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片漆黑。早有人将慕容无风的轮椅放在了车子的门口。
荷衣跳下马车,将慕容无风轻轻地抱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对荷衣而言一点也不算重,下车的时候,还是伸出右手,用力地扶了扶轮椅的椅背,以减轻荷衣的负担。
但荷衣似早已习以为常。她将他缓缓地放在椅上,随手替他整理了一衣衫。又将一块方毯搭在他的腿上。她做这些动作又快又连惯。几乎眨眼之间便已完成。以至于在远处的谢停云和郭漆园看来,慕容无风好象是有了轻功似地,白影一闪,便已坐在了椅上。
做完这一切,两个人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保证,谷主今天晚上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看着这两个人重新合好,谢停云忍不住向郭漆园感叹道。
“差点忘了,我老婆要我给她带五斤山西的老陈醋。我这就买去。”郭漆园突然道。
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荷衣和慕容无风抬起头来,才发现秦展鹏和秦雨梅一直都站在秦府的大门口等着他们的到来。
两个人连忙撂开手。
“谢天谢地,两位终于赶回来了。只是,他…他好象已经不…不行了。”秦展鹏的脸在灯光下好象已老了十年。而雨梅的眼睛也肿得好象两个桃子。
“人在哪里?”慕容无风问道。
“请跟我来。”秦展鹏引路,慕容无风的轮椅由两个青年一左一右地抬着,施展轻功,直入卧室。
秦雨桑侧身躺在床上。身上的三支箭一支在腹中,一支在右肋,一支从左胸穿过。
慕容无风按了按他的脉。低头沉思。早已有人送来他的医包。里面装着的全是他常用的行医工具。
秦展鹏颤声问道:“他…我儿子还有没有救?”
慕容无风淡淡道:“还有希望。我需要三盆热水。其它的人都退下,楚姑娘留在这里做我的助手。”
说罢,他写了一张药单递给他,道:“这两付药麻烦你尽快交到药房熬好送来。”然后他又写了两张药方,道:“这两张方子,从明天开始,一日三剂,连续二十天。然后一日一剂,连续三个月。”
一听说还有连续服用三个月的药方,秦家人心里都大感安慰。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不一会儿,熬好的药膏也送了过来。荷衣轻轻掩上门。
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气。
两个人洗了手。荷衣已按照慕容无风的吩咐,剪掉了秦雨桑上身的衣裳,接着又剪断了三只箭的箭簇。
“先拔哪一根?”荷衣站在他身旁问道。
“你怕看见流血么?”他突然问道。
“会流很多血么?”
“血会象箭一样地标出来,射到帐子上。”他道。
荷衣觉得双腿开始发抖。
慕容无风又道:“不过,如果我们用手及时地堵住出血的部位,再洒上金创药,缝合伤口,血就不会流失很多。”
荷衣马上道:“慕容无风,这是你的活儿!”
“嗯!”他道:“谢谢你提醒我。”他顿了顿,又道:“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呆着。现在我一个人干就够了。”
荷衣咬了咬嘴唇,道:“我才不走呢。我可以躲在你的背后。”她真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慕容无风的椅后。隔着椅背和他说话。
“幸亏你不是我徒弟。”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尽在一旁捣蛋。”一边说着,一边“哧”地一声拔出了一只箭。然后熟练地涂上金创药,开始缝合伤口。
“你现在干什么?”
“干你最怕看的部分,缝针。”
“缝针,这个,和大闺女绣花有区别么?”
“没什么区别,人的皮肤也就是一块布而已。”
“我怎么听了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呀?”
“我现在开始拔第二根箭了。”说罢,他拔出箭,眼疾手快地按住出血之处,如法炮制,很快就料理好了第二个伤口。
拔第三根箭的时候,终于有一串血标到了帐子上,把荷衣吓了一大跳。
慕容无风在水盆中净了手,转动轮椅,将秦雨桑的上身抬起,开始用三丈白绫替他包扎伤口。
荷衣则在一旁用水清洗他身上的血污。
秦雨桑毕竟是个大块头的汉子,等慕容无风给他包扎完毕时已累得满头大汗。
“你累坏了罢?”荷衣将毛巾在热水中浸了浸,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慕容无风按了按秦雨桑的脉,道:“他的血已经止住。虽然可能要三个月时间休养,总的来说,已无大碍。”
荷衣喜道:“真的么?可是他…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慕容无风道:“要他醒过来不难。”说罢,点开了他的两个穴道。
秦雨桑的身子一抖,口中喃喃地呼唤起来。
“荷衣…荷衣…荷衣…”
慕容无风的脸微微一变,道:“他是在叫你?”
