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想来看看你,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燕昭宇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起身将她散在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道,“天还早,再睡一会!”
二白点了点头,往床里靠了靠,“你也上来吧!”
燕昭宇眸子顿时一亮,轻轻点头,掀开锦被躺了上去。
这张床他们曾经同榻六年,如今再次共枕,燕昭宇突然相信,他和明鸾之间是缘分天定,从她出生,便注定是他的。
二白侧卧着身体,再次闭上眼睛,似真的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燕昭宇不敢动,只半阖着长眸静静的看着她。
晨曦朦胧,心境柔软如斯,心头异样的欢喜升起,那般静,若水深流,若风拂清云,同身侧馥香,一同楔刻入骨。
“昭宇哥哥”二白长睫颤了颤,突然声音含糊的道,“我昨晚没有梦到皇祖母,你说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皇祖母、”燕昭宇声音微哑,低声哄慰,“大概还不知道,今夜也许就会进你梦里。”
二白点了点头,也未睁眼,又继续睡了。
窗外晨光流转,帐内一片静谧朦胧,燕昭宇抬手轻抚少女容颜,只盼此刻能长久。
然而,天终究一点点亮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向着暖阁走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邱忠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皇上,该上早朝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捧着黄袍和靴子。
燕昭宇眉心皱了皱,一抹冷鸷滑过,他轻轻起身,掀帐出了内室,低声道,“告诉他们,今日朕身体不适,不去早朝了。”
“这、”邱忠有些为难,恭谨的劝道,“皇上,您今日要和大臣们商议改修河道一事,您忘了吗?”
“朕说了不去!邱忠,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燕昭宇微怒,却刻意的压着声音。
邱忠低下头去,“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宣旨。”
燕昭宇回身往内室走,一掀床帐,正对上少女漆黑迥澈的眸子。
“昭宇哥哥,你为什么不去早朝?”二白起身,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眸直直的看着他。
燕昭宇顿时耳根一红,他记得,十岁时,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斗蛐蛐,日日和小太监玩耍,误了不少课业。
那时明鸾刚刚三岁,举起他的瓷罐砰的摔在地上,便是这般看着他,声音软糯,却字字敲心,
“昭宇哥哥,你若这般玩下去,早晚会丢了性命,丢了我和皇祖母的性命,如果蛐蛐比我们还重要,我这就帮你把那些蛐蛐再找回来!”
他被三岁的孩子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从此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只是今日,他实在是怕,怕他走开片刻,她便不见了。
“那、等我回来,鸾儿可还在这里?”他低声问道。
“当然,我就算要走,也会告诉你的!快去上朝吧!”二白披了外衫跳下床,跑出门去,喊道,“邱公公,进来帮皇上更衣吧!”
邱忠忙回头,垂首道,“是!”
他十四岁入宫,在这宫中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奴才,经过、看过太多的事,隐隐的,已经猜到这女子是谁,只是不敢认,态度却越发的恭谨。
几个手捧龙袍的小太监忙又回到暖阁中,为燕昭宇更衣。
穿着明黄龙袍的燕昭宇贵气雍容,浑身都透着尊贵的天子之气。
二白站在一旁,抿唇一乐,赞道,“这龙袍果然气派!”
“那我天天穿给你看!”燕昭宇勾唇淡笑。
“别嘚瑟了,快去上朝吧!”
“等着我回来!”
“知道了,真啰嗦!”
二白推着他往外走。
燕昭宇出了门,又忍不住回身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才转身去了。
二白站在廊下,看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渐渐远去,一直出了延寿宫看不到了,才往殿内走。
立刻有小宫女跟着进来,服侍她洗漱穿衣。
吃过早饭,二白在屋子里翻了一会以前读过的书,看着上面某人翩若惊鸿,遒劲有力的注释,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那个时候,因为他是摄政王的儿子,所以她极不喜欢他,处处刁难,拉拢了慕容遇一起孤立他。
直到那次,她跟踪他出宫,两人遇刺,一起经历了一天一夜生死。
其实她从未告诉过他,那一次她是去御书房找昭宇哥哥,无意中偷听到摄政王和属下的谈话。
君冥烈交代属下,在路上截杀自己的儿子。
她听了后无比的震惊,一路恍惚的回到太学馆,见正有君府的人来寻君烨,告诉他摄政王有事交代他去办。
鬼使神差的,她跟着出了宫。
再后来,也许是对他多了几分怜悯,她对他的态度渐渐好转,而他,似乎对自己也变的不一样。
如果后来没有经历那些事,她没有去香苏,仍旧是明鸾,后来又会怎样呢?
