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你看见那个中箭的人了么?”
“看见了。”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里面很危险,你极有可能染病。”
苏风沂道:“我不怕。”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喃喃地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苏风沂道:“是。”
她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好保重,我去了。”
说罢,猛一拍马,从众人的头顶飞驰而入。
青岭山
第二十三章 青岭山
将那最后剩下的三十七个病人全部看过一遍,派完了药,敷好了伤之后,子忻已经累得头昏目眩了。他感到自己拄着手杖的那只手总是微微地发抖。他扶着门框走出最后一位病人的屋子,正打算回到自己的临时小屋,身子不禁晃了晃,忽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一时间他浑身一软,几乎倒在那个人身上。
“风沂?”他回过头,惊讶地道。
“哈哈,不知道是我吧?你藏在这里呢,叫我一顿好找!”苏风沂笑着道,举了举手中的篮子,“瞧你都饿得下巴发尖了,我给你买了好吃的。纯白馒头,薏米冬瓜汤,炒苦瓜。苦瓜要多吃哦,清火,不会全身长疙瘩。”
“风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不是一个人。”
他迟疑了一下,道:“唐蘅……”
苏风沂连忙打断他的话,道:“那天是这么一回事儿。唐蘅说他要教我玉女心经,也就是一种绝世武功。只是这种功法练习时需要两个女子裸然相对,四掌相交,好让内气游走一个周天。轻禅正受着伤,我不好麻烦她,又想着机会难得。且唐蘅基本上算是个女子,我们便找了个风水绝佳之处共同练习。你来的时候刚刚练完第一层,正休息呢。你可不要误会了!”说罢,拍了拍他的肩,道,“误会了我没关系,唐蘅可是你很好的朋友。你若误会了他,他会难过的。好了,现在咱们去吃饭吧!”
子忻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苏风沂一阵风似地扯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吃下两个馒头之后,子忻道:“风沂,赶快出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没染病吧?”苏风沂反复打量着他。
“没有。这种瘟疫多发生在穷乡僻壤。我走过太多的地方,一般不会被感染。”
“有法子治么?”
“医书上倒是有记载,我已写了几个方子让丁将军照单熬药。现在这些病人每天都喝药汤,可惜成效极慢,只是延宕时日而已,昨天又死掉一个。大夫太少了,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子忻忙不叠地喝了一口汤,喝汤的时候,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苏风沂。
“你拉着我干什么?”
“谢谢你送来的饭。我马上送你出去,你绝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么?我不走,我来帮你。我进来的时候就已帮了好几个人,”她得意洋洋地道,“有一位老奶奶求我埋葬他的儿子,我便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帮她把儿子埋了。好家伙,真沉。”
子忻听罢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嗓门不由得高出好几倍:“你说什么?你碰过那些死人?”
“也就把他们拽到坑里。”
“风沂,坐到床上,把衣服脱了。”子忻的脸色很可怕。
“为什么?”
“那病发作极快。我要替你检查一下。”
她乖乖地坐到床头躺了下来,他解开她的衣带。
她的身体莲花般盛开在他面前。她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看他的脸。
他在她的腰上发现了三枚指甲般大小的红斑。他知道这些红斑到了晚上就会发展成一大片,像腰带一样环绕在她的小腹上。
然后开始全身蔓延,紧接着发烧、溃烂,四五天时间就会送命。
“怎么啦?”她轻轻问道。
他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接着,她垂下头,看见了自己腰上的红点。
他握着她的手,颤声道:“你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去碰那些死尸?便是寻常人也知道这些尸体不能碰。”
她的表情一点也不难过,静静地凝视着他:“因为我想死在你身边。”
他轻轻捂住她的嘴,道:“为什么?”
她的目光迷茫了:“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死,直到六年前遇到了你。那时我才明白这世上原来也有好人。我不该时时对这世界绝望。这六年间,每当遇到烦恼,我都会想起你,想起咱们相处的那几天。我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却走入了一个温暖的世界。……也许这只是一种幻觉,但人的一生需要几个这种幻觉,不是么?”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子悦。
除了脾气有些大以外,他一直以为苏风沂和子悦一样,是个率性开朗的女孩子。她们都不是。
她们的表里如此矛盾。
可时,这一切他已无时间细想。开始凝神思索如何救苏风沂的命。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
她安静地睡在他身边,没有打扰他,也没有问他在想什么。
星辰闪烁,远处的群山剪影般出现在夜空中。
他眼波一动,忽霍然而起,将苏风沂拉起来,带着她骑上马,向那黑色的群山奔去。
“统领,这两个人我们射不射?”一个士兵问道。
“丁将军吩咐,说凡是姚大夫带的人不射。”
… …
子忻带着苏风沂刚出了小镇,一道快骑远远地追了上来。
“阿风!阿风!等等我!”
