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一笑,道:“是啦。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啦。”说罢,便紧紧的挽着他的手,靠在他的怀里。
女人幽幽地道:“你受伤了?是谁…是谁砍了你的腿?”
荷衣道:“这不关你的事!”
女人纤纤的双手又向她抓了过来!
慕容无风将她的手一格,道:“你别碰她。”
那手便又柔顺地垂了下去。
“我…我听你的。”女人轻轻地道:“你能回来,我…我便比什么都高兴。你要我扶你躺回床上去么?”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到慕容无风的面前,正欲抱起他。荷衣已抢先将他抱了起来,送回床上。
陌生人便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远远地,忧郁地看着他们。
慕容无风小声道:“她的神志有些不大对头。”
荷衣道:“你怎么知道?”
慕容无风道:“我是大夫。”
荷衣只好闭嘴。
慕容无风便对陌生人道:“你现在是不是还要赶我们走?”
陌生人道:“这床,你曾睡过,上面的木环,也是我为你装上的。你难道忘了?”
慕容无风道:“我什么时候睡过?”
陌生人道: “那一次,我们…我们交了手。你把我打败了,我…我一生气,趁你洗澡的时候偷袭了你一掌。你…便…便大病了一场。是我…是我照顾的你。这个…你也忘了么?”
她这么一说,荷衣的心里已经完全肯定她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了。
慕容无风道:“后来呢?”
陌生人幽幽地道:“后来,你好了,便将我从这里赶了出去。不…不许我回来。”
“为什么?”
她垂下头,不说话,脸微微地发红。
慕容无风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陌生人抬起头,一双美丽地眼睛幽怨地看着他:“没有。我没认错。”
慕容无风沉吟半晌,道:“至少你认得的那个人,不会象我一样,双腿残废。”
女人嗫嚅了片刻,颤声道:“你…你原本最恨别人说这个词的。”
他的头忽然“嗡”的一声,只觉鲜血上涌。然后他的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咬紧牙关,紧紧地抓住床单,无法自制地撕扯着。
“你过来。”他突然伸出了痉挛的手。
荷衣退到一边。
女人走到床头,他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手指微微一拂,也点了她的穴道。
女人一点也不惊讶,柔声道:“你…不必点我的穴道。我…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你是说,以前躺在这张床上的那个男人,长得和我…和我一模一样?”
女人轻轻地道:“无风,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我是…我是子溦啊!”
他的胸口因激动而喘息着,大声道:“你说的这个人,他…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子溦轻轻叹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唉,你一定又和别人打架,又把头打昏了。”
慕容无风一张脸已因惊奇而变得苍白,听了这话,惨然道:“他…他还能和别人打架?”
子溦微微一笑,仿佛又想起了旧事,眸中便有了一种兴奋的光泽,道:“我的轻功还是你教的呢。你还记不记得,你教的步法太难,我…我老是走不对,你总拿拐杖敲我?”
在这种风雪之夜,她居然怡然地撑着伞便到了这万丈冰峰,便是荷衣也不能轻易做到,轻功当然不俗。
屋内忽然一片沉默。
只听得见慕容无风吃力的喘息声。
子溦叹道:“多年不见。你的老毛病,还是这样常犯。你还生我的气吗?那天,我不是有意要伤你…我不知道你…你正在犯病。”
荷衣忍不住道:“请问,你认不认得一个名叫慕容慧的人?”
子溦毫无反应地道:“不认得。”
慕容无风已不能说话。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嘴唇已变得苍白。
荷衣将那女人的身子一拉,拉到门边。走回床去,默默地将他的伤口重新清洗包扎起来。然后给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袍。
方才那一番激动,加之创痛骤发,他终于支持不住,头一偏,昏了过去。
她只好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终于,他勉强地睁开了眼。
“你好些了么?”她抚着他的额头。
他疲倦地又闭上了眼,轻轻地道:“荷衣,你去…去废了她的武功。”
荷衣小声道:“为什么?看样子,她…她好象认识你的父亲。等你精神好一些了,我们再套她的话。”
他断断续续地道:“你别心软,听我的话。她方才那一针恶毒无比,险些…险些杀了你!”