荷衣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迟疑了半晌,才道:“嗯。”
“他也叫你荷衣?”慕容无风板起了脸。他突然将轮椅往后一转,身子一退,淡淡地道:“既然他叫你,你们俩个谈罢。”
荷衣跺跺脚,道:“他们一家人都待我很好。好得…好得就象一家人一样。”
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慕容无风“哼”了一声,道:“一家人?”
荷衣正要争辩,秦雨桑忽然睁开了眼,一看见荷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荷衣,你…你在这里。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荷衣本想挣开他的手,见他脸色惨白,大伤未愈,不敢造次。便微微一笑,道:“你别担心,你已没事了。只要好生地休养几个月,就会…就会好得和平日完全一样。”
秦雨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有气无力地道:“你别…别去押镖了,就在…就在家里陪着我,好么?”
荷衣见他一双眼睛殷切地注视着自己,想着往日他对自己处处照顾,心中一软,只想先哄着他,便道:“嗯。”
秦雨桑大喜,双手在腰中乱摸,摸出一只宝石戒指。
戒指上还沾着他自己的鲜血。
荷衣看着血,心中一慌,连忙闭上眼。再睁开眼时,那戒指已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荷衣…嫁…嫁给我吧?”秦雨桑握着她的手,热切地道。
“糟了!”荷衣心中暗暗地道。
慕容无风已经怒不可遏地冲了过来,对着秦雨桑大声吼道:“你给我听着!这个女人,她不可能嫁给你!”说罢,抓着荷衣的手,一把将那枚戒指从她指上拽出来,往地上一扔,犹不解气,咬牙切齿地用轮椅辗了过去。
那宝石虽硬,指环却是纯金做的,给木轮一辗,顿时辗成了奇形怪状。
秦雨桑两眼一翻,顿时昏了过去。
荷衣气得浑身发抖,道:“慕容无风,你…你疯啦!”
“别跟我来这一套,方才你甜言蜜语地哄着我,难道就是为让我给你的情人治伤!”
“你…你胡说!他昏过去了!是你把他弄得昏过去的!”
“他死了才好!”他大吼道。
“慕容无风,你是神医,你的医德呢!”
“去他娘的神医!”慕容无风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这小子有什么好?你就算是要找,也要找个比我强的。你这没脑子的女人!”
荷衣冷冷地道:“他怎么不比你强啦?至少人家比你多两条腿!”
话一说出口,她立即后悔了起来。自已一定是气糊涂了!慕容无风平日素来对自己的残疾装作满不在乎,其实内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他整个人突然一震,双手青筋暴露,好象被击倒了一般,看了看自己的腿,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荷衣,这不是你的标准。大街上卖烧饼的人都比我多两条腿!”
“他至少肯给我一个孩子。”荷衣又道。
“别把你自己当黄花鱼了!”
“你把戒指捡起来,还给我!”荷衣恶狠狠地道。
两个人凶狠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慕容无风脸色苍白将轮椅一移,拾起戒指,扔给荷衣,淡淡道:“你嫁给他好了。他的伤已无大碍,这里已不需要我了。”
说罢,他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她听见一阵马蹄乱响,慕容无风的马车疾驰而去。
她泪流满面地坐在地板上,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迷侠记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荷衣的肩上,从她的胳臂之中塞进去一条手绢。
荷衣抬起头,看见秦雨梅坐在她面前。
“和他吵架啦?他好象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说…雨桑已没事了。只要好好地休养三个月就会好。”她叹了一口气,眼睛还是红红的。
“过来坐一会儿,喝口水罢。”雨梅拉着荷衣到了客厅,将床上的病人留给秦氏夫妇照顾。
她荷衣还是眼泪汪汪的。
秦雨梅问道:“你们…认识?”