子忻带住马,回头一看,是王鹭川,当下道:“别过来,她已染病。”
王鹭川惊道:“那怎么办?”
子忻道:“我要带她去青岭山。听说这病最先就是从青岭山匪中传过来的。山里人以野物为生,饮食不洁,易染怪症。若能知道症候的起源,方好对症下药。”
王鹭川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带你去问一个人,不必跑远路了。”
子忻道:“你认得山匪?”
“刚刚认识了一位。”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带着子忻和风沂在镇外的集市乱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屋。在门外敲了敲,里面人应了,方推开门。
“巧得很,人都来齐了。”王鹭川道。
此时苏风沂虽已开始发烧却看见屋内灯火通明,一张圆桌旁坐着郭倾葵、沈轻禅、唐蘅、一位形容憔悴的中年人和一个矮个子山民。
见到一桌的老朋友,子忻微喜,继而道:“风沂刚刚染病,危险得很,我们俩就在门口说话,请大家不要过来,更不要碰她。”
王鹭川将胳膊一抱,对子忻道:“你不是要找山匪么?这位银刀小蔡便是山匪的老大。”
子忻也顾不得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蔡兄近几个月内可曾听说哪家的山寨子里有大批人忽然染病。症状先是满身红斑,紧接着浑身高热、溃脓流血,不治而亡。”
小蔡道:“我自己的寨子里就有人得这种病。三个月前病了五十来号人,一口气去了十六位兄弟。”
子忻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来病势并未扩散?请问蔡兄这病愈之人究竟吃了什么草药?”
小蔡摇头道:“哪里是什么草药?是一种狸猫的肉。听寨子里老一辈的山人说这山上产蛇,山里人爱吃蛇,蛇吃多了便会染上这种红斑症。而这山里独产一种狸猫,偏也爱吃蛇,老人说若吃了这种狸猫的肉,便能治愈。我们从未吃过狸猫的肉,想起来都觉恶心。可是死了这么多人,不敢不斗胆一试。便捕了些来,熬成肉汤分食。谁知吃了就好了,冤枉死了这么些人。你说这初安镇的瘟疫就是我们山上的红斑症?”
子忻道:“听你这么说,十之八九。”
小蔡指了指身边的矮个子,道:“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现在你连抓狸猫的人都不用去找。这位是我的兄弟,我们寨子里吃的狸猫全是他一个人抓的。小金,救人要紧,不如你现在就上山抓几只回来救急?”
那小金应声而去。众人见苏风沂可平安而治,皆松了一口气。
苏风沂顾不得高烧腿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笑问:“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了?”
郭倾葵道:“因为我们有一件事要办。”
苏风沂道:“一件什么事?”
郭倾葵心知子忻与苏风沂都不是外人,便将小蔡的事说了一遍,说是原打算今晚一起去丁将军的营中劫人。
子忻听罢摇头:“不妥。”
小蔡道:“为什么不妥?”
子忻道:“我跟丁将军打过交道,此人粗暴残忍,却颇谙兵法,军纪亦格外严明。手下有五千人马,不是很好对付。”
小蔡叹道:“你说得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端了神水寨。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冒险一试。”
苏风沂道:“为什么不想法子找回失去了饷银?”
唐蘅道:“除去今天,离丁将军交银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我们却连饷银的边也没摸到。”
苏风沂道:“我刚才听蔡大哥说,那十八万两银子还没入山就被劫走了。”
“不错,是在山外他们自己的营地里被劫的。……营地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有可能是别的寨子的人抢的。”子忻道,“虽说神水寨是老大,可见钱起心的人应当不少。”
“有一件事很奇怪,”沉默了半晌的沈轻禅忽然道,“那一段时间我听说我家的三和镖局也押了同样数目的镖从西往东路经青岭。他们走完了山路的全程,却平安无事。”
“对啊,”唐蘅也道,“抢镖局的银子比抢官府的银子要安全的多。抢劫的人为什么要舍易求难呢?”
苏风沂想了想道:“轻禅,你可知道三和镖局押的是哪一家的镖么?”