荷衣道:“我…我下不了手。”
他道:“那就让我来罢。你去把她拉过来。”
荷衣道:“你的心,几时…几时变得这样狠?她只不过是个痴情的女人而已。”
“这只是她头发昏的时候。过一会儿她清醒过来,又会要我们的命了。”
“我觉得,她只要看见你,就不会清醒。”
“哼。”
“无风,她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的父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说,我是个残废,所以我的父亲也是一个残废吗!”他冷冷地,气呼呼地道。
荷衣呆呆地望着他。
他胸襟起伏,情绪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荷衣走到门边,将子溦扶了过来,放到他的床边,道:“你是大夫,至少你有法子治好她。”
“荷衣,你疯了吗!”
“你没发现人家有多么可怜?她刚才的样子,我看了都要落泪!”
“不。”
“这是你的针,拿着它!”她递给他一根银针。
他怔怔地盯着她,半晌,叹了一口气,将针在那女人的头顶上扎了三下。
“解开她的穴道。”
“不。”
“无风!”
“我们不妨打个赌。我一解开她的穴道,她就会杀了你。”
“她不会!”
他拍开了她的穴道。
她站了起来,身了微微发颤。
荷衣道:“你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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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道:“我知道,这里曾是你伤心的地方。你离开了这里,心情就会好得多。”
子溦冷冷道:“你的男人虽然和我的男人长得相似,他们却明显的不是同一个人。”
荷衣道:“你明白就好。”
子溦鄙夷地道:“我的男人心高气傲,就算是你打死了他,他也不会象一只虫子似的在地上爬。我实在是想不通,象他这样子的男人,整天象婴儿一样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为什么还不去死?”
荷衣气得浑身哆嗦了起来,拔出剑,怒叱道:“我现在就要你去死!”
子溦冷笑:“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慕容无风在床上大喝一声:“荷衣!”
他的话声刚落,只听得门“砰”的一声开了,又“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屋内一片安静。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冷月。
四周一片茫茫的白色。远处山峰耸立,在月影之下,直插入空中,而山尖在漆黑的夜色中竟是深蓝的。
荷衣笑了笑,道:“今天老天爷对我们还算公平。雪已经停了。对了,忘了请教姑娘的贵姓。”
子溦道:“姓杜。”
荷衣道:“我姓楚,楚荷衣。”
“荷花的荷?衣裳的衣?”
“不错。”
“典出楚辞,好名字。”
“抱歉,我没读过书,也不大识字。”
“你用剑?”
“不错。你用什么?”
“徒手。”
“小看我?”
“一个人倘若大字不识,他的剑也不会到什么境界。”
“读书的人都这么说。”
“你出手必死!”
“不一定罢。方才你不过是用暗器偷袭了我。”
杜子溦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优雅地道:“请。请动手。”
“承教了。”
那一剑光寒如水,在冷雾中散发着凛冽的杀机。她的人也跟着剑飞舞着,在空中,好象蝴蝶一般地变幻着姿势。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攻出三十六剑!杜子溦身形疾闪,玄衣飘动,竟也被这凌利的攻势迫得倒退了几步!
然后她的手在空中轻轻一弹,“铮”的一声,似有某物破空而出,荷衣算准了方位,微微一让,剑一拨,那物便原路弹了回去。她咯呼笑道:“原来你用的是暗器!”
杜子溦脸色煞白,道:“你果然有点道行。”
荷衣道:“只是一点么?你若只用暗器对付我的剑,我保管你过不了十招。”
实际上,两个人顷刻间已过了一百招。杜子溦终于从腰后取出一道软鞭,“拍”地一响,灵蛇般地向荷衣卷过来。
“终于亮了真家伙,这还差不多。”荷衣淡淡地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鞭法。那鞭尾似乎始终跟着荷衣的身子,好象荷衣是一个柁锣。
“哧”的一声,她的背后终于吃了一记。顿时整个身子都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荷衣大怒!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鞭影下的生活。动不动,那一条鞭子就向她甩过来。
这个莫名其妙,不讲理的女人!
然后她轻叱一声,狂攻出七剑,在最后一剑时,她反身一扭,在空中循着鞭影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足尖在廊顶上轻轻一点,闪电般地向杜子溦的咽喉刺去!