荷衣点点头。
“你们俩…很好?”
荷衣又点点头。
“你脖子上挂着那些药,就是他的?”
荷衣低下头,道:“他的身子…不好,心…心脏尤其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的冷汗忽然簌簌而落。
这一路虽不远,他却是吐着过来的,方才一场劳累,又加上一场气。
他会不会?
这念头只不过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人却在念头之前就已窜了起来,冲出门外,跳上马,疯狂地追了上去。
她拼命地抽着马,头脑一片空白。
渐渐地她看见了在前面缓缓而行的马车,看见了谢停云,却没有理他,而是打马向前,一直来到慕容无风的车前,敲了敲车门。
没有回应。
难道他真的犯了病?
她的心竟狂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沉香初上,车里飘浮着一股淡而宁静的气道。
炉上壶水微沸,泛着淡淡茶香。
慕容无风刚刚为自己泡好了一杯茶,端起茶碗,试了试它的温度,正要准备轻轻地尝一口。
然后他就看见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有个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皱了皱眉,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扰。
四目相对时,那人竟是荷衣。她的脸上满是惊惶,看着他的样子,她诧异地怔住,张口结舌地道:“你…你…”
他等着她说下去,她却“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荷衣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舒服,很暖和的床上。
环眼四周,房子是完全陌生的,床上的被子和纱帐却似曾相识。
她的额头上贴着一块膏药,手一摸,有一处红肿,已高高地鼓了起来,还火辣辣地发痛。
房子很干净,铺着猩红色的地毯。桌上点着灯,很暗,似乎只够勉强照亮桌边静静坐着的那个白衣人。
窗外月华如水。深秋清冷的寒气便一点一点地渗进屋来。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纯白的丝袍。
“我已替你换了衣裳。你倒下来的时候,我的茶正好洒在你身上。幸好,那杯茶并不烫。”慕容无风的椅子离床几乎有一丈之遥。
“你一头倒下去,正好撞到床榻的角上。”他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原本可以拉住你的,只是实在没想到你也会晕倒。”
她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你的心脏越来越坚强,这难道不是好事?”顺手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斜依在床榻上。
“跟某些人相处非得有一颗坚强的心脏才行。”他揶谕了一句。
她淡淡一笑。
“这么急着找我,又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他偏过头,淡淡地又问。
她想了想,道:“没有。”
“若没有事,你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去了。”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们现在住在一间客栈里,离你的镖局并不远。我已派人通知了镖局里的人,他们不久就会送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欠了欠身,转动轮椅,准备退出房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别走。”她忽然大声道:“你若走了不理我,我就…我就把头发全剪了!”
说罢她从床头拾起自己的剑,抓着一把头发就割了下去。
等他赶过来的时候,那一头极长极细的乌丝已掉下了一大绺。他捏着她的手,将剑扔到地上,叹道:“你若生气,只管割我的头发,怎么割起你自己的来了?给我瞧瞧,还剩了多少?今后再莫做这种傻事。”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走下床,乖乖地跪了下来,将头枕在他的双膝之上。泪水涟涟地道:“你…你别不理我…”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半晌,柔声道:“头还痛么?”
“头不痛,心痛。”她道。
他苦笑:“你的心也痛?”
“你…叫人担心死了。”她喃喃地道。
那手拉起她,将她一抱,抱回床上,拉上被子:“外面冷,小心着凉。”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套在她的手指上。
那是一只极小的红玉戒指,有些大。试了试,只有中指戴得上。
她欣喜地看着他,脸飞红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戒面,上面凹凹凸凸,似乎刻着几个小字。
“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字?”她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你不认得?”他看着她,有些窘地道。
“不认得。好象是四个字。”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笔,将四个篆书写在纸上。
她左看右看,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篆字,你大约不认得。楷书的样子是这样的。”他又写一遍。
荷衣拧着眉头,琢磨了半晌,道:“笔划这么多,人家哪里认得?不过,中间好象有一个‘虫’字…咦?无风,你为什么拼命拔你自己的头发?”
慕容无风道:“以后就算你把所有的字都忘了也没关系,但这四个字你一定要认得。”
“哦!”她道。
“因为这是‘慕容无风’四个字。”
她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呆了半晌,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脚在床上乱踢,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笑什么!”