二白嗤笑一声,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将书卷放好,抬头见日头已经高了,几个小宫女正在窗外剪花枝,还有一个拿了锄头在远处的花园里除花间的杂草。
二白目光落在那锄头上,突然眸子一转,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这锄头能借用一下吗?”二白半弯着腰,笑颜轻灵。
小宫女吓了一跳,只知道这是皇上的新宠,忙跪下去,“奴婢不敢,娘娘需要做什么,奴婢可以为娘娘效劳!”
二白扶着她手臂起身,“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不是娘娘,我只想用用你的锄头。”
小宫女愣怔了一下,脸色紧张的通红,忙将锄头递上去,“奴婢惶恐,娘娘尽管拿去!”
二白也不再解释,接过锄头,道了谢,往花园深处走去。
她七岁那年生辰,皇祖母送了她一坛酒,却不准她喝,要她埋起来,说要等到她及笄时再挖出来给她做嫁妆。
她当时还调笑皇祖母抠门都这么拐弯抹角,惹的她一阵大笑。
之后那坛酒被她和燕昭宇埋在一棵合欢树下。
如今九年过去,那些树木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二白扛着锄头在花树之间找寻曾经埋酒的那颗树。
锦荣宫里,荣妃刚刚用过早膳,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漱口茶,抿了一口吐出去,淡声问道,
“皇上这几日在忙什么?”
算起来竟有几日不曾来过她这里了。
难道又有新妃入宫?
小宫女垂着头,迟疑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皇上昨日接了一女子入宫,一天未出寝殿,晚上和那女子宿在延寿宫里,方才才出宫去上早朝了。”
“什么?”
荣妃一惊,手掌握在桌沿上,染的精致的指甲挠在红木桌子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皇上宠幸宫妃从不过夜,这是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什么貌美的女子,竟让皇上破了例?
重要的是,那女子竟入了延寿宫。
那可是曾经太皇太后的寝宫,皇上长大的地方,自从太皇太后薨世以后,皇上搬进飞鸾殿中,再不许人进那宫里。
这女子竟然一入宫便住进了那里,难道还要封后不成?
“可清楚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儿?”荣妃冷着脸色,沉声问道。
“奴婢不知,似是个平民女子。”小宫女惶惶道。
“哼!平民女子?”荣妃冷哼一声,豁然起身,“帮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
“是!”
一炷香后,荣妃一身流彩百花金线裹边云锦宫装,墨发高挽,两侧各有如意金钗四支,正中一支五尾点翠鎏金凤簪,富丽堂皇,气势十足,在宫女的搀扶下,腰肢款摆,缓步往延寿宫里走。
一进延寿宫,有小宫女立刻上前,跪在荣妃身前,惶恐道,“奴婢参见荣妃娘娘!”
“起来!”荣妃微微挑着眸子,眼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了一声。
那小宫女却不敢起身,身子伏的更低,“回娘娘,皇上有命,不许任何人进这宫里。”
“混账!”
荣妃几步上前,一脚踹在那宫女的心口上,“敢拦本宫的路,该死的东西!”
小宫女痛吟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上一片虚白,冷汗直下,疼的说不出话来。
荣妃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将路让出来,荣妃冷哼一声,缓步继续往里走。
彼时二白正提着被她挖出来的酒坛,扛着锄头往花厅里走。
想着燕昭宇回来,一起品尝这被他们埋了将近十年的酒是怎样的浓烈。
还未上长廊,便听到一阵那边有喧哗声,她停步转身,只见花间石径上,一盛装美艳女子带着太监宫女一行人直直往这边走来。
昭宇哥哥的妃子?