情急之中,杜子溦已无法闪避,反应却很快。
她抛出了自己的鞭子,鞭子的木柄,正好打在刺过来的剑尖上,剑头一偏,“哧”地刺在了她的肩上。
血从她的手缝中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在雪上。
那血是热的,落在松软的雪中,顿时便是一个小洞。
荷衣的剑指着她的脸,道:“你输了。”
杜子溦道:“我没有。”
荷衣道:“我并不想杀你。不然,你避不开我这一剑。”
杜子溦道:“如果算上我打你的那一鞭,我们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平手而已。你刺我的这一剑,不过是外伤,我打你的那一鞭,却绝对是内伤。你一定听说过北冥神功和冰魄神针。”
荷衣暗暗抽了一口气凉气。这两样武功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绝学。根本没有人相信它们还真的有传人活在世上。
她的背已微微有些麻木。
荷衣笑了笑,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道:“无论如何,你若现在还不走,我至少还有气力杀了你。我的相公不会武功,我绝不会让你再踏入我们的屋子半步。”
杜子溦道:“你的剑术,我承认,是一流的。象你这样的人该找个象样子的人做你的老公才对。”
荷衣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的老公也是一流的。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男人。我就算是现在死了,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他。”
杜子溦微微一怔,道:“你这话我听了喜欢。我的男人就很有趣,虽然他的腿也不能走路。”
“看起来我们似乎应该聚在一起喝杯酒。这世上有趣的男人本就不多,没有腿而有趣的男人,少之又少。”
“酒是没有的,趁这个功夫聊聊天倒还可以。”杜子溦居然笑了起来。
她笑的样子很动人,眼光流转,顾盼生辉,连荷衣看了都觉得有些发呆。
杜子溦道:“你可晓得我见他第一面时的情景?”
“那情景想必很有趣。”
第二十八章
女人的目光恍惚,仿佛又到了别处:“那时候,这里的这个温泉孤零零地隔在院子的后面,还没有被盖进院子里。有一天,我拿着衣裳,正准备去温泉洗浴,却发现早已有一个男人赤裸裸地坐在里面。水是鲜红的,所以他虽然…虽然是赤着身子,倒…倒也并没什么。他的衣裳和一双拐杖便放在他的身后。他安静地泡在水里,眼望着远处的山峰出神,手上端着一只酒杯,样子悠闲得好象是坐自己家里的后花园里晒太阳。”
荷衣道:“这个男人想必也很英俊。”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英俊的男人,看了他第一眼,就失魂落魄了起来。最有趣的是,他看见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也不准备起身让开。而是跟我打一个招呼。他说:”你好!欢迎!‘我当时就被他随便的样子惹恼了,我说:“这是我的温泉’。他笑着道:”这好象是天然温泉‘。我说:“天然温泉天山上有很多,但唯独这一个,是我的。’他道:”看来我来错了地方。好在我已经泡了很久,也该回去了。我没穿衣裳,麻烦你转个身。‘我生气了,怕他趁我转身的时候偷袭我,便道:“你很好看么?我偏不转身!’”
荷衣道:“要是我,我也绝不转身。光着身子的好看男人,可不是人人都有运气看得到的。”
“他居然不恼,扶着拐杖,竟当着我面从水里站了起来!我吓得连忙闭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穿了好了一件灰袍。他的腿看样子残废了很久,竟比他的双臂还要瘦弱,而且完全不能动。而他的样子却十分坦然,仿佛一点也不为自己感到难过。实际上,他还回过头来,冲着我淡淡一笑,道:”位子让给你啦,慢用罢。酒也还剩下半杯,也让给你啦。‘说罢,拐杖轻轻一点,便飘然而去。我原以为他走路的样子会十分笨拙。却想不到他身法轻灵,非旦毫不吃力,速度也极快,竟比我走路要快得多。“
荷衣悄悄道:“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说罢,却觉得她的描述太过玄虚。至少她知道慕容无风走路的样子。一个人若有那么一双腿,练什么功夫就难如登天。
“所以我就冲着他的身后喊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这温泉确是天然的。你随时都可以来。‘“
荷衣抿着嘴笑道:“你的态度变得很快呀。”
“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犯傻么?好男人就好象是一只突然跳到你面前的野兔子,你若不立时抓住它,它一晃眼功夫可就不见了。”
“他后来又来了么?”