沈轻禅点点头:“是云梦谷的药银,送往嘉庆的‘通源银号’。”
“押镖的人回来之后,可曾说过他们遇到了麻烦?”
“没有。……因为镖银很大,我父亲、二哥、三哥都去了。”
苏风沂想说什么,又闭了口。
小蔡道:“苏姑娘想到了什么,请说无妨。这里毕竟干系着八十几条人命。虽然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了两天,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努力。”
苏风沂浅笑:“我只是胡乱猜测,几近荒唐。大家想听么?”
郭倾葵道:“快说吧,别兜圈子啊。”
苏风沂道:“有可能这两家都忌惮青岭的山匪,都怕失了银子不好交待,又都知道彼此的银两数目相同。所以就近互兑,谁也不用押着银子冒险从青岭山下通过。”
唐蘅问:“什么叫‘就近互兑’?”
“就是两家各派一些人到对方那里,将军饷当作药银押到通源银号,再将药银当作军饷押往西北驻地。这样就是换人不换银,徒手从山下过,自然安全得多。”
小蔡没听明白:“可是银子还是被抢了啊!”
苏风沂苦笑,不便说下去。
唐蘅淡淡道:“苏姑娘的意思是,被抢的银子不是军饷,而是药银。”
沈轻禅张大口道:“什么?有这种事?”
小蔡点点头:“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军饷到了山口迟迟不出发。”
苏风沂道:“证明也很容易。只要派人到通源银号去查拿一个药银的银锭过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子忻道:“银锭上难道有记号?”
苏风沂道:“不是有一点记号,而是有很多记号。从蕃库出来的银子,多半由同一个银炉熔制,上面打着年月、官吏及工匠姓名。而药银不是官府的银子,上面至少也会有银铺及银匠的名号。”
小蔡道:“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谁抢了银子。”
苏风沂欲言又止。
唐蘅道:“苏姑娘的意思是,如果她猜中了,至少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线索。”
小蔡与沈轻禅一起道:“什么线索?”
唐蘅道:“最后见到死去的布库大使和镖兵的人,是三和镖局的人。”
苏风沂见沈轻禅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忙道:“诸位,这只是猜测,猜测。”
唐蘅道:“验证起来也容易。只要明早派个人去通源银号,就什么都明白了。”
郭倾葵道:“那就劳驾子忻去一趟罢。我想苏姑娘得留在这里喝狸猫的汤。”
… …
第二日一早子忻飞马去了通源银号,拿回了一个五十两的银锭。
此时小蔡早已等着心急如焚,忙将银锭捧在手中仔细查看,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扑通一声,给苏风沂跪下了:“苏风沂姑娘,你可是救了这八十五号人的命了!”
只见那银锭的中央有几行阴刻的文字:
“两浙蕃库饷银壹锭,重伍拾两。布库大使卫东升,银匠杨昆。”
王鹭川道:“只要将这个银锭交给丁将军,他至少知道神水寨是冤枉,会放掉那八十五个人,再派人查问三和镖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蘅忽然叹道:“这银锭只怕很难交到丁将军的手上。”
众人正想问他为什么,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小屋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后院。当中一个六角井台。四周密密麻麻地种着一人多高的葵花。
沈轻禅一眼看见井台上坐着一个提着刀的老人。她惊呼一声,冲了出去,道:“爹爹,您怎么在这里?”
沈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空洞,少了以往的慈爱:“轻儿,你站在哪一边?”
沈轻禅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退到门口:“爹爹,难道是咱们…咱们劫的军饷?”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沈泰道,“原本和卫大人谈好了就近互兑,不料就在互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劫了我们的镖银。那么大一笔银子,我们实在赔不起,且镖局的面子也没法搁。”
沈轻禅道:“是谁劫了我们的镖银?”
沈泰道:“唐门。不然我们岂能轻易中了迷药。整队人马都昏睡了过去,醒来之时,镖银已不翼而飞?”
沈轻禅飞身入内,拉着唐蘅小声问道:“倾葵呢?为什么我一回来就没看见他?”
唐蘅道:“不是你差了个人叫他出去有事相商么?骏哥还说会不会是有关于你家镖银的事,说你可能想避开我们,单独和他想对策。”
沈轻禅脸色忽然惨白,嗄声道:“什么?我只是出去吃了点东西,并没有差人叫过他!”