看这模样大概是如今最受宠的荣妃,御史大夫荣禄家的二小姐。
二白眸子转了转,等着她走近。
远远的,荣妃便看到了提着那道清浅的身影,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眼波灵动,有着几分后宫女子不一样的轻灵气质。
见她进来,不知是太淡定,还是已经吓傻了,竟然站在那里不动,不行礼也不退避,坦然的等着。
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的确不多见。
荣妃心里顿时警觉,多了几分危机感,目光一眯,又忍不住冷冷嗤笑。
手里提着酒坛,肩膀上竟然还扛着锄头,果然是个寒酸的平民女子,这样的女人,在这宫里不会呆的久的。
荣妃入宫不久,却深谙后宫的生存之术。
太特别的女子,不是最后被同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后宫,容不得异类。
她停在女子面前,还不待开口,身后的贴身宫女已经厉声喊道,“这是荣妃娘娘,还不赶紧跪拜行礼!”
二白抬步上了台阶,将手里的锄头放在一边,双手怀抱着酒坛,挑眉笑道,“我又不是宫妃,为何要拜?”
小宫女一噎,偷偷瞄了一眼荣妃变沉的脸色,冷声道,“不是宫妃也要拜,这后宫我们娘娘身份最尊贵,任你是什么人,也要过来跪拜!”
“你们娘娘身份最尊贵?”二白轻笑一声,“那芙公主呢?”
芙公主是皇上的庶妹,今年刚刚及笄,因为燕昭宇的宠爱,极其骄纵,是后宫的小魔女,人人惧怕。
那小宫女脸色顿时一僵,青红交替,讷讷道,“芙公主不是宫妃,自然、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那我也不是宫妃啊!”二白坐在雕花木栏上,歪着头,眸子清澈,无辜的说道。
那小宫女顿时无语应答,脸色涨红,偷眼瞧向荣妃。
荣妃描画精致的柳眉一挑,冷声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因为无知,才无惧是吗?
今日她便让她涨涨见识!
“按住给本宫掌嘴,打到她不再刁钻为止!”
几个宫女顿时领命,快步上了长廊,气势汹汹向着二白围过来。
二白起身轻轻一跃,稳稳站在木栏上,手里依旧抱着酒坛,伸腿一勾来抓她的小宫女的手臂,脚腕一转便将她的手踩在了木栏上,只听一声轻微骨裂的声音,宫女立刻惨叫一声,猛然向后抽手。
二白顺势将她向后一踢,那宫女收力不及,快速的向后倒退了几步,撞在她身后的宫女身上,几人脚下乱绊,顿时都倒在地上。
一阵惨叫哀嚎声。
那手臂受伤的宫女更是哭喊出来,捂着手臂倒在地上不敢乱动。
二白站在木栏上,斜斜的倚着廊柱,侧身转头看过来,笑道,“荣二小姐,你做你的妃子,我是谁和你无关,你我并无仇怨,你赶快回去吧!”
荣妃因玄宁帝的宠爱一向嚣张惯了,见自己的下人受挫,只觉胸口火气更盛。
美艳的脸上忙是戾气狰狞,抬手一指二白,对着身后的人怒道,“去,把她给本宫抓下来!”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太监,闻声顿时应声上前。
不到廊下,一小太监目露凶光,曲指成爪,猛然向着二白的腿上抓去,动作狠辣,出手凌厉。
竟然还是个会功夫的!
二白正色旋身,躲开他的手臂,抬腿一踢被她放在一旁的锄头,向着那人的头打去。
趁他躲避的一瞬,二白沿着木栏往外飞奔。
打不过她就跑!
荣妃面色一凛,唯恐二白跑出去惊动旁人,提裙疾步过去堵截。
她拦在石阶下,看着二白从木栏上跑过来,得意的冷笑,
“贱人,本宫看你往哪里跑?”
