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焱沉默的看着城墙的女子,身后的几万大军亦是摒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时间,整个镇山似乎都陷入了死寂,静的动人心魄。
终于,上官焱开口,却是冲侍卫吩咐道,“拿我的弓来!”
众人一凛,只见上官焱搭弓拉箭,指向城墙上的女子,冷沉道,“夫人,既然难逃一死,我更愿你死在为夫的手中!”
话落箭已带着雷霆之势急射而出,众人已然愣住,眼睁睁的看着那箭转瞬已没入那女子的胸膛,透胸而过,巨大的内力将她的身体贯穿,带着她凌空而起向后退去最后钉在城墙上。那女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那一箭似也射在了沈乔身上,沈乔面色惨白,惊惶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被唐珏伸臂揽住,声音低哑的喊道,“乔乔!”
沈乔却已全然听不到,脑中一片空白,只愣愣的看着城墙上的那个女子。
“追魂弓”愤怒的将那女子提起,泄愤似的将她一把扔到城墙下,动作狠绝无情似是扔掉的只是一个破碎的布偶!那女子的墨发散开,衣裙飘散,如寒风中失了生命的蝶无声坠落。女子的尸体刚落地,上官焱已然趁着身后士兵激愤士气大涨之际发出进攻的命令。几万士兵雄昂的怒吼着,如冲垮了堤坝的洪水般铺天卷地攻向镇山城,那女子的尸体转眼已被践踏成泥。
山下已开始惨烈的厮杀,沈乔木然的看着,脑中却只有那女子落下城墙时的身影。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也一起被带走了,无边的痛开始蔓延,几近窒息。她千山万水而来,这一刻他已近在咫尺,可沈乔却觉得两人之间已如此的远,即便沧海桑田也不曾这样远。沈乔眼中的泪水奔流而出,许久,泪水流尽清眸最终归于平静,凝绝,似乎也将所有的爱和痛一起流走了,甚至连哀伤和绝望也都不再有。
青玉搀着她掩面而泣,没有人再比她更了解沈乔此时的痛苦,而此刻,她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无法出口。
唐珏感觉到她身上浓浓的哀伤,最后归于死寂,只觉得无比的心疼,心疼这个女子。他几乎是看着她一路走来,看着她从最初的洒脱到对一个人用情至深,到最后零落成泥,更是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考虑那么多,为什么没有把她带走,即使她不会爱上他,也好过如今情深之后被人如此践踏,而他现在,却是什么都不能做了。
“乔乔”唐珏忍不住开口,想要抱抱他,手臂抬起,却又落下。沈乔回身,眼神苍凉而空洞,嘴角却微弯轻笑道,“我们走吧!”
唐珏见她这样平静,心中却越加酸楚,涩涩的回道,“好,我们走!”
绕过这座山,山后攻城厮杀的声音,已经再也听不到,沈乔一路都非常安静,只低头默默走路。青玉不时偏头看她,只感觉她太过安静,哪怕抱着她痛哭一场,也比现在这样沉默的好。
到了山下时,唐珏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如今,大概也没有人再找你了,要回京都吗?还是去陵州?”
沈乔眼神飘忽,轻轻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那你要去哪?”
沈乔看着他,突然一笑,“柳卿卿已死,我便也自由了!你曾经不是说过我应该出去走走吗?看看塞北的草原,看看江南的烟雨。如今我终于了无牵挂,可以去看看你曾经和我说过的那些了!”
唐珏看着她笑,只觉得心中酸涩难言,哑声道,“乔乔!不要笑了!”
沈乔依然那个表情,“你也不用再送我们!他日若有缘再见,我必备美酒相请!”
唐珏喉中梗涩,深吸了口气道,“让我再送你们一程吧,等把你们安顿好再走,否则我如何安心!”
“唐珏!”远处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呼唤,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急速行来,离他们越来越近,很快到了跟前,一美妇打开车门,仓皇的奔了下来,后面丫鬟急忙喊道,“夫人,小心啊!”