“没有。我在那里等了他十天,他连个影子都没有。最后,我只好满山遍野地找他。我踏遍所有的温泉,连天池,火龙洞都找了,就是不见他。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我终于在一座山峰的顶上又看见了他。”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坐在一个巨石上,望着远处出神。思绪好象是飘到了天外。等我悄悄地靠进他时,他却立即觉察了,回过头来,指了指山顶,道:”怎么?这个山顶也是你的?‘我便上去和他搭了几句话。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便给我唱了一句小曲:“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我于是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
她竟真地把这一句迤迤逦逦地唱了出来,音调婉转柔和,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荷衣忍不住道:“就是这么一支小曲,你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么?”
“所以说,你若没读过书,这个时候就没法子了。” 杜子溦有些得意地道。
荷衣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无风。”
荷衣心中一颤,道:“有无的无?这也是个姓么?”
杜子溦眉头微皱,道:“怎么会是‘有无’的‘无’?当然是‘口天吴’啦。”
荷衣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杜子溦的脸上便立即浮现出一片迷茫之色,幽幽地道:“我刚才还看见了他的…他受了伤了,正躺了床上,我要去照顾他。”说罢,便要回到方才的屋子里去。
荷衣大惧,知她的神志又胡涂了起来,将她一拦,道:“他…他已经走了,到山下去了。”
“他伤成那样子,哪里还走得动?” 杜子溦轻轻地叹了一声,满脸都是柔情:“一定…一定是别人将他赶走的。你告诉我,是谁?是谁?”
荷衣道:“是陆渐风。他带着他去了昆仑山。他伤得真的很重,你要快些去追,不然…不然…”
她还想说第三个“不然”,杜子溦子身形一晃,早已不见了。
这原本是天山顶峰人迹罕至之处,方才一番打斗留下的痕迹瞬时眼间便已被狂风吹来的积雪掩盖了。
片时之间,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天地复归宁静。
风声越来越大,雪又开始纷纷地下了起来。
荷衣踏着雪走进院子。
走廊的一角,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借着蒙胧的灯光,她依稀可以辨出一团白影似乎是蜷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
这咳声,她当然十分熟悉,却不敢相信屋子里那个病得起不了床的人,又拖着身子爬了出来。
等她走到跟前,才发现慕容无风果然将自己包裹在重裘之中,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他显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她吓了一大跳,她连忙赶过去,蹲下身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他看着她,点点头。
“这是很冷!”她叹道。忍不住将自己热乎乎的手去暖他冻得冰冷的脸。
“我穿了足够的衣服,而且,你莫笑,我爬了很久,刚刚才爬出来,现在还是满身大汗呢。”他自嘲地道:“你发现了没有?刚才雪停了一会儿,月亮钻出来了。在雪山上观月,这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
他的心情总是和别人不同!
荷衣忍不住笑了:“还不快进屋去,这么冷的天,不把你冻病了才怪呢”。
他看着她,良久,忽然叹了一声,道:“抱歉,每次出了事,总是你一个人独自抵挡。我…没法帮你。”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垂了下来,音调有些伤感。
她的心一酸,泪几乎要涌出来,却又强行压了下去,笑道:“你瞧不起我的武功?怕我输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他送回了床上。
他半坐着,道:“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伤。”
她顺从地扒在他面前。
“这可恶的女人!”看着那一道几乎是皮开肉绽的鞭痕,他忍不住骂道。
他净了手,轻轻地将药膏涂在伤口上。
他的手只是很轻地碰了碰,荷衣便“唉哟”地叫了起来。
“很痛么?”他吓了一跳。
“当然痛啦!”她大叫道:“我中了她的北冥神功呢!”
慕容无风知她怕痛,略有些痛便会大喊大叫,在那山村里便是这样。他只好点住她所有止痛的穴道。
“什么北冥神功?她诈你的。你只不过是受了这一鞭而已。是外伤,涂了我的金创药,很快就会好。”
“什么?!这是真的?她居然诈我!为什么方才我的背一直发麻?”