二白淡淡挑眉,一双明眸狡黠如狐,脚下不停,飞身一跃,纵身从木栏上跳下来,然后直直向着石阶下的荣妃身上扑去。
她怀里还抱着酒坛,若是压在荣妃身上,不将她压死也是个肋骨断裂的重伤。
荣妃大惊,一时竟往了后退。
追过来的小太监更是惶恐,眼睛一转,抬手捡起一粒石子向着女子手中的酒坛打去。
只听“咣”的一声脆响,二白怀中酒坛被击飞出去,撞在石阶上,顿时碎开。
清凉的酒水咕咕流出,沿着石阶淌下,刹那酒香四溢。
二白脸色大变。
她的酒!
一脚蹬在荣妃身上,借力稳稳落地,二白向着摔在地上的酒坛扑去。
酒坛裂开,二白捧在手里,里面的酒水已经撒了大半,只还在剩了一般的瓷坛中残存了一些。
二白胸口也似裂了一个洞,无限的蔓延,她身体僵在那,捧着那残存的酒,竟动弹不得。
荣妃被直直踹倒在地,向后翻仰,头磕在石沿上,两眼一翻,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娘娘!”
“娘娘!”
…。
小丫鬟们扑过来,连喊带哭,面露惶恐,急声喊道,“快送娘娘回宫!”
“快去传太医!”
一片混乱中,那个会些功夫的小太监顾不上二白,忙将荣妃背在背上,其他小宫女护在身后,前呼后拥的急急往外走。
------题外话------
虽然不能两更,但今天也多更了哈,以慰藉各位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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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帝女有毒/路途
他是最嗜血冷酷的妖孽世子,她是美名在外心如蛇蝎的美人公主,二者成双,祸水天下。
咳咳,其实这就是朵毒花公主“被”妖孽世子扑倒,拐上床吃干抹净的浪漫故事。
007 醉酒
燕昭宇今日比平时下朝早了一个时辰,也未回飞鸾殿,径直往延寿宫去。
一身明黄龙袍上云纹流动,他面上看不出有多急迫,却眨眼间已进了延寿宫的宫门。
突然他身形一顿,停在廊下,仰头向里面看了看,俊颜冷下来,淡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忙上前,将荣妃闯进来,欲掌诳二白,和打碎了酒坛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秋日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烈,顺着合欢树的枝叶间的缝隙射下来,照在男子的发间,微微亮光闪烁,似是方才男子走的太急,鬓角出了一层薄汗。
斑驳的光影下,他脸色有些白,眸子漆黑如墨,抬头看了看殿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然后猛然转身,大步往外走。
荣妃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摔了小宫女递上来参茶,面上恨色难抑,气势汹汹的便要去找玄宁帝给她做主。
还未出寝殿,小太监突然来报,皇上来了!
荣妃顿时停在那,目光一闪,急声喊道,“快,快来扶本宫回床上去!”
玄宁帝一路进了内殿,让所有的宫人都退下,缓步走到红木雕花大床前,撩开床帐,在床沿上坐下,缓缓一笑,
“昕儿,这是怎么了?”
侧身冲着床里的荣妃扭过头来,双目盈盈欲泣,咬着下唇,不胜娇弱柔怜,软声道,
“皇上,臣妾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竟然有人敢让朕的爱妃受委屈?说来听听,朕给你做主!”燕昭宇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淡淡的看着她,唇角勾着邪魅的笑,似是宠溺,似是疼惜。
荣妃半起身,外衫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和粉红色的肚兜内遮不住的喷薄欲出,妩媚诱人,她抬手轻轻抚着燕昭宇龙袍上的金线纹路,嘟唇嗔道,
“听说皇上又带了美人进宫,臣妾本想去问候问候,大家以后都是姐妹,自应多来往才是,谁知那女子见到臣妾便出言不逊,要臣妾马上离开。”
“臣妾见她恃宠而骄,目无尊卑,一时气不过,才想让下人教训一下,谁知她不仅打伤了臣妾的人,还将臣妾踹到在地,皇上,您看、”
荣妃伸臂揽住他的脖颈,藕臂白皙光滑,上面有轻微的擦伤,“臣妾手上,腿上都撞伤了,头到现在还疼呢!”