那女子惶惶奔来,平复了气息才婉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唐珏微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凄婉一笑,“我只问你要去哪里?你要丢下我们不管了吗?”
唐珏眉头紧皱,眼中却有掩饰不去的关心,“这么远你来做什么?我有事办完就回,你先回家去!”
“不!你做什么我都不妨碍,只要你答应让我跟着!”
“你!”唐珏微怒,然看着她倔强的眸子却满是无可奈何。
沈乔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走过去轻轻一笑,道,“是唐夫人吗?我是沈乔!”
南俊竹温婉的点了点头。
沈乔转身对唐珏道,“唐公子,尊夫人有孕在身,你怎么能让她自己回去。若是因为我让唐夫人有什么事,你让我如何抵罪!你和唐夫人一起回去吧!”
“可是你。。。。。。”唐珏刚开口,就被沈乔打断,“我和青玉虽然是女子,但也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你放心就是!你若执意要送,我只能回镇山城,找上官焱告诉他我没死!”
唐珏急道,“他已如此,你怎能还去找他?”
“所以,我不去找他,你也不要再送我,和唐夫人一起回京都吧!”
两人双目相对,沈乔眼中满是绝决,唐珏心酸一笑,“好!我不送了!”说完自身上取出一叠银票,递到她手中,“我不送你可以,但这些银票你必须拿着,你和青玉身无分无,如何行走?到了安身之处,一定要给我来信!”
沈乔也不再推辞,接过银票便转身就走。
青玉回头对着唐珏和南俊竹点了点头,在后跟上。
“乔乔,你要去哪里?”唐珏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中越发觉得难过,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乔停下,回首轻笑道,“不知道!保重!”
两人渐渐远去,暮□□临,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最后也看不清楚,南俊竹上前挽了唐珏的臂膀,轻声道,“你怪我吗?”
唐珏回首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苦涩,道,“我们回去吧!”
“嗯!”
作者有话要说:千帆过尽,近黄昏。沈乔和上官焱的感情起起伏伏暂告一段落,人生也许就是这样,觉得是一辈人的人可能转眼就已经离去,谁都可能是生命的过客,而我们还是继续向前走!

52

天黑之前,沈乔两人找到一处农庄,借宿一宿。夜里青玉似听到身旁似乎有痛苦的呓语声,瞬间清醒了过来,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沈乔眉头紧皱,痛苦的摇着头。青玉一惊,推了推沈乔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不要!”沈乔大喊了一声,捂着胸口猛然坐起,大口的喘气,片刻后才渐渐清醒过来,瞬间泪流满面,抱着膝埋头泣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我!他竟然要杀我!”
青玉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沈乔痛哭出声,“小姐!忘了将军吧,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人了!”
只是要如何忘,爱上一个人已成为习惯,已融入骨血,如今是不是要把骨髓也一起剔除去?
第二日青玉醒来时,沈乔已起床,正在洗漱,面色平静如常,仿佛昨夜痛哭的的沈乔只是青玉坐的一个梦。见青玉醒来,沈乔回身笑道,“醒了?外面的婆婆已做了早饭,我们吃完就上路!”
青玉忙点头,开始穿衣服,刚要去洗脸,却见沈乔将昨日唐珏给的银票拿出来,分成两份。青玉不解道,“小姐你做什么?我们住了一宿不用给这么多钱吧?”她和沈乔没有什么挣钱的本领,后半生可能都要靠这些银子了。
沈乔摇了摇头,轻声道,“青玉,你回京都吧,不要跟着我了!我今后漂泊不定,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无牵无挂,可是你还娘亲啊!这些银子你拿着,回去买个院子,不要让你娘亲再受寄人篱下之苦,好好孝顺她!”
青玉红了眼圈,用力摇头道,“不!我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一辈子都不离开小姐!”
沈乔轻笑,“傻瓜!我哪里还是什么小姐,今后我可能也要去做工给人当丫鬟,你跟着我干嘛,回家吧!”
“不,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姐,我的主子!你去当丫鬟,我也去,我还能照顾你!我来的时候,已给我娘留了钱,我不回去,小姐也休想赶我走!”