唐蘅道:“可是,那人的手里拿着你的这只戒指。”
沈轻禅咬了咬牙,道:“这戒指是我母亲给我的,一共有一对。另一只在她的手上。”
后门的泥地上忽然“砰”地一响,沈空禅将一个长长的麻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将麻袋用力一提,从里面软绵绵地滚出一个人来!
唐蘅往那人身上一看,不觉怒气冲天,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那人的身材原本高大,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被折断、捏碎。他的脸上、胸口、腿全是血污。众人只能从他脸上胡须的形状上勉强判断这个人就是郭倾葵!
沈空禅用脚将地上人猛地一踢,冲着空中叫道:“郭倾竹!你出来!你出来呀!郭倾葵在这里!你还不过来替你弟弟收尸?”
他发狂般地连叫了好几声,低下头来,看见沈轻禅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神色十分可怕。
那一脚好像踢在了她的心上。
她看见郭倾葵已完全失去了知觉。被人沉重地一踢,整个身子竟毫无反应。
“七妹,你是不是想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沈空禅冷笑,“你听不到,因为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已经碎了。”
她没有理睬他,继续向前走。
走到郭倾葵的面前,她轻轻地蹲下身去,抚摸了一下他的鼻尖。
他的呼吸已经停顿。
她跪了下来,将他的身子挪动了一下,仿佛是妻子看见丈夫的睡姿不稳,轻轻地帮他翻了个身子。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已经死了,对他好点。”她很镇定,扭过头去,冷冷地看着沈空禅。
“你想干什么?”
他看见她的食指动了动,“呛”地一声,紫光一闪,她整个人都飞舞了起来。
她曾经嘲笑过郭倾竹,觉得这个人为仇恨疯狂,十分不值。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如今,她忽然明白了郭倾竹的感受,那种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折磨至死的痛,是不可忘却的。
“住手!胡闹!”沈泰大吼一声,“轻禅,这是亲哥,自家人,你连他也要杀么?”
她没有住手,象正在比剑的武林高手那样沉着冷静地出招。
“实话告诉你,动手踩断他骨头的那个人是我。” 沈泰沉声道,“郭倾竹杀了我两个儿子,你说说看,我有没有资格这么做?”
她忽然收回剑,道:“爹爹,是你?原来是你!”
“还是你妈妈出的主意好,这世上只有母亲最懂得女儿的心思。”他的笑容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爱,“轻儿,等我们杀光了这些人,三和镖局就没事了。你进去替爹爹将那个银锭拿过来。唉,你们这些年轻人真聪明。互兑的事情都能被你们想明白。与官银互兑,我们倒没什么,卫大夫可是担了不少责任,这在朝中是非法的。事情若捅了出去,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三和镖局也会跟着完蛋。爹爹知道你喜欢他,可是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放心吧,爹爹将来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婿!”
她颤声道:“爹爹,倾葵他没杀过我哥哥。您…您放过他吧!他快要死了啊!”
唐蘅听了这话,只觉心酸。郭倾葵看上去已死去多时,沈轻禅方才还明白,现在却已神思混乱了。
“他已经死了!”沈泰的口气已有些不耐烦,“郭倾竹就在附近,你知道么?刚才我们在半路上还交过手。你看你爹爹的脸,还给他划了一道!也许他就在某棵树上看着我们。老二,拿刀来,将郭倾葵大卸八块,我看看郭倾竹他来不来!”他抚着脸上的一道剑伤,接过老二递过来的刀,习惯性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
沈轻禅的心狠狠地一痛,将父亲猛地一推,尖呼道:“别碰他!”
“轻儿,你连爹爹也敢推了?”沈泰终于怒了,喝道,“放肆!”
他举起刀正要往下砍,身子忽然一软,一张脸扭曲了,吃惊地看着女儿。
他看见自己胸口迸出了红色的血,一只匕首直插心脏。
“你…你…”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忽觉得胸口仿佛被卡住一般,他却挣扎着站在院中。沈空禅抢过去,紧紧地扶住他。
她的脸色惨白,俯下身去,抱起了郭倾葵的尸首,茫然地向前走去。
… …
院子里除了沈家兄弟之外,还有他们请来的五位帮手。那五人面相陌生、兵器各异,却全都身法轻灵,动作敏捷,一看就是外门兵器的佼佼者。其中使流星锤的瘦高个子力大无穷,众人操起家伙,全都迎了上去,还没摆开架式,便听得“当”的地一响,小蔡的脑瓜被流星锤击了个正着!顿时脑浆流溢,倒地而亡。倒是跟随他的山人小金格外勇猛,眼见着第二锤又到了,他眼疾手快,从地上拾起一把扫帚从中一搅,那锤快如流星,在半空中变了方向,竟向瘦高个子砸去。他手臂一扬,身子一闪,正要让开,唐蘅的刀已赶到了。
“我不喜欢杀人!”唐蘅见刀尖上一团血污,而瘦高个子倒了下去,不由得大声嚷道。
“这人不是你杀的。”忽听一个声冷冷地道。
他回头一看,见唐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正与另一个使长枪的白衣人缠斗。那院子甚小,四个人越打越近,像一丛蘑菇似地挤在了一起,唐芾趁机一刀捅过去,替唐蘅杀了那个瘦高个子。
“我可不买这个人情!”唐蘅恨恨地道,又想起了自己的头发。“你赔我头发!”