床帐垂下,燕昭宇目中幽光流转,他俯下身去,低声道,“还有哪里疼?”
荣妃美目一转,面色绯红,抬手将他的手按在左胸上,轻轻一揉,“臣妾浑身都疼,只有心头疼的最厉害,皇上替臣妾揉揉。”
燕昭宇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蛋,微微捏紧,唇角依旧勾着笑,眸子里的水光却一点点冻结,如冰冷澈,声音低沉温柔,
“既然这样疼,朕便替你解了烦忧可好?”
荣妃半垂着眸子,以为他要去处罚寿延宫的那个女子,顿时柔笑点头,“皇上果真最疼、”
她话到一半,便看到燕昭宇明黄的袖口中寒光一闪,随即胸口猛然一凉,一痛。
血液溅出来,染红了她微微睁大的眸子,震惊,不解,还有惶恐。
她微微抬眸看着依旧笑的温柔的男子,却什么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大口大口的血自嘴里涌出来,顺着脖颈流到身下云枕薄锦上,染红了上面绣的精致的芙蓉花,那样鲜红,如大片大片的曼陀罗花开。
“你们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唯有她,谁也碰不得!”
荣妃听着男人低缓的声音,目光渐渐涣散,身体抽动了一下,双目直直的看着头顶,似死不瞑目,似心有不甘,似仍旧不明白,一向宠爱她的男人,为何突然要了她的性命。
燕昭宇眸光凉薄,带着厌恶,冷冷瞥她一眼,随即毫不留恋的起身,拂帐而出。
邱忠就受在内殿外,躬身垂立。
燕昭宇缓步往外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
“锦荣宫的人,一个不留。”
“遵旨!”邱忠声音淡漠,没有半分起伏。
“将荣妃的尸体扔进千秋湖中,过两日再捞出来,可知道怎么办?”燕昭宇脚步一缓,侧首问道。
声音若渐渐沉下去的秋阳,没有半分温度。
千秋湖紧挨澜昭仪的宛悦宫,荣妃未进宫之前,澜昭仪是最受宠的,两人前两日在后宫遇到还争过嘴,荣妃凭借自己品阶高澜昭仪一头,当着众人打了澜昭仪一巴掌。
邱忠了然点头,“是,奴才马上去安排。”
燕昭宇微一点头,抬步出了锦荣宫。
回到延寿宫时,东暖阁外小宫女们依旧守在门外,见玄宁帝回来,纷纷福身请安。
燕昭宇本要推门而入,突然手停在那里,脸上露出一抹惶张,默了一瞬,淡声道,“去给朕打一盆水来!”
小宫女一愣,立刻起身而去。
不过片刻便端着金盆过来,跪下去,双手将水举到玄宁帝面前。
燕昭宇双手探入水中,慢慢的净手,洗的缓慢而仔细。
待他洗完后,另一宫女已将干净的软巾递上来。
见袖口上似有被溅上的血迹,他随手将龙袍脱下来,扔在脚下,“烧了吧!”
“是!”
宫女惶惶垂下头去应声。
男人只穿着明黄色的中衣,推门进去。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清冽醇厚,吸食入体,只觉得心思恍惚微痛,似绵绵细针扎在心上。
屋子里很静,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燕昭宇心中一慌,急急往内室走,待看到坐在矮榻上的少女时,阴沉的眸子顿时柔和下来,低声喊道,
“鸾儿?”