“青玉!”沈乔板了脸低喝。
“你凶我打我骂我都没用,我就不走!这辈子我都赖定你了!”
沈乔落寞的坐在椅子上,片刻后轻叹了口气道,“以后我们可能会吃很多苦,青玉,你真的还要跟着我吗?”
青玉走上前去,蹲在她身侧,抿着嘴角坚决的点了点头,“青玉心甘情愿!”
这时外面的有人喊道,“二位姑娘,吃饭了!”
沈乔扯出一个笑容,“嗯!我们先去吃饭,稍后再打算去哪。”
青玉随意擦了把脸,开心的点了点头。
镇山城城郊别院
李乾坐在香樟树下的藤椅上,半仰着头,双目紧阖,似已入睡。围墙外围满了侍卫。
上官焱一身铠甲,挥退身后的士兵,大步走了进来。
在李乾身前站定,满身凌厉之气,冷声道,“她呢?”
李乾缓缓睁开眼睛,轻轻一笑,“上官夫人?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你亲手杀的!”
上官焱俊脸一沉,幽眸静静的看着他,冷沉道,“我知道那不是她!她呢?在哪?”
李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直起身端了茶轻啜了一口道,“她半路上逃跑了,否则我干嘛要用一个假的,让你看出破绽,最后功亏于溃!不过即使是真的柳卿卿,我怀疑结果也同样如此,我曾经还真以为你喜欢她,呵呵,直到昨日在城墙上看到你毫不犹豫的射出那一箭,朕输的心服口服!朕心狠,但还是比不过你!”
上官焱似乎没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见上官焱半信半疑,李乾又接着道,“我如今已这样,何必还要骗你?”
上官焱向后仰靠在藤椅上,手臂支额,轻轻揉着额角,似是疲惫之极,片刻后凤眸轻抬,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李乾将茶盏放在木几上,轻哼了一声道,“来之前,右相他们都劝朕不要冒险来此。他们真是蠢啊,朕来了若能挡住你,也许还有一线希望。朕若不来,你一路杀到京都,朕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朕还是输了,自以为握住了你的软肋,却不知。。。。。其实朕应该一早就明白,你既然利用她送走了莲成,对她也没有那么在乎。可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还是决定赌一把,没想到,还是赌错了!”
上官焱表情寡淡,长指轻叩茶杯,缓缓道,“你不是赌错了,是一开始就错了。你我一同长大,我若想反你,不会等到今日!你几次要置我于死地,不过是忌惮我手中的兵权。其实,我对那个位置根本没有兴趣,我上官家既然一开始发誓为你李家之臣,就不会再有他想!可是你却要逼的我不得不反,我不过为了活命而已!”
李乾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你已是乱臣贼子,在朕面前,何必再找托辞!”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上官焱如玉的俊颜上撒下一层淡淡的光,他黑眸如墨,不见丝毫狂傲和野心,沉淡如幽潭,却又深不可测,只是偶尔的低眸间会露出一丝疲惫和担忧。听了李乾的话,也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只淡声道,“你信不信都无妨!逐鹿山的刺杀,我早就知道是你所为,我若有反意,那个时候大可以此为由带兵攻入皇宫。我装病还特意让萧薄津渐渐掌握兵权,你却不知我何意!你故意默许我毁了左相的爱女,不过是想让他们嫉恨我!他们弹劾我,你削了我的兵权,那个时候不是已经可以了嘛!你却犹嫌不足,定要斩草除根,让我带着萧薄津出征,让他在战场上倒戈,置我于死地,你这一切的算计最终只是因为你的无端揣测,却最终将你自己算计进去罢了!”