“说过多次遍,我不知道那参汤你喝了会掉头发。”唐芾追着白衣人到了屋顶,一边打一边辩解,“我的头发无论喝多少参汤都不会掉!不信我喝给你看。”
“你现在长大了,当然不掉了!”唐蘅也追到屋顶,反手一刀,将白衣人砍倒,“人情我还了。”
原来唐蘅练的是当年何潜刀的刀法,而唐芾练的则是唐隐刀的刀法。两人双刀合璧,便能重现当年“唐氏双刀”的威力。偏偏这对兄弟多年不睦,从没有联手对敌的机会。
如今终于走到了一起,双刀合璧果然威力大增。眨眼间便把那五个人砍得死的死,伤的伤。
“爹爹呢?”打到一半,唐蘅问道。
“还在客栈里等着我们。我要他休息,这种事,哪犯得着他出面?有我们俩就行了。”
唐芾那张百年严肃的脸,忽然向他笑了笑。
唐蘅故意板着脸,不理他。这还是十年来兄弟俩第一次讲话。
“小时候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毕竟我们都长大了,还有比头发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不对?”
两人打得好好的,听了这话,唐蘅忽然把刀一抽。
唐芾忙道:“我错了!这世上没什么事比头发更重要!”
… …
正当唐芾唐蘅与那五个外门兵器的人搏斗时,沈家的老二、老三和老六正骑马尾随着抱着银锭狂奔的苏风沂。
她刚服过狸猫的汤,胸口直犯恶心,纵马狂奔,向青岭山内跑去。
山坡越来越陡,她只好将银锭拴在腰上,弃了马,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一个人如果抱着五十两银锭爬山,自然会很累。她爬到山顶,回头一看,沈空禅和沈通禅就在离自己不远处。心中一惊,再往四面一看,方知自己爬错了地方。
那山头看似不高,其实下临绝谷,深不可测。谷中,数只巨大的老鹰在空中悠闲地滑翔着。
等她再回头时,一个人已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身子向后一扯,手脚麻利地反捆住了她的双手。
那人看上去很陌生,长相却与沈空禅十分相似,年纪却比他小得多。
沈通禅。沈家的老六。
苏风沂早就听说过这个人虽是沈家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心却最毒,性好虐杀,走镖时只要遇险便大开杀戒,血肉横飞。连沈轻禅都不愿意搭理他。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银锭,将它扔在地上,道:“你这丫头真会挑死的地方,我看这里挺不错的。你知道么,这谷里的老鹰凶猛异常,专啄眼珠子。等会儿我将你吊下去,你只管惨叫,你下面的朋友听见了,便会乖乖地上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原来沈家三人对唐氏兄弟和王鹭川颇为忌讳。因不识子忻,倒并不怕他。
沈通禅见沈空禅正与王鹭川苦斗,而沈听禅在山下亦拦住了子忻,心中略一盘算便计上心来。从包袱中拿出一根粗绳套在苏风沂的颈子上,打算将她吊到悬崖上喂鹰。
见沈通禅不断地将自己往悬崖上推,而山谷中的鹰声噪动不安,苏风沂禁不住吓得尖叫了起来!
那一刻,她的脚尖已踢到了崖壁,几块石头从崖上滚落,半晌不见落地之声。
“救命啊!”
“阿风!”
她看见王鹭川冲了上来,他的手也被捆住了。
“替我解决了他,我下去接应二哥!”沈空禅道。
“原来是英雄想救美!”沈通禅拍了拍手,“我给两位一个机会,由你们自行决定谁先喂老鹰,怎么样?”
苏风沂马上道:“既然绳子已在我的脖子上,你何不干脆一把将我推下去?”