少女抱膝坐在窗下暗影中,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身边的矮几上放着打碎的酒坛,残酒冷澈,映着窗子里透过来的斜光,幽幽闪烁。
燕昭宇小心的走过去,在她身前半蹲下,抬起的手有些不受控的轻颤,极轻的抚着她的墨发鬓角,似怕惊醒一般低柔的喊她,
“鸾儿,鸾儿…”
他有着和少女相似的桃花眸,妖娆冷魅,此刻眼睛里却全是紧张,深不见底,黑潮翻涌。
袖口金线细密的针脚轻轻摩擦着少女光洁的额头,也许是感觉到他的不安和惶恐,少女抬起头来,一张小脸透白,长睫长凝着泪珠,微微一颤,大滴大滴的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昭宇哥哥,皇祖母留给我的酒,没有了。”
燕昭宇抚在她额上的手颤的厉害,胸口似被人用力紧紧的攥在一起,那伤不见血,却痛的无以复加。
他倾身上前,将少女紧紧揽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似浑身力气被抽空,只想这样静静的抱着她,哑声哄慰
“不哭,是昭宇哥哥不好。”
少女伏在他肩膀上,眼泪汹涌,
“昭宇哥哥,昭宇哥哥、”
“皇祖母会怪我的,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留给我的酒也被我打碎了,我没保护好母亲,我没保护好她、”
“昭宇哥哥,我想皇祖母,想我娘亲,昭宇哥哥…。”
少女哭的痛哭流涕,压抑了多年的悲恸和情感,似此时全部倾斜而出,声声泣泪,句句摧心。
燕昭宇将她抱的那样紧,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几乎不能呼吸的心疼,长眸模糊,声音哽咽的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不哭,皇祖母怎么会舍得怪你,她最疼你了,要怪也怪昭宇哥哥。”
她的痛,唯有他了解。
他的寂寞,也唯有她可以陪伴。
他们是这世间最亲的人,血脉相通,生死不可分割。
暮光西斜,良久,少女哭声渐渐低下去,只隐隐的伏在他肩上低啜。
燕昭宇一直抱着她,肩上一片濡湿,那样凉,似将他整个人都冻的麻木,又那样烫,烫的他浑身发疼。
渐渐暗淡下去的阳光,透过古朴庄重的雕花木窗,无声的照进来,投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几多悲凉,几分幽暗。
秋风渐起,拂窗入内,轻撩发丝如墨,吹淡幽咽如诉。
少女起身,揪着男子身上的明黄锦缎擦了擦眼睛,大概哭累了,闭着眼睛,顺势头埋在他胸口,像只受伤的小兽,在亲人怀里寻找安慰。
燕昭宇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见她眼睛肿的厉害,忍不住轻轻吻在上面,只一碰立即离开,像小时候一样的哄着她,“不哭了,酒没有了,昭宇哥哥再给你去拿,随便你喝个够。”
二白吸了吸鼻子,淡淡点头,似乎此时才发现他只穿了中衣,刚哭过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
“怎么穿成这样?你的龙袍呢,上朝上丢了?”
那中衣已经被她抓的皱皱巴巴,上面一片片泪痕,看上去颇为狼狈。
燕昭宇低笑一声,“嗯,怕抱着鸾儿不舒服,所以我把它扔了。”
二白嗤笑一声,又拽着他的衣服抹了一把脸,坐直了身体,暮色下,眼睛似被泉水洗过一般清亮,“不是说去给我拿酒喝吗?小时候你和皇祖母都不许我喝,今天我要喝个痛快。”
“好!昭宇哥哥去拿!”
只要她喜欢,就算把整座皇宫都给她,他也欢喜。
一坛坛酒被送进延寿宫,燕昭宇将所有的宫人斥退,整座宫殿只余他二人。
两人一直从掌灯喝到将近亥时,整座延寿宫都弥漫着酒香,麻木了神经,醉进梦里,十年恍惚而退,犹在旧时。
却只愿,一直痴醉不醒。
城中,锦园里下人都已入睡,院子里只闻秋虫低鸣,风穿海棠,落叶遮灯影。
果子打着哈欠从长廊上穿过,进了花厅,正准备上楼,就见君烨沉步自楼上下来,淡声问道,
“你们小姐呢?”
这个时辰,她竟不在房里。
果子一愣,怔怔道,“小姐,她昨日被赵公子的人接去了,还不曾回来。”
临走前二白交代过她,夜里若不回来不必寻她,她和赵公子有事要谈。
君烨脸色却猛的沉了下来,声音都不如平日里沉稳,“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一大早小姐便走了。”果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