李乾渐渐变了脸色,面部扭曲,恨恨的看着上官焱道,“我无端揣测?是,我是忌惮你,可你让我怎样不嫉恨你!我们一起读书时,你样样比我强,父皇每每拿我和你做比较,总是失望的叹气。后来你去了军营,那么快就升了将军,父皇见到我和母后就会提你,然后赞不绝口!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后来我终于当了皇上,以为再也不用看父皇那失望的眼神,你虽然在外杀敌保卫国土,可是我也每日废寝忘食、日理万机,可是奉□□的百姓却只把你当做英雄一样崇拜,我们李家在他们看来就是你们上官家身后的懦夫!我如何再忍?我每日寝食难安,甚至为了杀你去讨好皇后那个恶毒的女人!你让我如何再继续忍受?”
上官焱始终脸色淡淡,静静的听他激动的呐喊,李乾渐渐没了力气,片刻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纵然是这样,我心中烦闷时还是习惯的和你诉说,喜欢和你一起喝酒,即使你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李乾重新躺在藤椅上,闭上眼睛,轻声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我也真的累了!”
他累了,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担子歇一歇了,而上官焱的艰难才刚开始!上官焱看着他,薄唇轻抿,若不是之前的种种,他甚至怀疑这都是李乾有意而为!
上官焱起身向外走去,身后李乾突然道,“上官焱,我还有一事求你!”
“你说!”
“你到了京都,我那些妃嫔随便你处置,只是,阿娴,请你为她安排一个好的去处!离开了那个牢笼,想必她也是很开心的!”
上官焱点了点头,回身问道,“她逃走之前,你有没有为难她?”
李乾一愣,回道,“没有,我告诉她你受伤了,是让她来照顾你!不知道她如何知道的!”
上官焱了然的点头,看着他道,“你既不曾为难她,我便许你后半生无忧!”
李乾眉头微皱,疑惑的看着他,突然眉间一松,嘴角轻扬道“上官,她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你竟如此在意?难道,你对这颗棋子真的动了心,原来我赌对了是不是?是啊!你若不在意,又怎么派了那么多人去接她走,只是我有先见之明,将他们都截下了!哈哈~上官焱,她已恨你入骨你信不信,你此生也休想再安心了!你也尝尝我所受的苦吧!”
上官焱不再看他,转身就走,等出了院子,才停下低喃道,“她不是棋子,她是我的妻子,此生唯一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53

三年后庐阳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庐阳城的春更是来的早,雨浓桥边的红药早已开到了桥的那一头。
青玉穿着浅绿色春衫,手里提着竹篮,脚步轻快的向雨浓客栈走去。在门口恰好碰到正要进客栈的王婶。王婶满脸堆笑又带了一丝急切,神秘的将青玉揽到一边,青玉将篮子挎在手臂上笑问,“什么事啊王婶?”
王婶笑道,“青玉啊,我给你家小姐说了门亲事,你回去问问你家小姐的意思!”
青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调侃的笑道,“王婶你怎么还不死心呢,我看您干脆去当媒婆算了!”青玉嘴里埋怨着,但语气并无责怪之意,她和沈乔初来庐阳时,都是靠王婶多番照顾,她和沈乔也一直心存感激。只是王婶几番要给沈乔说亲,都被沈乔推了,却还不死心,今日又找上门来了!
王婶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你说你家小姐长的标致,心眼又好,现在不找婆家,难道等老了没人要了再后悔!而且,我跟你说,这次和以前的不一样!这次是咱庐阳城首富苏家的二公子,苏公子一直在外游学,如今才回来。这刚回来说媒的人就快把苏府的门槛踏破了!我这不才着急来找你,让你问问你家小姐的意思!”
王婶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初次见到沈乔和青玉就喜欢上了这两个姑娘,见她二人又无依无靠,便又多了几分怜惜,几年来对她们颇为照顾!就是人唠叨了一点。
说了半天见青玉怏怏的不上心,忙又接着道,“这苏公子可是长的一表人才!别看家里是经商的,但人家苏老爷当年可是中过秀才的,也算是书香世家!这样的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青玉,你家小姐不上心,你可得多替你家小姐想想!”
总归王婶是一番好意,青玉笑着应承道,“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和小姐说!”
王婶点头道,“这样才对嘛!快去,一定要多劝劝你家小姐啊!”