“呵呵…呵呵…这四个字我怎么会不认得?就是撕成八半我也认得。人家逗你哪!”
他愣了愣,随即也笑了,道:“一年不见,你几时变得如此刁钻了?”见她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那一身丝袍便从肩上滑下半截,少女若隐若现的胸膛在丝袍之下莲花般地绽放着。心中一荡,不禁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过去。
她摸着他的脑勺,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我们以前去过的那座山,可还常去?”
“没去过。”
“你整天只顾忙…从来不晓得好好休息。”她叹道。
“你若肯跟我回去,我们便在那山上好好地玩一玩。那天我们也只去了一个地方而已。”他在她的耳旁轻轻地道。
“听说那山里有野人呢,只可惜咱们没瞧见。”
“瞧见了。怎么没瞧见?”他道。
“什么时候瞧见的?”她奇道。
“你面前的这个人不是?”
她咯咯地又笑了起来,道:“可不是!这个人呆头呆脑,十足一个大野人。”
“荷衣,跟我回去。”他又道。
“我下个月还有一趟镖,早就定下的。押完了那趟镖我就去和秦老先生说,我不干了。”她叹了一声,道:“虽然我不放心你,也不能说走就走。”
“你不会又改变主意罢?”
她摸摸他的脸:“不会。我得在你身边看着你,不然,你准会…准会不好好地吃药,不好好地吃饭,不好好地休息,整天犯病。我天天守在你身边,强过在这里提心吊胆。”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低着头,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她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因为我喜欢你。”
“可是我…我…是…你和我在一起,会…会很麻烦。”他的头低得更加厉害了。
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轻声道:“不和你在一起我会死,会活活气死。”
两个人忽然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我得走了。我可不能一整晚都呆在这里。叫你手下的人看了怎么说?”她咬着他的耳朵,道。
他拽着她的胳膊,道:“你还怕呢?某天在某人的诊室里,是谁大喊大叫,让全谷的人都知道咱们俩连孩子都曾有过?”
“我叫错了么?我叫错了么?”她马上大嚷了起来。
“没错没错。”他死死地拉着她,生怕一提起此事她又要大发雷庭,一怒而去。
“我们俩在一起,那也没错!”她气乎乎地道:“我们和别人完全一样嘛,只不过是次序有些颠倒而已。”
“可不是。”
“完全没有错!”
“一丁点儿也没有。”
“谁要说就让谁说去罢。”
“谁敢说我就叫谁搬出谷去。”
“喂,你几时又站到我这一边啦?”
“我们是一边的呀。那些事,没我,你干得成么?”
“可是,一开始,你就不对!”
“怎么不对啦?”
“那一天,在…在那个什么名字我记不得的客栈里,你…你先不老实的!”
“那不是开始。”
荷衣道:“那怎么不是开始?”
“开始的那天,你站在我的书房里,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裙子。你记不记得?那裙子的下摆绣着一圈小花。领子的左边有一排暗红色的小扣子?你说,‘你好,慕容先生。我姓楚,叫楚荷衣。是个跑江湖的。外号叫做独行镖’。”
她呆呆地听着,道:“你…你叫我住在听涛水榭,是因为…是因为…你早已…早已心怀不轨?”
“嘿嘿。”他笑道:“我们商量下面的事情罢。”
荷衣道:“下面还有什么事情?”
“回到谷里,咱们总不能又不声不响地住在了一起,总得让大家知道。”
“你是说,办喜事?”
“虽然我最讨厌热闹,但这毕竟是你这一生中的第一次,如若你想热闹,我也不反对。”他捏着她的手,道。
她的头忽然低了下来,忽然不说话了。
“怎么啦?”他连忙问道。
“无风,我从没和你说起过我的生世。你现在想听么?”她忽然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
“你不想说就别说。我不一定要知道。”他抚着她脸,柔声道:“我只想作你的亲人,如此而已。”
“我不知道我爹妈是谁。我一生下来,就被人抛到一条湖边。在那种地方,人们常常将女婴溺死在那里。我想大约我父母原本也打算这么做,只不过到了最后一刻,终下不了手。…将我捡回去的人是个尼姑,我的名字也是她给起的。”
那手臂轻轻地环在她的腰上,叹道:“这些事情,你一定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她点点头,道:“你听了,会瞧不起我么?”
