏又伏地大哭起来。
明持伍气的浑身发抖,“这个刀瘟的婆子,不杀不足矣为我儿报仇!”
说罢便吩咐侍卫将赵嬷嬷杖杀,也不必来回复了,直接杀了便可。
蒋氏只身体颤了颤,也未起身阻拦。
很快,在明文璟的房里便能听到赵嬷嬷杀猪似的惨叫神,一声声痛呼着夫人,嘶喊着冤枉。
那声音渐渐弱下去,不久,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侍卫来报,赵嬷嬷已被杖杀,如何处置?
明持伍气道,“还要如何处置,难道还要老夫给她备一副上好的棺木,修座陵不成,扔到门外乱石沟里去!”
侍卫忙应声去了。
蒋氏哭的上气不接下去,甚至连明文璟如今的模样都不敢细瞧,“老爷,文璟他可怎么办?”
明持伍叹道,“好歹保下条命来,已是万幸,其他的只待他清醒在做打算!总归文璟是老夫的儿子,老夫养他一辈子便是了。将来若是能娶房媳妇,为我明家留个后,老夫也算知足了!”
蒋氏又开始哭,惹的明持伍越发焦烦。
且说那日施兴宗大醉之后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坐起来想了想,只记得他去找蒋氏要银子,后来被蒋氏的贴身下人带去后院酒库里等着。
那酒库里本就都是藏了数年的好酒,醇香诱人,他又好酒成痴,抱起一坛便饮。
不知何时便醉了,后来如何回的家,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难道是蒋氏故意将他灌醉躲着不给银子?
施兴宗起身下了床,走到后屋厨房里,点了火烛,自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将葫芦瓢往水缸里一扔,刚要出门去找些饭食来吃,就听木门吱呀一响,林妈回来了。
今天二白赏了一大块腊肉火腿,林妈想着施兴宗若是在家,便拿回来给他下酒。
一进门便遇上似要出门的施兴宗。
“正好我饿的厉害要出去找饭辙,这火腿给我切一盘子来,再把我昨日打的好酒烫一壶!”施兴宗吩咐了一声,坐在桌子上捡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林妈听话的切了火腿来,放到他跟前,边灌酒边道,“你今日可去静安侯府做差了?听说侯府里出了大事?”
施兴宗转目过来,夹了一大片火腿肉放在嘴里大嚼,含糊道,“什么大事?”
“我听馆里的红娘们说,静安侯府的少爷不知怎的被火烧了,差点烧死,宫里的太医都去了,现在还生死不明呢!”
施兴宗筷子上的肉猛然掉的桌子上,他惊声问道,“你可听清楚了,果真是侯府的少爷?侯府有几个少爷?”
“侯府不就那一个少爷,叫明、哦!明文璟!”林妈道。
施兴宗霎时脸色变的惨白,似被人在淋了冰在身上,全身都僵硬起来。
明府起火了?明文璟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