目送王婶走远,青玉才轻笑着摇了摇头,进了客栈。还未到晌午,客栈里人不多,云俏从厨房里出来正见青玉回来,欢快的迎了上来,甜甜的喊了一声,“青玉姐姐你回来了!”
青玉暖暖一笑,自篮子里拿出一包糖酥递到她手中,“小姐交代我给你买的,拿去吃吧!”
云俏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清脆的道,“谢谢小姐,谢谢青玉姐姐!”
“阿云!你不去干活,又缠着青玉姑娘做何?”身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云俏立刻转身将糖包藏到身后,乖巧的道,“爹!那我去干活了!”回头冲青玉吐了吐舌,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青玉和声道,“容叔!”
容叔恭敬的道,“青玉姑娘,您怎么又去买菜了,以后这种粗活您就让阿云去做!”
青玉笑道,“无妨!小姐正好让我去些东西,顺便就买了!阿云还小,您不要对她太严厉了!”
容叔憨厚一笑,“老奴和阿云多亏小姐收留,才能有个容身的地方!您要是这样惯着她,老奴心里不安啊!”
“容叔,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这店也多亏您打理,现在生意才这样好,以后这样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小姐听了也会不高兴的!”
容叔只觉得心中暖烘烘的,忙道,“是!是!老奴知道了!”
青玉温和一笑,“嗯!那我去后院了!”
客栈的后面是个独立的院子,青玉穿过走廊,转过一道爬满绿萝的天然屏风,就见沈乔正在院子里的荷塘边喂鱼。荷塘边是几颗蒲樱花树,此时正烟烟霞霞开满了淡粉色的蒲樱花,人花相映,竟不知是谁为谁添了色?
屋子的前面种了葡萄树,葡萄架几乎遮盖了整个通往正房的路,此时葡萄架刚长出芽孢,在弯弯曲曲的树条上舒展这嫩芽,煞是玲珑可爱。
沈乔一来便喜欢上了这个院子,然后干脆把前面的客栈也买了下来,她们总需要一个营生,来支撑今后的生活。院子加上客栈,唐珏给的银票花了将近一半,后来添置了一些东西,又恰好遇到容叔。容叔的妻子早年得了重病,一直卧病在床,容叔四处借钱给她看病,卖了房子卖了地,甚至将年幼的云俏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后来妻子病故,容叔被追债的人差点打死,恰好被沈乔碰到。沈乔替容叔还了债,又替云俏赎了身,可是他们的家早已卖了根本无处可去,沈乔的客栈正好要要招伙计,便安排他们父女二人在客栈住了下来。容叔为人老实憨厚,算账、打理客栈都井井有条,到是让沈乔省了不少心。云俏虽然年幼,干活却很勤快,又机灵乖巧,很是讨人喜欢。如今三年过去,沈乔和他们父女也已经处的如一家人一般。
三年了,她们离开京都已经三年了。上官府的岁月已如前世,青玉心中微微发酸,将军他大概早已把小姐忘了,不!现在已没有上官将军了!两年前,上官焱登基,改朝换代,如今已是上曦朝的皇帝!
青玉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抬步向沈乔走去。
沈乔闻声回身,见是青玉,放下手中的鱼食,漫步走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慵懒的坐下,揉了揉额角道,“买个胭脂也需要这么长时间!青玉,我看你是越发懒散了!”
沈乔如今夜里总是睡不好,面色看上去略显苍白,便用胭脂做些遮掩。
青玉端了茶喝了几口,才道,“奴婢回来的时候碰到王婶了!”
沈乔一愣,轻轻皱眉似笑非笑看向青玉,“不会是。。。。”
“是!”青玉放下茶杯,将沈乔肩上的蒲樱花瓣轻轻弹落,站到她身后轻轻的替她揉着额角,看着沈乔脸上无奈的笑,轻声道,“小姐,我觉得王婶说的对!难道你真要一辈子不再嫁人了吗?”