“当然不会。”
“那尼姑的法号叫做水月,脾性甚为古怪,经常莫名其妙地拿我出气。所以到了四岁的时候我实在受不,就从尼姑庵里跑了出去。那时正好有一个街头的马戏班子路过,领班的老头儿便把我藏了起来,教我和其它几个小孩子练习柔术。没多久,我就可以在大街上表演了。”
慕容无风问道:“什么叫做柔术?”
荷衣将自己的手伸出来,道:“你拿着我的手指头向后弯。”
他轻轻一弯,发现她的手指竟能弯得很低,弯到一个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角度。
“练这种功夫,一定很苦,小孩子怎么会愿意练呢。”他不由得叹道。
“有鞭子在后面抽你的时候,你就愿意了。”她苦笑:“我在马戏班子里呆到八岁,摆场子卖手艺的人,穷得也算是跟叫花子差不多。我们经常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和我在一起练把式的小孩子们,有一半已受不了鞭子的,跑的跑,逃得逃,不知所终。另一半表演的时候受了伤,生了病没钱治,渐渐地走不了路了,便往大街上一抛,死活随他。最后连师父也病死了。我便成了流浪儿。”
“你为什么不跑?”他问,想起了她身上那些淡淡地鞭痕。
“我原本就是跑出来的,大约是跑怕了。”
“后来,陈蜻蜓收留了你?”他接着替她道。
“唔。”她不再说下去,大约在陈家的日子也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的记忆。
“荷衣,不会再有那种受折磨的日子啦。相信我。”他紧紧的搂住她,她的身子在他的怀中轻轻发抖。
“你若肯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子,那…那便比什么都好。”她吻着他道。
第二天天没亮,两人甜甜蜜蜜地醒来,荷衣就跳下窗子溜了出去。
在溜回镖局的半路上,她碰见了秦雨梅。
两人一见,相视而笑。
“才回来呢?”荷衣有些讪讪地问道。
“嗯。”雨梅倒一点也不害燥,道:“你是走的后门还是跳的窗子?”
“啊…这个,跳窗子。”
“我也是。原本该他跳的,可惜他不会武功,只好由我来了。”
“没关系,谁跳都一样。”
“我那天问你的事可是当真的。”
“没问题。你只管找慕容无风好了。”
“几时替他答应起话来了?”她挤着眼睛,笑道:“看他那斯文的样子,真想不到他还能把你弄哭了呢。”
“他凶着呢!”
“凶在哪里?我拿枪扎他!”
“别…人家…人家连一只蚊子都捏不死呢。”
“唉,我那位也是。什么时候我们到他那里去尝尝他做的家常菜?”
“好哇。我那位一定要用自己带的碟子,薛大师受得了么?”
“笑话,他炒的是菜又不是碟子。不过,你那位也太讲究了罢?看他那排场。”
“也就是洁癖而已。”
“昨晚过得怎么样?”两个人从后门翻着墙跳进府里,雨梅挤到荷衣的床上,两个人的衣裳都被晨雾打湿了。只好各裹着一个毯子,在床上讲话。
“聊天呗。”
“光聊天啊?”
“嗯。”
“这么纯洁?”
“可不是。连手都没碰呢。”
“怎么个聊法?”
“我坐我的椅子,他坐他的椅子,中间隔着一个火炉,火炉里煮着茶,我们俩一人端着一杯茶,就这么聊了一夜。”
“象这么聊你从大门里昂着头出去就行了,何必从窗子上跳下来?”
荷衣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要嫁给他?”
“唔。”
“他的腿…看样子连一步都走不得,你真不介意?”
“怎么一步都走不得?柱着拐杖能走好几步呢。我们还一起爬过山呢。”
“看你满脸红光的,好象被人用了搜魂大法似地。”
“搜魂大法,那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的啊。”
“那就这么定了,到你们那儿喝喜酒的日子,便是我私奔的日子。”
“你爹娘那么疼你,他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