“你的背给人家打了一鞭,不发麻,难道发痒?”他笑道。
“喂,慕容无风,你严肃一点!你怎么知道我没中北冥神功?”给他一笑,她气乎乎地道。
“因为我是个大夫。虽然对武功的各种打法不清楚,但打出来在别人身上会是什么效果,我却小有研究。为此还专门写过一本书。”
“哇,我晓得了!那本书叫《云梦伤科杂论》,我曾在我师傅的书房里见过。他受伤的时候,我那几个师兄还专门拿出来研究过呢。那本书又破又旧,早被翻得乱七八糟,看来真的挺管用。”她扭过头来,将头冲着他的脸,笑逐颜开地道。
“你好象是在夸我。”他淡淡一笑。
“没有,是我自己洋洋得意。我的眼力好。”她扬着头道。
他拍拍她的脑袋,道:“眼力好的人,能不能替我倒杯茶?”
她站起来,给他沏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戏道:“相公,请慢用。”
“谢了。”
她一股脑地换了衣裳,钻进被子里,挤到他身边,紧紧挨着他坐着,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你锁了门了?”
“嗯。这回就算是有天王老子来,我也不开门啦。”荷衣道。
烛影如豆。夜已深了。两人依偎着,却因为方才一番事,无法入睡。
“无风,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荷衣忽然道。
“不知道。难道不是我外公起的?”
“那女人的情郎也叫吴风,只不过是口天吴的吴。”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他淡淡地道。
“可是他…他和你长得很象,又…又…”她原本想说“又是双腿残疾”,终觉这句话说不出口。
“那只不过是巧合而已。”他呷着茶慢慢地道。
“你会不会还有一个哥哥?”她又猜道。
“荷衣,睡罢。”他开始不耐烦了。
“那女人看样子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她的情人再比她大一些,做你的哥哥,岁数上正合适。”她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猜道。
“什么二十七,八。人家已经四十二岁了。”他瞪了她一眼。
“四十二岁,你怎么知道?”荷衣扬着眉道。
慕容无风道:“我是大夫,看一眼就知道。”
荷衣拧着他的胳膊,道:“那你说说看,我有多少岁?”
慕容无风连忙道:“不知道。”
“你蒙我?”
“没有。”
“说罢,我倒要看看你的眼光准不准。”荷衣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道。
“那就奇了。怎么你看别人那么清楚,偏偏看我就不成呢?”
“你的情况特殊。”
“难道我是怪人,比别人的骨头多出几种?”
“怪人倒不是,只是我一看见你就犯胡涂。”
“你真的不说呢?”
“不知道怎么说嘛?”他死也不肯说。
荷衣又气又笑,毫无办法地看着他,继续道:“这么说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的父亲。至少我知道他是余杭人。你的老家,便是在余杭了。”
“这你又是从何得知?”
“那女人说,你父亲老是唱一首家乡小调,叫什么‘无风那个水面呀,琉呀么琉璃滑…当那么当,当那么当,当那么当那么也么哥’的曲子。‘”她忘了后面的词,便胡乱地往上加了一句自已小时候沿街卖艺时常唱的小调。
“呵呵…”慕容无风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从床上一头栽下来。
“你笑什么嘛。她当时真的是这么唱的。”荷衣一把拉住他东摇西晃的身子。
“你还会什么,快多唱两首,好听死了。”他好不易止住笑。
“真想听啊?”
“真的。”
“我给你唱个拿手的。”她清了清嗓子,竟也娇滴滴地唱了起来: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涂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
若不信侬时,但看雪上迹。
炭炉却夜寒,重抱坐叠褥。
与郎对华榻,弦歌秉兰烛。
这曲子有几十首,却全是她小时候跟着卖艺的师傅学的。一口地道的吴声,婉转清丽,倒也字正腔圆。只是给她一唱,于寻常幽怨之处偏又多出了几分柔媚欢喜之意。只把慕容无风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叹道:“这‘子夜四时歌’我只在书上读过。配上这么好听的曲子唱出来,却是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