沈乔慢慢收了笑,端了茶盏,轻声道,“青玉,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
青玉眼珠微转,巧笑道,“奴婢只是觉得王婶已经给小姐提了那么多次亲,小姐总不能一次也不见吧?哪怕只是见见呢!”
沈乔拿了本书随意的翻开,似未听到青玉的话,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青玉咬牙,一把抽走了沈乔手中的书,“小姐!刚才在门口的时候,王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劝你,你也知道我们来这里开始的时候都是王婶帮我们,我们总不能太驳人家的面子吧!你只是去见见,又没说非要你嫁!”
沈乔支肘靠着藤椅,淡淡的看着她,依旧一言不发。
青玉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怔住,从前沈乔的眼睛总是澄澈明亮,而如今不管她是在笑,还是沉静,这双眼睛只剩一片沉寂,如秋末满池荷花败落后的萧条,看不到一丝生气。青玉心中一软慢慢蹲下身,哀求的看着她道,“小姐!你就依青玉一次吧!”
沈乔轻轻一笑,自她手中拿回书,继续看起来,淡声道,“嗯!你去回了王婶,我见!”
“真的?”青玉雀跃的起身,兴奋的围着沈乔转了个圈,“小姐,你真好!”
沈乔轻笑着摇头,真不知道是她相亲,还是青玉相亲?是啊!也是该给青玉找个婆家了!
“我这就去回了王婶!”青玉说着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身轻笑的道,“也许,这次真的是小姐的良人呢!小姐,难道你不想摆脱那些梦魇吗?”
沈乔顿时愣住,青玉已走了许久,手中的书依然停在那一页,沈乔颓唐的将书阖上,向后仰去,透过葡萄架稀疏的枝条望向天空,她的天空已经高远,可是,她始终不曾走出去!
三日后,王婶来告诉青玉,她已经和苏公子约好了,让沈乔明日辰时末和苏公子在雨浓桥边相见。
青玉对王婶自是一番感激,王婶笑道,“说实话,咱这庐阳城让我向你家小姐提亲的人真不少,我都是挑着还算门当户对的人家给你家小姐说的!这次啊,保准成!”
“是!让王婶费心了!”
“街坊邻居的说那干嘛,我也是看你们主仆二人在这地方没个亲人怪可怜的!行了,我也不啰嗦了,回去了!明日我再来!”
“嗯,王婶走好!”
青玉回了后院,回了沈乔。沈乔将目光在手上的书中收回,皱眉看向青玉,“雨浓桥?为什么是那?”
跟了沈乔这么多年,青玉立即明白沈乔是嫌远了,没人比她更明白她家小姐有多懒,遂笑道,“听说是个读书人,大概比较喜欢这种诗情画意的地方!如今春光明媚,我们只当出游去散散心了,小姐你也该出去走走了!”
沈乔伸了个懒腰,深吸了口气道,“说的是!我这把老骨头,再不动就真的动不了了,我们只当是出去游春踏青了!”
第二日一大早,青玉便起来给沈乔挑衣服,梳妆,沈乔见她这样有兴致,也干脆由她去,乖乖任她摆弄。
雨浓客栈在西街,雨浓桥在东,隔了几乎大半个城。沈乔买下这个客栈时,客栈的名字就叫雨浓,沈乔听着有趣问起缘由,才听容叔说原来庐阳有个雨浓桥,沈乔也懒得再想别的名字,干脆就还是叫雨浓客栈。
因离的较远,两人便早早出门。江南的早春最是生机勃勃,河边的水柳已抽新绿,垂着柔软的枝条,如江南最婀娜多姿的女子。河中许多赏景的船坊和打渔的渔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叶扁舟,舟上似有一撑伞的白衣女子。远远望去,女子亭亭玉立,风华倾城,如涤世中不染纤尘的莲花,绝世独立。对面的岸边一曲凤求凰被解情的春风远远传开,在河面上悠扬回荡,不知那是不是她的良人在等待?更远处,似有孩童在放纸鸢,欢快清脆的笑声远远的传开,顺着温和的风吹过来。沈乔深吸了口气,将胸中的浊气呼出,顿时觉得心胸开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